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门的侍卫如愿以偿的有了自己的人，皇父见过什么人，自然是心知肚明，可时至今日，即便额涅在宫中权柄在握，位列三妃，依然是泯然众人，未见出头，早朝之上，户部乃至军中，有威势，却无胜券，同府中幕僚偶然提及，细思量间也动了这念头，留作后手】
【命人递了拜贴，寻了把锋利的宝剑做礼，令顺安带着，往额尔图府上来】

承庆九年十月初冬
【头晌将宫里各处点了一遍，一遭下来，用了一个多时辰，午膳回府用的，天儿冷，下半晌也不爱动，就留在府里，未往侍卫处点卯。外书房里头半间做了兵器房，正擦拭兵器，添寿进来，说果王府送了拜帖，打开看了一眼，递回添寿手里，一壁擦拭长枪，一壁吩咐道】按常例备些点心小菜，把前些日王大人送的那坛女儿红拿出来【顿了顿，停下手上动作，偏身看添寿】把我昨儿批注的那本兵法谱找出来，一并送东次间去

【往额尔图府来，已是熟门熟路，借着拜访谙达的由头，隔上旬月就来一回，由人引着入内，穿过回廊，廊下风大，也没瞧见那鹩哥的影儿，跟着来到书房，见人仍是行着师生之礼】
谙达
【立直了身，打顺安手中接过宝剑，递过去】
机缘巧合得了柄宝剑，据说锋利无比，我试了试，不算夸大，宝剑配英雄，头一个就想到了您。说来您教我的第一套剑法，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接着又是一笑】
那会儿可没少受您的罚

【又擦拭了一杆长矛，才提步回三松堂，进了东次间，着人将炭火烧旺，披着的大氅甩在屏架上，一打眼，觑见案角的鼻烟壶，是载山孝敬的，再一抬眼，墙上挂着的山水图也是他送来的，跟着一乐，扬手冲外头的仆侍】摆一桌锅子来吧，羊肉要仔细挑了羔子肉
【内书房地界不大，也就案角挂了一柄长剑，他进来，仍照旧递上来好物，我顺势接过，剑出半鞘，已是锋芒毕露，手上使力，剑入鞘时，自然的往桌上一睇】今儿也送你样好东西，免得你回回来空手而归，倒显得我这个做谙达的小气了

【虽说今儿放晴，日头不错，可到底入了冬，风也不小，是以并不暖和，书房里炭火旺，一入内便觉出了十足的暖意，脱了外头大氅，落了座，顺着他眼风一扫，是一本兵法谱，一边拿过来翻开，一边笑道】
徒弟孝敬谙达，这是应该的不是？
【待翻阅一番，瞧见里头有不少批注，看字迹是他亲笔所书，一拱手】
这个好，金玉良言，胜过我那些个万千，谢过谙达了
【阖上收了，又道】
说起书来，近些日子正读唐史，唐太宗开创了贞观盛世，谋略非常，胆识过人，当真大才

【近几月，愈发被人逼的紧了，大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势，琢磨着自个儿混到今儿这位置，一路平步青云，是极顺当，昔年靖诚如何下的大狱，终了又如何落得个无根游魂的凄楚，是看的清清楚楚，早没了当年斗气的心性，权望名利是富贵场的陷阱，我呀，宁愿死在女人身上，也不想冤死在这上头，索性也该到放手的时候，这一趟他来的正好。】
【打开案角摆着的博香炉，拿着银剔子拨弄了下，重新盖好的工夫，垂目看了眼坐着的人】往后我这屋里只谈风月，不论政治【短炕上锅子已摆好，伸臂道】请吧，锅子要自己下，才对味儿，就不着人伺候了【两人对着坐定，才予人解疑】再有两日手头上的事儿结了，我便同主子爷请辞致仕

【我的意图他心知肚明，他的想法我也并非一无所知，宦海沉浮，如今已然是一身荣宠，他怕了，不敢赌】
【于桌边安然落座，袅袅而出的青烟散着令人安静的气息，暖意隔绝了外头的冷峭，锅子里头的水滚的热火朝天，白雾蒙在眼前，若非搏击长空的意志早就刻在了骨髓里，刻骨铭心，还真要被这温暖惬意给迷惑了去，抬眼看看他，自把酒拿过来先给他敬上，又给自己斟满，取了一边的筷子来把肉菜一股脑的网上放，听人后言，将悬在半空的一根青菜缓缓放进锅里，看着里头的羊肉渐渐褪去血红，蓦地一笑】
谙达这是在跟我置气呢？

【酒凑近唇边，放肆的饮了一回，闻言，眉梢未抬，却蓄了满眼笑意，朗声笑了，才抬目视去】这话儿怎么说？【酒滚进胃腹，灼热烫辣，不好受，却痛快。】

【因着刚刚放入鲜冷食材而消停了的水不多时便又重新恢复了沸腾的活力，将肉片青菜相继的送上沸起来的水泡之峰，捏着酒盅摆弄着，并不着急喝，嘴角的笑意未减】
谙达习武多年，这身子骨一向硬朗，如今官居一品，身居要职，多少人盼不来的荣宠，全一份君臣情谊，也为鹤哥儿睿哥儿他们多铺点基路多好，何必于此时急流勇退呢
【一番话道完，沉默了须臾，将手中酒饮尽，才续道】
谙达奉君多年，自比我要看的清明，如今这般，是不相信我？

【好不容易熬出来，有一席话语权，且又正值壮年，卸甲致仕，于谁瞧着，皆可惜了这一身恩典，只我早年费尽心思钻营，并非为了这一身顶戴花翎，今时脱下来也就毫不留恋，没甚么难舍。抬手又斟一盅酒】我呀，岁数大了，忘性也大，怕辜负了主子爷的期许，膝下小子们自凭他们自个儿本事，往后的路还得他们自个儿走
【话腔落，他一时无言，仰首满饮，我觑一目翻滚的锅子，捡了一筷子肉菜，于碗中蘸匀酱料，再入一耳朵话，执筷的手停了】我看的再清明，也有一句，万事无常，这一大家子，我赌不起，况我这人就喜欢个女人，旁的…看开了，王爷若还顾念师徒情谊，请勿迫下官【到底看着他长大，情分不是假的，看一眼摊在书案上的手札】若信不过你，也不会将我近三十年的心血予你，别小瞧它【欲望迷人眼，没甚么对错，只我要的和他要的天差地别罢了，也就不必劝人放手。】

【一双目凝在他面上，听人言及于此，如何能再劝诱，这些年与他相交，早知他这脾性，若是能改，一早便为我所用，何必等到如今，年轻气盛时不曾，如今世事看遍，就更难更易了，想过用手段迫他，却不想致他就此隐退，不由蹙眉，随之扫一眼那手札】
您的这番心血，我回去一定把它读烂了嚼透了，好学学谙达的通透睿智
【自锅中捞起一块脆绿，埋没进酱料中去，瞬间失了原本的颜色，定了定神思，深吸口气，也被他染的心平气和】
谙达既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明了您的心思了，不愿赌便不赌，倒也无需破釜沉舟将筹码都抛了，小辈们的路是该自己走，有您在，他们脚下多几块青砖，能看的更高些，也没什么不好，没人再迫您下注

【锅子滚的热火朝天，这半会儿却一筷子也未下肚，又满饮一盅，磕在炕几上，抬手抹了一把嘴，单手拄膝，似垂目咂摸一瞬，才开腔】王爷不必自责，我定下这个主意并非您迫的，的确是近些时日下官精神有些不济，前脚事儿，后脚就忘了，太医看过，说这个毛病治不了喽
【自斟一盅，抬臂示意】得您这席话，下官感激涕零，蒙您少时看重，得今师徒十几年，是下官无能，未敢全师徒之谊，王爷豁达不计较，已是大量【言罢，一饮而尽，目下，才算将十数年一进一退不肯私交密授扯至明处。】

【如何都不曾预料到背后竟有这样的情由，十几载师徒情谊非是虚言，听人身子有恙自然是难以漠视】我回头去请太医院的医正给您瞧瞧，您如今春秋正盛，怎的就治不好了，指不定是那太医不擅此道
【执著了这些年，当真放弃时是有惋惜，却没有意想中的失落难堪，甚至是怒火中烧，笑着慨叹】说到底，自一开始，便是我擅作主张迫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十几年了，您不怪我，才是大量
【言罢站起身来，替二人皆斟了一杯，回敬予他，自先饮尽，才又重新落座，闲叙许多，较从前来得要更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