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很快，翻过一段陡峭的斜坡后，一片平坦的空地豁然出现在眼前，背靠崖璧，雪线之下。
两人迅速搭起帐篷，在风雪变得更猛烈之前钻进了帐篷。流川沉默着，整理装备，铺开睡袋，之后打开酒精炉，融化一锅雪水，准备两人的晚餐。三井一边整理，一边观察流川的动作，不急不躁，有条不紊。心想 “嗯，性格沉稳，但似乎不愿与人沟通啊。”
一锅热面让两人身体暖和过来，体力也恢复七八成。饭后，沉默，面面相觑，三井凝视着流川，他脸上的迷彩在汗水的浸泡下褪色不少，依稀看到了一张精致的脸。许久，流川一向深邃的眼神闪动起来，抿了抿嘴，主动开口：
“教官，明天凌晨风停就出发，现在，睡觉。”
“小鬼，你听起来更像教官。”
三井笑到，流川垂下眼，流露出转瞬即逝的不安。又沉默了许久
“早点休息，储存体力。明天冲顶，三点前一定要归队。”
“遵命，长官。”
三井继续笑着答到，看流川一副不自在的模样，想着一定是自己教官的身份让他紧张，小鬼很想当特种兵啊。
流川不再说话，脱衣服钻进睡袋。三井继续笑着脱衣服，忽然想到什么，问道：
“小鬼，你高山经验很丰富么，最后一段路多亏你啦。”
又是一阵沉默
“我来过这里。”
“难怪，你喜欢登山啊？”
沉默
“考核来过。”
“啊？你之前考过啊？”
沉默
“三次……”
三井惊讶 “为什么？”
沉默。三井已经适应了这样的交谈频率，静静的等待，三井觉得流川的沉默不是无声的，空气里有他思考的声音流过。
“沟通项没过。”
三井准备开口，但又仿佛听到流川思考的声音在继续，感觉流川会继续说下去。
“教官的评价是，过于沉默，摸不透想法，会影响同伴间的信任，增加任务失败的风险。”
三井忽然想到刚才流川开口时生硬的样子，原来是在主动沟通想通过考核啊。三井不禁觉得这个小鬼很令人喜欢。
“小鬼，到现在为止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沟通有问题，而且刚才我信任你，才和你结组。毕竟是拴在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啊。明天冲顶，我也会信任你！你信任我么？”
沉默。但三井感觉到流川思考的声音变得轻松了。
“嗯！但是……”
“但是什么？小鬼。”
沉默。这次是欲言又止
“……教官很菜。”
“噗，你就是这么奉承教官的么！？”
沉默，不打算回答的沉默
三井盯着一动不动的黑发，无奈
“小鬼，被你看出来了，我今年刚刚提拔，第一次带队。”
“不要叫我小鬼！我不小了”
“你多大？”
“20。”
“我22。”
“哼！”
“你什么意思啊！鄙视我啊！我是你的长官，级别，资历，年龄都比大！”
“哼！”
“我已经后悔刚才说和你沟通无碍了。”
沉默。有点不安。许久
“教官，非常抱歉，请您原谅。”
“哈哈，你心里在骂我以权压人吧？
“不要大笑，加重高反！”
三井的心里不由得一软。帐篷里，安静下来，帐篷外，风嘶吼着。空气稀薄，身体疲惫，两个人都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头痛，胸闷，高原反应迅速加重。然后不得不拉开帐篷透气，冷风钻了进来。为了抵御寒冷，两人把装备在帐篷内围成一圈，睡袋移到中间，然后紧紧靠在一起，昏昏沉沉，世界只剩耳边的呼啸的风声和对方睡袋里传来的阵阵体温……

接下来，自以为是绝对直男的三井，一步一步被掰弯

十五
大风一直呜咽。两人凌晨一点就起来整理背包，补充能量，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待风雪停息。
雪山的天气，凌晨到上午稳定。午后，大风，雪崩，裂缝松动，所有潜在危险都会成倍增加。而且即便不考虑危险因素，午后雪层融化，会延缓下撤速度。所以要尽早出发。
两点整，流川有些焦急。他从小就梦想做特种兵。参军两年后就开始报名考核特种兵。前三次，野外生存，袭扰破坏、敌后侦察、窃取情报、紧急解救都是高分通过，唯有谈判沟通被过半的考官亮红灯。这一年，流川还特意去找人缘极好的老兵仙道请教沟通技巧。仙道听明来意后，微笑着摸摸流川的头：“这个啊，做自己最重要，刻意改变会弄巧成拙的！” 这是什么鬼建议！为什么仙道每次都要摸我的头！
见流川时不时的看表，三井知道他的焦急。取下两个人的保温壶盖，倒上热水，递给流川一杯。
“反正也走不了，咱们以水代酒，聊聊。”
流川看着平静中略带戏谑的三井，没好气地接过杯盖喝了下去。三井笑着自言自语道：“对抗高反，唯有热水。”又给流川满杯。
“流川，为什么一定要当特种兵？特种兵可是随时随地让你体验生不如死的兵种。”
“没有为什么。”
三井举起杯盖：
“那就是遵从内心的声音咯。”
流川和三井轻轻碰杯：“嗯。”
三井斜靠在背包上，继续说到：“我爸妈都是特种兵，小时候我觉得部队就是世界，特种兵就是生活，对此没有渴求。适龄入伍，报名参加，考核顺利通过，一切顺其自然。别人说我天赋异禀，但我自己满不在乎，甚至觉得无聊。可是……”
三井顿了顿，继续给两人填满水，抬眼望向营地灯下晶亮的凤眼：
“刚入选特种兵一年后，一次训练中我伤到了膝盖，很严重，入院后，医生说我的膝盖只能恢复到正常走路的状态，不能当兵了。当时，我一听到这个消息，情绪就失控了！曾经，梦想唾手可得。现在，失去说来就来。”
三井说话时一直盯着那双凤眼，怎么会有陶醉的感觉，高反真是没完没了啊。他自嘲的笑笑，喝了口水，收回眼神，低下头：
“开始时，我在医院天天发脾气。我爸妈鄙视我，说我的状态侮辱了特种兵。让我不要告诉别人我是特种兵。我渐渐平静下来。不久……”
这次流川给三井倒满水。三井不禁再次望着流川的眼睛，明明坚毅刚强，三井却看出了温柔如水：
“我爸妈满世界找医生。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位美国医生！我的膝盖！治好了！我爸妈就这样，对我没说过一句软话，却为我付出全部。所以……”
三井对流川眉头一挑：
“我知道嘴硬的人心里是柔软的。”
流川轻哼一声：
“干杯，恭喜你捡回了梦想！”
三井笑起来，流川看着三井的笑脸也跟着开心起来。
两人交杯换盏，热气在帐内结下冰霜，晶莹闪烁。橙黄色的帐篷亮着一盏灯，在黑暗的高山里摇曳着。

放一张三流帐篷促膝畅谈图

十六
在流川的凝视下，三井正兴奋的描述自己过人的狙击天赋。流川很少开口，但三井却感觉，单是和这双深邃的眼睛，就可以一直聊下去。指针刚过三点，前一秒还在肆虐的狂风，下一秒就耗尽最后一口力气，世界瞬间平静下来。
两个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环境的突然变化让他们像听到军令般严肃起来。周身上下整理齐备，手握冰镐，点亮头灯，扎进黑夜。
雪山上，凌晨到上午天气稳定，雪层稳固。雪崩，风暴，裂缝松动的风险较小。过了中午，上升的温度会融化雪层，加剧雪崩，裂缝松动的风险。
因为大风，流川已经比原计划晚了一小时。要按规定时间返回大本营，必须加快速度。加快速度意味着加倍的体能消耗。经过无人区穿越，碎石坡攀登，流川已经疲惫不堪。再加上海拔的不断提升，高反带来的头痛愈演愈烈。
而三井却轻松很多，从小就被父母施以非人的体能训练。在特种部队服役这些年，体验过无数次体能耗费到极限的痛苦，抑或也可以称之为快感。况且，三井只负责雪山部分的考核。
考核没有规定考官与士兵的具体协作方式。特种部队行动重在队员间的默契的配合与无保留的信任。更进一步，如果能找到双方都满意的节奏，那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完美搭档。
两个人再次结组，踏着同样频率的登山步伐，三井在前，流川在后。听着三井喉咙里发出轻微的类似号子的声音，踩着三井身体均匀律动后留下的脚印。流川的呼吸和脚步也和三井渐渐融为一体。

大家过年好

十七
眼前不变的景象，脚下一致的登山频率让两个人都进入了被微微催眠的状态。这样状态下，两人体力消耗最低，心理上也很享受。谁都不愿意打破这样“微醺”的状态。不知不觉中，已经连续攀爬了三个多小时。
天色渐明，天边的跃出一小块金黄，撕破了灰白的幕布。随着金黄迅速上升，喷出的橙黄，紫红迅速涂满了幕布上的乌云。
两人不禁驻足，面向初升的太阳。三井回头，看见流川面向阳光的眼睛里满是雀跃。当那双眼睛带着流光溢彩看向自己的时候，三井有奔向他的冲动，想去握着这个昨天才认识的陌生男人的手，分享心中莫名的喜悦。三井最终抑制住了这种冲动。暗暗警告自己要冷静。对于特种兵，情绪波动就意味着死亡。心中暗想：“怎么看个日出就这么激动！”。

雪山日出！想要写出两个人已经生出情愫。流川很坦然，三井在逃避。

我要鄙视我自己：“写这么一点好意思放上来！呸！”

十八
两人原地休息，宏伟的雪山呈现在眼前，煮开纯净的高山雪水，共进早餐。在这样壮观的景色下，令人厌倦的高山食品，也变得有滋有味起来。流川的脸随着朝阳的升高变换出不同的光彩，让三井无时无刻都想去欣赏。“下山就要看流川洗去迷彩的模样！”
愉快的早饭后，两人戴上雪镜，继续上路，脚步轻盈。八点，比预期提前半小时，三井和流川来到坡度极大的冰面路段前，这是到达顶峰前的最后挑战。因为更加熟悉攀冰技巧，改由流川领攀，三井随后。
前一夜的雪覆盖在冰层上，稍有不慎就会冲坠。两人都是愈危险愈冷静的人，而且还记挂着彼此的安全，攀爬时更添了一份谨慎。
冰雪交错的垂直平面上，两个矫健的身体固定冰锥，挥舞冰镐，踢着冰面，徐徐爬升。
顶峰近在咫尺，流川在固定右手的冰镐后，拔出左脚，耳边听到一阵闷闷的，轻微的咔嚓声。还没来的及重新固定，头顶一大块冰面包裹着冰镐脱落下来，身体瞬间失去重心，落在半空！流川的坠落抽离了三个冰锥，三井急速大力的固定手里的冰镐，收紧身体，如果冰锥全部脱离，两个人的性命就全都依靠在自己固定在冰面上冰镐，冰爪以及自己腰间的保护器上了。
只是一瞬间，流川停止了冲坠，第五个冰锥在前四个的缓冲下，阻止了下落。恰好停留在三井身边。两人惊魂未定，喘吸片刻。流川立即重新固定自己的身体。然后再次对视，虽然雪镜下看不到对方的眼睛，但几乎同时，两人说出一样的两个字：
“过瘾！”
哈哈，三井笑起来，示意流川继续。
两人都有些亢奋，是命悬一线的刺激？还是心有灵犀的碰撞？流川心里很清楚！可是三井呢？

十九
半小时后，两人顺利登顶，顶峰是一片平坦的空地。遗憾的是不能一览众山小。他们上来的时候，顶峰恰巧被云雾笼罩，三米之外全部是白茫茫的云雾。
二人喘着气坐下来。三井欲摘帽散热，被流川制止。
“会感冒！”
“哪有这么娇气！”三井嘴上不屑，心里却是一暖。
“会加重高反，不要拖我后腿。”
“哈，原来如此！放心吧，一会三哥我带着你飞一般的下撤。保证带你按时回营地！”
“**！想得美！”
“你又在辱骂教官了！”
沉默……
“果然没有威信了！哎……”三井打趣到
沉默……
“流川，这次没赶上晴天！以后我们再爬一次！真想看看这里的风景啊！”
“很美！”
“对，你是看过！哎，那我自己找机会吧！不过和你爬山太过瘾了！我们的登山步出奇一致的说！”
流川回忆起上次考核，教官奇葩的登山节奏搅得自己心烦意乱，强忍着，才没有用冰镐杵到他脚上。又想起和三井踏着心跳的节奏步伐，满意的笑笑
“我陪你！”
“那一言为定！”
“嗯。”

二十
下撤一切顺利，两人提前一刻钟到达大本营。
接送流川的车已经抵达，今天要连夜赶回部队。三天后进行敌后干扰的考核。而三井接到上级命令，要求原地待命，两天后继续考核下一位士兵。
三井意识到马上要和流川分别，脑子里一个稍纵即逝的念头闪过。“如果流川入选，也许有机会和他搭档！”紧接着又想到流川考核面对的沟通问题。
三井钻进流川的帐内，看着流川迅速整理着装备。
“流川，你的沟通能力没有问题！真正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不需要太多语言。但是既然考核指标要求，那么请你信任我，按我说的做！”
流川探求的眼神看了过来。
“很简单，那就是说出对方的情绪。”
“……”
“你试试说我现在的情绪。”
“焦急。”
“对，然后改用问句。”
“你很焦急么？”
“就是这样。如果想安慰，就变为“不要焦急！” 就是把你认为的废话说出来而已！”
流川思索了一阵后，点点头。
“我信任你！”
三井安静下来，看着流川继续整理，总觉得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说不出来。
“不舍！”
“你说什么？”
“你不舍么？”
“呵呵，哈哈，那个，都是大老爷们，有什么不舍的！”
流川盯着三井。
“烂主意！”
三井恍然明白流川已经在实践他教授的沟通方法了。
“你说的没错，没错，是有点不舍，毕竟也一起出生入死过么！呵呵，哈哈！那个，对了，还有最后一点，说话的时候要用对方的名字开头。”
流川点点头，背上背包，回头看着三井：
“三井，不要不好意思，不要不舍，还会再见！”
说完，跑步上车。
看着绝尘而去的越野车，三井无奈的蹭蹭手心里的汗，尴尬的笑笑：“学习能力挺强的呀，小鬼！祝你好运！”

二十一
三个月后，三井手握上级命令，看着公文里赫然流川枫三个字时，耳边听到了自己的逐渐加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三井握拳在胸前挥舞着：“好样的！流川！”
鬣蜥突击中队，组队五年来，在前队长赤木刚宪的带领下完成了许多艰巨的反黑反恐任务，立下赫赫战功。遗憾的是，去年一次丛林追击中，赤木队长的右脚踝被敌人的子弹击穿，因为在丛林中撤退不便，耽误治疗，伤口感染造成永久性损伤。赤木队长含恨退出鬣蜥，现在退居二线协助后勤指挥。
三井寿，原鬣蜥副队长，各方面素质均很出色，尤其在远程狙击方面。射击时，三井对于距离，高度的判断，甚至风速变化引起弹道的微小变化都能敏锐感知。作为是全队的眼睛，三井可以准确判断敌人的走向，为全队提供敌人位置信息。三井的又一过人之处是稳定的情绪。而且压力越大的环境里，三井越发沉着冷静。
可是，赤木队长含恨离开时，并没有推荐三井接替队长的位置。赤木在报告里提出了对三井过于年轻的担忧，这一点也得到大多数军官的认可。但是，在对三井的心理素质做过一系列严格测试后，安西将军力排众议，力挺三井出任鬣蜥突击中队队长。
安西将军曾和与赤木队长交谈时说：“你很优秀，在你的光辉照耀下三井并没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但是，你离开后，三井的光辉会表现出来。现在宫城后勤技术过硬，但突破能力有限。暮木各方面均衡但单兵作战能力不够强。三井需要一名反应敏锐，枪法精准，善于擒拿格斗……更重要的是……和三井能够默契配合的搭档。如果能够有这么一位战士，鬣蜥的定能再续辉煌
。”
“报告队长，上士流川枫前来鬣蜥报到。队长请指示。”
三井呆呆的望着面前这张白皙精致的脸，大脑停滞。这是雪山上的那个人么？
流川见三井没有反应，再次敬礼：“报告队长，上士流川枫前来鬣蜥报到。队长请指示。”
三井依旧一副呆滞模样。目光从流川的脸上挪开，落到流川敬礼的手上，然后沿着臂膀向下，从头到脚紧盯着军装勾勒出的流川挺拔结实的身形。
流川暗自好笑，第三次开口，提高了音量：“报告三井队长。上士流川枫前来鬣蜥报到。三井队长！请指示！”
三井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即挺直了胸膛，凝视流川，举起手，郑重回礼，嘴里却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流川……”

二十二
礼毕，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静静的站着。流川的目光闪烁，三井痴痴的看着。没错，就是雪山上那双凤眼，这三个月常常会想到橘色帐篷内，昏暗灯光下，这双明亮的眼睛。
一旁的宫城和暮木疑惑的看看彼此。宫城自作多情的冲上前去，他自认为三流二人第一次见面，不熟悉才会无话可说，他这名副队长有责任来缓解这样尴尬的局面：
“流川，你好，我是鬣蜥副队长宫城良田，这位是木暮公延。很高兴你能加入我们！”
流川转身面对宫城和木暮敬礼，二人回礼后。宫城拽着流川浏览墙上的照片，开始喋喋不休的为他介绍鬣蜥的辉煌历史。流川认真听着宫城的介绍，时而点头，时而思考。
三井的眼光一直跟随着流川，心里的欣喜逐渐明朗，耳边再次响起两人同步的呼吸和脚步。真是迫不及待的要和流川一起……
当晚，简单的欢迎晚餐后，三井陪流川回到房间，流川示意三井坐下，然后脱下军装，整齐挂好。流川回身，见三井还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流川对这双从下午见面开始就一直黏在自己身上的眼睛很满意，心想：没错，就这样，看着我。然后，忽然想逗逗三井：
“三井，你很喜悦么？”
三井如梦初醒，张嘴刚准备回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眯起眼睛，勾起嘴角。
“是不是很有效？”
流川见三井并没有像上次一样慌乱不知所措。便改变战术，也学着三井的样子，眯起眼睛，勾起嘴角
“嗯，很有效！”流川点头回答。
想起过去三个月的考核，技术的考验，身体的疲惫都不是负担。反而每到休息，原本属于自己享受耳边风声的时候，却总要提起十二分精神来应付与教官交谈这件苦差事。在流川眼里，所有人都是话痨，不用找话题，跟着聊上一会，就可以轻易觉察出对方的情绪变化，发现后马上抓住对方情绪波动的丝线，扔出三井教的杀手锏，接下来就等着观赏对方脸上的表情：低头苦笑，无奈摇头，打鸡血般点头，两眼婆娑……而且越是话痨的人，表情越繁杂！最后，雪山考核之前的两位教官在谈判沟通项给出需要进一步观察的点评外，之后的教官都没有提及此项。
流川从心底是感谢三井的。三井帮自己完成了从小就有的梦想。拿起桌上的军用保温壶，就是带上雪山的那只，拧下壶盖，斟上一杯白开水，递给三井。三井接过，举杯：
“恭喜你流川……”
三井喝下后，又斟上，递还给流川，流川真诚的回答：
“谢谢你三井……”
那天晚上，三井满脑子都是流川晶莹的眼，白皙的脸。最后三井无奈的把被子拽到头上，自嘲的想：
“一定是太久没休假了！怎么会想男人想到睡不着觉！是时候找个女朋友了！铁男不是要给我介绍么……怎么没有下文了？什么样的好呢？大胸的？腰细的？腿长的？皮肤要像流川那样白白的……啊！怎么又想到男人了！我的天哪！”

二十三
要经过半年的团队磨合训练，流川才能正式成为鬣蜥的一员。这半年来，一半时间是营地常规强化训练，一半是集体野外生存和武装越野。
鬣蜥的常规训练除了非人的体能加强外，近身格斗和射击练习也是重中之重。流川的资料里格斗水平项的评分是罕见的9.5，三井8.5，宫城的8和木暮的7。要知道评分是全球标准，也就是忽略人种区别的混合重量级评分。
在和流川比试后，鬣蜥成员的不服和质疑都消失殆尽。平时安静优雅的流川，一旦进入战斗状态，全身散射出的凶悍气场，如猎豹般犀利的眼神总让对手为之恐惧，未战先怯。流川肌肉的瞬间爆发力极强，出拳凶猛凌厉，身形移动迅速，往往对手还没来得反应时就已被流川制服。
拥有这样优秀的人才，三井，宫城和木暮都兴奋过好一阵。毕竟都是热血战士，毕竟在热血战士看来，格斗才算是真正的战斗。可是，同为格斗高手的宫城发现，自己和流川的身高差导致训练效果并不理想。而与流川的格斗水平不在一个级别的木暮，更是力不从心。每次练习都是身心剧痛的悲惨记忆。加上流川少言寡语，总让两个人有自讨无趣的错觉。渐渐的，格斗场里，对阵流川的就只剩三井。
三井在常规训练外常常提出要和流川加练格斗，而流川也从没拒绝。别人问起他怎么忽然对格斗如此沉迷。三井总是一本正经的回答：“时间有限，要利用一切机会，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和新队员取长补短，加强了解。这是对自己，对新队员，也是对鬣蜥的未来负责。”
三井的格斗在流川的帮助下突飞猛进。三井后来才明白，为什么最开始流川赢不了自己，而自己进阶后却还是打不赢流川。与他人格斗时，流川会瞬间将其推离自己。比如宫城，比如木暮，比如所有人。而对三井，流川会把他带到自己的世界里倾尽所有，悉心身教。流川始终让自己保持比三井厉害一点的水平上，给他打击，也给他动力。
对于三井，与流川格斗是莫大的享受，甚至让他为此上瘾。流川投向他的目光越凶狠，三井越想用自己的目光将他的凶狠牢牢禁锢。两人交错的呼吸总让三井瞬间热血沸腾。三井总想找机会用身体锁住流川，然后在流川解锁时，密密感受流川结实的肌肉在与自己的身体摩擦时发出的颤动。
每次训练结束后，两个人会靠在墙角，相对而坐，流川低着头调整呼吸时，三井会盯着流川，看着他的汗水从额头经过泛着红晕的脸颊，沿着修长的脖颈一直流到起伏的胸膛里。但是每当流川抬起头，三井便会立即移开目光，开始微笑，开始分析，开始感叹。他没有注意到流川目光里探求的光辉黯淡下去。可是，如果真的没有注意到，又为什么要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