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伊甸园
起初,神创造天地。
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
神在东方的伊甸立了一个园子,把所造的人安置在那里。
神使他沉睡,他就睡了。于是取下他的一条肋骨,又把肉合起来。
神就用那人身上所取的肋骨,造成一个女人,领他到那人跟前。
那人说,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可以称她为女人,因为她是从男人身上取出来的。
因此,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连合,二人成为一体。
亚当给他的妻子起名叫夏娃,因为她是众生之母。
—— 《圣经·创世纪》
赤井秀一早年还在FBI训练营里的时候,就是一个出了名的人物。
出了名的……不拘一格。
那个时候每个月,黄色的罚单,封装在橘色的信封里,哗啦啦地跟随着赤井。赤井在哪,哪儿就有罚单。
想想也知道,像他那样疯子一般的车技,外加半夜高声放骂人民公仆的音乐,不被抓进去就已经很好了。
詹姆斯至今还记得,自己刚被调去训练营做教官时,第一次看到赤井时的情景。
凛凛寒冬,赤井却大开着车窗,上身只着一件皮夹克和一件单衣,他风驰电掣一般地冲着詹姆斯开过来,墨色的长发被风猛地吹起,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处事不惊的詹姆斯惊慌地向后躲去,而就在此时,赤井在他面前猛地刹住,车子因为惯性往前冲了一下,轻轻地碰到了他的身体。
赤井嚣张地踩灭了烟头。
“啊不好意思啊老头子,没看到你。”
后来嘛……怒火中烧的詹姆斯罚他关了一个月的紧闭,理由是:我有那么老吗?
再后来,因为罚单太多,赤井被告上了法庭。不过他成功地为自己洗脱了罪名,免去了牢狱之灾。只是要在教堂前挖土做义工。
那个时候的事情现在想想,荒谬却又美好,简直像是伊甸园一般的存在。
从决意加入FBI起,赤井就知道平凡的生活将于自己无缘,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像普通人那样拥有幸福的权利。也因此,他一直将理智视为自己最宝贵的财富,并对情感嗤之以鼻,因为一旦感情占据了头脑,便会失掉理智,这对于他来说是极危险的。
但是,或许是造化弄人吧,上帝把一个天使送到了他一片漆黑的生活中。从此,他的生活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光。
但是后来,他生命中唯一的那道光消失了,还是被他亲手扼杀的。
美好的事物本来就不可能真实存在,他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那么又是为什么呢?在得知他的天使与世长眠后,他会冲动地在纽约的暴雨中狂奔,末了自己亲手剪掉了蓄了多年的长发。什么引以为傲的理智,早在他悄然无声地爱上宫野明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知道被自己扔到了哪里去。
这样的低级错误,FBI探员赤井秀一不会犯,但是诸星大却在那个仲夏夜里,当漫天的星星倾泻在宫野明美的双眼里时,心中的理智完全被情感攻陷,从此再无回天之力。
“赤井先生,跟我说说以前的我吧。”
赤井定了定心神,喉头翻滚了一下,那是他一直以来准备说谎时的习惯性动作:“好。”
“我和你是在银行工作的时候认识的。你是前台,我是风控。我们并不熟,平时也没有什么交集,所以我了解的不多。后来,发生了一件一亿日元抢劫事件,你在事件中被劫匪击中,然后被抢救了过来。”
“我……有什么亲人吗?或者男朋友?”
“你的父母早亡,有一个妹妹。不过你出事后,就没有再见到过她了。你似乎有一个心上人,不过我不是很清楚。”
“是这样啊。谢谢你,赤井先生。”
“对了,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留着一头长发?”
赤井愣住了,墨绿色的眼睛对上清澈的蓝眼睛,赤井心头微微一震,莫非……
“是的。” 在这点上,他没有说谎。如果明美想起了什么,那么在这点上说谎就很不明智了。
“果然是这样。” 明美粲然一笑,弯起的眼角还是那么温柔。
三年前的雪夜。
室内温暖如春,空气中隐隐还有缠绵过后的温存,一对璧人相拥而眠。
不知怎的,明美突然从梦中惊醒,心口跳得慌。是要发生什么事了吗?她轻轻抹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一头青丝因为先前的欢爱而吸附在了香汗淋漓的肩上。她随意地拂去了眼前的碎发,看向面前睡相安详的男子。他额前的卷发散落在眼前,顺着平缓的吐息微微拂起,那头他引以为傲的长发,此时也湿漉漉地搭在肩上。眉头微拧,长长的睫毛在深邃的眼下投下一层阴影。他精壮的胸膛上布满伤痕,迷人的锁骨伴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身体轻微的不适让明美想起了先前的事情,脸不争气的红了。突然生起一丝顽皮,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上他濡湿的碎发,顺着他尖刻的颧骨往下,描摹着他的脸型。突然一只带有薄茧的大手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她吓得浑身一抖,只见枕边人墨绿色的眼睛蓦然睁开了一条缝,颇有调侃意味地说:
“你是还不够累想再来几次吗?我不介意的。”
说罢男人还嫌她的脸不够红似的,径自吻上她柔软的唇,又顺着优美的脖颈一路往下,亲吻着她的锁骨,绽放了一路玫瑰。
她的抵抗没有什么力度,但对方似乎已经闹够了。把她再次圈进了自己的怀里,慵懒地闭上了眼睛。待她快睡着时还不忘调笑几句:“明天***妹记得戴根丝巾,否则那家伙下次见到我恐怕又要劈头盖脸地骂我了。”
明美的脸倏然涨得通红,更是再也没有了睡意。
耳边剩下的只有男人的轻笑声。
她还记得吗?
深夜,赤井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心里好像缺少了一块什么,空虚和失落伴随着锥心的痛席卷而来。
因为夏娃是亚当的骨和肉吗?赤井无奈地笑笑,翻了个身。可是为什么在亚当遇见夏娃之前,并没有孤单的感觉呢?
相比拥有之后复又失去,好像从始至终一无所有更加幸福。
心脏一下一下收缩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仿佛在抗议着什么。
看来威士忌也不是那么有用。
明天换种什么酒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