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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要一把烟雨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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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啊 花间游


IP属地:浙江1楼2018-01-11 17:57回复
    这篇文想写一下另一对小情侣的故事
    薛定谔的be
    主cp羊花羊 副cp策藏
    同时也是对上一篇文的一些完善吧 着重都在写复杂的人物关系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这次想写出上一篇里没有写出的楚晏
    /
    红尘游.
    ——
    题记.
    我本烟雨野客,可堪红尘醉卧。


    IP属地:浙江2楼2018-01-11 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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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2 06:0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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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小隐隐于野
        钟常欢那时候约莫有十七八岁,年岁正好,自人杰地灵的万花谷,辞别了诸位师门出来,踏过繁华的京都长安,一路看山问水,落脚在朦胧的江南烟雨中。正是清明前后,风光萧索,又落起细雨,淋得他措手不及,忙是匆匆寻了个亭子避雨。
        雨帘外是一片浓雾般的白,只依稀瞥见几抹青苍瓦墙。
        忽而在一片烟云里,添出一道翠意来,钟常欢分辨立刻,冲那边唤:“道长!”
        那人脚步顿了顿,缓缓将涂抹着青色的油纸伞移到亭前来。素净到一丝尘埃也染不上的道袍边角垂到伞下,那人抬了抬伞角,钟常欢这才得以看清他的相貌——清清冷冷是华山的雪,又标志得如含苞的梅。他问道:“如何?”
        “只是觉得道长好生面熟,似在哪里见过。”钟常欢嬉皮笑脸,已然钻进了不大的伞面底下,“相逢是缘,在下钟常欢,万花谷画圣林白轩门下弟子,不知道长何名何讳?”那道子打量他片刻,领他又往雨幕中去,踏在一片片的青苔上:“纯阳紫虚子门下,祁鹤衣。”
        “道长似是对这带相熟,可知这附近有什么歇息的铺子么?”钟常欢问。祁鹤衣声音不温不火不急不缓,倒是好听的很:“我正领你去。”
        他将伞冲钟常欢那儿偏了偏,任自己仙逸的道袍被滴滴答答的雨打湿。


      IP属地:浙江4楼2018-01-11 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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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中隐隐于市
          江南游客众多,他们只叫了一间客房,钟常欢头一次来这吴侬软语的江南小镇,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最后却将视线停留在祁鹤衣的腰佩上。他笑嘻嘻讨了来看,只见极道魔尊四个篆体大字端端正正阴刻在上边。
          “这块檀木倒是好料子。”钟常欢目光在上面停留些许,便当什么都不知道一般,递还给了祁鹤衣,“这四个字倒是好看,不知可有什么意味么?”
          “无甚意味。”祁鹤衣正伏在桌上抄道德经,落笔便是端端正正的小楷,便似钟常欢几时曾见过的,纯阳宫拭剑台侧那株孤松,苍劲而又挺立在寒风料峭中。他落笔顿了顿,似想再说什么,却又没有再说。
          钟常欢识趣地没有再问,凑过去看祁鹤衣纸上已写好的字迹,讨了纸笔过来,泼墨写下一行诗。
          祁鹤衣觑了一眼那字,又回来抄他的道德经。唇角溢了几分笑意出来,他唤钟常欢名字,亲昵得如同多年至交好友。
          “常欢,字是好字,词是好词,却只有如你这般心性之人读得懂。”
          钟常欢怔了怔,片刻后回过神来,笑道:“那祁道长心性,想来是与在下差不去多少了。”
          留宿在江南,想来已有一月有余。钟常欢与祁鹤衣相处了这些时日,约莫也已然摸到了些门道来。
          祁鹤衣常常出去见些不知是谁的人,却无一意外是瞒着钟常欢的。钟常欢便自觉地避开去,自己一个人跑去江南熙熙攘攘的街道,在街头那几家小贩摊上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也乐得自在。
          偶尔两人也会有共同待在一块儿的时候,两人话语投机,相见恨晚,恨不得是把酒言欢到终老才好。嬉嬉笑笑玩玩闹闹,终归有了几分情谊,两人心照不宣地却并没有提任何有关对方的事儿。
          打破这样平静日子的是一位浑身带血的不速之客,钟常欢正打街上回来,推开了门便见满地鲜血淋漓,他着实被吓了一吓,好半天,他方才颤着声道:“这位……”祁鹤衣一反往常,不如何去置理像是丢了魂儿的钟常欢,简简单单为那人止了血,他才转过头来,盯着钟常欢手里那支平平常常的花间笔,迟疑开口:“你可习过……”
          不待祁鹤衣说完,钟常欢便出言截住他话头:“我对岐黄医术——一窍不通。”
          祁鹤衣约莫是早料想到了这般结果,也不失望,只草草换下那人染血衣袍,为他套上件粗布麻衣。钟常欢蹙眉道:“你们……准备到哪里去?”
          “人多口杂。”祁鹤衣言简意赅,“去龙门,找恶人谷的医官。”
          这是他第一次在钟常欢面前提到恶人谷,他们两人的目光撞在干燥的空气里,无端生出几分燥热来。
          “龙门未免太远了些,这位……这位恐怕是撑不到那儿。”钟常欢错开视线,低声道,“我知道哪儿能救他,顶多——一日脚程。”
          皮肉伤易好,内伤却严重得很,钟常欢也不问那人底细,领着两人冲着一间熟悉的小医馆跑。那天策跟祁鹤衣咬耳朵:“金水毕竟是浩气的底盘,你这般听信他片面之词,点头之交的情分,万一——他是诓你的呢?”
          白衣道子只是笑,再不言语。
          吃了个亏,天策撇了撇嘴,不再多言。


        IP属地:浙江6楼2018-01-18 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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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大隐隐于朝
            “你们倒是来得巧。”楚晏替那天策把了脉,自喉咙里滚出一串冷笑,撒了手,冲着一行人嘲道,“不若再晚来一昼夜,这才是神仙也没得救。”
            钟常欢在一旁连连赔笑:“楚兄说的是,楚兄说的是。”
            安顿好那天策,又撵了祁鹤衣去添置药材,楚晏觑了钟常欢一眼,领他出了屋去院子里。也不多做无用之功,楚晏顿了顿,单刀直入,轻声对着钟常欢道:“你……动心了?”后者亦笑了笑,只道:“一夕收留之恩,无以为报罢了。”楚晏不置可否,只轻轻地哼了声,再不多言。
            余了钟常欢一人站在这院子里,他踢了踢足下的石子,抬眸间映入一角素色道袍。
            若是让不知多少时日之后的钟常欢来想,他定是不会择这一处来做这事儿的,这院子多灾多难,想来是风水不大好的缘故。
            那道子进了屋,将药材交到楚晏手上,又退了出来,只觉钟常欢直愣愣盯着他看,他便扬个笑回去,问他:“几盏茶时光不见……怎么了?“钟常欢被这一唤似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绞了绞绣着藤蔓银纹的袖角,垂下一双眸子,嗫嚅道:”道长,你可有意中人?“祁鹤衣霎时心下一片了然清明,施施然添上一抹笑:”已有一位。“
            钟常欢动作滞了滞,哑声道:“道长想必是欢喜极了她的。”
            “确是这般。”祁鹤衣叹了口气,故作无奈道,“在下也是欢喜极了钟先生的。”
            钟常欢猛然抬了抬眸,撞进一汪春水里。也不多作挣扎,他长长出了一口气,便放纵自己沉溺下去,唇齿相抵,津液相交,层层叠叠的黑与白交织混杂在一起,垂到浮着一层尘埃的院子里。
            这般时分的花开得最盛最为妖艳,好像下一刻就要凋谢。
            已是暮春时节。
            楚晏医术极好,没出几日,养好了皮肉伤,又再叮嘱几句,写了副调理的方子塞到那天策衣襟里,拢了拢袖子便催促着送客。三人行至岔路前,那天策下马来与祁鹤衣拜别,钟常欢便笑嘻嘻地跑去一边避嫌。前者整了整自己翎羽,压低了笑意问祁鹤衣:“到手啦?”
            祁鹤衣看他一眼,和声道:“你若闲得,我在马嵬驿那边还缺些人手,我看你去领兵倒是恰当得很。”天策假意咳了咳,讪笑几声,眼珠子冲着钟常欢那儿拐。
            他努了努嘴,比出两个字的口型来。
            祁鹤衣不置可否,只对那天策道:“你先去……洛道罢。”
            钟常欢与祁鹤衣共乘一骑,走出没几步远,钟常欢揽住祁鹤衣脖颈,弯眸道:“道长可是要去洛道么?”“过些日子。”祁鹤衣柔声答道,拥着钟常欢腰肢,让他坐得更稳当了些。
            “我想去枫华谷。”钟常欢闷声道,恐再来不及似的,“我还想去看巴陵的油菜花。”
            祁鹤衣颔了颔首,轻声道:“依你。”
            钟常欢便笑得乱颤,斜斜倚在祁鹤衣胸膛,听他从那里传出来沉稳的心跳声,他屏住呼吸,合上眸子,在道子看不到的地方深深呼出一口气。
            不知是否是错觉,钟常欢总觉得那心跳声快了些,却不知是发乎于情,亦或者是些什么别的东西。


          IP属地:浙江8楼2018-01-20 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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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哀独苦死之无乐兮
              钟常欢说要去巴陵看油菜花,祁鹤衣自然也是顺着他的。
              巴陵镇距金水镇也不是千里之遥,几日下来,便已能看见一片金色菜花。打马疾行几步路,行至花田陇上,才觉这花禁不起细看。
              春夏交接之际,金灿灿的菜花田秃了大片大片,无端地生出一番暮景的萧瑟来。钟常欢心里难受了片刻,连连扯了扯祁鹤衣道袍长袖,将素净的衣料染上一层灰蒙蒙的污渍来。后者也不恼,察觉出钟常欢心情格外郁结,他揽人入了怀,附在那人耳边,低低传出几声笑来:“可是这菜花不好看?”
              钟常欢也不挣一挣,顺顺当当地靠在那道子怀里,只道:“菜花好看,心情不好罢了。”
              他心里莫名一阵慌张,似有预感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似的。便连声催促祁鹤衣前去枫华谷,只道是看腻了这菜花。
              祁鹤衣也不恼前者喜怒无常,颔首应下:“今日在此歇息一日,明早便启程去枫华谷。”
              按捺下心里一阵惊悸,钟常欢和衣躺回那张床上。被褥轻轻软软拥在怀里,心头一动,便自亵衣袖口滑出一柄短匕来。他心如鼓擂,背对着祁鹤衣,深吸一口自窗外灌进来的夜风,五指缓缓扣住镌着古拙花纹的冰凉刀柄。
              他身侧那人呼吸平稳,不似刻意为之。
              又紧了紧刀柄,他另一只手修剪干净的指甲陷入掌心皮肉里,指尖微微泛起青白。不知过了多久,钟常欢合眸长出一口气,又将那枚短匕掩回袖内,手颤了一颤,利器刀刃划过他小臂,似滑出一道血痕。
              钟常欢也再顾不上这么多,翻了个身盯着祁鹤衣。
              粘稠的夜色压抑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他低声喃喃,以一种以祁鹤衣听不到的声音。
              “再过几日……”
              不远处的武王城,一位长歌弟子挑亮灯芯,草草折起墨迹未干的一张纸,将怀里扑腾许久的一只白鸽抛至黑暗中,那白鸽翻腾几转,冲着巴陵县的方向划出一道雪白的弧度来。
              翌日,祁鹤衣睁开眼睛的时候,钟常欢已然不在他身侧了。
              他理好自己道袍,起身出门去,一眼便望见钟常欢迎着晨风立在院门口。他肩头乖巧停着一只白鸽,听闻他这边动静,歪着头来看他。他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钟常欢,他今日穿戴得整齐,额饰衣饰一件不差,随着他行走动作叮叮当当,腰间别了一只普普通通的花间笔,衣摆间银纹起起伏伏,带不起一分尘埃般重量。
              “我今日方醒,便见这鸽子停在窗梁左顾右盼,不似野鸽,是有主的。”钟常欢轻声道,将掌心折好纸张递过,垂下眸子,“我未曾打开过,不过想必是极为要紧的事情。”
              祁鹤衣接过那张纸,粗略看过几行,便肃了神情。
              他踌躇着开口:“我可能要提前几天去洛道了。”
              钟常欢肩头的鸽子满不安分,挪到了他另一侧肩头,亲昵地蹭了蹭他侧颊。


            IP属地:浙江9楼2018-01-20 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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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惜余年之未央
                空气凝结在这处方寸之地,钟常欢擤了擤鼻子,指尖微微动了动,垂下眸子道:“提前几天?”
                他们俩都有起早的习惯,东边方才绽出点点白光,院子里还是昏昏沉沉一片阴暗。
                “今日。”祁鹤衣压着声音道,他向前走几步,似想去扣钟常欢的腕,却又缓缓垂下来。钟常欢转头看他,素净道袍干干净净,惟有袖角衣摆垂到阴影中看不真切。顿下脚步,祁鹤衣掀起眼帘去看钟常欢,启唇道:“钟先生……可还有什么要与我说道的么?”
                一些本已心知肚明的真相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几近要脱口而出,又被生生吞咽下去。钟常欢张了张口,许久之后方道:“……一路小心。”
                “好。”祁鹤衣笑了笑,语调中平平淡淡闻不出什么失落,却又无端觉察出几分寂寥与自嘲来,钟常欢心中一紧,略有些心虚地别开视线。
                已然拖延过许多时间了,天边的光也愈发浓烈,映到院子里的一个个昏暗角落。
                祁鹤衣虽是仍站在阴影之中,这下钟常欢却是看清了,看得真真切切。那道子道袍边角纹满了赤色滚边,便似青云白鹤展翅奔赴冉冉东升旭日。而他站在阳光之下,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祁鹤衣,却似隔了千山万水,用尽一辈子也触碰不到。他心里莫名酸了酸,想再说些什么,却又明白他们已是擦肩而过一别两宽,此后再见,恐怕只能是战场之上,兵刃相见,刀剑相加。
                他向着阳光寻求正义,就不得不丢弃一些在黑暗中蒙上灰尘的东西。
                祁鹤衣终于向前几步,他们之间相隔一道光明与阴影的明晃晃的分界线。不知过了多久,他伸手拥住了钟常欢。
                他右手顺着钟常欢长发,最后搭到了他发上一粒银珠上,指腹摩挲过去,竟是凹凸不平的。
                祁鹤衣闭上眼,一个字一个字滑过。
                武林天骄。
                他低低笑了一声,松开了钟常欢,温声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钟常欢也笑了,莫名有几分苦楚:“好,我在这儿等你。”
                他们就此作了分别,钟常欢抬头看了看刺眼的光,勾了勾唇角,最后还是合上房门。他使了使力,折断那只聊胜于无的花间笔,自包裹里掏出一支白玉烟斗来。
                他脑子好得很,没有守约在原地等一个自知是不可能的承诺。
                行了几步路,他便见不远处有谁在遥遥候着他,他深吸一口气,加快了步伐踱步过去。那长歌弟子一身青白衣袍,腰间张扬悬着浩气腰牌,他见钟常欢过来,挑眉讽道:“钟指挥不是功夫好得很,怎连只恶狗都搞不定?”所幸钟常欢早便习惯了这长歌这般恶语中伤,也不多加无用言语,翻身跨上马背,轻声只道:“闭嘴。”
                那长歌修的相知功法,自知打不过钟常欢,悻悻也便不再说下去,抛给钟常欢一块檀木牌子,端端正正阳刻着武林天骄四个小篆,与他见过另一块牌子相似得很。
                将那物什揣进袖内,钟常欢却听那长歌又开了口:“那恶狗性子倒是好得很,也纵容你这般胡闹,依我来看,他方该来浩气盟才是。”他瞥了一眼那长歌,语气不善:“依你之见,怕是除我之外的不论何人都合适这位置。”“这可是指挥您自己讲的,属下也未有这般意思。”长歌嘻嘻笑了几声,状似无意道,“前几日你去金水,带他们去的可不是浩气医官那儿,你认识那万花?”
                “点头之交。”钟常欢话少了不少,蹙眉斜觑他,“你对他那么感兴趣作什么?”长歌自讨了个没趣,从鼻子里哼出口气,也就沉默着陪钟常欢往南屏山赶。
                浩气出其不意出兵,恶人大军在洛道吃了个措手不及,稳下阵脚后匆匆便聚拢起来,大有非踏平落雁城不可之势。钟常欢几封军令下去,调了几营周边军队前来,又一纸飞鸽传去昆仑营地,要求派遣几支军队支援。那长歌知情况危机,也顾不得冷嘲热讽,一天到晚行色匆匆,却也不知在做什么。
                钟常欢自然管不上他,恶人前锋已然压至城外不远处,他再三确认城内布防,却仍是觉得不甚安心。
                他心里的弦绷得紧紧,再压不得任何东西,正在这时,一份压着红泥书信自扬州快马送来,未有署名。他草草拆开,信里短短几句,却清晰得不得了。
                恶人大军进犯,又偏偏在这个时候,一纸书信带着一场白事送到他手上。
                楚晏死了,死在追命一箭上。
                要命的是,楚晏死前不知哪来的力气,硬生生留下了那唐门一片衣角,上边细密绣好了浩气鼎纹。


              IP属地:浙江10楼2018-01-21 1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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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我本烟雨野客
                  前有大军压境,身后内乱又起,钟常欢攥紧了指尖,又脱力般放开。他身边原有两人待命,此时那长歌弟子却是没了踪影,钟常欢揉了揉太阳穴,拖长了声音去唤另一人:“叶棠?”
                  藏剑弟子明黄色的衣裳在屋里格外醒目,他将目光投过来,抱拳恭声道:“指挥有何吩咐?”
                  “麻烦你,将杨瑟替我寻来。”钟常欢顿了顿,又将指挥印信交由那藏剑手上,“恶人大军将至城下,由你率手下三支军队对峙,切不可先行交战。”叶棠又抱了个拳,掀帘退去了。钟常欢缓缓倚到那张木几上,只觉应接不暇头痛欲裂。
                  铃脆生生响了,有谁掀了帐帘进屋来,钟常欢直起身来抬头望去,直直看到那人眼睛里。
                  他站起身来,与杨瑟平视几刻,忽然笑起来,他问:“阿瑟,人是你杀的吗?”
                  这问句太过亲昵,不似寻仇的语气,也不似义愤填膺怒火中烧。杨瑟顿了顿,也冲着钟常欢笑,他道:“人是我杀的,不过一位大夫罢了,钟指挥想必也——”
                  他话音未落,这句话便戛然而止,钟常欢的脸突然在他眼前映得清晰,他后背重重撞到屋内一角,衣衫被挣得凌乱,那人一手扣住他脖颈,死死地压在了墙上。呼吸愈发不畅,他笑得狰狞,双手不自觉地去扳钟常欢五指。他断断续续从口中出气,指尖搭在那五指上已然没了力气,肺部痛得厉害,却仍是笑得欢畅。
                  在他几近断气之时,钟常欢松了手,向后踉跄退了几步,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空气顺着鼻口涌进肺部,杨瑟沿着墙面缓缓滑到墙角,勉勉强强咳嗽几声,他笑得痛快,食指遥遥指着钟常欢,破罐子破摔般痛骂:“我是嫉妒你,凭什么你什么都能比我好,凭什么你能做这指挥的位置,凭什么人人眼里都只有你?”
                  骂完一长串,他又伏在地面干呕,像要咳断了气似的。蔚蓝色袖角带着素白衣衫铺在沾满尘埃的墙角,头上发冠也跌落在地,长发遮住他半边脸孔,阴阴沉沉看不清脸色。
                  所幸钟常欢素来喜静,这指挥营帐附近也没有几个兵,尚未有人发觉这边动静。
                  钟常欢深吸几口气,颤着手抽出腰间那支白玉烟斗,直直指着杨瑟。却听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笑得阴冷:“钟指挥,你想好了,外面就是恶人大军,你这一动手,轻则是不顾阵营大义私斗,重是为叛离浩气挑起内乱。”
                  他动作顿住了,许久之后无力般垂下那支烟斗,似是从未见过杨瑟般上下打量他,几刻后,他哑着声道:“我先前以为你是可塑之才,未曾想你却这般……”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杨瑟便接过他话头,顺着他话里意思接下去:“未曾想过我却这般寡廉鲜耻?”他又咳嗽几声,唇角溢上一丝血色,嘶着喉咙继续笑道:“我便是这般寡廉鲜耻,看来是钟指挥运道不好,遇人不淑而已。”钟常欢还想说什么,却被掀动的帘帐打断了,两人齐齐抬眸去看,却是先前派出去的叶棠。
                  叶棠扫了一眼帐中景象,似有几分惊异,却闭口不谈,只道:“指挥,恶人谷的人点名要您应战。”
                  “谁人叫阵?”钟常欢也顾不上杨瑟这边,只凉了半边的心,开口问他。叶棠思索片刻,方才道:“未曾见过,只见背上一柄玉清玄明,想来是极有本事的人。”
                  钟常欢闭了闭眸子,又睁开来,携着落凤便掀帐先行,策马不过几里路,未待踏过浩气大军,依稀便瞥见对面那人眉眼依旧,赤色云纹嵌在素白道袍上恰当的很,他启唇,温声道:“在下恶人谷主将祁鹤衣,诚邀贵盟指挥出面一战。”
                  钟常欢分开浩气人群,勒住缰绳,定定立在两军之前,看向几日前方才分别的恋人。
                  他鼻尖里窜进几抹战前的血腥气,朗声道:“在下浩气盟指挥钟常欢,前来应战。”


                IP属地:浙江11楼2018-01-21 1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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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2 06:0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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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
                    可堪红尘醉卧
                    钟常欢下了马,逆着光昂首立在阵前,柔和的光为他渡上一层亦真亦幻的纱雾。祁鹤衣眸里泛起一层波澜,又很快平静下来。他扬手止住身后那蠢蠢欲动的天策弟子,挑眉盯着钟常欢身形。
                    他亦是翻身下马,将手探至背后,五指扣住剑柄,长剑出鞘,挽了个好看的剑花,泛着幽幽的湛蓝光华,反而更似浩气大义。
                    叶棠前行几步,左手轻剑一展,挡在钟常欢身前。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钟常欢心中一跳,只觉有什么不对。祁鹤衣挑了挑眉,突然笑了一笑,他理了理自己平整袖袍,慢条斯理道:“钟指挥?”
                    “正是。”钟常欢挡开叶棠,上前些许,死死盯着那柄长剑,恐他有什么动作。祁鹤衣莲冠束得端正,道袍飘飘,整个人不似战场上的主将,反而像极了山林间的野仙闲客。两人之间又沉默许久,却是钟常欢先动了手。
                    一时间,气场机关遍地,马嘶金铁交戈,充斥了众人身侧。
                    花间游与紫霞功皆是闻名于极大的腾转挪移步法,两人却逼得极近,点穴截脉,天道九势,招招致命,节节取人要害,不留半分情面。长剑逼向钟常欢咽喉,却又硬生生被搭在脉门上烟斗碍了手脚,几番你来我往,祁鹤衣身上溢着无我真气,钟常欢竟是隐隐落了下风,他脚下步伐顿了一顿,错开一段攻击,任那长剑割断一段长发,索性俯身抽出不知哪位将士身上一柄长剑,迎上迎面而来的剑刃。
                    剑气震荡,祁鹤衣讶异一霎,却是战意更甚,两柄长剑撞击几次,震得钟常欢掌心发麻。祁鹤衣再进一步,剑尖直直搭上钟常欢脖颈,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来,溢出几粒血珠。钟常欢身形瘦削,剑刃一侧青色血管清晰可见。他收了剑反手握在身后,抬眸直直望着祁鹤衣。
                    战情激烈,两军厮杀之间也再管不上两人这边。
                    几日不见,祁鹤衣与他疏离了许多,却是理所当然的,是他咎由自取,是他罪有应得。
                    “祁道长,我知我瞒不过,却是当真欢喜极了你的。”钟常欢声音发紧,他也不惧那剑会伤到他,只在原地叹了口气。祁鹤衣不说话,最后将剑尖冲着地面,剑刃上还留着钟常欢留下的血。他也跟着舒出一口气,弯眸露出一个笑,轻声道:“钟指挥,这着是你输了。”
                    钟常欢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抬眸去看远处的地平线,黑压压的军队进犯而来,赤红色的战旗在风中猎猎。
                    他眼里划过一分一闪而逝的惊惧,又将视线转回祁鹤衣身上,那道子道袍赤红滚边在他面前滚滚而来,他脸色愈发难看:“祁道长,你私调这般大军过来,若有丝毫变故,恶人大营恐是不守。”
                    “落雁城一失守,浩气哪里还有精力去管顾恶人大营?”祁鹤衣淡淡道,随即又笑出声,“那么,钟指挥,在这之前,我们便有时间来谈谈风月之事了。”
                    “这般卑劣行为,不似道长会作出的动作。”钟常欢不置可否,他抬眸看了看那大军进犯速度,估摸些许,手上长剑方欲动作,却又被祁鹤衣扣住他左手手腕,生生向外掰去。他能听到自己腕骨几声脆响,却不知是断了还是裂了,痛觉方才迟迟而来,他额头沁出几颗冷汗,顺着他好看的侧颊往下淌。
                    “先生这手真当是好看。”祁鹤衣笑了笑,又锁住钟常欢右臂,向一侧用力扭了一扭,钟常欢咬了咬牙,生生压下几声脱口而出的痛呼,冷汗沾染在他鬓边长发上,簌簌往下掉。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右臂被卸,恐是再无出手机会,却又不肯服输,直挺挺地立在原地,腰背挺得笔直。祁鹤衣正欲说话,却被一阵鸟鸣打断。一纸飞鸽不知怎般,竟寻着了万军之中的祁鹤衣,冲他直直扑下来。祁鹤衣皱了皱眉,扫过几行字,猛然抬眸,紧紧盯着钟常欢,后者忍者剧痛,竟扯出一个笑来。
                    “我原以为浩气之人不屑干这勾当。”祁鹤衣无奈般叹了口气,拱手道,“看来还是钟指挥……技高一筹。”
                    钟常欢笑意更甚,昂首道:“那么祁道长,在浩气大军行至恶人大营之前,我们便有时间来谈谈风月之事了。”
                    


                  IP属地:浙江12楼2018-01-21 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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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
                    悟烟雨浩渺红尘之意
                      最后他们当然还是不欢而散,没有谈什么风花雪月,也没有说什么儿女情长。祁鹤衣带回了他的恶人大军,钟常欢拖回了他一身的伤痕。脱臼接得回来,左手腕骨却疼得很,想来是折了。
                    “看来钟指挥的本事——也不过这般尔尔。”杨瑟出乎意料地还在他的营帐里,不复之前半死不活的模样,抬眸见钟常欢回来,披上一张做作笑脸,虚伪至极。钟常欢不介意,冲着他方向伸了伸手,后者挑眉去按他的脉,小指似有似无在人腕上使了使力,钟常欢眼皮都未动一下,温声慢气道:“杨医师,楚大夫医我身上毛病时,可不是揣着你这般动作的。”“各人总有各人的习惯。”杨瑟收了手,垂下眸子极为熟稔地提起笔架上悬着的狼毫,摊了张纸,又寻了朱砂来,启了盖略略沾了些许,草草在纸上落笔,未待它干透便折了几折递给钟常欢。
                    钟常欢不接,只问:“还能好吗?”
                      窗外有未离家的喜鹊啾啾而鸣,停在已然枝繁叶茂的枝条上,许是觉得屋里无趣,又拍拍翅膀从这个无形的牢笼中飞走了。而屋内的人,无论是谁,都注定了要被死死的钉在浩气这面大义凛然的蔚蓝旗帜上,奔波劳碌一声只为奉献出自己的姓名,最后感激涕零地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撒手人寰。
                    “好生调理,总是能好的。”杨瑟又拉过他左手,寻了几个穴位揉按几分,最后放开他手,盖棺定论,“一年。”“我等不及那么久。”钟常欢揉了揉眉心,长长出了一口气,将那纸接过来看,“最迟一月。”杨瑟嗤笑出声,溢满了十足十的讥讽与嘲笑:“钟指挥,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道理都不晓得,当真是给万花谷丢脸。”钟常欢觑他一眼,轻声道:“用九里香罢。”
                    杨瑟顿了顿话语,再看了几眼钟常欢,哂笑道:“岐黄医术一窍不通?”“好歹是万花弟子。”钟常欢似作了什么决心似的,解脱道:“用一味芜花压下药性,总能多活几日。”“药里有甘草,不可用芜花。”杨瑟嘲道,“你这般强来,不过是让毒性发作得更严重些罢了。”钟常欢怔了怔,自喉咙里压出一抹笑来,带着绝望也带着洒落:“我本红尘之客,生在红尘,也该葬在红尘。”
                    “我身为浩气盟的指挥,不求功名利禄,不求荣华富贵,也不要功成名就,只求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浩气将士一般,死在刀光剑影上,埋在血土黄沙间,好歹为我身上这上好的丝线绸缎尽几分绵薄之力。”
                    这话算不上磅礴大气,也够不得豪言壮志。没有理由的,杨瑟却清楚,他输了,各种意义上的,一败涂地。
                    他掀帘出去为钟常欢熬第一剂药,角铃叮叮当当响停了。钟常欢执起跌在地上的墨笔,墨迹晕染在纸张上却迟迟写不下一个字。最后他将那纸在跃动的烛火上燃尽,落下些灰烬来。他又抽出另一张纸,就像在战场上孤身面对百万大军,也要昂首恣意畅快欢笑。如果说祁鹤衣的字是纯阳宫上万年长青的松树柏木,孤寒而清清冷冷,那钟常欢这般泼墨落笔便似狂风骤雨中狂放不羁的荆木,傲慢而又不可一世。
                    最后,杨衔月接住自南屏山飞来那只信鸽,展开薄薄那张纸,上面墨迹淋漓四个大字,写的干脆利落不留余地:“是我杀的。”
                      他当然信不过钟常欢此人,笑了一笑便将那信毁去了。
                      栽赃嫁祸,移花接木,杨衔月擅长得很,也情愿得很。


                    IP属地:浙江14楼2018-01-28 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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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
                        阅红尘聚散喜悲之情
                        几剂药下去,毒性便慢慢涌上来。
                        钟常欢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越来越嗜睡,偶尔会分神去不知何处,断骨却好得快。叶棠看在眼里却不好劝,只得由此作罢。初夏的功夫,天气已然暖起来,钟指挥却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营帐里仍生着炉子烧着炭火,双手双足冻得冰冷。杨瑟道是这药令他虚得很,说是要停两天,最后还是被后者一票否决。
                        阵营事务繁忙得很,钟常欢打真真正正坐上这位置以来,一日睡上一两个时辰却也嫌多,恨不得时时刻刻手中握着笔处理掉案几上的公事文书才好。
                        叶棠一日到晚兢兢业业立在指挥营帐门前,钟常欢驱了几次也随他去了。杨瑟又是一如既往地整日忙忙碌碌,除了日日准日呈上一碗粘稠辛苦的药汤什么消息也不留。
                        无数白鸽日日冲着这儿飞,又有无数白鸽向外飞向不知哪儿的偏僻荒岭或是繁华都市。带来一份份或真或假的情报,在钟常欢的深思熟虑下也带走一条条简明扼要的指令。他需要耗费不知多少的精力来分辨这些究竟是一时破绽或是等着瓮中捉鳖,唯一不需要确认的只有一封在数以万计的信件中微不足道的一封。
                        与其他信件不同的是,它来自遥遥千里之外的恶人谷,穿过三生路掠过南屏山,最后来到他的手边。他带着一日劳碌的疲惫展开信,入目一行清冽字迹,惊得他甚至清醒几分。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字迹有些潦草,想来是信手之作,想着了便寄过来送给他,没有情情爱爱,没有儿女情长,是一行清清冷冷的道德经。
                        钟常欢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知道他们缘分走到了头。
                        第二日,杨瑟带的兵跌跌撞撞冲进营帐,顾不得冲撞指挥,带着满身满面的鲜血,断断续续说得满脸是泪:“指挥……求您救救杨大人……”后面钟常欢也不知道那小兵在说什么了,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他猛地站起身来,携上一支落凤便匆匆牵来不知是谁的马匹冲着出事那地儿赶。叶棠不知出了什么事,纵起轻功竟都追不上钟常欢动作。
                        赶到的时候,杨瑟端端正正立在地上,周遭是尸横遍野,血肉淋漓。
                        这片方寸之地内溢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杨瑟却至死没有让自己素净衣袍蒙上一滴血,袖角衣边的蓝色鼎纹清清晰晰,像极了不远处没有一片云的干干净净的天穹。他断气的时候唇角还带着笑,这时候却已经没了声息。钟常欢在原地站了许久,知晓哪怕再接上他全身经脉也是无用功,这几天硬压下的东西尽数涌上来,他深深俯下腰干呕,又哭得声嘶力竭疲惫不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却无故觉得委屈难受,几近要脱力跪倒在地上的血泊里。叶棠稳了稳他身子,替他披上用来挡风的披风,声音听在钟常欢耳里飘飘渺渺,似有似无不知从何而来:“指挥节哀。”
                        钟常欢转过身来,用不复之前干净的浑浊眼珠瞪着叶棠,刚想说些什么客套云云,却猝不及防昏倒过去。
                        他从来没有睡得那么沉,以至昏昏沉沉打自己床榻上醒来时已是夜半时分。也没有心思再睡,钟常欢自塌上下来,下的第一条令就是命手下一帮人厚葬杨瑟尸身。浩气的医官们都前来看过他身体,却都不晓得该如何治好,众说纷纭却也得不出个结果,只道若是杨瑟还在定能妙手回春。后来又说道这位医术精湛的相知弟子竟死在了战场之上,又是叽叽喳喳好一阵唏嘘感叹。
                        钟常欢哄散那群人,只觉头昏脑涨。
                        那碗药的药房到了叶棠手里,日日剂量翻了一番。


                      IP属地:浙江15楼2018-01-28 1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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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引八维以律自道兮
                          这一月已近尾声。
                          浩气盟养精蓄锐,积攒许多情报,就是为了这昆仑一战。
                          在桌上被推上商议重点的是携着玉清玄明的祁鹤衣,没有人知晓他来历,也没有人知晓他有劳什子弱点。那柄飘散着湛蓝光华的剑似是成为了一种禁语,人人谈之而色变。而最该有发言权的钟常欢却只丢下不轻不重不痛不痒的一句话,甚至不知是真是假。
                          “祁鹤衣的命我会来收。”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平平淡淡没有什么神情,眼角眉梢也挑不起一个弧度,再者他身子骨又糟得很,以至于几近无人相信他能做到这件事。五六月的季节,昆仑覆冰仍是严严实实不化半分,钟常欢本就体虚得很,这一下虽说没有彻彻底底病倒,却也整日耷拉着脑袋提不起什么兴致来。开战前日,叶棠摇响角铃,钟常欢坐在火炉边上,只着一件雪白亵衣,正理着自己披散到地的长发。那藏剑弟子尴尬了几分,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倒是前者无所谓扬了扬手,示意他进屋来谈。
                          “恶人谷便是恶,浩气盟便是善?”叶棠低下头不去看钟常欢动作,没来由地问出一句话来,后者怔了怔,这段时日以来难得地露出个笑:“为何这般说?”“没什么缘由,只是想问问罢了。”叶棠声音比平日里轻了许多,“指挥不回答也无所谓。”“浩气长存是道,自在逍遥何尝不是道?”钟常欢低低笑出声,目光瞥到叶棠腕上一截银镯,“说到底,都不过是为了自己心中哪个信念而付诸行动罢了。”
                          叶棠没有再说什么,了悟般起身拜别。
                          钟常欢叫住他,将手中的指挥印信交到他手里,轻声道:“叶棠,昆仑一役,若是寻不着我尸身,便不必来寻我了。”
                          叶棠接过去,不问缘由,垂下眸子淡淡应了声是。
                          第二日,晨光倾泻,落在他束好的长发上。
                          钟常欢的腕骨已然养好了,只是毒性深深盘踞在他体内,不知何时会蔓延至全身经络,他曾想过无数自己的死法,却没一样是这般窝囊死的。
                          他吻了吻窗前那支新梅,将满满都是血腥气的白玉烟斗好好安置在桌上,打被褥里提出另一只笔来。那支狼毫光华淡淡,远远看去不过一支普通花间笔罢了。细看之下却精巧绝伦,不失为一把神兵利器。
                          朔风猎猎,蔚蓝军旗昂扬飘在万军之前。天边寻不着一丝云,晴空万里干干净净,他立在旗下,手中端了只黑瓷碗,冲着将士们敬了敬那酒,最后将那瓷碗磕在冰面上,裂成不能再修复的两片碎片。
                          身后大军喧杂吵闹,哄哄闹闹喊着浩气长存的口号。
                          似是一切都将再临,只是双方掉了个个。浩气大军作了踏平凌风堡的势,恶人也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如意。钟常欢抬眸对上城墙上投来的目光,扬起唇角,细声慢气却又听得清晰:“在下浩气指挥钟常欢……邀祁道长与我一战。”
                          那白衣道子的目光里有怜悯有嘲笑,最后还是一如既往顺从了他的无理要求,他踏了踏虚空,平平稳稳落在钟常欢身前那片空地上,落在两方大军的跟前。他执着一把剑,遥遥指向了钟常欢的心脏。祁鹤衣的声音好听得很,在昆仑的雪原上似有似无传出了回音,回荡在钟常欢的耳边。
                          他们对看着彼此,上上下下都仔仔细细。
                          祁鹤衣带着笑,声音淡淡,没有再见的喜悦或者是愤恨,就似面对久交的老友:“在下恶人谷主将祁鹤衣。”
                          “应指挥所想,前来应战。”


                        IP属地:浙江16楼2018-01-28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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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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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擂鼓交战。
                            他们不急着交锋,祁鹤衣瞥了眼他腕骨,轻声笑道:“钟指挥手下的医官本事不错。”“……多谢祁道长赞誉。”钟常欢抬起眼,深吸一口气:“是不错。”
                            “可惜他死了。”
                            战时纷乱,照例无人管顾他们这边,祁鹤衣抬起那人下颔,交换一个溢满血腥气的吻。钟常欢拭净唇角鲜血,将腰间那支笔扣在指间。他脚步向左错了一错,匆匆避让开迎面而来的锐利剑气,左手指尖蓄了内力去扣祁鹤衣脉门。那剑又冲他小腹刺过来,他反应不及,在剑尖上留下几滴鲜血。“你束发了?”祁鹤衣挑眉去问他,后者顿了顿脚步,嗤声道:“出世了便束发,这哪还够得上你我谈论的资本?”
                            于是再一次金铁交戈,钟常欢渐渐力不从心,祁鹤衣剑尖停在他心口,一眼看去倒真是个堕入红尘的仙人,他唤后者名字唤得亲昵:“常欢,你欢喜我么?”钟常欢向前进了一步,温声笑道:“我自然欢喜你的。”
                            温热的鲜血滴落在冰原上,如墨迹自桌上翻到,晕染开在绘好的上好山水图一般。
                            “那便好了。”祁鹤衣温温柔柔,声音和缓,“我也欢喜你得很。”他手上使了使力,剑尖又往皮肉里陷进些许。钟常欢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丝血来,他反手刺了一刺,在那人胸口上抵了一柄短匕,匕刃上还结着他自己干涸的血迹,鲜血顺着刻好的血槽上向下淌。
                            “确是不错。”钟常欢吃吃笑出声,苦苦压着的药性在血气中上涌,眼前天旋地转,肺部疼得厉害,只得将全身重量倚在祁鹤衣身上,他将唇压到后者耳侧,长剑或者是匕首也顺着这动作没柄而入,他嘴里满满都是血腥气,吐出的却是甜言软语,好听情话:“道长,你再纵容我一回罢?”
                            祁鹤衣不答,将那长剑绞了一绞。
                            钟常欢吃痛,难受得眉眼都绞紧,他吻了吻恋人的侧颊,整个人都瑟缩在后者怀里。他自万花谷出来,经过的地儿都是温温暖暖四季如春,不曾禁受过昆仑亦或是纯阳宫的寒气,自然也是禁受不起,再加上淌了一地的雪,他浑身上下都冰冰冷冷难受得紧。而祁鹤衣自幼便在纯阳宫求学,寒气浸染出来的人,却意外地愈发暖和。
                            “我也欢喜你。”祁鹤衣也俯在怀里人儿的耳侧,细声慢气。
                            尾声
                            天璇坛有记,钟常欢此人,十六定指挥之位,十九正式任职,二十与时恶人谷主将祁鹤衣战于昆仑,玉石俱焚,寻尸身,未果,乃止。
                            曾有说书人在长乐坊讲这感天动地的故事,众人无不为之动容乃至掩面而泣,在茶馆角落有位万花弟子,一身原色破军掩得严严实实,腰间携着支普普通通的笔,身侧那人为他上了盏清茶,神色淡淡。
                            那万花弟子嬉笑道:“道长当真是个好人。”
                            “我是个恶人。”白衣的道子笑了一笑,他身后长剑裹着一层破布,破布下是湛蓝的光。
                            -END-


                          IP属地:浙江17楼2018-01-28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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