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有贾公者，作《过秦论》以蔽秦。今吾辈嚣猖，声不足以使涕下，言不足以恸人心，不解韬略，不求经要，欲持临川之笔而法风骚。故曰:
伯益者，颛顼之孙，少昊之裔，秦之祖考也。少从禹燮通大洪，惩前毖后，辅弼将明，禹遂引为股肱心膂，及践位，因功事封，复尽鞠瘁，翊令大治。世至非子，祖泽庥尽，偏居犬丘，山陬海噬之隅。王爱怜，召息马以为事业，因善王，列畿受秦邑以承嬴祠，是始其国也。
非子既没，秦人据置锥之地，拥射御术，甘为附骥之尾，藩屏周室，以德王飨，尔来八十载矣。时公开立，王嬖姒，固委政于佞，数戏诸侯为囚鹦，复欲废封建而黜嫡。王纲霍乱，诸侯鬼祟，以天子势微而不臣，兼怀叵测，拥问鼎之心。区区犬戎、鄫之胡夷，边陲寡国，弹丸之地，夜郎自大，竟趋兵而辱周。公怫然，更闻宫湦崩，大怒，以首抢地而出涕，云集秦甲锐卒，簇公子东去王，及嗣位，王涕零，执公，感江河之日下，惟秦乃尊事周如故，赐侯，锡镐王畿以受秦。然则岐西之地，隶于戎、狄，安为秦可得乎？
襄公既殁，秦人奋二百余载，历二十有四代先君，累接戈于戎、狄。其族控弦而嗜戮，每饥饮敌虏，然秦背水沉舟，固战以死，国祚几湮，社稷将绝，是亡其命，尽取其地也。
及至孝公，中原悉以夷翟摈斥于秦，绝礼义，莫为伍相与会盟，甚以兵略地。公勃然，负剑歃血，愤以图强，令求贤，而得卫鞅佐之，开阡陌，励耕战，作法以解国罹。秦遂摒沉疴之弊，弭积重之弱，斩獂王于钺下，弓长弩而复河西。因入于山东诸国之眼耳！
惠文、武、昭、庄襄既薨，始皇即位，存四海之心，拥天下之志，辅以李斯、尉缭、王翦、蒙恬之属，逐破之，遂扫六合而归一。凡日月所照，皆为秦土；江河所至，皆为秦臣。始皇之心，终三代之制，号中国之“统一”，践岱宗以封禅，镌碑跋而颂水德，以为万世之始。
呜呼！君不见祖龙去，秦国亡，今犹在也；君不见今中国，是为秦之遗风也。是问贾公，虽以《过秦》而刺世，何刺秦哉！公以刺秦，我以功秦，何不可得邪？然公之才，吾终不可得！公言其兴，以为顷刻之间，须臾而蹴，独不见其筚路蓝缕乎？轻贱功业，不亦孚于众乎？言其亡，“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使公子恃兵争位，便国养息以贰法，施仁义，其可递二世至万世而为君邪?
非也！
夫秦兴以何？周室封建，而天受授之，蹈旧也；其之亡，非不恤于黔首黎元，非“执敲扑而鞭笞天下”，而甚恤于六族贵胄，渥于顽固耳！秦恃其功，千秋以至万世而不蠹，独丧于开生面之业乎？
吾为其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