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孑然一身，茕茕而立，立足于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无所适从。
举目四望，脚下与头顶皆是如湖面一般的棱镜，没有人影亦没有人声。极目远眺，目及之处不过是与周围毫无二致的景象，天空与陆地的映衬使其显得更为诡谲。
一阵没由来的心慌堵塞住了胸腔。
人站在这个世界的边缘最容易感觉到，出世和异化，出离世界的感觉，是最孤独的孤独*1。
这是什么？
我垂下头诧异地盯着一簇沿着我脚边生长的血色花，反射性地往后退了好几步。那簇花或许是有通灵之性，察觉到我似乎要逃离，竟一瞬间生长得硕大无比。我面露惊恐地凝视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身体僵硬到无法动弹。
与此同时，我的心脏似乎被荆棘缠绕，渐渐收紧，鲜血淋漓，心头血一点点流淌。我的血液触及荆棘，便盛开了一朵朵血色的曼珠沙华。
我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花的全貌，便被一条粗壮有力的枝条掀翻，着地的前一秒又被拦腰挑起，甩向半空中。
顷刻间，鲜血浸湿了我的衣袂，疼痛接踵而至，一遍又一遍刺激着我的神经。然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我狼狈不堪，竭力忽视脑海深处的似曾相识感，按捺着心底莫名的不甘，强忍着痛楚在地面上如蝼蚁般挣扎着一寸寸向前。然而，身后来自怪花的攻击不断，我爬过的地面已血迹斑斑。
我的视线逐渐昏黑，身体开始变得无力。昏厥前，我听见了一个声音，他这么问我。
你懂花吗？
那种东西…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我又不是花……
那，你想要成为花吗？
……
那个人倒在血泊中，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金发此刻染上污秽的尘埃，萎靡而颓唐，以及。
遍体鳞伤。
无力也无法动弹，哪怕抬起一根手指随之而来的也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喘息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鼻腔，麻木和黑暗如潮汐般想要淹没他。仅剩的意识发出警告，不能闭上眼，否则将永远沉睡于此。
“呃——”突然他发出一声闷哼，他觉得腰间束缚的缠绕更用力了几分。
他看见那如藤蔓一般粗壮的黑色生物，正继续沿着那人清瘦的肋骨不断往上。
最终，攀至脖颈。
窒息感铺天盖地地袭来，宛如一双冰冷的手使劲掐着他，想要置他于死地。他脸色煞白，颧骨处一道道血痕更显得触目惊心。
他的眼前猝然有些恍惚，如万花筒般迷离而晕眩，那一刹那，往昔走过的光景如走马灯一般纷至沓来。
他曾听说，人死之前会想起许多往事。只是彼时他并不曾当真，可如今，看来也不得不相信了。
所以，我这是要死了吗？
他的双手虚弱地垂了下来，掌间浸满殷红的鲜血，在他身边绽开，如一朵朵妖艳的花。
床上的青年猛然起身，被褥险些被他掀掀下床去，他气喘吁吁，面色惨白，身后的床单都被冷汗濡湿。青年不住地抚摸着自己的脖子，仿佛它曾在睡梦中被人紧紧勒住。
又做这个梦了么……青年懊恼地按住眉心，喟然长叹。
他转眸望向窗外的清风明月，被月光折射的碧眼盈满惆怅。
人生最痛苦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2。
TBE.
*1：选自郝景芳《孤独深处》
*2：选自鲁迅《娜拉走后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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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前面那个只是个楔子别管x）
赫尔卡星，勇气城，彼岸花店。
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舒倘，绵延。
百合的清香，弥漫在夏日的空气里，将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阳光下，勾勒出一道纤绝的尘陌。
“萧晗，咱搬花去，今儿个天气好，太阳不毒，让花多晒晒儿。”正在搬花篮的伙计冲倚在门边的萧晗努了努嘴。萧晗愣了愣，随之解下围裙，笑着跟了上去。
“嘿，小萧啊别忘了带手套，就怕你个电系的一会儿把花给炸了。”
“那哪能啊，炸熟了伙食不就解决了，今晚不吃鸡咱化斋去！诶对了，我不吃多肉啊。”
里屋传来两个讲冷笑话的打趣声。
萧晗闻言也不恼，还回了句：“那我可做不了主，得问问老板先。”
“哎哟，那可得等到猴年马月了，咱老板那个失踪人口。”
“那就等着吧，”萧晗轻笑道，“搬花去咯。”
萧晗说这话时，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与金发迸发出夺目的光芒，一旁绿树成荫，层层叠叠的叶片漏下斑驳的树 影，衬得他无比耀眼而不失内敛与沉静。
蝉鸣此起彼伏，与远处若有若无的笛声相映衬——
萧晗竟好看得不像话。
之前喊萧晗一起搬花的阿桑耐不住嘴皮子，想调侃几句。刚转过身，就看见此景，他的笑容瞬间僵硬，大脑停摆，视线中萧晗的身影逐渐恍惚，慢慢分离消融，最后凝固成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来自他记忆深处，来自那段对他而言最隐秘最沉重却又最刻骨铭心的时光。
那个人毫无征兆地闯入他的生活。
那个人为他带来对未来的希冀与憧憬。
以及，以及贯彻充盈他一生的花香。
再后来，那个人毫无征兆地离开……
“阿桑你傻愣着干啥呢？搬啊同志！”店内一个河东狮吼把阿桑拉回现实，发现萧晗不紧不慢地几乎把所有花都搬好了。
“啊啊啊？知道了知道了。”
阿桑甩甩头，踩着人字拖摇摇晃晃地跑了过去。
-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彼岸花店的几位都在员工公寓中休息。
彼岸花店是勇气城内一家小有名气的花店，经营时间久且收入不错，员工的待遇也还凑合，包吃包住每月再开1800。
不过这花店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就是店面的选位实在有些不合人意——出门右拐再右拐就是墓园。
可这墓园也是特正儿八经的，听名字就知道——赫尔卡皇家墓园——在里头躺着的都是大人物。
其实部分店员和顾客也向店长提出过建议，给店面换个更好的位置，比如市中心或商业街什么的，反正无论换到哪儿销售额都比现在要好，毕竟没几个人会喜欢墓园。
不过店长似乎对这方面很固执，不论他人怎么劝说也不肯放下己见。
但话又说回来了，从客观的角度来看，彼岸花店，这名字就和死亡、坟墓有关。或许，店长如此执着于把店开在墓园旁边，和他的过去有着什么关系吧？
说起店长，听几位在花店工作了几年的老员工的原话，店长是一个很神秘的人，他们在这儿工作了几年也从来没有见过。
至于薪水，都是每月由一个账户打到他们信用卡中，连店长的一些通知也是他事先写成纸条放进店中的，就连手机号都不知道。
“嘛，又是个奇怪的家伙。”萧晗听阿桑这么说。
“又？”
“哎呀呀，萧晗你还是这么一针见血，要别人来揣摩你的做事风格和性格还真看不出来是同一个人，”阿桑和萧晗并肩坐在门边的台阶上，阿桑开了瓶汽水，又把手边另一罐递过来，“要吗？”
萧晗摇摇头。
阿桑看他这样，索性不再强求，扭过头去，抬眸望着无垠的夜空，故作高深地说：“为什么要说‘又’呢？因为萧晗你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
他发出一声轻笑。
“…为什么？”
“萧晗，说来也奇怪，”阿桑说，“前几个星期你还是一个有点猥琐的臭小子，结果一夜之间，就像是被谁附身似的，脱胎换骨。现在反而变得跟个文弱书生似的。”
“为什么？”萧晗只是重复地询问。这种话他已经听过无数次了。萧晗凝视着地面，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阿桑又笑了，他端起易拉罐轻抿了一口，接着说，“我第二天看见你的眼睛我就知道，那么清澈干净的眼睛，一点儿也不像是平常的萧晗。”
阿桑的语气听上去像是调侃，可萧晗硬是从中听出了几分惆怅。
也许阿桑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吧。
萧晗想到这里，难免心生恻隐之情。
他垂下眼帘，黑暗模糊了他的脸庞，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萧晗，你真的很像一个人。”身边传来亚麻布摩挲的窸窣声，阿桑站了起来，他的说话声音从上方传来，低沉却掷地有声。
“很像，我爱的一个人。”
“尤其是，你身上的花香，和他……真的很像。”
-
萧晗一个激灵从床上爬了起来。
阿桑昨晚的话至今响在他的耳边，久久不能消散。
阿桑说得其实蛮正确的，八九不离十。
萧晗环顾四周，仿佛是在验证什么，神情却又像早就知道结果那样平静。他最后似乎放弃了，坐在床上，又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就像要把它们看出个洞来似的。许久，他才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这一动作他每天早上起床都会做，纵使知道无济于事，他也心怀期盼。
没错，他是附身来着，附身到了萧晗这倒霉透顶的小子身上。
他原本是雷伊来着，那个强大到无与伦比的雷神。
他在499年前的一场战争中牺牲。本来以为自己就这么玩完了，但或许是有主角光环，老天慈悲，让他投胎重生，只不过换了个壳子。
只不过是到了499年后。
雷伊初来乍到时，还以为自己正在雷霆守护局里，乐得跟个二缺似的，但是残酷的现实很快将他击败得体无完肤。
他现在都不是雷伊了，又怎么会在雷霆守护局里？他现在都不是雷神了，又有什么资格去臆想这些？他现在都不是雷伊了，他的朋友们不会回到他身边。
他是萧晗，一个花店的伙计，一个和雷神雷伊模样相仿的电系小子。
仅此而已。
-
“萧晗，走吧。”阿桑在门口招呼道，他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严肃得不像平时的他。阿桑背光而立，阳光顺着他的身姿倾泻而下，让人有一瞬间的怀疑他是否就是那光之神，与光同生，为光而存在。
雷伊这才想起阿桑是光系精灵。
今天两人一块儿休假，大清早的就出门，不为别的，因为下周是很特殊的一周。
赫尔卡星前任守护神，雷神雷伊逝世499周年。
对于这位鞠躬尽瘁的守护神，赫尔卡星人都怀有最崇高的敬意与感激，因此每年都会举行这样大型的追悼仪式，时间持续一周，使其英雄形象永不泯灭。
考虑到下个星期才是纪念日，彼时过去皇家墓园定会挤得水泄不通，因此两人才会打算今天去。
虽然雷伊对给自己扫墓这档子事儿有些无语，但想想这可能还史无前例，便也跟着来了。而且，他也不好拒绝阿桑。阿桑这家伙似乎是对雷伊有什么特别的情愫，也不知是何时救过他祖宗，反正雷伊的死，是他长久以来的一个心结，始终无法释怀。
两人先到彼岸花店买了一束花才去的墓园。
雷伊认得那花，木槿花，花语是温柔的坚持。
大概是上辈子不知什么时候他送过别人这么一束花，就有了印象。不过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与我何干。
想到这，雷伊又开始唏嘘。似乎自从重生后，雷伊就开始变得有些多愁善感，与前世相差甚远。
当初说要坚强的又是谁呢？雷伊苦笑着在心里自嘲道。
兴许是顾及到礼仪，阿桑特地挑选了几株白色的木槿花。雷伊凝望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阿桑竟是如此的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或许他真的被上辈子的我救过吧。雷伊这么敷衍自己，很快将这一念头抛之脑后。
-
到了墓园，雷伊一边走一边注意着两侧的墓碑，墓碑上的名字被他一一扫过，都是一些陌生的人，这使得他微微松了口气。
真好，他的朋友们还都活着。
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伫立在一块墓碑前，脚边放着一束花。
雷伊的心没来由的一阵悸动。
愈走愈近，雷伊发现这人似乎不太守墓园的礼节，竟围着一条长长的红色围巾。
佩戴者估计是久经沙场的战士，围巾上下都散发着战尘、硝烟与鲜血的气息。又可能是有些年头了，经过光阴的挪移，岁月的磨练，平添了几分亘古的沧桑。
雷伊鞋底踩在石板路上的响声戛然而止。
何止是有些年头了，那条围巾，是他亲手缝制的啊。
与此同时，阿桑也骤然停下了脚步。
“到了。”
T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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