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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文]【婷朵】娇媚俏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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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名响京城内外的妩媚红牌儿,一个是江州城里清婉素雅的花魁。
一个是享受万人追捧,连当今天子的情意也敢拒绝的倾世妖孽。
一个是无欲无求,却只能委身于临春楼的寡淡女子。
两人相遇,却不知谁给谁做了衬,谁为谁着了魔。
冯薪朵:陆姐姐说的没错。若含烟活脱似个妖精,行事过于随意,叫人吃不透她的心思。这样的人,当远离才好。
黄婷婷:这风尘之地,我竟听到了尊重二字?怎么,我就是欺负了你,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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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柳自寒
本文为中奖文中篇分两次发完
2025-07-26 07:2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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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开的柔情,她见小怜还在屋里,便想着随意找个理由将她遣走,道:“小怜,可是给你家小姐买过药了?”
“买完了,厨房正熬着呢。”小怜如实回道。
她自来是个不大懂得看人眼色的婢女,若非被冯薪朵好心收留,怕是现在不知会沦落到哪般地步。
“你下去瞧瞧吧,厨房的人向来粗心,还是你去看着好些。你家小姐这里,我会照顾。”女子说道。
待小怜离开,她轻轻贴向了冯薪朵,欲言又止。半晌沉默,女子终于开口:“咱们这些风尘女子,从来没有那些所谓的好年华。若非逼不得已,谁愿意沦落到这般地步呢?可既然进来,再想出去,也就难了。一辈子摆脱不了当中的苦命,就是有朝一日重获了自由,也极难像普通人那般生活。运气好的,给有钱人家做了小妾,运气不好的,到死都离不开这个烟俗之地。”
“你比咱们这些人要幸运。你是这临春楼的红牌儿,便不是楼里那些随便给几个钱就得接客的姑娘们能比的。我知道你还想着从前的活儿法,可人总得看清楚现实。旧时的那些身份,当抛却的也该舍去了。朵朵,姐姐说句知心话,来这儿的权贵公子,秀才书生,图的从来不是你的温婉性子,而是你的模样,你的身体。有朝一日,人老珠黄之时,谁还愿意和咱们谈论风月?感情这回事,青楼女子从来都不配有,也难得着。最实际的,是握住大把大把的银两,让自个儿将来有个依靠。”
冯薪朵双眸紧闭,腹痛不比心痛。
待重新睁开眼睛,两行清泪滑落,凄苦之情溢于言表。“陆姐姐,你说咱们这些青楼女子从来不配拥有感情。那陆姐姐,你可曾喜欢过谁吗?”
闻言,女子顿时愣住。
“我...”她望着冯薪朵,挣扎着移开了视线。“陆婷最爱的是白花花的银两,大把大把的票子。哪里会有喜欢之人呢?朵朵莫不是在取笑姐姐吗?”
陆婷口是心非,藏在眼底的情意轻易不敢表露。她知道,就算自个儿实话实说,也终是得不到回应。冯薪朵,从来只当她是姐妹。
冯薪朵抿唇未语,身体再次用力蜷缩,神情愈发的痛苦。
“朵朵,这是怎的了?此回月事竟来的这般折腾。”陆婷满脸疼惜,恨不得和冯薪朵调换一番,替她遭受如此痛苦。
腹痛的折磨叫冯薪朵完全失了说话的气力,又如何能开口回应?
小怜在这个时候把汤药端了进来。瞧见二人的姿势甚是暧昧,也不避讳,径直走到床边儿,把药送了过来。“小姐,喝药吧。已经在外头放了会儿,这会儿温度刚好。”
冯薪朵硬撑着把药接了过来,勉强喝了半碗,又将药碗还了过去。她一整日都不曾进食,这会儿喝了些药,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伴着下腹的绞痛,叫她实在难以忍受。
“是不是没吃东西?”陆婷实在不忍见她这副模样,赶紧下床,道:“我去厨房给你弄些白粥上来。小怜,好生照顾着你家小姐。”说罢,也不管自个儿是不是衣衫不整,光着脚就往楼下跑去。
这会儿还不到忙碌的时候,厨娘趁着空闲外出买菜,厨房的蒸笼里只留着几个放凉的馒头,晨间剩下的白粥早不知进了谁的肚子里头。陆婷淘了点儿米,用砂锅小火儿慢熬。
砂锅发出咕噜咕噜的熬煮声,里边儿的白米渐渐粘稠,用木勺缓慢搅动,米香四溢。陆婷往里头撒了点儿盐和葱花,最后搅动一会儿,把粥盛进了碗里。
临春楼里恩客众多,陆婷那般衣衫不整的端着热粥往楼上走,难免被大厅里喝酒的客人肆意揩油。一会儿是腰间被谁摸了一把,一会儿又是屁股被谁捏了一下。她没在意,一门儿心思的惦记着冯薪朵,三步并作两步走,连楼下恩客们夹杂着酒意的喊话声也不予理会。
推门进屋,小怜正把地上那些撕掉的碎纸往门口清扫。陆婷瞥了一眼,隐约瞧见某块儿碎纸上面写着退婚二字。冯薪朵的下腹似是没刚才那么痛了,这会儿靠在床头,双眸微闭,不知在想些什么。
“朵朵,觉得好些了吗?给你熬了粥,趁热喝吧。”陆婷在她身边坐下,时不时用木勺搅动碗里的热粥,好让它凉的更快一些。她轻尝了一口,自觉温度刚好,才又道:“朵朵,喝粥吧,莫要愣着了。”
冯薪朵睁开眼睛,眼圈微红,似是哭过。她缓缓地接过清粥,浅尝了几口,又递了过去。“陆姐姐,我没什么胃口,还是等想吃的时候再吃吧。”
“你可是有什么心事?我方才瞧见小怜打扫的那堆信纸上头...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那该是一纸退婚书对吗?”陆婷小心问道。
闻言,冯薪朵垂下双眸,微咬薄唇。“很久以前的东西了,存着也没什么用处,便叫小怜拿出来撕掉了。”她不愿对任何人提及自己的过去,每每回想,总会带来难以言喻的精神煎熬。
冯薪朵不想提,陆婷也不会过分追问。
端在手里的热粥几乎没被动过,陆婷拿着木勺时不时搅动一圈儿,直到热粥彻底凉透,她都没有再去打扰冯薪朵。只那般安静的望着她,时间竟也在不知不觉中走的飞快。
“陆姐姐今日不忙吗?”冯薪朵的声音尚且虚弱,她想要下床倒杯水喝,陆婷先她一步递来了温水,解了干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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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痛成这个样子,我哪里还有心思陪客?以后自个儿可得注意着些,你身子骨太弱,再不好生调养,以后受罪的日子可太多了。咱们呐,不能指望别人爱护,得自个儿疼惜自个儿。”陆婷浅声道。
“陆姐姐说的是,除了自己,谁又会真的去爱护谁呢?纵是堕落风尘,也当努力的挣扎下去。蝼蚁尚且贪生,何况咱们这些凡俗之人?”冯薪朵下意识的抱住双膝,明明是那般貌美的佳人,如今却无助的像个被抛弃的可怜人。
或许,打从跨进临春楼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注定是个可怜之人。
陆婷轻轻握住她的手,满腹相思无从诉说。到最后,也只能以姐姐的身份安慰她,道:“你现在月事期间,自然会多愁善感。好生歇息,粥给你留这儿,想吃的时候吩咐小怜拿去厨房热一下。”她扶着冯薪朵躺下,起身便要离开。
“陆姐姐。”冯薪朵叫住了她,眉眼之间尽是感激:“谢谢你。”
“谢什么呢?我们是姐妹,自然应该相互照应。”违心的话说了太多,陆婷已经麻木。她终究还是退了出去,关上门的那一刻,一声叹息轻溢唇间,淹没在楼里的喧闹当中。
翌日晌午。
一辆甚是奢华的马车在诸多官兵的护卫下停在了临春楼的门口。那些官兵个个手持兵器,神情严肃,容不得任何人靠近半步。
楼里的伙计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赶忙把春娘叫了出来。闲来无事的姑娘们也跟着下楼,好奇的打量着被官兵围住的马车,不知道里边儿坐着的会是怎样尊贵的人物。
“临春楼可是到了?”自马车里传来一个女子的说话声。
那声音实在诱人,娇中含妖,柔里又透着难掩的媚劲儿。不过简单的一句话,听得人心里头酥□□痒,明明不见其人,已被迷了三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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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贵人自有黄婷婷

如此酥媚的声音,不是黄婷婷又能是谁?
春娘一颗悬起的心稳了下来,她迎了过去,离官兵尚有半步之遥。她侧耳听着动静,仿佛见到了大把大把的票子从里头涌漫出来。“车里边儿坐着的可是京城来的贵人?”春娘问道。

“除了我家小姐,难不成还有别个贵人自京城而来?”另一个声音传来,听着话里的内容,该是个丫环。
闻言,春娘赶紧招呼姑娘们出来迎接贵人,道:“哎哟,总算把贵人等来了。婷婷姑娘,请您下车进楼吧!咱们给您安置了一间上房,那可是其他姑娘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一阵娇笑传来,车尾的帘布被掀了起来。
先下车的是个穿着黄粉碎花裙的小姑娘,梳着两个冲天小辫儿,瞧着乖巧又可爱。她往临春楼门口扫了一眼,似是不屑那些相貌姣好又或模样平平的姑娘,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抬起了胳膊,道:“小姐,临春楼的人都在等您下车呢。”

“好呢。”说话间,一只纤纤素手伸了出来,轻轻搭在了小姑娘的手臂。惹眼的大红缓缓映入众人的眼中,黄婷婷红衣罩体,长发及过腰间。白皙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她点脚而下,一双欣长匀称的秀腿有意无意的暴露着。黄婷婷的穿着无疑是极其艳冶的,但与她的容貌神情相比,自是逊色了许多。
只见她眼梢微翘,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半俏半妖,媚意荡漾。她红唇轻动,唇角微微翘起,欲引人一亲芳泽。便是这样一个自骨子里散发着妖媚的女子,每个无意的动作都在挑诱着别人,不论男女。

好个黄婷婷!
春娘倒吸一口凉气,终是明白了为何她会成为名响京城的头牌儿花魁。

如此容姿,别说是这些口水都快流出来的官兵,就连她这个老鸨,也有些把持不住。千两黄金?有黄婷婷这个摇钱树驻楼,她这间临春楼早晚也会红遍全国。到那时候,万两黄金也挡不住啊!
这般想着,春娘已是眉开眼笑,仿佛身后的临春楼很快就会变成一座藏着金山的宝库。

“辛苦诸位官爷日夜护送,如今临春楼已到,诸位可以回去向王爷复命了呢。婷婷在此谢过诸位官爷,他日有机会的话,婷婷定要陪诸位官爷喝上一杯呢。”黄婷婷只随意的客套了几句,便叫那些官兵心花怒放,恨不能抛却身份,日夜将她守护。
“婷婷姑娘客气了,有需要咱们的地方尽管知会。赴汤蹈火,兄弟们自是在所不辞。”领头儿的官兵拍着胸膛,轻易撂下了诺言。他朝其他官兵摆摆手,又道:“婷婷姑娘,兄弟们这就回去向王爷复命了,姑娘可要好生照顾自己。”

黄婷婷笑而不语,莲步轻摇,迎上了春娘的目光:“车上有几箱行李,还请妈妈着人送去我的房间。对了,妈妈会给人家安排什么样的卧房呢?真是叫人期待的很呢!”
“婷婷是咱们临春楼请来的贵人,住的地方自然不能含糊。来来来,妈妈带你上去瞧瞧。”春娘在前头引路,顺便招呼楼里的奴仆把车上的东西都抬下来。

临春楼给黄婷婷安排的卧房就在冯薪朵的房间对面。
冯薪朵喜静,房间的窗户正朝着后院儿。而黄婷婷那边儿的窗户则朝向某条巷子,关窗时倒也安静,若是开着窗户,行人往来的说话声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春娘站在房间里边儿,正要招呼黄婷婷她们进来。冯薪朵的房门没有预兆的被人从里边儿打开,小怜背对着门外,将地上的灰尘用力扫出房间。
“哎呀!你长不长眼睛!没瞧见外头有人吗!真是晦气!”黄婷婷还没说话,走在她身后的小丫环先叫了起来。她上前把小怜手里的扫把拽了过来,狠狠的摔在地上,道:“哼!没教养!”

“你...!”小怜本就不是存心,她自来都是这样打扫,并未料到对面房间会突然来人。原本说几句也就罢了,偏生黄婷婷身边的小丫环过于嚣张,气的小怜满脸通红,指着她,道:“你才没教养!哪里来的野人,竟在临春楼里撒泼!”
“你说谁是野人!”
“小怜?好端端的,发生什么事了?”听到声音,冯薪朵从屋里缓缓走了出来。她的小腹还在隐隐作痛,脸色倒没再像昨儿个那般苍白骇人。她和黄婷婷打了个照面,对方始终站在旁观者的位置,饶有兴趣的瞧着自个儿的婢女和外人斗嘴。
黄婷婷抬眸望见了冯薪朵。
那般姿色的女子在京城里不说太多,也不在少数。但冯薪朵似乎和她们有所不同,至于到底怎么个不同法儿,黄婷婷暂时找不出答案。
“小姐,我好端端的打扫房间,没瞧见有人过来,把灰尘扫了出去。这事儿是我疏忽,我认错,也愿意道歉。但她们太不讲理,抢了我的扫把不说,言语间更是嚣张至极!”小怜满脸的委屈,只望冯薪朵为她做主,帮忙讨回个公道。
春娘自然也清楚事情的经过,只是这一边儿是打京城过来的贵人的婢女,一边儿又是楼里的头牌儿的丫环。两边儿的主子都没说话,春娘只好在屋里坐着,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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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怜,你且过来。”冯薪朵把小怜叫到身边,拖着虚弱的身子走前几步,冲黄婷婷微微颔首,道:“想必是京城来的黄姑娘。婢女不懂规矩,冒犯了姑娘,我代她赔个不是,还望姑娘不要介怀。”
“哼,你又是哪里来的病秧子!”小丫环盛气凌人,说起话来更是没个深浅,轻易就把人给得罪了。
黄婷婷浅咳一声,这才叫小丫环把脾气收敛了。“荷香,莫要失了规矩呢。”她淡淡的瞥一眼冯薪朵,径直走进了屋里,稍作一番打量,道:“有劳妈妈为我安排如此住处,人家实在喜欢的很呢。荷香,你也进来瞧瞧呢。”
闻言,被唤作荷香的小丫环冷哼一声,跟着走进屋里,随手把门关了起来。
吵闹的声音总算没了。
冯薪朵回到房间,轻轻把门关上。“小怜,她们是京城来的,以后还是少发生冲突为好。”她的手里拿着被扔在地上的扫把,这会儿放到了角落,又道:“你跟在我的身边也有些时日了,怎的还是不懂收敛脾性呢?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你不一定非得放到心上,莫要逞一时口舌之快,明白吗?”
“可是小姐,她说话那么难听,叫人如何不放在心上?京城来的就可以这样欺负人了吗?小姐,她说我也就罢了,你听见没,刚才她还说你是病秧子!”小怜满脸的气愤,恨不能冲过去和那个荷香大吵一架。
“说了又怎么样呢?好了小怜,你且出去散散心吧。”冯薪朵从钱袋里取出半块儿碎银拿给了小怜,道:“回来的时候带些胭脂水粉,剩下的留着给自个儿买些需要的吧。”
“哎!”小怜双手接过碎银,原本气呼呼的小脸儿顿时有了欣喜的笑意。她想起半月前在徐记茶楼买的栗子糕,质地松软细腻,味道亦是香甜适口,叫人回味至今。“小姐,我想去买些栗子糕回来,你看行吗?”
“嗯。”稍微停顿片刻,冯薪朵又往小怜的手里添了半块碎银,道:“多买两份回来吧。一份拿去给陆姐姐,至于另一份,回头送去对面若姑娘房间吧。”
“为什么?”小怜提高音量,满脸的不情愿。
“听说她们会在此地驻楼半年。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和睦相处总好过没完没了的你争我吵。若是你不愿意去送,便把栗子糕拿到这里,我亲自送过去便是。”
话音刚落,小怜使劲儿点头,道一句“小姐等着,我这就把东西买回来”抓着银子就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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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惹不得的妖孽便是黄婷婷
桌上的汤药被喝了半碗,余下的渐渐凉透。
冯薪朵靠坐在床头,一只手持着书卷,另一只手则覆在下腹。房间的窗户开着,抬眼便能瞧见院子里栽种的梨树。花期已过,而今树上的果子完全成熟,被厨娘全都摘了下来,留下光秃秃的枝杈,失了该有的生机。
这样望着那棵梨树,冯薪朵不觉起了叹息。她想起了自己,眼里的光泽渐渐地淡了下去。曾经她也存过一丝遥不可及的希望,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安然无恙的脱身风尘。可终究,命运的无情给了她最后的绝望,叫她求不得,哭不得。也只能如一具行尸走肉,忘了从前的自个儿,在这红尘当中,卑贱的活着。
书卷里的内容到底不能重新拉回冯薪朵的注意力,她轻轻放下,唇角一抹苦笑隐约而逝。“陆姐姐说的没错,月事期间总会多愁善感。”她自作言语,再拿起书卷,仍旧无心阅读。
小怜把东西都买了回来,除了冯薪朵吩咐的,又多了一串糖葫芦和一包杏子酥。“小姐,东西给你买回来了。陆姐姐这份儿栗子糕,我这就给送过去吧?至于对面儿的...”小怜低头望着冯薪朵,不再做声。
“我稍后送去便是,你去吧。”冯薪朵轻声道。
闻言,小怜顿时有了精神。她把买的杏子酥留了下来,拿了一份儿栗子糕和唯一的糖葫芦走了出去。过了会儿又退回来,道:“小姐,我记得你从前喜欢吃杏子酥的,那是买给你吃的。”说罢,才把门彻底关上。
难得还有人记着自己喜吃的食物。
冯薪朵走过去把油纸打开,杏子酥的清淡香味缓缓飘散,瞧着颜色,火候当是正好的。她拿起一块儿小口浅尝,和期待的差了少许,甜腻有余,口感不足。勉强把剩下的半块儿吃掉,冯薪朵重新把杏子酥包好,再无多尝的意思。
她重新回到床上,打算小憩片刻再把栗子糕送去对面。哪知刚闭上眼睛,便有敲门声传来,打扰了主人的歇息。
门外是黄婷婷。
只她一人。
“方便进去吗?”黄婷婷唇角微翘,似笑非笑。
冯薪朵不知她所来何事,只侧身让出了位置,道:“姑娘请便。”
“那,打扰了呢。”黄婷婷走进房间,经过冯薪朵的身边,一阵醉人的胭脂香随即拂过她的鼻息。
好香。
冯薪朵关上门,走前几步,正好对上黄婷婷迷离的双眸。“黄姑娘请坐。”她把栗子糕拿到桌上,道:“婢女小怜刚买的栗子糕,原想着给你送过去。姑娘既是来了,也就无需我特地过去了。”
“有心了呢。”黄婷婷挑唇轻笑,不动声色的将整间卧房做了个打量。她接过冯薪朵递来的茶水,微抿小口,举手投足尽显媚态,娇而不作,自然令人赏心悦目。“明明是我的婢女出言不逊,反倒让姑娘赔礼在先。听春妈妈说,你是这临春楼的头牌?如此,便是整个江州城的魁首喽?”
冯薪朵小心的观察着黄婷婷的神情,又仔细回味着她话里的语气,虽是提问,却有挑衅。“姑娘说笑了,头牌我不敢当,魁首更没有资格。在这烟花之地,生存已属不易,又哪里来的攀高之心呢?”
闻言,黄婷婷笑容更甚。
“姑娘实在谦虚。不过你说的倒也没错,在这烟花之地谋生,实在艰难的很。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黄婷婷这般说着,却突然话锋一转,道:“但倘若没了攀高的欲望,活着更没了当有的乐趣。听闻薪朵姑娘尚在月事,春妈妈叫我迟些时日再行亮相。我倒是不懂,为何要将你我绑在一块儿亮相呢?是为了让姑娘给我做衬?还是我给...姑娘做衬呢?”
“如此问题,姑娘当真不是在故意刁难么?”冯薪朵放下茶碗,脸色尚且苍白。她望着黄婷婷,眼底毫无波澜起伏:“若非要有个答案,冯薪朵愿意给黄姑娘做衬。”
“冯薪朵是个好名字。”黄婷婷唇角一抹娇笑,启唇轻轻含住杯沿,挑逗之意甚是明显。“人,亦是好人呢。”她起身移到冯薪朵的身后,慢慢俯身,半遮半掩的酥胸浅浅贴于冯薪朵的肩侧,不等反应,笑着直起身来,右手拂过她的玉颈,又道:“闲来无事,我倒要在这江州城小游一番。在此之前,倒要冒昧问上一句,薪朵姑娘芳龄几许呢?”
“已有双十。”冯薪朵答道。
“原来你我差了一年。”黄婷婷凑到她的耳边,呵气如兰:“如此,当唤一声薪朵妹妹呢。”
冯薪朵受不得她这般举动,起身后退了几步,道:“还请黄姑娘放尊重些,我并非姑娘的恩客。”
“尊...重?”黄婷婷似是听到了有生以来最好笑的笑话,掩唇轻笑,美眸顿时弯成了好看的月牙。“这风尘之地,我竟听到了尊重二字?哈?薪朵妹妹,你当真与众不同呢!”说罢,轻摆腰肢,连着桌上的那份儿栗子糕也一并带出了房间。
直到她走,冯薪朵仍不能适应刚才和对方的那番亲昵接触。
额间一滴冷汗滑过,冯薪朵恍若梦中醒来,长舒了一口气。不过几句交谈,她已在对方挑诱的举止中节节败阵,几欲脱逃,却不由自己。
黄婷婷,当真是个招惹不得的妖孽。
冯薪朵捂着下腹坐回床边,呼吸才算匀称了些许。她一直在想黄婷婷来她房里的目的何在,几番细思,倒也有了几许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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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是为了试探,又或单纯的挑衅罢了。
这般想着,冯薪朵的唇角不觉有了一抹毫无意义的浅笑。
在这红尘之中,临春楼内,争抢恩客的姐妹不在少数,为增加身价儿的亦数不胜数。可她...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愿。钱财对她来说是身外之物,她还留在这里,只因对这漫漫人生充满绝望,无处可去,亦无人可想。
有时,她也想轻易了结了自个儿。
可她终究只是个凡人,死亡虽说能够解脱一切,却也过于沉重,叫人失了触碰的胆量。
一个不敢死的烟花女子,注定要在绝望中彷徨终生。
弦音低鸣,似是不能与人诉说的哀伤,随指尖的拨动缓缓流溢。冯薪朵抱着瑶琴,叹息在袅袅余音之中。敲门声再次传来,她终是放下了瑶琴,又起身前去将房门打开。
“朵朵。”陆婷端了一碗热粥进来,绝口不提在门口听到的凄凉琴音,道:“给你熬了粥,快些喝了吧。小怜给我送了一份儿栗子糕,滋味甚佳,倒是叫你破费了。”
“陆姐姐见外了。不过一份栗子糕,何来破费之说呢?平日里陆姐姐待我如亲生姐妹,我自当感怀,也愿意亲近陆姐姐。”冯薪朵接过热粥,腹中果然有了饥饿之感。
她浅尝小口,耳边又传来陆婷的关怀:“朵朵,你的腹痛可是好些?切记不可再食寒凉之物,亦不能叫身体受凉。”
“喝了药,好多了。”冯薪朵细细喝着碗里的白粥,胃里被温暖轻裹,舒服了不少。她的脸上终于有了少许红晕,娥眉舒展,竟是那般的秀雅绝俗。“陆姐姐吃过饭了吗?”她抬眸,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气质。
陆婷看的痴了,半晌没有反应。
待冯薪朵又唤了一声,方才回过神来,玉腮微微泛红,眼神闪烁不定。“朵朵不曾离开房间,该是没见到京城来的贵人。想不到这俗世当中,竟会有那样妖娆绝媚的女子,不似凡人,活脱像个妖精。”
“陆姐姐说的,可是黄婷婷?”
说不上什么原因,冯薪朵只这般念着黄婷婷的名字,心底便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
看样子,不过初次见面,冯薪朵对黄婷婷已然有了相当大的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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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深情注定只能辜负
黄婷婷的名头响遍全国,但凡烟花之地,几乎没有不知晓她姓名的。
“除了黄婷婷,又能是谁呢?”陆婷微微一笑,自是清丽动人。
冯薪朵没做声。直到碗里的白粥喝了大半,她才终于抬起头来,道:“确是不俗之人,亦是不可招惹的女子。”
“这么说来,朵朵见过她?”陆婷好奇道。
如果不是见过,又岂会说出这番话来呢?冯薪朵把杏子酥拿了过来,拆开请陆婷品尝:“方才她来过,言语间倒尽是些捉摸不透的意味。陆姐姐,这杏子酥是小怜买回来的,我不喜过于甜腻的食物,你若是喜欢,便拿去吃吧。”
“你是说,黄婷婷刚刚过来找你?”陆婷似是有些难以置信,“她来找你做什么呢?你二人素不相识,莫非知道你是咱们这儿的花魁,特来走个过场?”
“这个倒是不清楚的。但其人确如陆姐姐所说那般,活脱像个妖精,行事过于随意,叫人吃不透她的心思。”冯薪朵起身给陆婷倒了杯茶,又往自己的碗里添了少许清水,缓缓喝下,滋润喉间。
陆婷拿起杏子酥尝了一口,对其中的甜味甚是喜欢。“这杏子酥火候正好,虽说有些过于甜腻,却刚好适合我的口味。”她吃掉余下的半块,将剩下的重新包好,道:“黄婷婷此人是好是坏我自是不知,但她身边的那个丫环...”陆婷轻挑唇角,又道:“瞧着像个不懂收敛的角儿。大抵在黄婷婷身边呆惯了,自然有了些许嚣张气焰。”
“朵朵,黄婷婷来咱们临春楼,是好事也是坏事。春娘自然是个赢家,只是咱们这些楼里的姑娘,怕是不若从前那般清闲了。”不知想到了什么,陆婷覆住冯薪朵的双手,道:“朵朵,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愿不愿意答应?”
“陆姐姐有事,直说便是。能帮的,我一定尽力而为。”冯薪朵道。
如此,陆婷便不再藏着掖着。她说:“过几日城郊有庙会,我想让朵朵陪我一块儿去庙里拜拜菩萨。你知道,咱们这些青楼女子,总得有个支撑的信念。我打小就信菩萨,而今十多年过去了,却因着自个儿这具脏透了的身体,不敢踏入庙中。前些时候听人说城郊有庙会,便打算去上一趟,希望菩萨不嫌弃我这副残柳之姿。”
冯薪朵还道陆婷不知有如何重要之事相求,未料竟是如此小事。
“既是如此,妹妹自然愿意和陆姐姐同去。到时和春娘说上一声,着几个护院跟着,免得遭闲人打扰。”冯薪朵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陆婷得冯薪朵答应,自然欣喜非常。她起身把杏子酥拿在手里,便要回房挑件儿合适的衣裳,留作过几日去庙会的穿着。“朵朵,我这就回房准备一下。春娘那里,就劳烦你开口和她说上一声。”
闻言,冯薪朵莞尔一笑,美不胜收:“陆姐姐真是,离庙会尚有几日,现在就准备。”她轻轻摇头,却也跟着起身送客:“春娘那里我会说的。月事期间,有劳姐姐为我熬粥,冯薪朵在此谢过陆姐姐。”
陆婷最不想听到的,不是恩客嘴里的污言秽语,也不是过往行人的指指点点。
她最不想听到的,是冯薪朵中规中矩的谢言,生生的将她俩儿的距离扯得老远。
“我回屋了。”陆婷深深望了眼冯薪朵,语带哀怨,却也无奈。
冯薪朵在陆婷转身的一瞬发出一声浅叹,轻轻地把门关上。她怎么会不明白陆婷的心思呢?冯薪朵靠着房门小站片刻,喃喃自语,道:“陆姐姐,对不起。”
她从来都清楚陆婷对她的那份不同寻常的情意,尽管陆婷掩饰的非常用心,眼底不经意流露的情愫还是被冯薪朵瞧了出来。可惜,这段感情终究不可能有结果。冯薪朵对她从来只有姐妹情谊,未免尴尬,也只好次次疏远,断了陆婷的念想。
青楼的姑娘之间若有了感情,便是凄苦的卑微爱恋。
如飞蛾扑火,自毁终身。
冯薪朵并非瞧不起女子和女子的情爱,只是陆婷的情,她注定只能辜负。
京城的大红牌儿黄婷婷即将在临春楼挂牌迎客。
消息不过半日立刻传遍了整个江州城,周围的城县也有不少人争相告知。
这是大消息。
江州城里,数这件事叫人精神振奋。比当年新皇登基,全国减免赋税三年还要备受关注。
绵绵的秋雨没完没了的下着。
临春楼门口不少公子富商打着伞等在外头,争相打听着黄婷婷何时迎客。越来越多的恩客聚到了外头,不为平日里相好的姑娘,只为一睹黄婷婷的倾世绝貌。
几个五大三粗的护院儿把这些人拦在了外头,春娘甩着秀绢站在门槛里头,暗自乐得开心。“哎哟!我说诸位爷,咱们京城的那位贵人舟车劳顿,总得给几天歇息的时间呀!再者说了,那位贵人的身价可高着呢!诸位爷不妨进来小酌几杯,姑娘们都在里头等着呢!”
“哪儿那么多废话呢!让黄婷婷出来给咱们瞧瞧,当真貌若天仙,咱们就是散尽家财也心甘情愿。就怕春娘你弄来个平庸货色,随意戏耍咱们。甭管怎么着,见了面儿才能断真假!”不知哪里来的冒失公子起了头儿,周围的人跟着起哄,大声叫嚷起来,势必要黄婷婷出来跟大家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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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娘在心里头把眼前的这些下作之流骂了个遍,偏生脸上赔着讨好的笑,不敢轻易得罪这些往临春楼送银两的恩客。她扬起手绢轻拂过面前一人的脸,道:“诸位爷可真够猴急的!我春娘在江州城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何时作弄过诸位大爷?黄婷婷才从京城过来几日,诸位爷何时这般不懂怜香惜玉了?连休息几天的时间都等不得了?”
护院儿在春娘面前站成了人墙,不准任何人逾越半步。
在场的到底是些没种的人物,光是瞧着比自个儿健壮的护院儿,立刻消了气势,道:“算了算了。咱们也不是不懂怜香惜玉,春娘既然说了要等上几天,那便给你这个面子。”说罢,似是想起了昨儿个陪酒的姑娘,不禁又问:“对了,迎春姑娘可是闲着?”
“哪儿是闲着呢,可不就在等您掀牌儿嘛!”春娘轻摆手绢,让护院儿让出位置,道:“来来来,诸位爷里边儿请。贵人虽在休息,其他姑娘可都打扮的漂漂亮亮,就等着诸位爷光临呢!”
“姑娘们,都出屋迎客啦!”春娘又是一声高喊,临春楼立刻热闹了起来。二楼的姑娘们扭摆着腰肢自楼上款款走下大堂,胭脂味浓香四溢,勾着宾客们的心神,也挑逗着他们钱袋里的银两。
正对着巷子的窗户被人打开,黄婷婷靠在窗边朝下边儿望去,路人三三两两,用油伞遮着落雨。这样难得的连雨天,京城里自是见不着的。黄婷婷藕臂轻抬,芊芊素手接下几滴雨滴,唇角一抹笑意若隐若现,叫人读不透她的心思。
“尊...重?”她又想起冯薪朵说话时的表情,着实正经的叫人忍不住想要欺负呢。落在指尖的雨滴被轻轻弹走,她关上窗户,视线落在那包吃了一半儿的栗子糕上。味道不错,只是过了品尝的最佳时机。
黄婷婷把剩下的栗子糕包好,随手把它扔进了托盘,等着荷香打扫时一并扔掉。“栗子糕还是新鲜的好吃呢!哪里买的呢?不妨,过去问问好了。”她自言自语,随手打开了门,转而敲起对面的房门,轻重有序,不急不躁。
待里边儿的人把门打开,她挑唇轻笑,径自走进房间,转身道:“紧张什么呢?我不过是来打听哪里能买到那般甜而不腻的栗子糕。怎么,薪朵妹妹莫不是以为...我会把你怎么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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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欺负你了又能如何
卧房的门隔断了楼下扰人的喧闹。
冯薪朵距离黄婷婷六尺之遥,面上虽有温和浅笑,双眸却始终注意着她的举动,生怕她靠近自个儿。“栗子糕吗?”冯薪朵竟是在自个儿的床边坐下,双手规矩的贴在膝上,道:“是婢女小怜在徐记茶楼买的。若姑娘喜欢的话,可以着人去那里买。”
“原来是在徐记茶楼。”
黄婷婷自嗓子眼儿里挤出笑声,拿着圆凳坐到了冯薪朵的面前,又打算对她动一番手脚。谁知圆凳刚刚放下,冯薪朵当即站了起来,绕到桌子的一边儿,佯装往杯中添水。她抬眸一眼,道:“黄姑娘喝茶吗?”
“怎么办呢?”黄婷婷似是苦恼的望着冯薪朵,擅自坐到床边儿,侧身半躺,秀腿随意翘起,尽是惹眼的大片春光。她玩味笑道:“我自来不喜饮茶。妹妹这儿难道没有酒么?比如,女儿红...”
女儿红,那本是女子出嫁时招待宾客的陈年佳酿。
在青楼里边儿,女儿红却是姑娘被恩客初次掀牌儿时饮用的断尘酒。
便是断了外头的红尘,自此失了安身立命的自由。
“黄姑娘要喝酒,我这里却是没有的。至于女儿红,姑娘可去外头的酒家瞧瞧,那里什么样的好酒都有,定不会叫姑娘失望。”冯薪朵靠着窗户,视线刻意移向别处,生怕不经意触及对面的春光,唐突了自己的眼睛。
闻言,黄婷婷笑而不语,霸着不属于自己的睡床,美眸轻合,似有小憩片刻的打算。
“黄姑娘,你是不是该回去了。”冯薪朵柳眉微皱,终是走到了她的跟前。有些话,恐怕还是得说清楚比较好。总这般无故叨扰,实在有失礼数。
黄婷婷明明醒着,却并不答话。她只那般侧躺着,睫毛微颤,半娇半慵懒。
“黄姑娘,你这样太失礼了。”冯薪朵微有愠色,却拿她没了办法。天底下如何会有这般无赖的女子?她轻咬下唇,加重了话里的语气:“你我素无来往,姑娘就这样躺在我的床榻,是否有些欺人之意!”
“嗯。”黄婷婷稍微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就算我欺负你了,又能怎么样呢?”
“你!”冯薪朵自来不是喜怒的女子,她的情绪极少会受到他人的影响。唯独这次,黄婷婷的言行实在可恶,明明彼此素无往来,偏生要来主动招惹。冯薪朵的下腹有了隐隐的痛意,她将手覆于腹间,无奈坐在了圆凳之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的确。
就算黄婷婷欺负她,又能怎么样呢?
论名头、地位、相貌,冯薪朵都不能和她比较。
这样的贵人,就算欺负了自个儿,怕也只能忍气吞声,默默承受。
罢了。
冯薪朵妥协,干脆把卧房让给了她。
“黄姑娘既然想要留在这里休息,我不便打扰。”她起身把圆凳放回原处,竟是开门出了房间,把属于自己的地盘完全让给了黄婷婷,随她所用。
冯薪朵走了,黄婷婷反而失了兴致。
显露大片的春光被重新遮掩,她的目光肆意打量着冯薪朵的卧房,视线最终落在墙边儿的摆架上面。她走过去随意拿出一本书翻开,放回原处,又挑了一本儿出来。反复几次,黄婷婷转到了别处,指尖划过梳妆台上的那些摆放整齐的胭脂盒,打开其中一盒,浅淡的颜色倒是和冯薪朵的脾性相衬的很。
《女训》、《诗经》、《大学》、《论道经》
黄婷婷回想着方才看过的几本书的名字,“青楼女子,也读《女训》么?”她笑而自语,倒是有些佩服冯薪朵的‘与众不同’。她打开窗户朝后院儿望去,梨树光秃秃的枝桠叫她不喜。仔细往树下瞧去,冯薪朵撑着油伞靠在树旁,安静的望着后院儿的旧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窗户被重新关上,黄婷婷收了笑容,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见过形形□□的人,少有对她没有欲望的男人,也少有不嫉妒她、羡慕她的女子。
冯薪朵是个例外。着实不同的例外。
临春楼里胭脂香混着铜臭四散弥漫,喧闹声不绝于耳。陪酒的姑娘挨着恩客身边儿坐下,几杯酒下肚,已是衣带半解,在客人的怀里没完没了的卖弄风情。
春娘在当中忙的不可开交。一边儿在外头招呼着往来的路人,一边儿引着姑娘给进楼的恩客作陪。她忙也开心着。自打黄婷婷在临春楼挂牌儿的消息传开,楼里的生意比过年那会儿还要红火。春娘在心里头打着算盘,只待冯薪朵的月事一过,让她衬着黄婷婷亮相,定能狠赚一笔。
实际上,春娘自是清楚以黄婷婷的身价,江州城里没人能买得起她。她在这里,就是个招牌,是个得高高供着的贵人。冯薪朵不同,她的价码虽高,却有人出得起。所以,一定得让她俩儿同时亮相,才不失双重盈利。
大堂里的声音隐约传到了后院儿,冯薪朵的手轻抚在隐隐作痛的腹间,无事可做,也想不出能做些什么。她想回房里呆着,看书也好,写字也好,抚琴画画都好。可她不知黄婷婷还有没有继续赖在她的房里,现在回去,恐怕人还没有离开。
厨娘得了空闲,挂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瞧见冯薪朵在那儿,又返身进了厨房,从蒸笼里取了块儿枣糕拿给了她。“薪朵妹子,这是刚刚蒸好的,味道好着叻,你尝尝。”厨娘不是本地人,打陵阳城过来。原是去别处省亲,不想遇了劫道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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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只她一人得以逃脱。来了江州城,便再也没打算回去。
“贵娘的手艺,自然没得说。”冯薪朵接过枣糕,掰了个角送进口中。枣糕温热软糯,独有一股微甜的枣香。冯薪朵很喜欢这个味道,又掰了一块儿吃下,比先前的小角稍微大些。
临春楼里,贵娘唯独对冯薪朵照顾得很。
旧年初来乍到,贵娘的手艺遭尽楼里姑娘的嫌弃。唯独冯薪朵,不但在老鸨跟前儿为她求情,还自讨腰包让她去酒楼跟那里的师傅学艺。贵娘能在临春楼站稳一席地位,多亏了冯薪朵那时的帮忙。
“那日听说你月事痛经,现在好些了吧?”贵娘问。
枣糕的味道似乎甚合胃口,冯薪朵难得整块吃完,道:“让贵娘挂心了。小怜给我买了药,如今倒也不若先前那般折腾。偶尔隐痛,却也接受的来。”
“那就好,那就好。”贵娘暗自宽心了不少,道:“你这身子骨太弱,得好生补补。我今儿个熬了枸杞红枣粥,晚上别忘了让小怜来厨房拿。这烟花之地,少有重感情的。都说戏子无义,青楼女子更是无情...唯独薪朵妹子你,自来便和这临春楼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么?”冯薪朵低着头,叫人难以看清她此刻的表情。再抬头时,她自是莞尔一笑,道:“个人性子不同,待人的方式自然也有出入。贵娘,我也并非如你所见那般有情有义...”
“这是哪儿的话呢,薪朵妹子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我却清楚得很。哎?我倒是忘记问了,你这怎的不在屋里好生歇息,反倒跑来后院儿了呢?”
“屋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冯薪朵下意识的回望自个儿房间的窗户,不知黄婷婷是否已经离开。
想起黄婷婷,冯薪朵不觉发出一声轻叹。那个妖精一般的女子,几次故意打扰,究竟存了何种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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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薪朵暗道一声不妙,欲起身保持距离,身子反被禁锢,有心闪躲,动弹不得。“黄姑娘,请你放开我。”她直望着前方,目光浅淡,看起来并无波澜。只是呼吸微有变化,轻易就被对方捕捉。
“嗯?放开你?你要我如何放开呢?”黄婷婷轻声笑道,饱满的双唇有意无意的贴触着冯薪朵的面颊,呼吸轻打在她的鼻翼,吐息之间,温润如兰:“看起来,那些护院到底没管住自个儿的嘴呢。这簪子我可以给你,不过...解签的赏钱,也得一并给我呢。”
“你怎好如此轻浮!”冯薪朵微愠,言语间多了几许凉意:“黄婷婷,你究竟有何用意!我与你素无恩怨,更无往来联系。初来时便也说了,我愿意给姑娘做衬!可你屡次三番戏耍于我,究竟为了哪般!”
“你觉得我轻浮么?”
黄婷婷毫不在意红颜薄怒,素手轻捏冯薪朵的下巴,媚眼如丝,唇角亦多娇笑:“当真如此,我也只对薪朵妹妹一人轻浮呢。至于你说的戏耍,倒不如改个词儿,换做调戏更好呢!”说罢,她掩唇发出笑声,趁着冯薪朵气急前起身退至门口,恰到好处的,始终不曾过分招惹。
哪有人言语这般暧昧!
冯薪朵被解了禁锢,清雅的脸上顿时浮起浅淡的红晕。她欲要起身离开,哪知黄婷婷就站在门口,走不得,只能在原地站着,警惕的和对方保持着距离。“黄婷婷,即便你我出身青楼,也请收敛一些。这江州城里,临春楼内,你确是难得的贵人。但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个随处...随处...”后边儿的话,冯薪朵到底说不出口。
毕竟都是女子,太重的话,只怕会伤及内心,徒惹尴尬。可惜她忘了,黄婷婷自来不是普通的女子,她心知冯薪朵想说什么,非但没有气恼,反而翘起唇角,浅浅一笑,万般风情尽绕眉梢。
“随处什么呢?”黄婷婷步步逼近,抬手又勾起冯薪朵的下巴,朱唇轻启,吐息别有韵味:“我倒是不知,出身青楼的女子还要刻意收敛自个儿?薪朵妹妹,簪子...你可还要?”
“你!”冯薪朵拂开她的手,欲要后退,反被黄婷婷欺身上前。她实在受不得这般距离,“你不要太过分了!”
黄婷婷似是听不懂她话里的愠意,偏头看她,笑的一脸无害:“我过分吗?你倒是说说,我哪里过分了?薪朵妹妹,解签的赏钱,现在就给了吧。”说着,她倾身向前,如菩萨庙前所说那般,欲一亲芳泽换得赏钱。
两人的唇距不过咫尺,快要贴触之时,冯薪朵情绪微乱,当即推开了黄婷婷。她的力道不重,却把对方推倒在地,肩背硬生生的撞在了闲置在墙边的箱子上。只听得一声闷哼,黄婷婷满含哀怨的望着冯薪朵,眉间深皱,颇为狼狈的跪坐在原处,半晌未见言语。
见状,冯薪朵却似愣了。她没想到自个儿竟会失手将人推倒,想要上前扶起黄婷婷,又怕她只是耍了个花招。可方才那声闷哼,着实清晰耳际,听着便叫人肉疼。“我...我并非故意。是你,你主动招惹我的...”冯薪朵站在原地,莫名有些慌了。
得罪了京城来的贵人,到底是不好的。
“下手真狠呢。”黄婷婷直勾勾的望着她,隐约可见泪水在眼中打转。“不打算扶我起来么?我自个儿不敢动。”她浅声道。
闻言,冯薪朵这才意识到自己似是真的下手过重。她赶忙上前将黄婷婷扶起,“你怎么样?”她一边儿询问,一边儿把人扶到床边坐下:“我...若非你无礼轻薄,我也不会这样。可是觉得哪里不适?要不要叫大夫过来瞧瞧?”
“若非你瞧着像极我那过世的姐姐,当谁愿意搭理你似的。纵是轻薄于人,也总得挑个对象,你当我随便哪个人都会这般对待么?”黄婷婷搭着冯薪朵的肩膀,这会儿倒是规矩了不少:“还不帮我瞧瞧肩背可是有伤?你下手那么重,我痛得很呢!”
简单的几句话,叫冯薪朵顿时有了愧疚。
“我...对不起。”她微咬下唇,“你若早些说清楚讲明白,我便不会这样。”冯薪朵轻轻退去黄婷婷的外衫,自然叫她香肩外露,所谓肤如凝脂,不过一眼,便叫人有了想要触碰的冲动。人间妖精,自来便带着无声的诱惑。“瞧了一下,没有伤。”冯薪朵如实回答,替她将外衫重新穿好,道:黄姑娘,方才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好了好了,我没那么小气。”黄婷婷顺势靠进冯薪朵的怀里,道:“簪子你拿回去吧。我不过想要逗你玩儿玩儿,薪朵妹妹,抱抱人家可好?姐姐从前,经常以怀抱安抚于我呢。”
“好。”
冯薪朵难得应了下来,再瞧黄婷婷,也不若当初那般叫人忌讳。她主动抱住了她,却是不知,在冯薪朵不曾察觉之时,黄婷婷唇角一闪而过的狡黠。
2025-07-26 07: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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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妖精最是善于欺人
卧房的门反锁着,听不见外头的动静儿。
冯薪朵环着黄婷婷的腰肢,让她靠于自个儿的怀间,动作温柔,意存呵护。“若姑娘,你的姐姐...”她言而又止,自知不应该提及对方的伤心事。到底是失了亲人的可怜女子,诸多笑颜,恐怕也只是为了掩饰哀痛。
唉,想来也是。
青楼里的女子,哪个不是经历过悲戚的不幸之人?
这般想着,冯薪朵难免叹息。她自然感同身受,失去亲人的痛苦,比失了自个儿还要叫人生不如死。旧年娘亲遭连累丧命,只她一人侥幸存活。然而,眼睁睁的看着至亲的人死去,她所得的活,倒不若死了来得解脱。
无意间触及心底的伤痛,冯薪朵的脸上自有两行清泪滑落。眼泪滴在黄婷婷的肩窝,冰冰凉凉的,轻易被人觉察。“这是怎的了?”黄婷婷水蛇般缠上了冯薪朵的身子,和她面对着面,呼吸温润,呵在彼此的唇间。
“好端端的,薪朵妹妹为何哭了呢?”黄婷婷笑着,眼底不经意闪过一抹疼惜,稍纵即逝,不予多留。她抬手轻柔抚过冯薪朵脸上的泪,指腹沾了些许晶莹,便将它含于口中,其中动作,自有无限挑诱。“咸咸涩涩的,倒不似妹妹身上的味道,淡香沁人,叫人舒适。”
闻言,冯薪朵却是红了脸庞,拂开她的手,往后靠了一靠:“若姑娘,你不好总是这般轻浮。身为女子,言行举止必当收敛,即便不能端庄,也该有着起码的规矩。”
黄婷婷对此不以为然。
“人家素来如此,又岂是说改就能改的?先前便也说了,纵是轻浮,也只对薪朵妹妹一人而已呢。”她轻笑一声,挨着冯薪朵又贴了上去,“怎么?你好像很怕我?怕我什么呢?莫不是怕我吃了你不成?”这般说着,黄婷婷轻舔上唇,媚眼如丝,撩人之意甚是明显。她攀到了冯薪朵的身上,眼望着她眼底的惊慌,抬手轻勾她的衣襟,笑道:“想不到在这江州城里,竟有比盛京更有趣的景儿。我呀,真是开心的不得了呢!”
“够了!”冯薪朵呼吸微乱,别过头不再看她。
先前还道黄婷婷失了至亲之人,当是何等痛苦。如今想来,冯薪朵自觉想法过于单纯,细细咀嚼黄婷婷刚才那番话里的语气,可有半点儿伤怀之意?
都说妖精最爱幻化人形,戏耍凡人。如黄婷婷这般的不与俗之人,不是妖媚,更胜妖娆。她的话,又能有几分是真?
莫不是,又被戏弄了?!
冯薪朵定了心神,回眸之间正好对上黄婷婷醉人的目光。“若姑娘,不知你那去世的妹妹和我有几分相似?”她似是不经意的一问,却屏息静待黄婷婷的回答。
“说起来,我那妹妹和你倒是有...”
糟糕,露馅儿了。
眼看着冯薪朵的脸上渐渐凝聚冰霜,黄婷婷当即闭嘴,竟是少有的慌了。能让黄婷婷慌张的,迄今为止不过两件事情。一件是性命攸关的生死大事,另外一件便是现在,面对冯薪朵眼底的凉寒,叫她没有由来的失了当有的从容。
“卑鄙!”
冯薪朵最厌恶的便是欺骗,尤其以过世的亲人做幌子博取她人怜惜,这样的做法,最是无耻。她用力推开了黄婷婷,眼底的冰冷越发明显。她稍微整了整被扯乱的衣襟,打开门,却是不曾摔门,疾步回了自个儿的房间。
黄婷婷被推倒在床,直到对面儿传来冯薪朵关门的声音,她还是保持着姿势,动也不动地望着房门,眼底尽是复杂之意。她难得暴露自己的情绪,只因了冯薪朵那张突然冷若冰霜的脸,叫她有些莫名的心悸。
什么时候这脑子居然不够用了呢?
她收敛唇间笑意,目光落在桌上那支冯薪朵忘记取走的银簪上边儿。“真是容易生气呢!”黄婷婷侧身而躺,半撑着自个儿的脑袋,似笑非笑,又好像在打算着什么。如她这样的人间妖精,愧疚之心自然是不会有的。偶尔一回不经意的自责,也不过维持了一句话的时间,而已。
卧房的门又被推开的时候,黄婷婷甚是惬意的闭目养神。“荷香,半晌不见,又跑去哪儿玩了?”她慵懒的坐了起来,着红衣搭在自个儿的身上,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婢女荷香端了几样茶点进来,听见黄婷婷的话,把茶点放在桌上,道:“您大清早便不见了去向,给这儿收拾了一下,就去后院儿洗衣裳了。小姐,您这一早间去哪儿了呀?”
“今日庙会,索性出去凑凑热闹。荷香,你去把鸨儿叫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还有,把桌上那支簪子拿给我呢。”黄婷婷抬手轻嗅指尖,唇角一边略微扬起:“还真是叫人回味的淡香呢。”
“小姐,你说什么香叫人回味呀?荷香怎的没闻到呢?”荷香把簪子交在黄婷婷手里,微微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只有香炉里散发出来的芬芳,哪里还有别个不同的香味?
黄婷婷美眸半睁半闭,随意朝荷香瞥了一眼,言语间分不清是嗔是笑:“你的话是不是有点儿多了呢?叫你去把鸨儿找来呢。”
荷香跟在黄婷婷身边儿有些年数,虽不能完全把握主人的脾性,却多少能够捉摸。“哎!我这就去。”她自知不能耽误,应了一声,赶紧出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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