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当他们到场后，遇到了不少主动上前来和殷空释打招呼的商学院教授和学生。MBA 的学生大多是工作过多年的白领，几乎每个都比他年长。他们中有不少还带了家人和孩子一起来。
如晏妲预料的那样，每个人看到她时都无一例外地对这位惊艳的”女友”，甚至”妻子”赞不绝口。知道她也是哈佛的校友时更是吃了一惊，开着玩笑说还以为是演员或模特。当误会化解后，他们仍是点头笑着给了教授一个”You will get there”的鼓励眼神。
这时，晏妲看到院子远处一个年轻的女孩朝着殷空释挥了挥手，然后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嘴里还亲切地喊着”释!”——至今晏妲只听到过卡索这么喊他的弟弟。晏妲一眼就看出此人必定是今天生日会的女主角，因为她刻意打扮过了。但是她没想到这位女主是个混血，因为殷空释只说过她的教授父亲是个台湾人。
两个女孩对立相视时，晏妲立刻感到了两人间凝聚起来的尴尬气氛——她是今天除了自己以外唯一一个穿旗袍的。只是幸好那女孩穿了一条翠绿色的传统长旗袍，就是那种让晏妲联想起中国餐馆前台小姐穿的那种闪烁着亮片的绸缎旗袍。虽然她没有如同晏妲一般纤细高挑的身形，却也珠圆玉润，凹凸有致。犹如娃娃一般甜美精致的脸庞上闪着一双灰绿色的眸子。棕色顺直的头发在脑后盘了起来，反倒让晏妲觉得显老气。
当那女孩意识到晏妲是和教授一起来的时候，甜美的笑容变得有些不那么自然了。
“这位是我的朋友晏妲。她是哈佛医学院毕业的，专攻是儿科。以前本科和你是读一个系的。”教授笑着介绍道。
“噢……是女朋友么?”女孩依然挂着不由衷的微笑。
“不是，是普通朋友。”晏妲开口了，然后她即刻看到了女孩眼中闪过的光芒。
“原来是学姐，辛会，我叫Leslie Lim，刚刚读完哈佛Molecular and Cellular Biology第一年。欢迎来我的19岁生日Party。”女孩以高雅的姿态伸出手去示好，”你读完了医科……在哈佛8年了吧?”
“差不多，是7年。以前住在旧金山。”晏妲礼貌地笑道，她知道Leslie 在想什么——她在算自己的年龄。
“旧金山?……那你和殷教授莫非很早以前就认识?”女孩有些不安。
“不是的，是两个礼拜前刚认识的。”晏妲原以为这句话会安慰到她，可是却看到她的惊讶和失落。
“那你和教授是怎么认识的?”
“晏妲是我哥哥女友的好友。我哥哥的女友也是今年MBA毕业的，上过我代的课。”教授来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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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点点头，立刻又恢复了自信的笑容，然后语气平和地与晏妲展开了一系列问答:你是ABC 还是中国移民，几岁时来的，家人在哪里，父母是做什么的，毕业了去哪里工作，将来有什么长远打算，等等。绕了一大圈后，才问到最关键的问题:”像你这样漂亮的，一定有男友吧—即使现在没有，以前也应该有过好几个吧?”
“呵呵，现在没有，以前是有过，是哈佛的同学……”晏妲笑笑，心里在揣摸这到底算是在赞美还是在贬低她。
把晏妲的背景摸清了后，Leslie 把柔情的目光投向了教授，与他叙述起三年前的暑假她去斯坦福大学看望父亲时，殷空释开车载她去畅游旧金山海湾区的种种美好回忆，话语间还夹着清脆甜美的笑声。她偶尔会侧眼向晏妲望过来，似乎在提醒她认识十几天和三年的差距。晏妲依然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沉默着。
晏妲趁着这个无法插话的闲暇，仔细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座气派的三层红砖房子坐落在离波士顿市区有一段距离的安静街区，旁边全是类似规模带大宅院的独立式楼房。屋后就是一个20米长的泳池，泳池的一侧是烧烤设施。跨过泳池是一片修剪整齐的大草坪，草坪的一边还有个白色雅致的圆顶亭子。为了今天的party, 主人还请了几个专业的厨师和服务生来准备烧烤，然后递送到各个客人的桌上。
“我去四处走走看看，这个院子很大也很漂亮。”晏妲站起了身，完全无视殷空释使给她的一个眼神。
“Sure, enjoy yourself!”Leslie回答时笑颜如花，还把花园椅往殷空释的旁边挪近了些。
很快，晏妲便遇到了好几个以前在生物学院教过她基本通用课程的教授，便和他们开心畅通起来。不久，不少生物院的本科学生注意到了晏妲那醒目的存在，也凑了过来一起攀谈，向她询问了高年级课程的体验和进一步深造的选择。
等晏妲回到刚才的桌边，却发现殷空释和那女孩都不在了，连他一起带来的小提琴盒子也不见了。她记起来殷空释刚才说过他被邀请在party 上演奏。
果然，她听到了远远地从大屋内飘扬而来的钢琴声。她循着琴声来到了屋子大厅的落地窗边，看到了里面正在练习二重奏的两人。侧对着她的教授没有看到她，而坐在钢琴另一边的Leslie却在抬头间看见了她，然后冲她一笑，还微微抬起了下颌，不知是得意还是随着韵律摇摆而已。
晏妲并没有被Leslie的演奏技巧折服。虽然她也应该有十级的水准，但毕竟自己练琴的年数都超过了她的年龄，有过之而无不及。倒是那台华丽的三角钢琴吸引了她，因为那让她回忆起了摆放在自己国内家中的那台。

6-6
离开大屋后，晏妲注意到有几个人把一台雅马哈电子琴搬到了园中的那个白色亭子里。
午餐正式开始前，Leslie的父亲在后院中向所有宾客击杯宣告将由她的女儿和殷教授一起合奏几曲为大家助兴。
晏妲看到教授一手握着小提琴和弓，另一手提着Leslie 的手一起走进了园中的白色亭子。Leslie 还特地换了一条翠绿色的西式礼服，可能是因为介意刚才和晏妲撞衫的尴尬。
他们的第一曲是巴赫和古诺的《圣母颂》。柔和的钢琴声如清泉般汩汩涌来，亮丽的提琴声如拂过那水面的清风, 在直入水中的阳光光束间迂回穿梭。这是一首经典的小提琴和钢琴的二重奏曲，就在前两天晏妲还和教授一起在宿舍音乐室里练习过同一首曲子。
倾听着熟悉的旋律在耳畔萦绕，晏妲觉得那仿佛是他们两人的二重奏。她不由得抬起一只手，放上了身前的圆桌面，五指在上面跳跃起来。当殷空释偶尔从琴弦上抬起双眼时，他会用目光寻觅到下面观众中的晏妲，然后对她绽放开微笑。那对视过来的目光让晏妲回想起了那天在公园里专门为自己一人演奏的那一幕。
在晏妲认识的人中，不乏长相出众，才华横溢的年轻男人。但只有现在倒映在她瞳仁中的人，每次在他手持着小提琴演奏时，总散发着让她动心的奇特魅力，也许是因为他勾起了自己那段对于攀满了蔷薇的花园洋房的童年回忆。
几曲双重奏结束后，趁着女主角被来客围着递送褒奖之辞时，殷空释提着琴盒走回了晏妲身边。
“等下你好好待在我旁边，别随便跑掉。”他凑过去轻声叮嘱晏妲。
“你在和小孩子说话么?”晏妲觉得莫名其妙，”你放心，院子里我走不丢。这区连公共交通都没有，我也一定会搭你的车一起回去的。”
“别忘了你是来帮忙的。”他的手搭上了她纤薄的肩头。
“你是今天的男主角啊，人气那么旺，哪里需要我帮什么忙?”话才出口，晏妲自己都嗅到了字里行间的酸味。然后她就看到那抹翠绿的身影走了过来，在他们的桌边拉开椅子坐下了。
“你钢琴弹得很棒，应该有十级吧?”作为一个冷静理智的人，晏妲给出了一个客观评价，”学了几年了?”
“五岁开始学的，14年了。”对方自豪地说道。
“你屋内的那架三角钢琴好漂亮，是哪个牌子和型号的?”晏妲笑笑。
“Steinway Model M, 5尺7寸。”对方更得意了，因为那是一架售价2万多美金被复原的古典钢琴。
“我在中国家里的那架也是Steinway, 是model A II 6尺2寸，是父亲送我的十岁生日礼物。”晏妲其实并不知道她的那架钢琴价值5万多美金，可是对方知道。

6-7
“原来你也会弹钢琴，呵呵……”女孩勉强地笑了笑。她原来以为晏妲的父亲是如她所说的那种”普通商人”，但是会给一个10岁小孩买5万美金三角钢琴的父亲是什么背景可想而知。
晏妲把视线转移回到殷空释身上:”我听李落说你以前读高中时是学校交响乐团的首席?”
“对，是Lowell High School 的交响乐团。不过我在学校最后一年时乐团才成立，所以只待了一年就进斯坦福了。”
晏妲面露惊喜的神色:”我也是Lowell 毕业的!虽然不算是交响乐团的正式一员，也参加过几次钢琴协奏表演。”
接着，两人便兴致勃勃地聊起了学校和乐队的往事和最新消息，让晾在一边的Leslie一下无从插入谈话中。直到她的父亲过来叫她去招呼别的宾客，她才不甘愿地离去了。
一顿丰盛的午餐完毕后，晏妲去了厨房旁边的洗手间，到了后却发现已经有几个人等在那里。客气的女主人看到了后把她带去了屋内客厅旁边的那间。在洗了手准备离开前，晏妲站在镜子前好好端详了一下自己，然后重新整理了一下头发。她庆幸今天把整个化妆包都带上了，在必要的时候，化妆品真的是女孩子最好的武器。
她用吸油纸去除了额上和鼻头的油光，重新施了粉和眼影，用眼线笔在眼脚处再勾出去一些，拿出睫毛膏把已经纤长卷翘的睫毛再刷了几下，最后还补上了刚才在饭后被餐巾抹去的嫣红唇膏。
正要跨出厕所，她又往回踏了一步，把身体正对着镜子挺直了，拉平了有些皱褶的旗袍，对着镜子来了一个迷人而不露齿的微笑:她有自信自己是今天派对上最美丽最有魅力的女孩。
这家屋子里的厕所十分特别，像商场里的那种一样是用开关控制的磨砂玻璃滑门。晏妲正要从大门出去时，听到了头顶上楼梯口边走廊里的对话声。她听出了那是教授和Leslie。孤男寡女躲起来说话，她都猜出会是什么话题了，但她还是悄悄地走到了楼梯下面。

6-8
“释，那个晏妲到底和你什么关系?”那是Leslie 不安的嗓音。
“朋友。”冷静的回答。
“你才和她认识两个礼拜，就把她带来有那么多哈佛同事和学生的 party?”无法置信的疑问，”而且她长得那么漂亮，教育好，家境又好，你真能把她当一般朋友?我怎么觉得你和她比你上个女友还谈得来?”
“好，那我实话告诉你。”
晏妲屏住了呼吸。
“我看到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所以一直都在追求她，但是她对我还没意思。”一如既往的冷静，听上去还很真诚。
“你还真能自编自演啊!”晏妲暗想，差点嗤笑出了声，”原来是骗我来这里给你做幌子。”
“不过既然她答应和我来了，我觉得至少她不讨厌我，所以我还是有希望的。”很自信的语调，说的时候一定面带着微笑。
“她到底有哪里不一样?我从来没听说过你主动追过任何女孩子……”低沉失落的嗓音。
“这个你从哪里打听来的?……不过这种事情是凭感觉的。我就是觉得她很特别，而且我们谈得来，所以我很喜欢她。”
听到教授说最后一句话不容置疑的语气，晏妲还是不由地勾起了嘴角。
接下来几十秒钟的沉寂促使晏妲好奇地从楼梯下面往客厅里探出头去张望。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挂在楼梯对面的书橱。里面一排暗色的书本让玻璃橱门像一面镜子一样清楚地反射出了站在上面楼梯口的二人。
在晏妲从玻璃橱门上看到Leslie的一瞬，她似乎觉得Leslie 也看到了自己。她马上把整个人缩回了楼梯下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往回看去。然后在玻璃橱门上，她清楚地看到了那女孩勾上了教授的脖子，然后把自己的脸朝着他的脸贴了上去。而教授却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她松开手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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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感觉么?”
“没有，从来都没有。”冷漠无情的回答让晏妲都对被拒绝的那方产生了同情。
“你只有十九岁，将来还有很多可能，放下吧。”然后晏妲看到教授从裤带里掏出了似乎是手帕的东西，”等下你要切蛋糕了，把眼泪擦了。”
但是女孩没有接过手帕，而是推开了教授，快步往楼梯下面踏来。晏妲见势急忙三步两脚地飞奔出了正门。
等晏妲回到院子里的圆桌边坐下后，教授很快也来到了她的身边。望着Leslie 站在一个制作精良的16寸方蛋糕后面，笑颜满面地接受着在场所有人的生日歌祝福，晏妲一边随着歌声鼓掌，一边叹了一句:”你会演戏，她也会演。在自己的生日当天失恋，还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强装笑颜。”
“你刚才也在屋里?全听到了?”教授平静地望着她微笑道。
“我可不是跟着你们进去偷听的啊!我去用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你们就已经在那里了。”晏妲一脸认真，理直气壮地说道。
“但你还不是躲了起来，然后从头听到底了?”
“你不是要我帮你么? 万一你被人家劫色，我得去救你啊。”晏妲把手肘落在桌上撑起下颌，把一条腿搁置在另一条上，还了教授一个”你知道的”微笑。
教授笑出了声，伸出手去在晏妲的头上摸了一下。
“你可够冷漠无情的……不过刚才你为什么让她吻你?”看到那一幕时，晏妲的确有种想跑上去把两人拉开的冲动。
“我要是把她拉开，她岂不是会觉得被我厌恶，会觉得更丢人?她想做什么让她做，让她知道做什么都没用。我的话可是对她说清楚了。”那平静话音里的冷漠又让晏妲心头颤了一下。
“你的确够狠的。”她轻声嘀咕了一句，挪开了对视着他的目光。

6-10
坐车回去的路上，晏妲还是忍不住重开那个话题，也许是因为依然心存同情:”其实Leslie 挺好的啊，长的漂亮，有教养，家庭背景也简单明朗，我看她父亲都很欣赏你。”
“那是表象。她比我小整整10岁，根本谈不来。在三年前我若是让她做我的女友那简直就是在犯罪了。”殷空释直视着车前的道路，面无表情地答道。
“可她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不是么?”晏妲轻声说。
“你为什么突然想撮合我们?”殷空释转过脸来扬起眉毛望向晏妲。
“我只是提醒你考虑清楚，将来别后悔。”晏妲没有对视回去。
殷空释沉默了片刻后继续说道:“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其实刚才不是她第一次强行吻我。上一次是三年前在旧金山的时候，而且还是当着站在我背后女友的面存心做的。”
“什么?那你的女友不会产生误会?!”晏妲诧异地转过头来，看到的是他微微蹙起眉头的侧脸。
“那年六月她来旧金山三个礼拜时，我在斯坦福读商科和法律的双学位，所以正好也是学校假期。每次她要我带出去玩都只选工作日，因为那时我的女友在上班。我想安排周末三人一起出去，她就说周末要陪父母出去走所以没有时间。还有一次她干脆叫我开了一个半小时车带她去Santa Cruz ，说是约好了朋友一起玩然后过夜。不过当然，那些朋友从来没打算在那里过夜。”说到这里，殷空释轻叹了一口气，”所以你说我那时的女友能不误会么?”
晏妲瞪大了眼睛:”看她一脸清纯，没想到心机那么深!……然后呢?你和女友解释清了么?
“我想解释的，可是她连电话都不接，所以我就发了消息，不过她当然也没回……然后就开学了。那是我读法律学位的最后一年，学业非常繁忙，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她在这个误会上纠缠……又过了两三个礼拜后她自己来了斯坦福校园，然后我们又吵了一架。她居然指望我拿着一束玫瑰花到她家门口跪下请求她的谅解!”殷空释一脸无奈的苦笑，”我真不明白，当初追我的也是她，一开始百般体贴，到后来怎么变得那么难伺候呢?”
“所以你们就分手了?”
“是的。”
“会不会太草率了?有时候女孩子是要人宠一下的。”眼前人冷冰冷的态度又让晏妲寒了一下。
“其实我都一直觉得我们不会发展下去的。她的父亲是加州的财政部部长，伯伯又是高级法院的首席法官，对华人总是有一定的偏见。我每次去参加她的家庭聚会都有一种受排挤的感觉……所以还是算了吧。”
听到这里时，晏妲再回想起今天早上和李落议论起教授前女友时说的话，还有刚才自己说的关于Leslie话，都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你在笑什么?”教授把车停在了红灯前时注意到了晏妲脸上的微妙表情。
“我在笑你，居然被一个小了自己10岁的女生强吻了两次!”这次晏妲真的笑得咧开了嘴。
“就是因为小我10岁才猝不及防!”教授也笑出了声，”要你会怎么反应?”
“哈!你觉得哪个男生能强吻到我?……还没凑到我跟前20厘米就被我给pia飞了!”晏妲说得眉飞色舞，还猛地挥了一下手，”难得你忘记龙虾餐馆外面那个臭洋人了?”
“哈哈，是啊。要想强吻到你就先要练到跆拳道黑带才行。”教授边说着边缓缓停下了车，”在车上等一下。”他开门准备下车。
“你去哪里?”
“买花，正好一个礼拜了。”他笑着关上了车门。晏妲也笑了笑，好奇这次会是什么颜色的花。
10分钟后，教授捧着一束橘色玫瑰上了车递到晏妲手中。活力四射的鲜亮花苞犹如一盏盏明亮的橘灯，点亮了四周的一切，也点亮了她的心情。橘色玫瑰是20世纪后才有的新品种，是由红黄两色玫瑰交配而成，花语是”Fascination,魅力”。
晏妲立刻把脸埋进了花束中，不想让身边人太清楚地看见自己脸上欣喜的表情。她知道那时教授对Leslie 说的都是刻意编造出来的，不过她还是希望那一句是真心话。
“晏妲，明天我去你宿舍一起打网球?”
“嗯，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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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又是两个礼拜过去了，到了晏妲要搬离居住了七年Vanderbilt Hall 的时候。
在搬家的前一天，李落和教授都过来帮她一起做最后的打包和清扫工作。结果那箱子的数量超过了先前估计的百分之三十，因为晏妲有太多摆设品和镜框，被泡泡膜包起来后在箱子里很占地方，幸亏教授在前几天又去学校的书店里要了一些纸板箱。
教授告诉晏妲在箱子上标注好到时应该堆放的房间，以便让搬家公司直接送进各个房间，而不是全部散放在客厅里。他还特别根据宿舍的管理条例印出了一张搬出清单，然后根据上面的每一项检查了所有电器包括淋雨的状况，清理掉了遗留在家居和墙上的粘帖胶和钩子。
那天在三人吃完晚餐后，教授带着她们一起去了超市，让她们把需要的日常用品全部买好了放到新居中。所有周全的考虑都让晏妲有些羞愧地觉得自己好似一个粗枝大叶的小孩。
搬家当天，教授先把有新公寓备份钥匙的李落送去了那里等候，然后打包了早餐送去了晏妲的宿舍。搬家公司的人到了后他便主动帮着协调指挥，临走前还从抽屉深处摸出了几件晏妲失踪了好久的首饰。
在两人正要离开空荡荡的屋子时，殷空释看到晏妲提着两个大纸袋走了出来。
“那些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没打包?”教授从她手里接过了纸袋好方便她锁门，然后往里面探去，”那些玫瑰的干花你居然都还留着?!”他吃惊地向她望去。他数了一下，从他们初遇的那一天开始，他送的四束都在袋子里 ，”你还打算带去新的地方?”
“这些花新鲜的时候都好漂亮，风干了也是另外一种漂亮，舍不得扔。”晏妲淡淡地笑了一下，锁上了门。
“其实我已经在网上帮你订了每周都会送花上门的那种，等你回国度假回来后就会开始递送的……”殷空释原本并不打算那么快告诉她的，”到时候你都准备留么?”看到晏妲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他急忙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就当作是我送的乔迁新居的礼物吧。”
“那多谢了。至于这些干花，先留着吧。再说，我的新家比宿舍大多了，有的是空间。”晏妲踏进电梯，关上门后对站在后面的人扭头一笑，”你订是什么样的花?”
“随机选的各色玫瑰……”殷空释略带歉意地笑道，”我本想每次亲自去买的，但怕下个月开学后忙起来有时会忘记。”
“有心了……”其实晏妲有些小小的失落，因为每次教授亲自选花时，她都会好奇他会选什么颜色。
新居离宿舍只有5分钟车程，是哈佛医学院西边三栋8层楼的Longwood Towers Apartment高级公寓楼中的一栋。因为也是用红砖砌成，还嵌着漆成白色的窗框，外型看上去古色古香，和哈佛诸多教学楼的风格也十分协调。三栋楼房的小区里铺满了小径交错，花圃镶边的绿草坪，旁边还流淌过一条查尔斯河的细小分支。整个小区犹如一个环境优雅惬意的公园。
公寓底楼的大厅地上铺的是浅黄色的大理石，在几座由屋顶悬挂下来的吊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厅正中的两排宽敞的沙发下面还垫着色彩华丽的地毯，几乎像宾馆一般气派。

7-2
等两人坐电梯去7楼进了屋内，殷空释才发现里面的装璜十分现代化。”这里的房租价位不低吧?”他环视了一下这间一室一厅的精装套房。
“当然，要3200美金一个月。只有这样的地方才配得上我们公主住。”已经在里面的李落一边用美工刀割开封箱胶布，一边得意地说，无视好友使过来的抗议眼神。
“我进去走走看看?”殷空释礼貌地问道，昨晚去了超市后他接了一通电话，所以还没机会上来参观过。
“请便。”晏妲接过李落递给她的另外一把美工刀，开始一起拆箱子。
“这屋里的设备还真齐全，洗衣机烘干机都有，厕所大理石地板下还有地暖!”教授转了一圈回了客厅，”晏妲，你有全部检验过这些电器么?有问题的话要及时向房东反映。”
“不必了，我们公主她自己就是房东。”李落叉腰大笑。
然后晏妲看到了教授向她投来的略微诧异的眼神，她猜到他在想什么了。他笑了笑:”你爸真是疼你。”
“不完全是你想像的那样。”晏妲的脸颊微微泛红，”我父亲出了20万的头笔款，剩下50万贷款每月的安积是我自己付的。其实要买不租也是我的主意。你想，这里房租3200，但由于近几年利息低靡，20年的安积每月只有2500，加上物业费也就2700。一次性的印花税才6000，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屋内状况良好，我也不用装修。付房租的话不仅更贵而且根本就是money going down the drain （钱往阴沟里扔）, 所以还不如买来划算。即使将来不住了，这屋子毕竟处在哈佛几个学院中间，很容易租出去的，房租还比安积高……至于头笔款，我工作五年后就应该能全还给父亲了。”
“啊哈……啊哈……”作为一个从来没有考虑过在婚前买房的年轻人，李落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不愧是商人的女儿，真会算钱啊。”
“才不是! 就是因为我没有经商头脑，所以只能学一般人该怎么投资啊。”晏妲耸耸肩。
“你的父亲怎么可能会要你还他那点钱?”殷空释觉得眼前的女孩有时过于认真了。
“来美国那么多年都是父亲供养着，自己都工作了还整天蹭他的钱多丢人，况且我对家业一点贡献都没有。”晏妲仍是一脸认真。
“你不用还你爸钱，早点找个好男人嫁了让他老人家抱孙就可以了。咳咳咳咳……”李落又挤眉弄眼地笑了起来。
“我等着先吃你的喜糖!生了之后别忘了送去波士顿儿童医院由我来照料!”晏妲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好友的双眼在自己和教授之间来回游走。
“说不定你会比我捷足先登快一步上alter （圣坛）呢，咳咳……”
“废话少说，跟我进卧室拆里面的箱子!”晏妲一把拽住好友的胳膊将她拉进了卧室。

7-3
十几分钟后，留在客厅里拆箱子的殷空释听到了从半开的卧室门后传来的两个女生的嬉笑打闹声，清脆的话音和笑声清晰地回荡在空空如也的屋内。
“这是上次教授给你买的裙子和内衣吗?真漂亮啊!品味不错，还是你最喜欢的红色……别用枕头打我啊!我对dust mite（尘螨） 过敏!”
“跟你说过几遍那是我自己挑的! 钱也是他先垫着而已，但是后来我还了!”
“怎么能让你给还了呢!那下次我和他一起再去为你挑一套……让我看看你裙子和内衣的size……还是他已经知道了?哈哈!”
“多管闲事!”
“身材这么辣还怕人家知道么?……啊—嚏!……别打了，我真的对尘螨过敏!”
殷空释浅浅地笑着，把那一大叠医学书一本本地放到书架上去。
三个小时后箱子全拆完了，殷空释又打了通电话給搬家公司让他们隔天来拿折叠好的箱子。李落也刚挂下卡索来的一通电话，说卡索想约所有人去MIT附近吃中饭，而且是他请客，因为他为今天需要上班而无法出力感到抱歉。
在车上，李落指着左边远处的一幢高楼告诉晏妲教授就住在那里。
“那是One Western Avenue, 就在商学院旁边几百米。”教授补充说，”还挺新的，2003年造的。我住在顶层，可以看到整个剑桥和波士顿的skyline……午餐后你们想去看看么?”
“好啊!”晏妲一直都想去参观一下在哈佛自属公寓中规模最宏大的那栋楼。
当然，她的好友即刻自觉地找了一个借口婉言推辞了，”今天下午我要去商场买工作服。”她说，”下周我要去银行上班了，不想在周末时去商场人挤人。”其实美国的商场除了在Black Friday 都无可能人挤人。
“对了晏妲，你说你什么时候飞回国?是下个礼拜几来着?”李落突然有些忧虑地问道。
“拜一一早七点的飞机。”
“嗯……那我恐怕不能开卡索的车去送你了。”
“呃，谢谢你的好意，不用麻烦你了。”晏妲抽起嘴角，”而且你在没睡醒的状态下开车我更害怕你会出事。”
“还有我啊!”教授从反光镜中冲后座的两个女孩笑笑。
“对啊! I take back my offer! My bad!”李落大笑起来。
“那我们拜六晚上再聚一次?”李落提议，”为我们公主践行……我会想你的，Muack!”李落抱着晏妲装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再补了一句:”当然，想你的会不只我一个，咳咳!”
“对不起，我拜六晚上有医学院今年毕业生的美国国庆聚会。拜天还要打包箱子所以也不行。”晏妲面露歉意。
“那就把今天这顿中饭当作道别大餐吧!等下你不要客气，好好敲他一下。”李落眨了眨眼。
结果，这顿中饭吃得十分尴尬。

7-4
卡索的公司在下个拜五会举行Dinner and Dance。 当然，李落会作为女伴参加，但是他还叫上了弟弟，因为他想介绍公司里的一些女孩给已经快30岁又3年多没有女友的弟弟认识。他对这些女孩的评价都很高，还在他们四人的聊天群里发出了那些”候选人”的照片。
“不过如此嘛……还不如我，更别说晏妲了!”李落一边在手机上划着，一边没好气地怨道。
“别这么说，你又不了解她们。在Apple工作的女生应该都是很优秀的。再说，作为哥哥，卡索一定会为自己的弟弟好，不是么?”晏妲在桌面上笑容满面，在桌下的脚却踢了李落好几下。
其实从卡索刚才提起这个话题时，晏妲就觉得自己的心沉了一下，然后跳地又缓又重。自己那满面的笑容都是强撑起来的，就像那天切蛋糕时的Leslie 那样。她很希望现在附近有面镜子，让她确认一下自己的笑容是不是看上去够自然，够真诚。她的脑海里有千头万绪卡索为什么会特地在所有人面前提出这个看似只和他弟弟有关的话题。不过她现在无法静心思考，她得强迫自己摆出最无忧的完美微笑，还要把注意力放在和旁边三人的对话上，因为她不能让他们看出她其实因为心烦意乱而心不在焉。
唯一让她感到有一丝丝安慰的是，教授根本没仔细地看他哥哥递过来的手机。他只是浅浅一笑:”哥，既然是你邀请，你公司的DnD 我会去的。认识些你的同事也是好的，不过介绍女友就算了。”
“就是啊!”李落狠狠地瞪了男友一眼，”殷教授又不是没条件，性格也外向，哪里需要你瞎起劲。这种事缘分到了，感觉有了，自然会成的。”
接着李落立刻换了个话题，这才让晏妲可以把这件让她心神不宁的事暂时抛到脑后去。

7-5
离开餐馆后，晏妲坐在殷空释的驾驶座旁，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的街景与自己不断地擦肩而过。她还特地打开了车上的Radio, 一边听着音乐一边若无其事地在自己的腿上用手指打着拍子。她需要些时间静心反思一下刚才卡索的动机。
李落的态度是很明确的，一个多月来卡索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女友的意思。那么他就多半是反对自己和教授有所发展。可是为什么呢?晏妲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让卡索讨厌的事，因为两人并无很多接触，也就是偶尔吃个饭，四人一起去看电影什么的。
从比较直观的角度看，一是可能是他觉得自己的家庭背景太复杂，所以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在将来被女方家里人为难，也就是说他认为双方家庭背景不搭调。再想得远一些，二是可能如李落所说那样，教授在处理男女关系方面很随便，女友没一个谈得久，所以到时如果自己和教授的关系陷入了僵局，那四个人就很难相同处了。还有第三种可能，也是晏妲最不希望是现实的可能—教授在私下曾明确地告诉过哥哥他对自己没有那个意思，所以卡索才借此机会暗示自己和李落……不对!如果卡索知道教授只把自己当作普通朋友，那他也应该在私底下先和李落通气，让她不要老在那里起哄，毕竟自己也从没对李落关于此事明确表态。
晏妲最终否定了第三种可能。但是她又疑惑了—教授到底对他俩的关系是什么看法?她有种冲动现在就想开口问他”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但答案也太显而易见了，一定是”朋友”，因为如果是自己也会给一样的答复……但如果不是呢?如果他开口提议要进一步发展两人的关系，自己做好了准备被他亲吻，拥抱和抚摸么?
脑中出现的幻境让晏妲觉得心头的血从脖颈直冲而上，把两颊烧得发烫。”七月份了，天气越来越热了。”她边说着边调高了车上空调的风档调高。

7-6
教授所居住的One Western Avenue 是一座有三栋的楼体纵横交叠而起的，里面有240间公寓房，从studio到三室都有。楼墙是用红色和浅褐两色的漆砖砌起，看上去既古典又朴素。虽然走进了看没有晏妲的公寓华贵，但里面的公共设施齐全，装修也十分现代化。
踏进了教授的房间后的第一感觉是明亮整洁，甚至比晏妲以前的宿舍看上去更像是女生住的。
“你是处女座的么?房间那么整洁又 clutter-free!”晏妲自愧不如，”怎么连书都没几本?”
“哈哈!为什么房间整洁的男生就是处女座?你居然也信星座这种东西。”教授去开放式厨房里倒了两杯水，”我的书大多都在办公室里，在家里和外面看电子版的，方便携带又容易查找关键词。”
晏妲注意到了放在客厅窗边的小提琴琴谱架和靠在书橱旁的琴盒，不由地笑出了两个梨涡。她走到窗边推开了滑窗，让翻滚着涌来的夏季暖风抚过自己的脸庞，吹开自己的散发，然后把蔚蓝色天空笼罩下的大半个哈佛和麻省理工学院的校区，蜿蜒曲折的查尔斯河和波士顿市中心鳞次栉比的办公楼尽收眼底。
“漂亮么?”不知何时教授已经走到了她身后，”你的公寓在那里。”他伸手朝窗外的东南边指去，”其实我们比以前住得更近一些了。”
晏妲可以感觉到此刻教授的下颌轻轻地贴在自己右边的后脑上，手搭在她左肩上，但是她一点也没动，只是让目光顺着他手指出去的方向认真地寻找自己的那一间所在的位置—--如果这里看得见的话，那么从自己的公寓也可以看见这里。
“对了！你知道每年的独立日，波士顿大众管弦乐团都会在查尔斯河畔的Esplanade举办音乐会，之后还会从停泊在Massachusetts Avenue 和 Longfellow Bridge 间的驳船上放半个小时的盛大烟花!从你这……”晏妲兴奋扭转过头说道，当她意识到两人对视的双眼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时她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从你这里一定能看得很清楚……往年我去过现场几次，太震撼人心了。不过这次我隔天凌晨要去赶飞机，去不了了。”
“你想来我这里看么?”那双澄澈的褐瞳中流露出的温情笑意让人无法回绝，”我们可以在这里吃晚饭，我会做西餐。”
“烟花是10点半到11点之间的，是不是有点迟?我第二天一早四点就要起床了……”晏妲还是尽力冷静下来思考该怎么理智地答复这个邀请。
“你装完箱子就沐浴，我会来开车接你然后再送回去的，单程才10分钟。再说，即使不去现场，你一定也会在家里的电视上看完再睡的对么?”那对花瓣唇间吐出的轻柔话语也让人无力反驳。
“嗯……好吧。”晏妲不想再去介意刚才在餐馆发生的事了。就如李落所说，凭着感觉随缘吧，走一步看一步。
她低下头，转过身去缓缓离开了窗边。再那般近距离地对视下去他一定会看到自己脸上愈发浓重的红晕。晏妲走到书架前开始浏览起上面摆放着的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