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站得高点,应该比较容易找到哥哥吧。”
百里玄策挥起飞镰,向城墙上甩去,蹭下些雪来。只几下子玄策就爬了上去。
“真是冷啊.....”玄策不自主地搓起冻得通红的手,把衣服扯得更紧了些。眼前,皑皑大雪漫过古道,只能依稀辨得砖瓦的缝隙。等等,这是....?
“哥哥的脚印?”玄策只觉身子一热,便趁着脚印还未被掩埋向前寻去。
很快,熟悉的身影落入视野。
“哥哥,这么冷你要去哪啊....欸?”
百里守约没有回头,反倒是像听了冲锋号角的士兵,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等等!”玄策急眼了,使出浑身上下的力气追赶上去。百里守约哪里跑得过他呢,常年在外的叛逆与漂泊,令小小的少年练就了如风的本领。雪愈发的大了,方才抖落的雪是那样的不屈不挠,一个翻身,又爬上了玄策的头顶。一股接一股干燥而冰冷的北风从喉口灌进胸腔,张扬地瓜分走呼吸最后的一点温度。
而此刻,远处的长安,万家灯火。歌台依旧笑语喧哗。
【是你吻开笔墨 染我眼角珠泪】
【演离合相遇悲喜为谁】
【他们迂回误会 我却只由你支配】
【问世间 哪有更完美】
百里守约终于停了下来。
“你到底要去哪?”身后的玄策追了上来。
“不是的,哥哥不想离开你.....快走....”
守约背对着玄策,话语里埋藏着颤抖。
百里玄策情绪激动起来:“难道哥哥又要抛弃我了吗?”
“快走!”守约竭斯底里地吼道。
咆哮如山间沉重的击磬声,回荡在少年耳畔,创击着饱经磨难的心灵。玄策咽了下口水,但失落已经来不及进入脑海——
话音刚落,百里守约突然捂住脸,双腿渐渐蜷曲,痛苦地跪在原地。
“唔.........”
“哥哥....你...没事吧?”百里玄策嗫嚅着,声音小得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蹲在墙角。担心和不安如虫蛆般,一点点地滋生在心底。他战战兢兢地靠近颤抖着的守约,就在他想上前抱住哥哥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时,记忆和生活里那个最亲近的人,忽地抓起身边的狙击枪,转而指向了自己。
笼罩着长城的风雪中,陪伴着兄弟守望了无数日月星辰的长城上,失控的狙击手,瞄准了自己心底里愿意牺牲一切去守护的挚爱。
身后,灯火阑珊的长安,温暖而明亮。
【兰花指捻红尘似水】
【三尺红台 万事入歌吹】
【唱别久悲不成悲】
【十分红处竟成灰】
【愿谁记得谁 最好的年岁】
百里玄策如一尊冰雕愣在原地。冰冷的枪口,仅有毫厘之差就要碰到他的鼻尖。
指节森白,枪声却迟迟没有响起。百里玄策诧异的目光,落在守约渗出血的拳上。
攥紧的拳头缓缓张开,露出手掌上因过度用力而被指甲扎破的伤口。一道一道,刻骨铭心。被血浸染的手掌突然发力,死死地,把冲着玄策的枪口按在地上。
“砰!”
就在同时,划破空气的枪声几乎击穿了玄策的耳膜,枪口迸发的炙热的气流擦过脸颊,推开脸边的红发。
可百里玄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雪地上鲜红的掌印,令他触目惊心。
“队长,那边有枪声!”铠挥起手喊道。
“哥哥........”玄策的声音染上些哭腔。
“啧......真是,头好痛...”百里守约揪住头发,银白的发丝即刻留下深红而不均匀的血迹。
“你....快走,我要撑不住了.......”百里守约牙关紧绷,脸上的肌肉扭曲得更厉害了,眉间竟挤出几滴冷汗来。
百里玄策清楚地意识到,哥哥的身体里,一定还有什么东西在作祟。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抓着狙击枪的手再次不安分地扭动起来。百里守约另一只手立马推开玄策,死死咬住冰冷的枪管。身体如同撕裂般传来剧痛,可意志却如磐石般坚定而愈发清醒。
百里守约擦着身后的砖墙,缓缓站起来:
“这次,不会再让你得逞了。”
殷红的血,一滴接一滴地从指缝间渗出。梦境里的一切,再次如泛黄的黑白幻灯片在脑海中放映。灵魂深处,黑暗的邪念抓紧最后一根稻草在做最后的挣扎。守约的嘴边,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余热未尽的枪口,一步步转向自己。
百里玄策嚣张地戏耍马贼时,他不曾怕过;
百里玄策被隐刃突袭锁喉时,他不曾怕过;
百里玄策捣乱被队长抓包时,他不曾怕过;
可这一次,他真的怕了。
而且怕得很彻底。
“哥你、你别乱来啊!总会有办法的!”
玄策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百里守约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轻叹:
“身为兄长,都会以自己的方式,去爱血脉相连的那个人。”
枪声再度响起。
连阻止的机会也一点不剩。
曾唤名为‘百里守约’的躯体,在红发少年的面前骤然倒下。子弹在胸前钻开口子,喷薄而出的鲜血在惨白的地上盛放出簇簇曼珠沙华,凄惨而美丽。
那一刻,少年的世界里,唰的只剩黑白;那份温暖的依恋,摔得支离破碎。躯干撞击地面的闷响,比他此生以来听到的任何声音都要清晰。无助堂而皇之地折去理智的树梢,躲在一旁讥笑。
“不!!!”
百里玄策扑上前,揪起守约的衣领吼道:
“你不是爱我吗?你死了还有谁来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