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对话：
1.静：开春天气转暖了，到潭柘寺来进香
颐：下车了，您慢点
2.静：突然想起个事，颐真啊
颐：嗯，什么事？
3.静：有一年述怀来进宫给我请安的时候说你和檀书到寺里来寻访过一位禅师，讨教乐理
颐：是啊。那位禅师，是杨先生的故人
4.静：杨先生？我倒有些印象，昔时富察府里请来教姑娘们弹琴的
颐：对啊。我还记得当年跟她去江浙住过一年，她家的老宅很是雅致
5.静：好了，咱们进香去吧
颐：走吧

（已向季春，隔墙有桃蹊柳陌。博玉吩咐下去备车，我唤颐真来，陪我一并出府，往潭柘寺进香。）
（我出宫有七年，倘细算起来，这大半生的光景，终是在宫外的时候比在宫中要久，再回望时，紫禁城里度过的十四年，离我已经太远太远。我蒙恩旨，奉养于亲子府第，如无意外，多年后我亦将终老于此，最后，归葬妃陵。我这一生，走得很算平顺，而我这一生的结局，也可见应很完满了。）
———————————————————————————————
“额娘，到了。”
（述怀不在府中，我便陪姑母到潭柘寺，走这一趟。）
“您慢一些，我扶您。”
（车马一路行的不算快，但稳当，旋听得伏疏清清脆脆一句“到啦”，又先行去打帘起来，我站定，转身扶了姑母下来。远远眺过去，千年的古刹座落于山间，无论晴雨，无论昼夜，它向来暮鼓晨钟，安之若素。）

“我像阿忱阿仪她们几个丫头那么大年纪的时候，我的玛嬷到潭柘寺来进香，我也是这么扶她上去。”
（颐真上前来扶，仆婢在后头跟着。我轻轻一拍颐真手背，就记起往事。）
“当真岁月不饶人......颐真啊。”
（昔时，我还是启祥宫的静妃，那一年入冬，京师落下头一场雪，我收了哥哥写来的家信，说甫得一女，从真字辈，添颐字。再后来，腊月二十五那天，我膝下得次子，就是述怀。）
“我忽然想起件事儿来。”
——————————————
“嗯？”
（一偏首，面上含笑，应上姑母一声。）
“什么事儿？您说，我听着。”
（陡提起钦忱的名儿来，小丫头爱看话本，三哥管束的严些，恰好我亦有这么一个偏好，她就常朝齐王府来，小心翼翼地把她搜罗的一些本子放到我这里。至于我？当然是，跟着看。）
“是您从前的事么？”
（近来小丫头藏过来的话本里头，有一卷的故事，很是令我感喟，且我对里头的一句话印象犹深：明眸在心，青山难掩，碧血长枪，昨日少年。）
（竟无端与眼下情状有几分贴切。）

“算是，但不全是。”
（一壁不急不慢往前走，一壁舒展眉梢：）
“说起来，同你也有些关联。”
（往事仍是历历在目的，好像一切都还在昨天，但的的确确早就过去了许多年。）
“嘉正十四年那年春天，述怀进宫来给我请安，我瞧你没来，就问了他一句，他说你同玉图墨来了潭柘寺，寻一位禅师讨教些乐理。”
————————————
“是有这么回事儿，我也记得的。”
（幼习琴棋书画，我单单对琴这一样悟得快些，故而极喜琴音韵律。）
“那位禅师······是杨先生的故人。”
（无锡鸿山杨氏，是诗礼传家的书香门第，杨先生正出身于此。按着礼数，她是应被称一声杨夫人的。）
“可惜的很，前两年我偶尔遣了一回人来问，寺里小沙弥说，他早就已经离寺云游。”
（杨先生每提及潭柘寺故人，都有一些怅然，但怅然里藏的缘故，我是不得而知了。）

“杨先生？”
（略一思忖，遂记起过往缘由：）
“就是富察府里教你们习琴的那位杨夫人罢。”
（顿了一顿，又道：）
“那年你就是在人家的课上打了瞌睡的？”
（若换作旁的先生夫子，瞧见学生在堂上瞌睡，必是会训的，而那位杨夫人却先拿方才她所讲授的数段音律问了颐真几句，机缘巧合，倒让颐真一一的答了上来。）
————————————————————
“多少年了，您还提这事儿呢？”
（不知道现在，富察府里教钦忱她们习琴摹画的女先生，又是哪一位，姓甚名谁了。）
“杨先生已回江浙去了，我和她老人家这些年的往来，也唯有书信。”
（就同我与如寄，我安处王府一隅，她以余年踏遍山水，只凭驿寄梅花，鱼传尺素。）
“当年我得了阿玛额娘的允，随她亦往江浙那里，去鸿山杨氏老宅住过一阵。庭院的细枝末节，和京师的人家是很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