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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第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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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麦拉


1楼2018-01-17 11:47回复
    沙发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18-01-17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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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塾下晚课,我将书簿收拾进桌肚,领着小妹回屋,外头的雪下了一整天,仍簌簌下个不停,地上积雪难行,我背她走路。倒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有多疼妹妹,而是想早点送她回去,我也好早点出门,趁天还没黑,去桥上归人听一支曲子。)
      (以前岁数小,咿咿呀呀的曲牌听不明白,但自从李忠武和他师父的戏班子来了之后,就有人给我说戏了,一年两年下来,少说也能听百来首曲子。)
      (在桥上归人的楼前,程应拿锦鸡尾巴毛做的掸子替我把身上的雪掸去,听他说掌柜的一早就出去了,还没回来,问了句今儿什么日子,道是师父的忌日,便点点头,进厅里去等他。)
      我来这么多回,何时问你换过单子?
      (等得快要不耐烦时,李忠武终于回来了,一听他这商贾做派的言辞,就不大乐意,把面前的茶盏往前一推。)
      今儿不想听曲子,先换壶热茶来。


      5楼2018-01-18 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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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掐指算来,李仲武和他师父的戏班子来桥上归人到今年刚好整五年,那年我不过十岁,老班主长得清瘦,一双眼睛却亮堂,我以为像他这么一位精神矍铄之人,还有很长的日子能活,可谁知才过了两年,他就撒手人寰,后来我得知,老班长入殓出殡下葬的钱都是大伯父出的,而戏班子往后便由李仲武接手了。)
        (连程应那个榆木脑袋都听出我话里有脾气,偏李仲武像是瞧不见似的,叫东家一阵子好等,来了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笑嘻嘻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刚才我灌下一肚子茶水,哪儿还喝得下,故而没去碰新斟的茶,可听他提到新排的戏,又忍不住接话道。)
        是慎卿演的目连救母的新戏?


        7楼2018-01-21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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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是这世上至高的位置,那王字上头还有朗朗白日,做人,一定要守好本分——守本分,有本事,一定有一口饭吃。
          来京城第一天,师父就是这么和我说的,我答应他,守好本分,学好本事,将来……他没有看到我的将来,就在一个雪夜里匆匆地走了。
          随纸钱一起化去的,还有一沓大写的“本”,我想叫他安心,我很好,戏班也好,虽然,他大约不会喜欢我现在的好。
          回到桥上归人已是傍晚时分,把余下的半壶绍兴黄藏到灶膛里焐着,刚换了身衣裳,跑堂的程应过来说,东家二少爷来了。
          “又来了。”
          程应是这么说的,我不由好笑,骂他不当这么议论。前去迎人,又想起句话,叫他把之前藏着的东西拿过来,“别叫其他人看见,免得又要馋。”
          转到厅里,对着坐在老位置的人揖了半身,“二少爷,”打了招呼,瞥见桌上茶果子消了半碟,抬头时可就有些心虚了,“戏单一月一换,这还没到时候,今儿来听的,可还是前头那一出啊。”说着招呼人去拿点新炒的栗子,随手把用过的那份挪旁边去了。


          8楼2018-01-23 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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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东西往我跟前一送,手就搁在旁边等着。许是过来的时候沾了雪气,让屋里的炭烘过之后,指尖泛出些粉色,像在白玉上面点染了蔷薇,被铁力木的桌面衬得很是好看。不沾阳春水莫过于此,桃姐的春葱素手比之也未必占上风——他是少爷,尽管只是个年幼于我的少年,他身上的一切都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的尊荣。
            突然就想起了师父那句话,他曾告诫我,“贵贱有别,这是逾不过去的”。起初我恼他不准我学戏,后来才懂得师父的良苦用心,只是如今我虽然不曾入行,终究还是误了他的期望,多少圣贤书,已是梦中话。
            探手试了两三桌,找来个温热的茶壶,往杯中注上七分,垂袖立在一边,并不多解释,只笑说,“少爷可绕了我,这连天的排新戏,底下有耐不住的,早吆喝出去了,最近两日总有问的,我原当是您记错了日子,是我糊涂。”


            9楼2018-01-23 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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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一贯演的是老生,班里别的路数上本就弱些,他走以后,沉不住气自寻出路的有好几个,险些要散了,慎卿就是在这时候来的,挑了大梁稳了人心,算是帮了我很多。如今情况比师父在时好了,花样都全,也各有拿手,前两年还有几句说“乱了传承”的荒唐话,近些日子也都消了声。本来嘛,都是混口饭吃,现在安安稳稳地有个落脚地,谁还惦记过去四处谋生的时候?
              贺家是我戏班的恩人,慎卿是雪中送炭的贵人,他要改新戏,便随着他去,只是风声漏了,被打听得不厌其烦。只愿这点新鲜事儿能教眼前的主子消消气,不算救命,也算救急。
              “少爷耳聪目明,”正应着,程应一阵小跑过来,怀里揣着个纸袋子,接过来是热乎乎饱满浑圆的糖炒栗子。见不得他馋的蠢样,准去买份,大家分食。护好了手里的,轻喝一声,“去,这可没你的份。”
              栗子还烫着,一捏开飘出清甜的香,就是碎成了好几瓣儿。我捧在手心里,递也不是,丢也不是,只好问他,“少爷,要不,我再给您剥一个?”


              10楼2018-01-23 1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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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好几年前我也听说过目连救母,那时可是出街头巷尾草台班子演的,没头没尾的一出旧戏,前些日子忽然听楼里的小厮提到,一时间还想着,是哪一出目连救母啊?慎卿是青衣,那出戏她要怎么演,莫非是把戏份重新改一改?一连串的问题在脑袋里胡搅,搅着搅着,就既好奇又期待起来。)
                那啥时候响排,我可等不到开演那天才看见。
                (程应抱来糖炒栗子,热乎乎的香气从他手里传到李仲武手上,听了李仲武的话,心里特别受用,脾气也没刚才那么坏了,伸手从他剥开的几瓣儿里拿一瓣丢进嘴里,果然香甜。)
                说起来,腊八节就快到了,府里请你过去一道喝粥。


                11楼2018-01-23 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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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栗宜细嚼慢咽,手里动作并不快,仔细地剔去内壳的那层绒衣,囫囵也算剥出个整个的,见前面咽下了,这才放在他手心里。
                  “少爷有这个兴致?”听他有心看戏,倒也不意外,这两三年工夫,这位爷成了半个行家。他这般年纪真正喜爱听戏的公子不算太多,也就显得别致起来,恍惚称得上梨园知己,却是心底高攀了。
                  “原是预备着十五唱空场,十六上戏。少爷要是得空,十三四的时候知会一声,扮上了给你瞧新鲜,眼下头脸还差两样,已经叫铺子加紧做了。年冬岁底的,到处都忙。”
                  对面轻描淡写抛过来一句邀约,确实有些受宠若惊,忙不急施礼以应。
                  “谢老爷看重,承蒙厚爱,小人定当准时赴席。”
                  站起身胸口依旧有些激荡,定了定神想起之前看灶上温煲的东西,只觉事有凑巧,都是天意。
                  “少爷若不嫌弃,不妨先用一点楼里的腊八粥,自不比家里的精致,却有一味好料,怕是您也不多见。”


                  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18-01-23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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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瓣儿糖栗下去后又接过一整颗来,这栗子个头不大,吃着不闷,外层的皮给剥净了,拿过来直接放进嘴里,吃完再喝一口茶,角落里的火盆烧得暖,整个人里里外外就热起来。)
                    慎卿有哪场戏我落下过?
                    (听着李仲武说扮戏的事儿,点点头,楼里的事儿全由他管,我从不过问,也轮不到我过问,不过是闲暇时候过来蹭玩儿,除了看戏,还能听李仲武说些外头的事情。楼里年年腊八节都煮粥,东家出钱,也让戏班子和跑堂的人图个热闹,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可听说有一味好料难得,觑眼瞧人。)
                    加了什么料,拿来我尝尝,要是腊八粥熬得不好,这年也过不好了。


                    13楼2018-01-24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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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八粥不稀奇,不过今年收了一个净角儿,早先在南方待过,前两日见楼里准备食料,包票揽下来,说要给大伙儿来点不一样的。
                      忙乎事儿是藏不住的,知晓他是打算做甜口,厨房里满满都是洗豆沙的味道。这新鲜玩意儿,班里学徒年纪小,惯会闹腾,回来时瞧见已经熬了一小盅,我的那份儿温在灶上。闻起来确实别致,也盼着,这能带来甜蜜的好意头。
                      请少爷稍候,亲自去后头把它端出来,食盒拢住了香味,掀盖时只觉清甜扑鼻,热气腾升在高处汇成一道又渐渐隐没,对面的人在油灯的光亮底下也好似温柔了几分。
                      取调羹舀了一勺,在碗边刮过底,轻轻吹散还未散尽的热量,不由笑,话也轻言。
                      “少爷来尝尝这口甜粥,加了什么料,自见分晓。”


                      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18-01-24 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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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戏班子是李仲武挑着,他又是楼里的掌柜,收一两个唱戏唱曲儿的人就不是个事儿,大伯父都不管这些琐事,全由他去,我更是不在意了,只“唔”一声,谁熬的粥不重要,一门心思都在他说的那味好料上。)
                        (既然想尝尝李仲武说的腊八粥,再等他一会儿也无妨,趁他离开去端粥的间隙,把程应叫到跟前,问他掌柜的还私藏了什么好东西没给东家少爷我知道,要是不告诉我,就连他一起倒霉。不过程应实在是太傻了,只说掌柜的藏了一壶酒就什么也说不出来,兴致索然地赶他出去,他前脚刚走,李仲武就回来了。)
                        (他不仅端来了粥,还拿调羹舀起粥来吹一吹,并送到我嘴前。我看他,再看粥,张嘴吃下那一口粥,接着扬起脸来闭目细品,要是品不出来,可就丢面儿了。)
                        是赤豆沙?这么绵这么细,混在粥里真香……


                        15楼2018-01-24 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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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沙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轮说珍馐也排不上趟,妙在花的那个工夫上面,光是浸洗蒸煮就要一两天,后头淘筛更需仔细耐心,渣皮固不能留,就是滤出来的馅料心子也换了好几回纱布,才将得那么一点儿的精细,因是要入粥的,糖油都要控着量,少了寡淡,多了腻味。不过瞧少爷的模样,应是成的,他脸上挂着欢喜,听我肯定又多了几分骄贵的得意。
                          程应在外头唤了一声,打帘出去看才见把那壶酒拿过来了,讨饶说刚顾着栗子,把这给忘了。不及责怪,把酒放入食盒。
                          “此酒乃是自家所酿,上不得台面,给您带回去解解闷,若驱一驱寒气,或也使得。”
                          师父在时有一手酿酒的本事,是年轻时候走南闯北在浙江一带学来的,磨了许久才肯传我。他好这一口,却时刻顾及嗓子甚为自律,逢是最高兴,不过两三樽。最后的日子里,我知道他惦记然不提,是还抱着撑过去的希望,只是未得善果。于是每年我都带着酒去祭他,照旧不过两三樽,总有半壶带回来,留晚上细品。今天恰是他来了,忽而念起,却未必要讲通透。


                          来自iPhone客户端17楼2018-01-25 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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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年吃的腊八粥里,红腰豆花生黄豆绿豆黑豆赤豆虽然熬得酥烂,可终究豆是豆、粥是粥,没像这一碗粥里的赤豆沙那样绵柔细腻的,不仅豆香更浓更重,粥也更甜糯。程应挑帘进门来时,我从李仲武手里把碗和调羹接过来,自个儿舀粥吃完,抹下嘴,道一声,确实一味好料。)
                            (外头雪已停,从楼里出来,热腾腾的周身起一圈白雾,提着李仲武准备的食盒打道回府。)


                            18楼2018-01-25 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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