序章
日光投进深海，经过了重叠的扭曲和暗淡，剩下无力的一缕青烟。
鲛人们沉默着游出房子，房屋都尚在在修整，残缺着，满是补丁。人们一直在修修补补，意图消弥千年前战火的创伤寻一个最初的桃源。
他们一直很积极，除了这一天。
十月十五，海皇祭。
伤口太多压的太深，那一场改天换日的战争才结束一年，很多人都不能从透骨的绝望里回过神来重新抓住希望，却又不敢让心里消极的情绪过度泛滥破坏了不易得来的安宁，只能在王的祭日借着悲怮梳理那些交错的伤口。
沉珂随着所有人一起跪下去，额头朝着王墓的方向触地，以表达对王的悼念。
然而沉珂的跪拜更像是整个人趴在地面上，手杖扔在一边，他的左腿软软的瘫在地上宛若烂泥，因为膝盖骨被抽走了，右手自手肘一下空空荡荡。
——那都是战争留下的痕迹。
都结束了，所有的噩梦和仇恨都该被放下，还后人一个清净温暖的国与家。
只是尚且忘不掉……本该看到这一天的族人们啊，已经变成了回家路上的砖石，这条路连缝隙里筑的都是血和骨和出的泥浆。

一 生祭
那一年的隆冬时节，空桑的颓势还在繁华后头隐隐约约，将现未现。
林家是铭城的大户，但是女儿今年二十了，才寻着一门亲事。
其实整日里贵妇们私下里早谈论过无数遍了，林家的小姐有寒疾，见不得一点点风，早该随阎王去了，到现在也就是个能喘气儿的，嫁了人也不能生养。
林府的后门开了，家丁出来引着后门上的马车进去，鬼鬼祟祟的，透露出一股见不得人的意思。
第二天林府家宴的时候，林家的两位小姐带着家丁在山崖边上上摆了供桌。
还是黄昏，日光在两位小姐脸上投下些微黄晕，一个脊背挺直，一个由家仆搀着在供桌前拜了三拜。
接着家仆从车里拎出来一个人，看着是个三四岁的孩子，脑袋耷拉着，深蓝色的头发几乎垂到地上，是个鲛童。
手里的孩子几不可闻地挣扎了几下，垂下的眼睛里倒影出黑暗幽深的崖底，接着家仆走到悬崖边一松手，把他扔进了深渊。
“姐姐。”二小姐被扶回马车里了，挑开帘子看着，脸色苍白而犹疑“不是说要五六十岁的吗？这个看着……不够岁数啊，姐姐别舍不得花钱啊。”
大小姐令人收拾供桌，听了这一句质疑当即就想发作这个**般的妹妹，抬头看见二小姐探出车窗的脸，愣是把怒火咽下去了。
“是五十七岁，阿福把丹书给二小姐看看。”她耐着性子解释“奴市出生长大的你还指望有多壮实呢，我刚买回来的时候比三弟养的猴子还瘦那么一圈儿，好吃好喝喂了三四天才看着像个人了，你就知足吧。”
二小姐沉默地放下帘子，低声也不知道是向谁说的：“希望真的有效果吧……”
大小姐自小习武耳聪目明，把这一句听了个清清楚楚，心里一声冷哼，若是不管用，那这接近三成的家产可就打水漂了。
“哎呀！”二小姐又探出头来“姐姐你扔下去之前碧凝珠挖了没有，我想要那个好久了你……”
“你要能顺利治好病嫁了人还愁没有首饰吗？”大小姐不耐烦道“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回去回复母亲！”
林家其实已经不比当年了，三弟尚幼父亲不中用，在朝围观的竟只剩下一个祖父。就算三弟日后能顺顺当当继承了祖辈们留下来的人脉财富，在他还未成人而祖父已经衰弱的间隙林家还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撑下去。
所幸二小姐在帝都书院里读书的时候有个青梅竹马的公子，那是左丞家的二少爷，如果二小姐能养好了病嫁过去，那林家就真的能撑过去。
可惜这病已经拖了十几年，道士给的偏方，是拿五六十岁的鲛童做祭。
可偏偏还指定要男童，那化生汤就烧了林家二成的家产。
只求这法子有些用吧。

二 潭水
沉珂在刚比房子大点儿的湖边洗净了刚挖出来的一堆地瓜，用藤枝捆成一捆拎回屋子里去。小湖离那个木房子远，他走了挺久，到屋里日光已经开始暗了。
他就在这一路上想好了要把地瓜煮着吃，于是扔下地瓜提起水桶又朝湖的方向去了。
还隔着几棵树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火光在湖边闪烁，沉珂还以为是路过的旅人，直到他闻见血腥味儿。
他放下了水桶，猫下腰靠近，藏在一棵树后面听动静，然后缓缓探出头想要一探究竟……
铮！一柄沾血的匕首定在了他脑袋旁边，沉珂从还在颤动的匕首上，看见了自己眼镜里的惊惧。
“哦，同族。”扔匕首的人动都没动，还是原来那个姿势蹲在一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旁边，他熟练地摸出一把短剑捅进躺着的人心脏里，打着转儿搅动一下。
行，现在知道是死的了。
沉珂借着火光看见湖边的情况，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拿着短剑的鲛人是唯一一个有意识的，他正在挨着补刀，一剑下去转一个圈拔出来，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兴许是同为鲛人给了沉珂不会被这个***的信心，他凑过去看热闹。
“你真厉害，能打的过这么多人。”沉珂随口问：“他们追着你到这儿来的？”
“对，追着我来的。不过你误会了，我可打不过这么多人。”鲛人翻动死人的衣服，翻出布袋里一块沾了点血的干粮，顺手就塞进嘴里咬了一口说“我给他们下了毒，不过不知道能不能毒死，才接着补了刀。”
“等等。”沉珂左右看看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把毒下在哪儿了？”
鲛人又咬了一口干粮，回头看他：“还能下哪儿？湖里啊。”
沉珂深呼吸，接着扑上去掐他。
“**！方圆几里就这一个水源！”

看，我捕捉到了什么！一只写文的楼主

我我我！！！

更新求艾特

催更。少打游戏多看书学习啊

楼上的都让开！！！殿下是我的，楼主是你们的！你看我对你们好不好！！！

催一催！

三 赵府（一）
沉珂当然打不过他，还没近身就被泛着寒光的短剑吓退了，不过对方也只是想要吓吓他而已，看他扭头就跑自己先笑了。
在树后看着这个人的剪影时，沉珂觉得他大概比自己年长很多，杀人熟练反应迅捷。然而这时候看他收起短剑冲他安抚似的笑了一下，没什么威胁性的小虎牙在火光下若隐若现，又觉得他大概和自己差不多大，那种端正的五官透出来的更多是孩子气的可爱，但气质上却又仿佛成年很久了……矛盾激起了沉珂的好奇心，也冲淡了恐惧，更何况死人这种东西奴市里早看腻了的。
沉珂干脆上去帮忙，帮他拖着一具尸体往湖里扔，不再说话。
直到收拾完了一地残局。
残留的火光里沉珂听见那个人问。
“……你要不跟我一起走？”
“行啊。”
康平郡南城相府
赵家三公子三年前定下了一门亲事，直到现在才将新娘迎娶进门。原因是父亲赵齐振三年前犯渎职罪赐了死刑，按习俗三年内子女不得婚嫁。
于是赵家从官宦人家变成了官宦人家的亲家，靠着二夫人的母家维持住了繁华，大公子早年科举时挂着一个探花，一篇文章得了学士赏识，朝中本能挂名御史，却从此醉心医药无法自拔，硬把调令给推了。
新娘是周家的人，几代侍奉玄族的那个周家，尊贵出不知道几个档次，十里红妆除了金银财宝还有一队陪嫁的奴隶，一水儿的鲛人，有新添置的也有原先家里带来的，财大气粗令人叹为观止。
新郎眼神恍惚的被推出来，有点迟缓地伸手去扶车上下来的新娘子，新娘的手微微颤抖着放在新郎手里，盖头遮盖了她所有表情。
围观的人们爆发出一声好，公子长身玉立牵起了他的妻子。
沉珂站在奴隶中微微撩起眼皮，从那位妻子的背影里看出了近乎绝望的不情不愿。
“我们只是要趁乱送到一封信。”淬在进奴市之前这么说。
“是给自己人的情报吗？婚礼为什么会乱？”沉珂捏着伪造的丹书，翻来覆去没发现问题。
“信不是送给自己人的。”淬在火光下带着点微笑解释“那位周家小姐……三个月前怀上过孩子。”
“……不是赵三公子的？”
“我说的是怀上‘过’。”

孩子谁的是主角团的吗

更文啊渊渊

四 赵府（二）
夫人风姿犹在，蔻丹浸染过的指甲在火光下隐约泛起血红色的寒光，高堂之上她孤零零的坐着一把椅子。夫人受了儿子儿媳的第二拜，叮嘱后辈招待宾客又与几位年长的来人客套了几句，看着礼成由侍女扶着回了屋。
新人送进了洞房，宾客们尚在畅饮欢谈。老管家盯着男仆们一人一坛酒一人几盘菜往侧门送，送到门口再有仆人候着接过去。
淬和沉珂都是侯在门口等着接的，体面些的仆人丫鬟包括这批鲛人都是在屋里伺候的。屋外的灯火暗淡，一个男仆脚下突兀地一绊，怀里抱得几摞铜酒杯就叮林当啷洒下一地，人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淬惊到了似的“哎呀”一声，然后跑过去帮那个家仆捡东西，顺便把人扶起来。
这两个人停了，流水一样的传菜传物就骤然卡在这里。老管家随手拎过教训奴才的竹竿子照着淬的后背先来了一下，嘴里骂：“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赶紧干活！客人等着呢！”
沉珂漠然在一边端过一只盘子往屋里走，扭头的时候瞄了淬一眼，有点茫然。
首先淬大概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性子，其次借着不错的目力，刚才他亲眼看见……让家丁脚下一滑的石子儿是淬踢过去的。
他转身就进了屋，没看见淬在扶起家丁的时候一边弯了一下腰好似疼痛的样子，一边从家丁身上摸走了什么东西。
春宵对于新人来说短不短不知道，对于宾客来说是挺短的。转眼听见街上打了第二遍更，客人走的走散的散，杯盘狼籍。
老管家留了几个粗使奴才收拾，把其他人都赶回下人房里休息。
这太大概所有人都累坏了，半夜的守卫都心不在焉，一个家仆模样的人走到他面前递过一块简陋的木牌子，牌子上刻着“阿福”。
守卫昏昏欲睡地抬头大致上看了来人一眼：“干什么去？”
“我……忘了给老管家报库房酒剩多少了，大哥能让我去报一声吗？”
“屁事儿真多，快点！”
家仆走远了些，绕一个圈子朝少爷们的院子走过去，兜帽底下散出几根蓝色的头发，是淬。
绕到了院子口，淬缩在草丛里等一个机会，三公子的婚房可不好进。赵家三子的院落为品字形，整一个大的院落，进去是精巧细致的小院，最里面属于大哥，入院门是别致的院景，假山流水，绿柳荷塘，把老二老三的地盘分割开。
守卫提着灯笼转过假山，火光渐远。淬贴着墙根摸出去，有一柱香左右他从三公子院里出来了，守卫灯笼的光若隐若现，来不及跑到门口，淬就地一滚进了假山底下的阴影。
他那一滚带起来草丛的微微摇晃，守卫感觉灯笼里的火仿佛什么扰了，轻轻一动。守卫当即警惕道：“什么人！”
淬没动，守卫左右看看，犹豫着朝家山走了过来……
嗒嗒，嗒嗒。脚已经踩在了草地上。
“守卫。”有人提着灯笼从另一头来了：“大少爷吐了要醒酒汤，能帮个忙吗？”
守卫回头看见来人，烦躁地翻了个白眼：“行行行就他本事没有毛病多，还有你别站着，自己来端！就是个药奴还以为自己是管家了……”

更新了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