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童年那个年代，70年代末80年代初，电视普及率很低，还没有什么电视剧可以追。我记得家里第一台电视是12寸的黑白电视机，还是我和外婆拿着票去大自鸣钟那个人民电器商店三支店排队才买到的，我年纪太小搬不动，有位好心叔叔帮我们搬回了家。到了家连口水都没喝就走了，这就是雷锋吧我心想。不过人民电器商店三支店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个营业员是没有鼻子的，当时我很害怕看她的面孔，躲在外婆后面，但是又忍不住偷偷的看。这种好奇心造成我回家当晚一直做恶梦，第二天竟然发起了寒热。外婆最疼我，于是就去学校给我请了假。我一个人在家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之间仿佛看到床头有一个人，竟然就是那个没有鼻子的营业员。当时我害怕极了，想喊但是却发不出声音，于是我抓着床单拼命想坐起来。不想被外婆摇醒了，原来已经是半夜，外婆就睡在我身边被我噩梦中的惊叫吵醒了。我醒来一身冷汗，第二天照例又休息了一天。新的电视机亏得隔壁邻居帮忙调试好了。身体也逐渐恢复，于是顽皮的我就马上打开电视享受起来。那天电视台放的一部电影叫黑三角。这是一部难得的国产谍战片。至今我还记得里面那个卖冰棍的老太太。吃了她的冰棍就会死。
特务这个词在我那个年代还是一个很敏感的词，弄堂里老人们的闲聊中经常也会讲到某年某月抓住一个特务之类的野谈。我心想也许人民电器商店那个没有鼻子的营业员就是特务，长的那么恐怖肯定是一个女特务。当然女特务往往是妖艳的，白天她们装扮成朴素的营业员，晚上就留着烫发穿着旗袍抽着烟抹着口红坐在密室里面发报给敌人。当然这只是一个10岁孩子的臆想。
我一直想问老刑警他有没有抓住过特务。老刑警一直给我讲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却唯独没有讲过什么特务的故事，有一天我抑制不住好奇就问：您抓过特务么，就是卖冰棍老太太那种女特务。老刑警朝我没好脸道：没有！你这小棺材小小年纪，什么女特务。但是他越这样说我越不信。于是我缠着他耍无赖道：你就给我讲一个特务的故事好伐。求求你了。
老刑警点燃一根烟，好像在回忆什么道：让我想想，我好像还真的抓住过一个女特务。不过很多事我记不清了。老刑警的眼角突然跳了跳，白了我一眼咳了一声，就开始讲述起来。
刚解放的时候，特务组织在大陆很猖獗，有时候搞破坏，搞得社会上人心惶惶，所以老刑警刚加入人民警察队伍那头几年，经常有配合特殊部门抓捕特务的任务。不过因为老刑警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民警，一般都是外围守候或者放哨之类的事情。对于案情也不是很了解。但是那年秋天，流感盛行，老刑警所在的派出所好几个民警都病倒了，那晚老刑警一个人值班，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要求他们所长接。所长正好乡下老婆来了，没在所里。电话那头的人很严厉的要求老刑警马上找到所长，那个年代也没有移动电话和拷机什么的，所幸所长的宿舍离所里不远，老刑警马上放下电话小跑道所长宿舍。没想到老刑警毕竟是个毛头小伙子尚不太懂人情世故，到了所长宿舍没敲门就进去了。屋里的煤炉上还烧着一壶热水，里屋传来所长和一个女人的争吵声。老刑警才发现自己太唐突了，正进退两难。就听得所长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一个河南口音的女人道：俺要是告诉你，你会回来么？所长道：这么大事体你为啥不跟俺说。所长在上海呆久了河南上海洋泾浜口音。老刑警心想所长老婆和他正在谈家务事，被我偷听了被所长知道我可下不来台啊。就听得所长老婆道：这次你回去不回去都不中了，反正俺是要和你离婚。老刑警一听更是尴尬。所长声音变得大近乎有点咆哮了：金花，你要跟俺离婚？好好好那就离婚！这日子反正也过不下去了。所长老婆抽泣起来：谁跟谁过不下去，娃得病死了，你怪俺这个当娘的，你自己一年回几次家？俺看你是在上海这个花花世界呆惯了嫌弃俺这个乡下老婆了。呜呜呜。就听得所长好像踢了下脸盆还是什么抽着烟从里屋走了出来。迎面正看见进退不得尴尬的老刑警。所长一愣，喝道：你怎么进来滴！老刑警支支吾吾脸都红了道：所长，门么锁呀。所长更是怒火冲天：门没锁，你就不会敲门？！看到老刑警一脸惊慌，所长侧脸瞟了一下里屋，大概想到肯定是有什么急事，正色道：撒事体，讲！老刑警把接到神秘电话的事情说了。所长意识到什么，道：你先回所里告诉对方我马上就到。于是老刑警又一路小跑回到派出所，电话那头的人还在等。不一会所长赶到了，接起电话所长只是说了三个是。人也立正了。老刑警心想一定是上级什么部门的来电，看来我们所里又任务了。所长放下电话，问：今晚所里还有谁值班的。老刑警道：我在所里值班，两个去里弄里访查了，实际到岗的只有三人，其余的都病倒了。所长搓了搓手，道：哎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时候掉链子了，好吧，你赶快通知其他两个回来。老刑警小心的问：所长什么紧急情况啊！所长摆摆手道：你快去，等人齐了开个会。还有你刚才听到什么都给我从脑子里面抹掉。明白不？老刑警赶忙点头就出去了。老刑警骑着自行车赶着命的蹬着不一会找到了在里弄里面访查的另外两个民警，老李和小徐。回到所里，只见所长又在接电话，这次所长神色很严峻。见人都到了，所长吩咐老刑警把派出所大门给关了。
在会议室里面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根据区局领导的指示，我们这个片区潜伏着一个特务，公安部和市局以及国安部门都已经开始行动，要求我们在上级部门同事到达前监视这个特务的周边情况，以及保证上级行动的顺利展开。重中之中要盯住这个人。老刑警道：所长这个人是谁。所长点点头示意老刑警别激动：这事关国家机密，大家一定要严格保密，泄密者要接受严重后果，小徐你把安福里的叫吴治国的户籍卡拿来。小徐平时就是分管户籍资料，一提马上反应过来。于是连忙去档案室取户籍卡。
很快小徐取来了户籍卡和档案资料。所长让小徐先介绍一下吴治国的基本情况。
小徐刚要开口，老李对着所长道：刘所，这个吴治国的情况我也知道点。他可是安福里有名的二流子。
刘所示意老李先让小徐介绍完。
吴治国 男 43岁 1912年生，籍贯：镇江。父亲吴大有，1948年亡故。母亲 吴王青秀，1948年亡故。父母死因是因为家中失火。吴治国是家中独子，吴家一直在上海开南货店，家境不错，吴大有亡故后，吴治国就坐吃山空，每天跳舞作乐，经常和一些地痞流氓来往。一直没有正当职业，建国后也一直属于无业状态，公司合营后吴家的南货店变成国营百货商店，吴治国就拿着分得的收购款生活。不过他曾经结过婚，但是并没有婚姻记录，也不知道女方情况，只知道两人在1946年左右就分开了。吴家在上海并无亲戚，所以吴治国的社会关系并不复杂。
小徐简单介绍完后，老李总算插上话。老李道：刘所你知道我是原伪警察局的留用人员，我从内心拥护中国共产党，拥护人民政府，拥护毛主席。老李开场白就是表决心，刘所其实早就听出老茧来了。于是挥手示意老李说重点。老李尴尬的笑了笑继续道：这个吴治国解放前的情况我是知道点的。有些事情不会写进档案里面，你们知道腐败黑暗的旧社会是人吃人，伪政府的警察局不会干正事只会帮助蒋匪帮压迫老百姓啊。刘所不由得打断了老李：老李啊继续说重点。老李道：这个吴家当年虽然开南货店不过确是挺有钱的，不知道为什么南货店那么有钱，况且吴大有这个人就是吴治国的父亲啊，也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很吃的开。黑白两道都给他面子。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吴治国那个妈还挺有文化的来据说是什么燕京大学的大学生以前曾经给军阀当过姨太太。不知道怎么就嫁给了吴大有。生下了这个吴治国。1948年那场火我是记得的，很蹊跷，那天这老夫妻两个在家里，莫名其妙阁楼上就失火了。消防队都来了，进去发现两个人早就断气了。其实那火就烧在了阁楼。而老夫妻两个是在二楼房间里面死掉的。我去过现场两个人穿戴得整整齐齐躺在床上死掉了。后来医生说是火灾窒息死亡。最后也就是说失火死了。不过更为奇怪的是，那天吴治国不在家，所以知道父母死了他也没有怎么悲伤的样子。邻居都说吴治国是个逆子，经常问家里要钱出去鬼混。还有人说老夫妻是给这个逆子害死的是为了财产。哦对了这个吴治国还有个外号叫小阿毛。
老李絮絮叨叨说完，刘所看了看老刑警和小徐道：看来这个吴治国是一个劣迹斑斑的混混，那他就更可能是一个反革命特务分子。我们一定要坚决完成上级交办的任务，从今天开始立即由小徐和老李组成监视组，24个钟头盯住这个吴治国等待进一步指示。刘所转头对老刑警说：你刚参加工作经验不足就作为通讯员留守所里。作为预备队。
老刑警点点头，心想：这个吴治国的背景看来很复杂，但是这样一个混混是那种隐藏很深的特务么？
刘所见老刑警面露困惑，就上去拍拍他的肩道：特务不一定就是很高深莫测的，他们可能伪装成任何一种人，他们的目的就是潜伏在人民群众中对社会主义新中国进行破坏，以讨好他们的主子。大家一定要坚信上级绝对不会搞错。我们要坚决完成任务。
刘所毕竟是经历过解放战争的老兵，觉悟很高。从部队转业后来到了地方当派出所所长也已经有两年了。
散会后，老李一个人在门口抽烟，老刑警见老李若有所思就好奇问：老李你觉得这个吴治国是不是个很危险的大特务。
老李不屑的笑了笑：他要是大特务我看猪会上树。
老刑警正色道：所长说了，他们可能伪装成任何人。
老李嘿嘿一乐：我看啊，哎，不说了，完成任务交差。
老刑警知道这个老李一直私底下是这种旧警察的习气也见怪不怪。
过了一会刘所匆匆走出所里对老刑警说：你跟我回一趟宿舍。说着使了个眼色。
老刑警心想刘所叫我跟他回家，一定是今晚要加班住所里了，怕他老婆又跟他吵架。于是心领神会点点头。
路上刘所道：你嫂子明天一早的火车，现在这个任务我不在所里坐镇不行的，所以明天麻烦你跑一趟送你嫂子。
老刑警心想：还真给我猜中了。不过刘所这么信任我，看来今后一定会关照我。不由心中一喜。
到了宿舍，进屋煤炉上的水仍然烧着，不过看上去要烧干了，房间里面一股焦糊味。
刘所叫道：金花 金花啊，这水都烧干了你也不看一下啊。金花。
里屋无人答应。
刘所喃喃自语道：睡着啦，一股子味怎么睡得着。又叫道：金花啊金花。就径直往里屋走进去。
老刑警心想人家所长和老婆的内室不方便进去，于是连忙把煤炉上的锡烧水壶给拿了下来，把煤炉提到室外去了。又打开大门通风。这个时候只见刘所呆呆得从内室出来，眼神呆滞对着老刑警道：金花，你嫂子，她。。。！
老刑警一时愣住了。
刘所猛地坐在了地上，老刑警这才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事。于是走到内室门外向里张望。只见一根白色麻绳掉在电灯上，一个女人赫然吊死在那里。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