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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16y
  • 九幽萦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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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燕洵开始日日的喝着那一盅乱七八糟炖,西凉王妃敬奉六个字只要掀开盅垫不瞎都看得到。
他隐晦的当着众人说过一嘴,她低着头只拿厨艺说事。
随行的重臣以及家眷都在感叹西凉对燕北的忠诚。
一个为质子母的胆战心惊被她演绎的淋漓尽致,燕洵能感受到宇文玥对自己闪了一筐又一筐的飞刀,他此刻仿佛看到了自己母亲如何对当年的魏帝,面子功夫一样不差,若要真心却是一分没有。
当年大人们以为小孩子不懂,别说宇文玥这等人尖子,就是当年蠢萌的他自己,也是深知入了长安就不能再懵懂无知,这些微妙的种种他清清楚楚,到了今天才明白,原来一直以为的她天真无知,其实原来,也是懂得的,燕洵自嘲的想着,她无论如何也是曾经称霸后宫的魏贵妃的亲生女儿,做给人看的这番,西凉对燕北的归顺,她身为王妃对自己这个燕皇陛下的刻意示好,这番心计,大概以前是没想过要用在自己身上而已,如今这个情形,她的一切动作,无非要营造个舆论而已。
这些年来他经历的风霜雪雨,委实太多,让他不得不对所有人都设防。
可转念一想,稀亮才四岁大,如何会说谎,半年来做同一样事情,不是机缘巧合又根本无从发现,这对她来说又怎么可能呢。只要遇到与她相关的事情,他就总是会理所当然的想着,什么贤良淑德谨善恭顺,她演一演你就看一看就得了,真要深究,她大概就烦了撂挑子不干了。
那么结论就是她依旧是在真心的盼着自己好?又或者另有所图?
一会艳阳一会阴雨,燕洵一个人在心里推演了一场又一场,酸甜苦辣,竟是一盅都饮尽了,甚至也就不觉得难喝了。
他觉得目前情形太棘手,好似扎进了沼泽,探不到底,又脱不开身,哪怕来了秀丽山,精神反倒是更不济起来。
更可怕的还有比如此时此刻,宇文玥和西凉王又杠了起来,讨论热气球上的人到底怎么下来的事情,一个要灭火,一个要扔沙袋,吵得不可开交,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在上边一样。
燕洵一手支着头,一手轻轻敲着面前的桌案,半垂着眼睛,人都以为他在病中尤其贪睡,可他却余光里看她乐的不行的样子皱紧了眉头,她咬死了自己的身世来历就是元舒毫不松口,唯独对自己敬而远之,可又从不避讳与故人相处,别说跟楚乔见面就斗嘴被人以为是知交好友,就连跟宇文玥,也是整日笑意盈盈,闲聊不断,西凉王这半年里对宇文玥的“知心关怀”都快成个王庭大热闹人人围看了,人都以为他在套磁,可萧玉就亲口说过这是王叔在和宇文玥争风吃醋,问题是这醋吃的,他俩越来越好,你这活儿不白干了么?
燕洵像看傻瓜一样看着准备同时抛下沙袋灭了火把的热气球爱好者扶苏,一副心疼智障的神情。
这边宇文玥竟是亲自端着她爱吃的东西随意的就摆在了她的面前,甚至还带着笑的不知道耳语了什么,燕洵翻着白眼不痛快,看了看楚乔,却见她也并没有任何不快情绪,心下简直焦灼一片了。
入了夜,同萧玉回了寝殿,两个人相对无言,默默入睡。
睡到一半都觉得有话要说。
“你先说,”“你先说,”这下两个人倒是异口同声,
萧玉摸了摸眼睛,“你是皇帝你先说,”
燕洵翻身过来直视着她,也没客气,“你说,宇文玥和楚乔怎么回事?”
萧玉像发现了同道中人一样,突然拍了他一下,“你也发现了?他们俩最近在冷战吧?”
两个人呢都陷入了深思,但是考虑的方向完全跑了偏。
按说,西凉王扶苏挑的日子还真好。
明明是酷暑时节,山间却白雪皑皑。景色分界很鲜明。
秀丽山有全燕北最大的草场,圈养着王朝的汗血战马,又有盛名的山间温泉,最是适宜温养,更何况这里曾是燕家一家人最温馨的地方,所以燕洵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这,骑着马驰骋一番,再去温泉,看着一花一树,抛却了皇宫的束缚,仿佛能够回到从前一般,只要他继而神采奕奕的回了燕北,人们就会对他那段人人知晓的秀丽王情谊故作无端感叹,认为他终是不得释怀,其实,思念倒是真的有的,但如此牵强附会,无人当面敢提,自然他也就无从解释。
因为新皇后萧玉,也因为自己大伤小病不断,燕洵感觉到自己一举一动都有点上八卦的意思,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特意留下世子迷妹仲羽在王庭不许过来,看她还一副不满意的神色,燕洵冷冷的吩咐下去,她也不敢再多言,燕洵希望自己没有多想才好。
他原本整个人都不愿动,但架不住萧玉非要出来,他就索性这次大张旗鼓的带着皇后和青海王妃共同出游,坊间该是对自己不再故作无端臆测了吧。
顺便,还能看看这个西凉王妃,过得到底好不好。
他觉得他自己是这么想的,但钢铁直男的脑回路吃瓜群众一点都不想去了解啊,大家都一边吃瓜一边暗搓搓等着看秀丽山即将要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热闹。
人算不如天算,想得好不如玩的好。
结果就是,第二天一早起来,燕皇就发现,皇后萧玉跑去和她王叔混做一帮,王叔呢又偏生要缠着宇文玥斗,最后竟落得堂堂燕皇,只剩稀亮作陪,这是好听的说法,整体的实质意思就是留下看孩子。
“你,什么情况?”燕洵探出窗口,对着一早就趴在自己门前的小孩询问,
“皇阿舅,今日父王和娘亲去骑马了。”
“其他人呢。”
“都去了。”
“就把你丢下了?”
“娘亲说没我这么大的马鞍,说我碍事,让我来陪皇阿舅。”
小孩子奶声奶气的,让他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对,儿子碍事,皇帝碍事,全都碍她的事。
这个时候不注意影响了,倒是跟着孩子信口开河了,燕洵恨恨的开口,
“你娘亲到底有什么事?”他故作镇静的笑着,尽量不吓到小孩子的一字一句发问,
“娘亲说,今日是父王的生辰,一定要给父王一个难忘的庆贺。最近天天神神秘秘的,让我们都闭嘴等着看。”
他笑的很勉强,指节捏得分明,阿精端着吃食过来听到了这段立马拉着阿亮去吃吃吃然后打个哈哈就混过去了。
是了。如果不提起这个,他都快忘了,他自己的生辰也快到了。
这一大长天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把孩子交给阿精,自己牵了马朝熟悉的马场飞驰而去,任阿精怎么劝说他身体还不大便利都不行,结果便是半途还真就出了事,整个人摔下马来,虽无大碍,但又添了肋骨的旧伤复发,晌午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大部队居然还在外面闲逛。
他一个人闷闷的守着桌案想着还是多睡一会,免得夜半无神,但心里的抑郁烦躁真是无处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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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九幽萦泪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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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他们人走了,吩咐的带来的家丁和宫人却都忙的神神秘秘的,既然要保密,他又知晓了内情,也并不方便透漏出好奇,一边看看兵书一边看着大家忙,嘴上不问,心里却并不平静,隔一会就去指挥小孩,“阿亮去看看,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谁们?”
“他们!”
“他们谁?”小孩子瞪着眼睛鬼灵精,
“你娘亲!”他摔了书简预备吓唬人,
却被阿精发现,一把抱过稀亮,“陛下!不,不带欺负小孩的。”说着他还先不高兴了,抱着阿亮施个礼直接走人了。鬼精灵的阿亮趴在气呼呼的阿精将军肩头回头给他还扮鬼脸。
“***都反了天了。”他这肋骨的老毛病一直没好,这下逞能又隐隐作痛,结果自己一边喝着那盅乱七八糟,一边冷笑,“好,准备给人惊喜都不忘糟蹋东西,熬得这是个什么玩意。”一边说一边还是都喝了。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娘亲盼回来的,阿亮,手舞足蹈的对着笑盈盈的父王道,“父王生辰快乐,阿亮祝父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扶苏笑的合不拢嘴,蹲下抱着阿亮一阵亲昵,阿亮却高声回头喊着,“皇阿舅,我娘亲回来啦!”
被元舒一把捂住了嘴,低声趴耳边恐吓,“我教你给你父王说的剩下的呢?背了半个月,就记住这么点?”
“娘,记住这么多已经不错了。”小孩悄悄捂着小嘴趴在娘亲耳边回应,声音虽小却尖,惹得大家都听到了,
扶苏在一边听得都快笑背过气去了,连宇文玥都抛弃了冰山脸忍俊不禁的看着这母子俩。
燕洵怕出来的太早,又怕太晚,纠结了一会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他说不上来自己心里到底是释然更多还是纠结更盛,看到她笑了,仿佛一切也都变得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说到底燕洵和楚乔还是有很多不可言说的默契的,他叮嘱过楚乔万事小心,所以因为人多,楚乔只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他也会意的点了点头。恰巧这一幕又被元舒看到,联系到上次所谓的密会被她撞破,燕洵刚想说什么,却被她直接略过不提了,他欲言又止感觉有力使不出,恼怒的愤恨自己完全踩不住节拍这件事,转过头来又觉得凭什么老有一种被人抓住的恐慌感,要说真恐慌也该是宇文玥啊,随意的撇过去找一眼,竟发现他却正亲昵的圈着元舒,两个人不知道耳语什么,竟笑的那般自然随意。
燕洵头疼的看着这群妖魔鬼怪,一时百感交集。
众人被引着坐进了一早就安排好的草场上的典台上,却只见烛光点点略显阴暗,不见篝火点燃,没一会,只见一个身着薄纱舞衣的女子站在了台上翩翩起舞,眉眼妖娆,舞姿夺目,在这朦胧的月色里竟是正好。
燕洵假装随意的寻着西凉王,只见他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看来,她还真如传闻一样,准确的抓住了西凉王的喜好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有一年她对着那个跳舞的桃叶姬发火过吧,此刻坐在这看着这个堂堂王妃为了博得王爷生辰一笑,竟出了这世间最俗不可耐的招数,燕洵嘴角蹦的溜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承认,她确实舞姿优美,身材曼妙,而这是他过去不曾发现的,比如说类似女性的优点,他从来没在这方面注意过她哪怕一点一滴,而此刻他必须承认,她可能确实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但这最美的女子甚至一眼都没看向他,他也不愿看了,准备称病跑路,却被宇文玥不着痕迹的拦住,没头没脑的跟他感叹,
“啧啧啧,大魏的宫廷里,舞蹈教习就是牛啊。”
“你没病吧!”燕洵没好气的怼回去,非常不习惯他说话的方式,
宇文玥当然明白他知道自己说什么,“我是说啊,哪怕俗了点,但是世界上男女不就这么点事,你说是吧,燕皇?”
燕洵看着这个一贯高冷的冰坨子此刻却跟个街头小痞子一样,仿佛打量到了闺阁女子一样戏谑的口气,心情甚为不满,“你们商量准备了这许久,就得出色诱这么个奇妙的庆生点子吗?”
宇文玥准确的接收到了“你们”这个讯息,但就当没听到,指着别人无所谓的摊手,“不合法的叫色诱,合法的叫闺房之乐,你管那么宽!还不许稀亮有弟弟妹妹么!”
这就是宇文玥一定要拦住燕洵的原因,对于他们俩,他最是了解不过,这长久以来呆在这燕洵对他冷冷淡淡的燕北,不就是为了准备给他们俩这段若有似无的眷恋做个最后的了断么,要么你就放,要么不放就找机会跑,这事绝对是为了她好,也为了他好,相信元嵩和元彻也这么希望的。
既然以前都说我丧,说我懒,说我冰,我就不丧,不懒,不冰一次。
带着这样的觉悟,宇文玥硬是把燕洵给堵住了,必须教他面对现实。
而西凉王妃也终于舞完了一曲,站在原地气喘吁吁却神采奕奕,整个人都光芒四射的盯着老王爷,“接下来,我才要送我的礼物给夫君呢。”
众人都很好奇,燕洵瞪了堵住路的宇文玥一眼,回了原位坐下,却见所有烛光都灭了。
伴随着呼啦啦一群人的脚步声,暗夜的草原天空突然出现了满星空的萤火点点,她站在那里笑着伸手望着扶苏。
扶苏起身小跑着拉住了他的王妃,把她直接拥入了怀里。
他们说了什么他听不到,也可能他们什么都没说。
燕洵这下真的挺不住了,对着萧玉耳语道,“朕天黑有点夜盲,先回去了。”
萧玉知道这场景虽浪漫,但毕竟有皇帝在场黑灯瞎火的别真出什么事,马上准备跟他一起退场,却被他拦了下来,“你坐会吧,没事”,刚起来没走几步却被宇文玥又堵了过来,也不知道他眼睛怎么和猫头鹰一样,这么黑的天,逮他却一逮一个准。
“看,这满星空的萤火点点,多美!”
“你能不能别跟我这浪了?”燕洵口气很差,
“我是让你感受人间有真爱!”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公主给世子准备生辰全靠个人感情,王妃给王爷准备生辰那是天经地义啊!”宇文玥对着燕洵仓皇离开的背影不住的啧啧啧,楚乔一把扯过他,“我说,你最近很不对!”
“我?”
“对,就是你!”
“没有的事~”宇文玥打着哈哈拥着楚乔回了座位继续看西凉王夫妇秀恩爱。
是夜,北境大军乘热气球空袭燕北,所到之处有人扔沙袋,有人灭火把。
燕洵不仅在王庭留了仲羽率领大量兵力,甚至在秀丽山也趁人不备埋伏了大量守军,这些留着的后手轻轻松松的全歼了这波贼人。
毕竟楚乔和萧玉,一个是前战友,一个是现老婆,要蒙一个为情所困的青海王和一个为情所扰的西凉王,依靠家庭内部力量,就能做到。
北镜的军队得了消息也就是想偷吃个鸡,半信半疑之间派的人虽不多,装备却挺全,然而掉下来一个被宰一个,非常干脆,极其利落。
然后燕北就把战报直接扔到了夜半里召集起来的通敌反贼宇文玥和扶苏眼前,摔得啪啪直响。
按道理讲,宇文玥还真不算反贼,他是来燕北旅游的,但是既然你掺和了西凉王的事,也就顺便一起解决一下好了。
燕洵淡定的对着这一屋子跪下的人冷笑,一天天和人真情实感的斗志斗勇,要哭的,也哭过了,要摔倒的,也摔倒了,要暴走的,也暴走了,怎么样?人间自有真情在的演出剧目,配合你们的演出,完成度还算不错吧。
虽然这肋骨旧伤还真就是真的,他依旧半窝着身躯没有显露,整个人保持着狼一样的身姿,面容虽松弛,但眼神很阴戾,
“怎么?不骑马,不喝酒,不放萤火虫了?”
说着还看了看跪在角落里的那人,
显然无人应答,而燕洵也从来没想过,要谁的回答。
“秘密关押,随时候审!”他留下这一句话,看了一眼楚乔,就走了。
还能怎么样呢?女人是好惹的么?是能砍了她夫君还是她夫君?到头来还不是得体面处理?不然谁平白无故的给你做卧底呢?燕洵冷笑着踱步而去。
萤火虫抓了太多只,到现在站在庭前还有好多飞来飞去,月色照耀下,竟平添了几分浪漫色彩。
“朕说过了秘密关押!”他对着身后的脚步声,有点失控的大声出言道,
身后没了动静,他明显怒气未消的转身,明明刚刚都没有情绪波动的面对着这等军国大事,此刻却像发了疯般想要宣泄。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安分守己?为什么要把我当作愚蠢之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喊的有点大声,来人被吼的不自然的抖了一下,可他明明这一段时日都在思量,如何才能不吓到她。
两个人对着无言了许久。
他伸手摆了摆,“回去吧,这番吵闹,稀亮怕是已经醒了。”
她伸出手来,抵到他眼前他才看清是个墨绿色的小药罐子。
“治骨伤的奇药,我之前问陈馆主要的。”
“看来朕的一举一动,还真是逃不过西凉王妃的法眼。”他的气盛已经变作如刚才人前处置那般冷酷,
“我看陛下走路,姿势不太自然,想是肋骨的旧疾还未大好,”她看他迟迟不接又说出了这样凉薄的话,有点尴尬的笑了,“还是皇家御医药品齐备,我是僭越了。”
他这次及时的拉住了她收回去的手,低下头没出声。
这就已经算是接过了她的好意吧,她顶住一口气,直接跪了下来,“扶苏年迈,还望陛下看在他一片护子之心上,给他一条生路。”
他骤然捏紧了瓶体,迅速的转身就走。
临近寝殿,回头看了看依旧跪着的那人,
“你不是没见过,谁给过我生路?”
他的声音里早已没了气,也没了凉,一时之间,竟全是埋怨。
元舒一个人默默站起了身,摸了摸自己的膝盖,望着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出神,找块方石坐下,仰着头微微笑着,竟挂了泪花在脸颊。
“萤火虫啊,一夕之光,是我的点子太烂了。”


2025-06-17 20:3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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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最近的天气一直都很好,元舒吩咐了相熟的宫人打探到了楚乔已经把稀亮送去扶苏处,便带着医馆里几个年富力强的一行人上了路,中午出发,运气好的话,大概傍晚前就能回来,这之中的时间足够大家兵分几路,寻到哪怕一朵雪莲了。
“王妃还是不要去了吧。”陈馆主年岁老迈,自然是安心在这等着,他看着王妃也不似太强壮,便出言挽留,
被元舒一把拉扯过来,让他不要在首辅大人面前说这样的话,低声说道,“陈馆主,只有是我拿回来的,首辅大人才会记扶苏的好啊。”
陈馆主会意的点头,只是要王妃再多加一件披风,以及几个御寒的锦囊戴在身上,“切忌,王妃,太阳一落山,可就不妙了,只要两个时辰内找不到,就务必下山,来日方长,明日还可再去的。”
元舒连连点头答应,但心里很焦急,燕洵此番本就受伤又生气,如果要提前回去,这雪莲还如何采得?再加上首辅夫人那个病况,也着实无法不紧不慢,所以此去,务必要拿到才行,扶苏等着她,稀亮等着她,如果连找东西都找不好,还如何为人妻为人母呢。
元舒带着这样的觉悟上了山。
几个人兵分几路从各条路上去找,元舒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药童,要说运气还真是好,都没攀到顶,半路上果然还就真的寻到了一株天山雪莲,可这花却是迟迟未开,药童说馆主说过只有开了花的才有药效,两个人就傻坐在一旁等,等到天色有变,药童想要拉元舒走,说着明日再来,
“那可不行,明日我们哪还能记得这是哪条路上来的呢,你去找找其他人,把他们往我们这带,我们在一起等一等,只要花开了,大家聚在一起,怎么都能下去的。”
小药童听了她的话,也觉得胜利在望,连跑带颠兴高采烈的去找其他人,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时辰,人不见回来,花也不见开。
元舒总觉得听到咯吱咯吱的声响,疑心这要是遇到了狗熊可就惨了,一会一猛子回头,一会一猛子转身,什么都没看到,倒是把自己弄晕了。
本来觉得雪地凉,这下把披风垫下,不管不顾的坐下休息了起来,围着这朵雪莲念念有词,“乖,开吧,乖,开吧。。。。。。”
这天都好似挂了霜般的暗了下来,而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冻的昏昏欲睡,正要倒下时,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撑着睁开眼睛,看清了来人,元舒迷糊的揉了揉仿佛挂了霜的睫毛,“你怎么在这?”
他扬了扬下巴,“开花了。”整个人气喘吁吁,但语气却很冷淡,说完了之后也没做停留,直接转头往来时的方向走了,
被冻得全身麻木的元舒,木木的直起身来,真的看到开了花的天山雪莲,仿佛一生都功德圆满般小心翼翼,也是有点冻得力不从心的摘下了它,放进带来的药箱,然后才步履蹒跚的也往下山的方向走去,本以为他应该已经走远,站起来才发现,他依旧等在路口上,见她背起这么大个药箱,又几步走了回来,一句话也不说,伸手就拿走了药箱,
元舒本来觉得重,但是被他拿走以后又觉得天哪首辅不是看不到自己的努力啦,他拿下去?本来就是为了讨好首辅跟他对着来的,这下不是白忙了吗,首辅还不得给他磕一万个头,他想杀谁就递刀???所以纠结着怎么能把药箱风淡云清的抢回来,正想着呢,脚底一颤,天翻地覆,傻子都明白了,咯吱咯吱不是狗熊来了,是雪崩了。。。。
她就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没做,果然,那几个药童到底跑哪儿去了这事她忘了关心了,结果就是跟着他痴痴呆呆的走了没几步,就被大雪卷进了一个雪山埋藏下不会轻易显露的山洞里去了,元舒仿佛被摔傻了一般毫无动静的看着眼前抱着自己的人,东看看西看看,他一手宝剑一手棉袍,
“我的药箱呢?”她惨兮兮的开口,
给他气得不轻,把手里东西和她一扔,气得站起身来不住的踱步。
“你!!”他就这样红着眼睛指着她,仿佛还刻意隐忍了情绪般的没有乱发脾气,
给她气得顿时哇哇大哭起来,“我就觉得不该让你拿,刚想抢过来,还没来得及”
“停!”他大喊一声,然后顺势小了声音,低沉的吼道,“哭什么哭,不许哭,声音太大,雪还会一路崩开,不想活了!”
她被人吼的抽抽哒哒的,不想死的心情占了上风,低沉着嗓子碎碎念,“我的雪莲啊。。。。”
他看她哭的样子太惨,把棉袍一把蒙在她头上免得辣眼睛,却被她不开心的一把掀开,低声吼,“干嘛?”
“蒙着哭,声小。”说着还指了指外面,这洞口就能看到雪体滑坡刷啦刷啦的样子,真的在崩一次,雪封进了口,估计俩人都要一命呜呼,她果然把袍子盖在头上,匍匐在地,继续哭了起来。
看着这幅样子的西凉王妃,燕皇舔着嘴唇歪着头,竟是笑了出来。
这一笑,还就停不住了,笑得自己都控制不住,甚至都被那蒙头哭泣的人听了去,她哆哆嗦嗦的站起身来,脸上还挂着泪珠一个棉袍子就盖在了他的头上,
他一把掀开低吼,“你干嘛?”
“蒙着笑!声小!”
虽然,元舒觉得药箱重要,但是再待了能有三四个时辰的山洞以后,此时此刻她觉得,棉袍子也重要,甚至更重要,当然了,宝剑是一点用都没有,老馆主给自己带的锦囊里,倒是火石,折子俱全,可这常年被雪山维裹的山洞里,连石头都是冰一样的凉,别说木材,连个树枝杈子都没有,就见神武的燕皇陛下拿着宝剑劈火石,火星子四飞,但是没的可烧。
他的眼睛望向了自己,元舒裹紧了袍子,颤抖的问,“你不会想把我烧了吧?”
“脱衣服。”他的话言简意赅,她盯着他叽里咕噜的转眼睛,顺势把自己裹得更紧,
“我说,脱衣服,把那些薄的,轻便的,都拿来烧掉,虽然没法做个火堆,但总可以烧出一块暖和一点的地方坐着,”
元舒依旧一脸智障听不懂的表情,其实心里在想,要脱脱你的,要烧也烧你的。
看她这个样子,他认命的留下了自己的披风,脱下了内里的衣服,就这几下就冻得有点扛不住,胸口的绷带露了出来,她裹得紧紧的冒出一个头,眨巴着眼睛问,“你肋骨的伤,好些了么。”
“这个时候就别假惺惺了,”那人一边干活一边没好气的回,
她不由得闭了嘴,衣物果然没烧多大一会就灭了,燕洵非常大度的没介意她的小气,拉着她过来坐在灰烬上一起取暖,袍子倒是足够大,但是得两个人拥在一起才不至于透风。
她已经冷的无所避忌,两个人哆哆嗦嗦的拥在一起,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他的肌肤有多凉,自己使劲儿的抱紧了,也依旧感觉无法回暖。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要她脱衣服,因为她的脱了,至少她身材小,他能整个抱住她,而现在,她显然是无法抱住他的。
她有点抱歉的抬头,这个时候,连脸都贴在他赤裸的胸前,也并不觉得有丝毫不好意思地开了口,“我好像干了蠢事。”
燕洵叹了口气,已经冻得嘴唇发紫,用生无可恋的语调回应她,“没事,蠢的之下还有更蠢的。”
她为难的抬头心里特别难过,“我觉得整件事都怪你。”
“哦。”他已经没力气再跟她较劲下去,索性她爱说什么说什么,
“你应该拿住药箱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惦记她的雪莲,他觉得他大概是被气晕倒的吧。应该是这样的。
见他晕了过去,她蔫了似的碎碎念,至少药箱是木头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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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元舒把棉袍让出来,结结实实的把他包裹好,然后对着他的脸使劲揉搓,揉了半响也不见好,自己倒是冷的入了心,一时放下他,在山洞里来回跑了起来,还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就这么一圈圈一圈圈的小跑,尽量保持体力,。
跑一跑回去揉一揉,揉一揉然后再跑一跑。
他就是不见醒来,冻得快升天的元舒伸手探他的鼻息,恍惚间竟觉得好像了无生息了???她紧张的整个人趴过去,还是感觉不到气息,一时间又惊又惧,这下***真的死定了,想着竟然鼻涕眼泪都流了下来,揉搓着他的脸不停手。“陛下?陛下?你醒醒,醒醒啊。。。”
他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却见她就近在咫尺,感觉到他睫毛颤抖的那人狠狠抽了抽鼻子,动作很不雅的擦干净了脸,趴进了问,“你没事吧?”
这声音可怜兮兮的,让他很是心慌,努力伸手抱住她,想要说没事,却发现自己竟然张不开口。
她被他抱着脸庞窝在他颈窝里,却迟迟听不到他声音,疑惑的抬头,发现他整个人嘴唇都是紫色的,气息微弱的趴进了才听清一个“冷”字,四目相对之间,看着他脆弱的样子,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吻了上去。
连滚带爬连哭带闹的折腾之后,她整个人都热腾腾的,此刻像啄住一样什么重要东西似的扑闪着眼睛,妄图给他一点暖,却见他是连眼睛都不眨了,她脑子一急加深了这个吻,心里不住的想着,你可不能死啊,这洞口这么老大,被人发现我们俩的尸体简直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一定会被人认为是我的错,我活着都说不上话,死了就更没个用了,到那时候扶苏和稀亮可就跟着凉透了。
不行不行,带着这样的觉悟,她像个一心求生的溺水者一样,伸着舌头四处游荡,徘徊在那人唇齿之间,却不想想被人亲的人,此刻在想什么。
而他其实也没多想,伸手搂住她摇摇欲坠的腰肢,满脑子都是漫天萤火虫里她舞起时的样子。
他恍惚间觉得似曾相识,却又从未相遇过。
有些东西,失去了才发现珍贵,而恰恰失而复得的心情简直不能更美妙。
男人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不如说,就是一种野兽。
野兽遇到到嘴的肉,基本不吃干抹净是没可能的。
所以直到她被他压在身下的时候,也没想清楚,自己明明治病救人,怎么就羊入虎口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风雪停了,还是病人就此发烧了,反正肌肤所遇之处莫不是灼热熨帖,之前一味求暖,此刻却是想要贪凉。
贪凉并不难,只听斯拉一声,她的衣裳到底是没保留完好。
她的耳后最为敏感,偏生在他一路亲吻中被发现了端倪,这会儿正不住的使坏般吻着,她整个人颤栗着,试图挣脱却不得,努力双手抱住他的头制止他的行为,被她拉起来的那人却是歪着嘴角,就是不说话,显然意思是你要么别放手,放了手我还要去,她赌气般咬了咬嘴唇,报复的一口朝他喉结咬去。不就是探索么,行你探索,不行我?
随着他的一声带着情欲色彩的低吼,她得逞般的觉得自己赌对了,不过不肖一刻就再也笑不出来,只能哭着告饶了。
毕竟野兽经不起挑逗,将领带着千军万马长驱直入,只能共赴沉沦。
燕洵其实是个并不太热衷于这类活动的人,毕竟心中丧气重,哪怕当年对楚乔,也是发乎情止乎礼,在这燕北后宫之中,有那么几个稍微入眼的宫女,他也是睡过就算,银子,珠宝,想要都给,但是却从来没想过要给人家个什么安排,所以宫女队伍的构成情况一直很纠结,主次情况全靠自觉,但他也不管,毕竟连这些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他都记不得的。
对于皇后萧玉,更是点到为止,截至至今好像也就是典礼之类的,拉拉小手而已。
之前为了营造氛围,阿精特意坏心眼儿的在寝殿里指挥修建了共浴的龙凤池,被他瞪个半死。
被派去仔细观察西凉王任务的皇后萧玉,结结实实的给他汇报情况,多少让他对她有了点改观,不然他才不会跟着皇后两个人在这不情不愿的泡澡。
但也唯有在此,说话不必太过避忌,说完了重要的事,剩下的步骤不知道怎么办。
萧玉是习武之人,能感受到她肢体僵硬的燕洵,想着,看她在那捧着玫瑰花做沉醉状,也是挺好笑的景儿。一直神经紧张的燕洵看着,然后果不其然就没绷住,笑了出口。
“陛下觉得好笑吗?”萧玉口气已经很明显了,他再听不出来她动怒了他就是傻缺了,
“嗯,泡的很舒服。”回答的风马牛不相及。
却不想她直接从池子那端游了过来,凭他的武功如何能不知道这是干嘛,可是难道真的要这样空无一物的两个人在水里打一架?还是跟个女的?所以他预备不动,装死,让她。
没想到游过来的萧玉却背过身来,对着他问,“我背后的刀疤严重吗?”
燕洵早就想说了,梁帝是不是有病,为什么要安排女儿做谍者,儿子当宝贝?谁家不是让儿子文武双全,把女儿捧在手心当宝?就连魏帝这种人渣,至少在淳儿笈礼前,也是对宝贝女儿千宠万爱的,他想不明白,只能特别不为难的开口,“像条大虫子,那老长。”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一下,
萧玉回手拍起一池子水花,“怎么?楚乔比我还能打,她身上伤疤就少?”
燕洵困难的开口,“你这么快就想吃干醋了?”
“我总不能跟她抢什么输什么,到最后,还比她丑吧!”燕洵终于听出了话外之音,可是对于这女子的肌肤种类他也真真没了解过啊,心里料想着,习武的女的能有什么好样儿啊,但是仔细想想,他也没看过楚乔后背长什么样儿啊,问题是如果舆论已经这么大,然而大家都知道他俩居然没睡过,这,好像,对自己,很不利。
萧玉见他半天支支吾吾,冷笑着问,“不会连看都没看过吧。”
“反正比你好看。”直接触及灵魂深处的一击,出自不预备出丑的某皇。
萧玉大度的耸耸肩,“也是,无所谓了,一个小婢女,再怎么样也就是泥坑里翻几个跟头,哪像我啊,上次和西凉王妃泡汤,我们俩还聊呢,她既然在魏宫不受宠能有多严重?哪像我啊,从小就是萧策的肉垫,我父皇,那可是遇到紧急关头能把我一脚踢下马车的人。”
“朕让你收集情报,你去跟人泡汤收集的?”
“有你这么聊天的么,这个时候难道不该问我我娘亲呢吗?”
“哦,你娘亲呢?”
燕洵丧丧的开口,
萧玉闪着鬼灵精的眼神笑着回答,“我娘亲当然是把玉儿勾在车上的裙摆撕掉的人啊。”
燕洵望了望梁顶,觉得龙凤池这种安排真的会很容易让人彼此交心,他觉得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让这么个背上一道疤的爱上自己可就糟了。
显然萧玉也意识到了对着同个池子泡澡的男人卖惨貌似不是什么好行为,豪气的像说起八卦一样转了话题,“哎呀,泡汤对皮肤好啊,我总不能说是去跟王叔玩的吧,当然得找个由头啊,要说皮肤好啊,还得是西凉王妃呢,之前跟王叔他们一起去西山的华清汤玩,看她那真是肤如凝脂,天生丽质。”
燕洵心想这个“不受宠”的她从小就用牛奶泡澡,跟你们比得着?还用你说好?一副对话题更不感兴趣的样子。
见他不出声,萧玉讪讪的游远了,“不过可惜了,那么通体奶白的皮肤,全毁了。”
“什么,东西,全毁了?”他这断句断的让人气短,可萧玉气长,
“你不知道啊,西凉王妃没当上王妃前,可在皇宫和王府受了不少伤,就是之前青海回去那次,也是被打个半死啊。”
西凉王府过得太过幸福,早让他忘了还有这么一遭。他只能默默的哦了一声便不再吭气。
“像我皮糙肉厚,不是作死的伤还真留不下什么,她可不一样了,唉,见者流泪啊。”萧玉拉着长声专挑他不想听的说。
燕洵笑笑,“除了你这种爱跑去找人泡澡的会看到,还有谁会看到?”
“反正你看不到。”萧玉白了一眼,笑着说道。
反正你看不到。
反正你看不到。
反正你看不到。
显然他终于还是看到了。。。
心满意足之后的燕洵抱着如同小猫般的那人,伸手抚着她身前背后通体的细密的痕迹,用指腹一点一点细细的推着,仿佛想要抚平所有苦难的过往,那人累了,睡得很踏实,任凭他摆弄,此刻风雪停了,洞口被他用石块垒上,一室的旖旎之中,他才终于能够安心的看着她。
一个粉雕玉着的女子,却是满身的伤痕,就像萧玉说的那样,因为肤色太白,这些伤痕更是显得醒目,这每一处都该是有多疼多痛呢,他仔细的打量着,不惜抱着她翻过身来仔细查看,胸前,腹下,腿上,就连手臂上,都是。
有鞭伤,也有剑伤,纹路各有不同,他不忍再看,用袍子把她狠狠的裹起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触手可及的却是更可怖的刀痕,他用自己的手狠狠抓住。
他不知道这些年里,到底有多少人伤害过她,而她自己又是如何对自己下的去手的。
怀里的人显然被他这番动作惊醒了,转过头推了推他,“你抓的太紧了。”
他不敢抬头,假装睡着。
“喂,我说你抓的太紧了,好疼。”
他慌张的抬头,“啊?哪儿疼?哪儿疼?”
看着他不符合逻辑的一脸慌乱,她倒是镇定了下来,“浑!身!都!疼!”
她瞥了一眼被堵上的洞口,心里盘算着风雪好像也停了,别说药童,就是近卫队也该来了,只要还活着,就不能被人白白占了便宜,跑圈确实太累了,这个暖身活动至少能比雪莲的功效直接点。
所以这句浑身都疼,其实是带着一丝丝撒娇意味的,但是她并不知道他现在满心沉浸在悲痛之中,所以理解起来完美的有差。
他顺势又狠狠的抱住了她,像抚摸心爱的小羊羔一样摸着她的头,“不怕,不怕,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然而理解有差也不怕,她这些年来学会的本领只有一样,就坡下驴,回到平地,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听他这么说就势往他怀里蹭了蹭,“陛下,”
他身形一怔,“淳儿。别”
“我是元舒。”她仰头笑着纠正他,“我是西凉王妃。”
他看着她如同在秀丽宫中第一次相见时同样执着又明亮的表情,郑重的点了头,“好,元舒。”
她也终于又笑了,使劲儿在他胸前蹭了蹭,安心的又睡了过去。
他轻轻拍着怀中的人。
或许,一个帝王与臣下之妻的暧昧关系,甚至比燕洵和元淳的关系,更显得能让人接受,无论对谁。
他设想过一万种她醒过来时候的反应,但唯独不是当下这一种。
他的淳儿,永远能让他笃定,可这个元舒,从来都不再确定。
他不知道这是现在这种关系的起因,还是结果,他只知道,他心中此刻只想抱着怀中人,而且想一直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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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真的不疼?”他还是不死心,想把所有伤痕抚平,现在她醒着,背对着他躺着,他声音里有自己都无法察觉的疼惜,
“真的啦。”她笑着转过身来,伸手环住他,贴在他耳边,“西凉虽然并不算富庶,但医药最是不缺,都怪我懒,涂涂抹抹的瓶瓶罐罐有很多,我擦得不上心罢了。”
“上次是我不对,我不知道”
没等他说完,她就捂住他的嘴,“扶苏也是怕给人留下什么口实,”他一边亲吻着她扣上来的小手,一边又挣脱开,在那人唇间附上重重一吻,声音里呜咽着,她听得懂,他不想听扶苏的名字。
她很配合的继续这个长吻,一双玉璧把他缠的紧紧的,感受到她迎合的人更是如得逞的坏孩子般愈加强索,翻身附上,整个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笑着欲拒还迎,只是趁着他又吻向她耳后的间歇贴在他耳边,“阿亮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果然停了动作,眼神一时之间就变得阴厉起来,她权当没看到,唇齿之间依旧在他颈间流连,她能感觉到他僵直了许久,终还是没能抵挡她的这番亲近,低声咕哝着,“这孩子是我看着养大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两个人痴缠着,不知翻了几身,倒变成了她在上,他在下。
元舒继续刚刚的话题,“哦?那我还要谢谢你帮我养孩子吗?”
“大概谢一谢就行。”看着她居然戏谑的样子和口吻,他也玩笑着回应,还起身欲玩刚刚的游戏,
却被她压倒,伸手顶着他的脑门,“那就先从头谢起。”说着笑着闹着亲了一下额头,
一双小手滑倒眼眸,“闭上眼睛!”他乖乖听话,她像个逗趣的小鸟一样,轻轻啄了两下,
他也配合她的游戏,“然后呢?”
她的手指又滑到他的鼻子上,使劲儿按了按,按得他直皱眉,却又是笑着吻了吻,
这次他忍不住了,抓住她的手指指着嘴唇坏笑着说,“还有这儿,需要谢。”
她浅笑着低头探去。
野兽是禁不起挑逗的,这是真理。
小的时候,魏帝就爱逗弄着小小的淳儿这样亲父皇的额头和眼睛,那时候母妃告诉她,亲额头,意思是永恒的信赖,亲眼睛,意思是永恒的守护,元淳傻傻的问母妃,那鼻子和嘴巴呢,母妃笑着低声告诫她,我们淳儿只有遇到很爱很爱的人,才能这样放心的继续亲吻下去,愿你前半生有父兄庇佑,后半生有夫君呵护。
她以为她会一生顺遂的找到能跟她继续玩这个游戏的人,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却是要用这样的手段来勾引男人。
勾引一个能给你命,给你想要的人的命,的男人。
这个游戏,从前半生到后半生,都是个骗局。
一个命运的大骗子,骗着她这个为爱痴狂的小骗子,团团打转。
深感受骗上当的她感受着他身体的灼热和不住的一波又一波的潮起潮落,把每一滴泪都流进了发里,她也求索无度的亲吻着他,仿佛在做一个来自年少的梦,一个后来被羞愧与侮辱打击的碎成片的梦。
在一个山洞里,经受这种惨绝人寰的轮回。
她哭了,这一次却没觉得想死。
或许,生活总会给人惊喜,惊喜的是,你终于可以厚着脸皮对命运说,
可怖的是你,绝不是我。
我要活下去。
因为扶苏说过,人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遇到好事情。
他亲吻着她默默流泪的眼睛,捧着她的脸庞,“哭什么?”
她知道他在一语双关,如果她此刻性事欢愉,必定会害羞,如果她此刻为境遇难过,又必定会说没事,哪怕他身体的一部分就在她之中,他依旧不再是过去那个单纯坦荡的人了,再说,若是过去,他又怎么肯把她当做一个女人看待呢?
意乱情迷之间,一个要博弈,另一个也只能权衡,元舒无意识的喊叫早就喊破了喉咙,此刻沙哑着声音抵在他的唇畔,“我不喜欢别人给我上药,所以疤痕才会久久不痊愈,很难看吧?”
“我喝了你那么多汤水,以后换我给你上药吧。”
他翻个身,继续把她含在嘴里,她只能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的淳儿,本来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子。”
很可惜,我早就不是了。
如果你知道,这些伤痕,都是为了你才留着的,你还会这么说么?
从稀亮被你夺走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们会再次见面的。
我曾那么想要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却践踏我如草芥。
如今,你拥有了一切,才想起来问我,我疼吗???
扶苏说过,只要有一天我送给你的汤水,你开始喝了。
那么,离我们回家的日子,就不远了。
衣衫褴褛是用来形容乞丐的。
用来形容此刻的她,好像也没什么不行。
几番翻云覆雨,她已经筋疲力尽,可偏生两个人都大概其的衣不蔽体的拥做一处保暖,没有歪心邪念的时候还算相安无事,此刻却是点火就着,元舒嘟着有点肿的唇强烈要求隔出三寸远的距离,那人倒是瞬间就开始肋骨伤了,疼的直不起腰来,
“喂,装病也要铺垫一下吧!”她没好气的推他,
“我一直都疼啊。”他居然靠在她的肩头开始一脸无辜起来,
“那,”那从昨天到今天,是谁,是谁,在我身上敲敲打打的搞工程???这话她说不出口,只想想就红了脸,支吾着再说不出什么,
见她没了声音,他又环抱住她,环视了一圈山洞,“那什么那,我这叫带伤劳作,更值得嘉奖。”
经过这许久的亲密她当然知道他那肋骨伤也不全是假,不然听了这话早就一手肘顶回去要他好看了。
风雪停了,筋骨也活动开了,两个人都开始打量起这个小山洞,发现山洞隐蔽处的一块石头,明显和其他山体不是一个颜色,两个人对视一眼很默契的笑了,他扬了扬下巴,对她耳后吹气,“先有美人在怀,后来黄金万两。”
元舒笑的鄙夷,“呵呵,燕皇陛下真是异想天开。”
这种明显武侠小说里的藏宝神洞,还真亏得这个堂堂一国之君这么开心,他裹着自己的披风跳起来,回首用棉袍裹紧她,几步奔过去发现果然是个机关。
“我小时候就觉得,秀丽山常年封雪,这要是有人想藏点什么真是个绝佳之地。没成想,雪崩还真露出了这么一个。”
看着他一边摇头晃脑的振振有词,一边奋力的挪动大石机关的样子,仿佛能看到从前那个肆意妄为的人,元舒裹紧了自己,站起来不由自主的靠过去,眨巴着眼睛开口,“先说好,见面分一半!”
燕洵一时间笑的岔了气,使出的劲儿一下减去了八分,哈哈大笑的抱住她一边揉人头一边轻吻一口,“见钱眼开,不是你的作风啊。”
“我的作风?我恨不得全天下的金子都是我的,快,快去搬开。”
元舒伸着一颗贪财的脑袋不住的示意,心里全是金灿灿的大元宝。
如果她知道会发现什么,大概连死的心都会有。
大石机关之内是一座密室,不,不止一座,而是一连十室。
每一间里都藏着大量的兵器和金银珠宝,木箱装封上的字条因为时间久远已经触手即碎,如果这都不能相信的话,那每一柄刀剑之上,每一个元宝之下的“西凉”两个字,都闪着冰冷的金属光芒。
异常耀眼。
我想,我大概还是有点不太了解扶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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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燕洵经过短暂的震惊,早已恢复常态,简单翻查完毕后,一把打开其中一个箱子,指着站在山洞口犹豫着要怎么办才好的那人,“西凉王妃,过来,看看这些金缕衣,你想穿哪一件?”
她倒是在经历过最初的震惊之后,现下真的只剩下恐慌,哆嗦着也不知是怕的还是冷的,磨磨蹭蹭的走到他身边,眼看着那一箱的金缕衣,笑的比哭的还难看,“都有点露啊,”被他冷冷斜了一眼,她迅速的选定了一件,抓起来,“这个。”却不想他倒不满意了,抓起另外一件比量了一下,“这个吧。”想了想,两件都拿过去看了看,又都推回来,“要不都穿上吧,这么冷的天,多穿一件不碍事。”
元舒心想,一件金缕衣都是价值连城的佳品,你要我一次像套棉袄一样套两件?这不会是最后的荣光吧。。。想着还就慌了神,他以为她累了手脚不利索,倒是直接帮她动了手,毕竟她也没穿什么,剥的也快,两件金缕衣套的也快,他退后几步端详了一下,金丝贵是贵,但是透的太过,他可不想让她这么走回去被人看光,接着又从箱子里都掏出来,也不说话就顾着给她穿,直到穿到他满意了,才拍拍她的脸蛋,冷若冰雕的脸稍微有了点暖色,“都穿上吧,见面分一半,这是分给你的。”
她被人用金缕衣裹成了一枚粽子,还被如此抢白,内心全是脏话,差点脱口而出,这都是我的!!!
然而她并不敢,这是什么她心知肚明,这在哪里她也心知肚明。
把重型兵器陈于离燕北王庭并不算远的秀丽山上,谁还敢说热气球是个玩笑了?
元舒眼前不断闪过扶苏的脸,笑着的,哭着的,恼怒的,阴森的,样样都有,样样都看不真切。
可他清冷的面庞却是实实在在就在她面前的,不由自主的攀上他的手臂欲言又止。
“封条都碎化了,至少十年了。”
她心里想的是,至少得说放了五十年,才能不关扶苏的事儿吧。
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试探着拉住他的手臂,他也并没有推开,心想如果他还愿意开这个跟她分一半的玩笑,而且预备带她下山的话,那么就还不算太糟。
穿了五件金缕衣下山是一种蛮特别的感受,就是那种虽然还是很冷,但架不住很贵啊,于是心里暖和了,身体也跟着暖和了。。。
他是没什么心情去考虑她的一会惊一会愁还有这会的喜了,心中有了国事牵绊,整个人气场都变得冰冷,更没考虑什么审美观念,直接把袍子还是给她裹上,胡乱在山洞里掏到两条破衣烂衫穿上,然后外面裹着自己单薄的披风,找到密室这段的出口后,背着她一点点从小路下了山去。
因为雪崩之时他们本来所处地势就不高,又被卷进隐蔽的山洞,眼下真是一路连个鬼都没碰到,燕洵心想他们应该是雪停之后往更高处去寻人了,一路上他不说话,她也不敢,因为她这次已经无法确定,扶苏的命到底被人捏住了几分。
远远的仲羽就看到了他们俩,有点惊诧居然这么下山来的二人,他却是直接把她放下来送到仲羽身边,自己则一言不发就进了自己的寝殿。
仲羽望着这番大雪失踪记的女主穿的这般乱七八糟,不由得发问,“王妃,已经两日了,寻你们良久也不见,阿精将军带着卫队又出去了还没回来呢,我特地从王庭过来,你们没事吧。”
元舒顺着她焦虑的眼神望去,明白她是在担心他家主子怎么一言不发的进了寝殿,她又不能告诉仲羽他是去穿衣服的,所以只能装傻,“我们?没有啊,大雪崩塌,我侥幸活了下来之后,刚刚才在山间偶遇到燕皇陛下的。”
仲羽心想,哦,他明明听说你上了山去找你的,没找见你,这大雪寒凉,两天里他就在山上自己傻待着?
显然这谎撒的并不高明,但仲羽也不预备揭穿,反正燕皇知道的事情,她也没必要一定要知道,而不知道为什么,西凉王妃此次燕北相见对她和阿精的态度一直很冷淡疏离,连基本的客套都鲜有,此刻更是撒完了谎,开始散发生人勿进的气场。
想是不希望故人相识耽误了如今的身份罢了,仲羽本来就同楚乔更好些,所以对此也并不在乎,倒是因着世子关系,阿精现在总是对她围前围后的格外上心,仲羽说过几次这番猜想,倒是被阿精说是她们女人堆都是事儿精,她只能吐槽他是神经大条精。
没等太久,燕皇已经换装完毕走了出来,对着仲羽耳语道了些什么,然后仲羽就领了一支队伍朝他们回来时的路而去了。
两个人一时之间倒是尴尬了起来。
燕洵冷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想,看看阿亮去。”她小声探寻的开口,
他其实很不满意,她自从知道了扶苏这两个字的禁忌后,已经在试图全盘用阿亮来作为借口,可看阿亮就是看扶苏这件事,他是傻子不懂吗?
有点恼火却还没等他张口,就听阿精领兵的一队人扛着几个冻伤的人奔回来,“陛下!”
阿精看见他家燕皇和西凉王妃居然已经回来了,急切中带着开心,跪下呈上一株天山雪莲道,“是臣护主不力,请陛下惩罚。这是从这几位药童手中拿到的,万幸的是几位药童都还有救。”
燕洵看了一眼那几个都快了无生息的药童,回首递给她雪莲,“快去治病救人吧。”
“我”
不等她说完,他挥手制止,“去治病救人。”
看着他如霜的面色,她咬了咬牙接过雪莲,转身朝首辅住的院子走去。
“阿精。”
“臣在。”
“把西凉世子接到你身边,好生照样,最近这段时间,你没有别的任务,就是看顾好他,记住了吗?”
“是。”
我希望,不会到有一天,到需要用稀亮做什么的地步。
燕洵这个时候突然有个很可怕的猜想,魏帝也曾这样看待过自己吗?
他一时之间心有点慌。
但转过头告诉自己,魏帝,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自己和他绝不相同。
燕洵甚至一点都不愿承认,他曾真心实意的把他当作过长安的父亲。
一个人的信仰被摧毁,总归是一种覆灭,对人对己,都是。
是夜,燕皇把从山上搬下来的东西提了一箱,特意去了九曲蜿蜒的密室里给扶苏看。
“别装傻卖蠢了,好吗。”燕洵看着扶苏淡定喝茶的身影,冷冷的说道,
“热气球这事,确实蠢了点,但是我希望借北境给你压力,我是西凉王,从我出生起,西凉就不是谁的属国!用个黄口小儿来要挟我,燕洵,你这是跟魏帝学的吧?”
也是绝了,烦什么来什么,可燕洵明显不想跟他有太多模糊主题的谈话,燕洵冷笑的指着那箱弓箭,“热气球的事儿已经翻篇了,朕说的是这个。”
扶苏站起身来,拿起弓弩仔细端详了一阵,接着笑了,“燕皇还真是厉害,藏的人都找不见了,却被你发现了。”
“怎么,你的意思是,难道朕会因为你藏丢了找不见了,就认为你没藏过?”
扶苏一把扯开弓弩上的缠线,露出一行刻字,伸手递到燕洵眼前,“天启三年,这是二十年前的事啦。”
燕洵拿过来迅速的看了一眼,“然后呢?”
“然后?”扶苏在月色中捋着自己花白的胡子,露出微微笑容,“二十年前,当然是要挑起战事,攻打大魏啊。”
“攻打大魏?”
“真不爱和你们这群半大的孩子聊事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见过,真是烦死了。”
燕洵对他倚老卖老的态度并不满意,但是也耐心的没说话,看着他等后续,
扶苏见他这个样子,继续又坐回茶桌前,示意他也喝一杯品品,“元宝炬跟我抢姑娘,抢到了又不好好珍惜,害死了小姑娘,我一生气,趁着你父王当年在和北境厮杀之际,偷偷藏了点兵器在秀丽山上。”
燕洵坐了下来,心里盘算着二十年前兵荒马乱,这个西凉王藏东西到秀丽山的可行性,然后依旧不讲话,敌视着他示意他继续,
扶苏摇着头说道,“你父王当年,好似战神附体,是大魏的一道西北金刚屏障,而我并不想跟他短兵相接,第一没仇,第二打不过,所以具体怎么打也没想好,为了找这么个洞就废了不少事,当时是准备藏好了兵器后回去慢慢想。”
“然后呢?”
“你还能不能问出点新鲜的?”
“朕说然后呢?”燕洵基本无视他的挑衅,继续问,
“然后我遇到了新的姑娘,觉得再去冒这个险没什么意义,而且,北镜的十几万大军就和前两天的热气球特攻队一样,没几天就被你爹打散花了,我也没什么想办法的好时间呀。”说着一副你们爷俩都**的神态,还比了比大拇指,“出大军被打,出小队也被打,北镜跟你们燕家做邻居,也是倒了至少两辈儿霉了。”
燕洵一把把面前的茶倒了,确认他就是个纯搅和输出后,转身抬腿就走,
“喂喂喂,怎么,听说你父王给元宝炬挡过煞,不开心啊。”扶苏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父王一生,都在为他守卫国土家园,还少这一桩一件吗?”燕洵到底还是嫩了点,在扶苏面前被咬出了内心话,
扶苏听了这话,了然的点头称是,“也是,你父王这辈子啊,除了生出你给元宝炬添了点堵,好像还真是个付出型的兄长。”
“住嘴,我父王和那种背信弃义之人才不是什么兄弟。”燕洵已经无法再继续这个话题,几步跨过庭院,准备夺路而去,却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来,这次却是径直抓起了扶苏的衣襟声音都高了几度,“你要对元舒做什么?”
“元舒?”扶苏轻轻拍了拍他暴躁的手,从敌手中把自己解救出来,“我还以为就你不是睁眼瞎呢,原来你也是,你们这群小伙伴,一个两个三个凑个瞎眼小队吧。”
“你早知道?”燕洵震惊到怒吼,
扶苏仿佛不怕死的近过身来,甚至贴近他耳边小声道,“我还知道,你们俩,差点成了亲呢。”
说着笑意盈盈的看着暴怒的燕洵,燕洵凶狠的发问,“既然你与元宝炬有仇,既然你又知道她是谁,为什么还要与大魏联姻?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扶苏这次笑的更盛,拍着燕洵的肩膀,一边拍一边笑着说,“你还说我装傻卖蠢,我问问你我和元宝炬抢姑娘都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他现在连姑娘都不能睡了,为了想要点药吃希望能跟梁皇似的能蹦能跳的,居然还把自己女儿送给我赔罪,这么不要脸的事儿都干了,白给的我还不要?说到底,大家不就是都在争一口气喽!我争到了我还气什么!
说回人,别说庚帖,不娶到手没见到面,谁知道谁是谁啊?而且!她爹讨厌是她爹的事,她不讨厌就行了啊。你跟她家算世仇吧,你没娶她,也没见杀她呀,可见这小姑娘还是招人喜欢的。
而且重要的是她争气啊,几十年来寂静无声的府里有了她,就给我生了阿亮,我觉得吧,很多事情总要一分为二的看,你说是不是?”
“一分为二?”燕洵已经对这个人的脑回路产生了深深的隔阂,
“比如说,你承认她是元舒,但是又在心里当她是元淳,也不耽误什么,不是吗?”说着扯着燕洵领口一拉,唇齿相印的吻痕历历在目,“舒儿就是顽皮,在床上,无论对谁,喜好都一样。”
燕洵猛的推开他,把他一把推倒在地,硬着颤抖的声音顶着一口气道,“*****。”
“这话该我说吧,你们这群喜欢当皇帝的大小**,是不是***的喜欢睡我的女人啊。该说的我都说了,要砍要杀,随便你~”扶苏就地舒展的一手支着头躺着,一副怒容却又稍显淡定,“不过我劝你最好别告诉她这一切,元舒这个名字就是她的命,而给她这条命的人,早已经不是元宝炬,是我西凉王扶苏。燕皇陛下,可明白?她的性命,全天下,没有人比我更顾念,而你对她,不过是想起来痛一下,见一次痒一下,找不见,也就找不见了,
怎么样,我说的,不对吗?”
结论就是,你根本不顾念她的性命,也就别为了她这根本不存在的性命之忧歇斯底里。
这句话深深的刺痛了燕洵,明明兴师问罪的燕皇,最后落得仓皇而逃,拿着一个原因重重借口多多的谋反王爷,毫无还手之机。
如何治罪?
治了罪如何执行?
他没有头绪,他甚至没办法把事情摊开来跟她讲,是呢,她始终那么强调元舒这两个字。
人都是现实的,扶苏说的,一丁点都没错,他都承认。
但是此刻脑海里,萦绕的却全都是自己颈间的吻痕,他可能确实一时没法接受,自己于她而言,也没什么与众不同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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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是元淳的封号。
意寓平安喜乐。
谁曾想到,会既不平安,也不喜乐。
甚至连这名字,都没法被任何人认可。
多少痴念,执着,侮辱,诋毁,骗局,都包含在这样的人生里。
西凉王妃一层层褪下这些至宝的金缕衣收藏好,然后把整个人埋进木桶里。
救首辅夫人一命,只要天山雪莲就可以。
她也很想喊救命,可却不知道问谁喊,喊来了人用什么救。
哐当一声的推门而入,“都退下!”他熟悉的声音响起,众宫人吓得连连称诺鱼贯而出。
元舒扒着桶沿回眸,却看到气喘吁吁的那人,仿佛打了败仗一样红着双眼,
“你怎”
话还未出口已被那人的唇堵上,她毕竟身无一物又浑身湿漉,想要挣脱开却不得,此地可不再是山间,而是实实在在的行宫之内,耳目众多,他就这么直闯而入,她觉得好生恐慌,犹豫间只好出口咬他,他才吃痛的放了手,眼见她转身去抓内袍,他一边伸手制止,一边迅速的解开了自己的衣袍,
他抓着她乱动的手命令,“别动!听话!”
她余光里瞥到他胸口颈上自己留下的痕迹不由得脸色一红,忘了挣扎。
燕洵把她从木桶里抱出来,几步走入内室的床榻上,依旧一言不发,只顾亲吻,她显然也被他吻的动了情,不住的轻啄,可他却停了下来,察觉到他动作的人,也尴尬的停了下来不知所措,
他却是别过头,狠狠的抱住她,耳边的声音很清晰。
“你能不能再叫我一次,燕洵哥哥。”
短暂的静谧有点尴尬,但相遇也来的恰到好处,饶是明知道隔日必定会有轩然大波,她依旧忍不住轻哼起来,甚至是假装意乱情迷的想要更多来过滤这个询问。
他没有再说什么,一整夜只是不断索取。
看来扶苏气你不轻,看来扶苏也有很多事情并没告诉我。
只不过,对于你的问题。我只能说。
陛下,元舒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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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随行的燕北内阁重臣数量虽不多,但质量颇高。
至少在察言观色方面都是人精。
从西凉王妃为西凉王放漫天萤火庆生,到北镜来犯西凉王青海王被追责,从首辅大人夫人命在危殆,到大雪崩山燕皇与西凉王妃等人失踪两天,从秀丽山秘密发现军库到此刻西凉王入监车,西凉王妃却不见踪影来看。
可能都是萤火虫的错。
回程马车上一个内阁官员的夫人如是说道,众人也随即附和。
果不其然,回到燕北王庭,虽然消息隐晦,可却从宫里传递出一个信息,秀丽宫似乎住进了新的女主人,而人人,无法得见。
即便人人无法得见,可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随行了秀丽之行,行宫的最后一夜燕皇住在了哪儿,近卫队就守在了哪儿,不傻都知道那人到底是谁了,就算真的真的真的不知道,查查数也可以明白,谁走丢了就是谁喽。
所以坊间热议,叫她萤妃,简直既恶毒又传神。
皇后和青海王妃的热闹没看成,这倒是一出新的好戏。
吃瓜群众表示很开心。
善九和彩风非常恼火,一家子出去的,全王庭都回来了,自己家这一家三口连带着豆包他们却都人间蒸发了,没地儿去问,也没人来说,除了阿精将军来单独讲了一次世子进宫住一段时间外,简直散管状态。
善九在院子里闲的没事劈木头,彩风在一边边嗑瓜子边跟她搭话,“唉你说,她真进宫当萤妃去啦?”
“喂喂喂,跟你说话呢,能不能回应我一下啊。”
善九没好气的拎着剑,痞气十足,“老头子又干坏事了,肯定跟着去背锅了,还萤妃呢,你看燕皇是那样的人吗?再说,就是为了稀亮,你的车轱辘话也给我省省好吗?”
彩风莫名觉得,***她俩关系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变很好啊,呸了一口瓜子皮,不屑的说道,“呵呵,天底下男人都一个样。”
善九分不清她在骂老头子,还是在骂燕皇,但是意外跟稀亮成为秘密师徒关系的庶母戚善九只是想单纯的去理解这整件事,这一点难得宁彩风有怀疑但也认同。
跟天底下男的都一样的某个男的,此刻睡得还真是挺踏实,温香暖玉在怀,这阵子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混过了好几日的早朝,今天终于直接宣布弃之十日,休养生息。
朝臣们的表情都比较丰富多姿,知道他要来这一手,纷纷都有所准备,几个进王庭不久的将军大老粗,在内阁几个老人精指挥下做了炮筒,
“陛下,恕臣直言,新后入主燕北不到半年,陛下应以与大梁交好为重。”
这位大老粗邢将军为了背这段首辅给的词儿,好生锻炼了几天,直译过来就是,萧玉是大梁的公主,你不能太过分,不给大梁面子。
燕洵回答,“皇后近日心宽体胖,不劳你惦记。”
周老粗上线,“陛下,西凉地处燕北之最南,本就与多国接壤,自从纳入燕北来一直相安无事,北镜之乱,应是他们自己的阴谋诡计。”翻译过来就是,西凉是我们抢来的,北镜的事儿连个毛都没伤到,你这么关着人家老王爷,不是太好吧。
燕洵回答,“西凉王已经自任领罚。”
张老粗虽然是个老粗,但是他也感觉自己大概可能差不多被同僚黑了,因为给他准备的小条是这么说的,“西凉王妃身为内臣女眷,不该与世子同住在皇宫内苑,一而再,再而三有违礼治。”得,把上次的事也给说出来了,
而这,也是以上层层铺垫,最后的重点,因为最近燕北王庭内外,甚至各国都收到了关于燕皇的这桩桃红色的巨型绯闻,他这种被人说性冷淡的皇帝突然招惹了这种关人王爷,收人王妃的霸王硬上攻戏码,简直爆炸新闻。
张将军的话翻译过来就是,请不要把人老婆孩子留在你自己屋里,舆论不好。
燕洵直接回答,“根本没有这回事,你听谁说的?”
从源头,睁着眼睛否定了,你是你你不是你我说是你就是你我说不是你就不是你,这个哲学问题。
油盐不进,全军覆没,举朝哀叹。
不肖几日,萤妃这个名头就被坊间盖章认定了。
萤妃媚主,惑乱后宫。
首辅大人是这么说的,但是首辅夫人不允许他这么说,老头老太太在家吵一早上,最后老太太因病胜出。
老头的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碎碎念着,“陛下直接把西凉王下了皇宫中的暗牢,你可知道那都是关押何等人的地方?皆是逆反之人,你说西凉王能是逆反之人?他用什么逆反?这趟秀丽之行,真是罗门生变,内里陈情百样,可陛下什么都不告知臣属们,连我这个首辅都不甚了解内情,现下又把这么个女人带进秀丽宫里还不承认,大摇大摆的又居然开始罢朝。罪孽啊!”
老夫人听话会听音,准确的接收了暗牢,西凉王这个信息,等老头走了之后,找到贴身的老嬷嬷,拿着自己的信物一并送进了宫去。
燕洵知道这么切断她和外界的一切联系确实很难受,她明面上没说什么,但是天天不高兴摆脸色也不是假的,听到宫人来报说首辅夫人给王妃送来答谢之礼,怕她继续不高兴,也知道这番内情,宽容那老太太坏心眼的王妃这个字眼,没办法咬牙忍着就第一次开了口子把外人放了进来,
恰巧这边皇后宫里来人传话,邀请陛下去小叙一番,他看了看来的那怯生生的小宫女,嘱咐她好生陪宫里那人讲话,就带人离开了。
元舒每天像是金丝雀一样被拘在这方天地里,早就快要抑郁成疾,见那小宫女看自己眼神慌闪,直接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礼盒。打开来看,却见是枚戒指。
“这是?”小宫女见四下已无宫人,刷的跪下,仿佛受到极大惊吓一般,都托起了哭腔,“回禀,回禀娘娘,这是首辅大人府里的张嬷嬷送进来的,说是首辅夫人给您的谢礼。”
元舒握着戒指百思不得其解,送我个戒指?再看那小宫女还是战战兢兢,就蹲下来问她,“你怎么了,这么害怕?”
“夫人的侄子是暗牢的守备将军,娘娘只要拿着这个夫人的信物去给将军看,就肯定能让您见到西凉王。”小姑娘仿佛抱着必死的决心终于把话说了出来,听到后面被她紧张的一把抱住,耳语道,“你是首辅大人府里的?”
“以前,以前是的,”
“替我谢谢你家夫人。”
她遣走了这个女孩,自行换上早已留好的宫女之服,偷偷从后殿跳窗出去,她年幼时曾做过类似的事,然后亲眼所见的害死过一个小宫女,这次她预备吸取教训,不玩替换,只玩越狱。
因着她身份特殊,没有几个宫人被派来侍候,所以只要她镇定,能认出她的人其实并不多,而且暗牢属于罪臣之所,修建在宫廷之内,她拿着戒指,一路东躲西藏,摸着脚步终于到了那里,见到守备的将军,拿出戒指,只道是首辅夫人派来的看望有救命之恩的西凉王。
等她终于见到扶苏的时候,才发现,他竟在这段时日老了许多。
“扶苏。”她越过栅栏,伸着手,压低声线喊着睡在草堆上的西凉王,
老王爷听到响动,看到来人是她,简直怒不可遏,“你来干什么?”
“扶苏,你在这受苦了。”
“我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想来看看你。”说着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流出了一脸的眼泪。
扶苏慌张的跑过来,顾不得其他,越过栅栏一把拢住她的头不住的抚摸,“我的乖乖啊,你胆子也太大了,这种地方你也敢混过来。”
“我一直在皇宫里。”她啜捏着低头开口,
“我知道。”
“扶苏,你相信我,我一定有办法救你出去。”
“我不要,舒儿,你听我说,被燕洵发现的军库,是我二十年前,跟你父皇有过节,想要用来跟大魏打仗用的,后来你也知道,我不是领兵打仗的料,所以这东西,藏了,还就用不上,久而久之,连我自己都忘了。”
“我相信,我相信的。”
“你不知道,舒儿,你听我说,没事的,我没有真的想谋反,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保护你自己,保护稀亮,你知道吗?”
“扶苏。”
“快走,快走,赶紧回去。”
扶苏抹着她的眼泪,推着她,不住的让她赶紧离开。
这方瘪昃肮脏的空间里,扶苏一个人站在那里对自己挥手的样子,让她的眼泪流了一路。心中想着,西凉虽然偏安一隅,但扶苏这辈子活到现在都是锦衣玉食,呼风唤雨,哪里受得了这种苦,不由得哭的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鬼鬼祟祟的回来,刚想翻窗,就被人拉住了。
“娘娘,从正门进去吧,陛下在等您了。”
元舒吸了吸鼻子,伸手摸了脸一把,带着决绝之心一脸镇定的走向了前殿。


2025-06-17 20:2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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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回来了,该吃午饭了,我在等你呢。”他放下手中的书,看她进来,起身过来拉住她,全然没在意她通身在牢中沾染的灰尘和泥泞,
他拉着她走,她却不太想动,抽回手,冷冷的出声,“你不问问我去哪儿了吗?”
“吃饭吧,吃完了再说。”这是白天,还有宫人三两个在端上膳食,大家都默默惊讶这两个人原来竟是这般相处吗,燕皇居然在她面前称我而不是朕,毕竟按照之前的认知,这燕皇陛下又哪能是哄人的一方呢,本以为连日来痴缠到分不开的帝妃该是有多腻歪,都想来看看这媚主的萤妃到底什么好手段,现在看来剧情好像不对,
“扶苏还没有吃上饭,我也不想吃饭。”她最近被藏着捂着关着,简直发了霉,连智商都是如此,现在只能暴露本性,流出傻勇,
他背着她站着,听到这话,手抖了抖,僵直着背影许久,问道,“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你预备怎么履行这句承诺?”
她不知道他们的对话,他到底清楚了多少,一阵慌乱后又觉得一切也都该是如此,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坐到茶案旁,“救不出来,我就也进去。这有什么难的。”
看着她这副样子,他踱了几步过来,站着俯视着她道,“看着我,”
她偏不抬头,
“我说,看着我!”说着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扬了起来跟他对视,
“我说吃饭,你就乖乖吃饭,我说睡觉,你就乖乖睡觉,你这样顺着我,讨好我,才能救他。不是吗。”
他笑着看她,却让她觉得好生寒凉。
“再说,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我没逼你吧?”他这个时候跟她划分先后,她听得懂其中的意思,直接恼羞成怒起来,
一边气的冷笑出来一边恶狠狠的说,“对,没人逼我是我自己活该,我就应该守在你旁边,看着你被冻死,我为什么不上去直接先掐死你算了!”
“来,你掐,现在就掐,我不反抗,你来掐死我!”他也像是发了疯一样跟她闹,倒是把这群宫人都吓个半死,心想这两个人是听说外间传闻太过难听,这下忍不住准备玉石俱焚???
“我懒得理你,我要出去!”她想跑,虽然知道无处可跑,可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往外奔,
“不理我你想理谁?出去哪儿!喝口冷茶都不行的主儿,你想干嘛,住草堆?穿粗布?吃牢饭?!这堂堂秀丽宫,比不上瘪昃的小牢房吗?”
“秀丽宫秀丽宫秀丽宫,关起门自己去想你的秀丽王去,你以为谁都爱住你的秀丽宫吗!”她已经开始口不择言发泄不满,
“好,你走,你前脚走我后脚就把稀亮也给你送过去,行吧!”
“你!”
两个人僵持了半天,互相瞪视着都不退步。她不争气的开始哭,最后他还是松了捏着她脸庞的手,自己好像消化了一阵子扭了扭脖子,转过来沉了口气说,“来,吃饭。”转而递过手来再次邀请,这次她瞪了半天眼睛想了想倒是没敢继续拒绝,伸了手跟着走,感觉自己前功尽弃,有气无力的问,“那我换身衣服再过来行吗?”
“不用,你千辛万苦的跑过去,就带着你亲爱的扶苏抱着你抚摸过你的印记,多留一会好让你怀念,来,坐下来吃饭。”他居然笑了,就这么笑着跟她说,可是声音却很恐怖,她从小就知道这个音调简直就是狂风暴雨预警,比刚才的发怒警戒级别还要高,
欲抽回手臂,他却不答应,死死的扣着不放手,害的她直接吓哭的停不下来,“我去洗,我去洗还不行么。”
他转身抬脚就把宫人正在布菜的食案踹翻,惊起了一宫早已石化的人的呼叫,但依旧扯着她暴怒不止,盯着她哭红的眼睛,“好,那就都别吃了,去,现在就去!”
终于脱离了控制的她一边哭着,一边退着,后退了几步脚一软竟然被襦裙绊倒在地,看着他绷直的嘴角和通红的眼睛,甚至慌不择路的爬起来往后面的浴室跑去。
秀丽宫的龙凤池是给帝后用的,这段时间她本来宫人就少,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冲进来才发现这里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显然早就在等着她了,她被宫人拉着进了更为广阔的龙凤池洗澡。
终于舒缓了下来才发现脸被人捏的生疼,一个跟头也摔得屁股生疼,想想这一趟什么都没做成,看他那暴怒的样子止不住的后悔,小宫女的死活,扶苏的死活,稀亮的死活,一瞬间涌上心头,又哭开了。
这些宫人仿佛被吩咐了一直陪着她,她又不敢让她们出去,自己想躲也躲不开,刚刚的那点反抗精神此刻已经彻底作废,望着这一池子水,她只能胡乱的把脸沁在水里哭,还没哭完就听到他的一声大呵,“你们就看着吗?!”
刚听到声音没哆嗦两下转瞬就被人拎出了水面,她懵懵懂懂的抬头看着依旧在生气的那人,此刻宫女们已经都跪下连连称错,她望了望才明白他可能是以为自己在作死,而旁人都没阻止而在生气,她弱弱的出声,“我,我在洗脸。”
就这样才松了手的某人,伸手问宫人要皂角,小宫女被吓得魂不附体,颤颤巍巍的把皂角递给燕皇,还不住的说,“陛下,我来吧。”
“出去!”他言简意赅,绷着脸两个字就把人都骂走了。
转过头来看着她,示意她低头,“洗头发!”她从小就讨厌被笨手笨脚的人洗这长发,不舒服不说,还洗不干净,可眼下她又不敢说,回想起来,刚刚貌似扶苏确实是一直拍着她的头安抚她,但那也只是习惯动作而已,肯定是哪个传话的该死的烂舌头,对燕洵说了不该说的,她恨恨的只能静待那人粗暴对待,比较安慰的是,等来的显然是笨手笨脚。
她在里,他在外,她隐隐的不配合,他暗暗的不拿手,怎么弄怎么别着劲儿,果然没一会他就也跳了进来,这下可以不别劲儿的洗头发了,她冷静的翻着白眼,心中默念色鬼。
终于让他觉得心满意足的洗完了头发,她跟个女鬼一样丧到极致的靠在他怀里,时不时的撩起水面上的玫瑰花,见她终于不哭了,他可算低头打量了她两眼,像是突然发现什么端倪的突然逼近眼前,她脑子里急速运转自己又干了什么,然后被人发了问,“这是什么?”他指着她的下巴,
她转身去找池畔的镜子,拿起来一看气不打一处来,“这是什么?你说这是什么!”一把扔了镜子转头就喊,被她喊得一哆嗦的燕皇显然被吓了一大跳,退后几步看着她突然发飙,“你干什么。”
“这是你打的,你打我???!!!”这次换她不依不饶,水中本就有阻力,她张牙舞爪的过来像要吃人一样,被她推得趔趄的倒进水里的燕洵一个鲤鱼打挺蹦起身来,就为了抱住同样跌倒入水中的那人,直接抓住她双手在后,“别闹!”他知道她从小就不懂水性,所以总是很紧张她在水里出什么意外,这次也是不愿让她被水呛到,狠狠箍住,“我什么时候打你了?别胡说八道。”
元舒仰着脑袋不住的给她看,“你看你看,这下巴不是你捏得?你自己看!”
燕洵此番细细打量,还真是个手印子,心里想着刚才她瞪着眼睛干气人的样子真的让人失控,可是谁会想到她这么不禁捏,他可不记得自己下了死手,
见他不说话默认了,她依旧不依不饶一声比一声高,“打人!打人!打人!!”
燕洵眼见也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松了手无奈的摊开,“那你打回来吧,你不是还要掐死我么,来吧。”
看着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真的把她气呆了,掐死你?我要是能我早干了,就怕我这边掐死了你,下一秒自己也活不成了。
她抽动了嘴角是一步就扑了上去,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仰着脸突然笑的格外邪魅,“我不打你,我要吹吹。”
明明在很认真的吵架,突然又换了剧本,哭的满脸通红,又笑的一脸坦然,燕洵被眼前的色诱迷花了眼,虽然被扑的又差点倒下,但眼底藏不住笑意,贴近她耳边,试图让她说出更让自己开心的话,“你要谁吹吹?”
“想要阿亮宝宝吹吹。”
靠。
他发誓最近的风言风语已经如雷如雨的砸过来了,所以其实他并不想大白天的在洗澡池子里搞这种昏君戏码,但是他今天真的很生气。
何况这次围观的人太多,消息不走露的机会几乎是没有。
萤妃果然好手段。
趴在门口听动静的小宫女小太监都默默达成了这个共识,内里的话他们当然都没听清楚,听到的,基本都是面红耳赤的。
这次大闹过后的结果就是,她被准许去看稀亮,稀亮没事也可以被阿精抱着过来秀丽宫溜达。
她假装失忆一样明目张胆的把那个胆小的传信小宫女留在身边,见他低头看奏本看似根本不在意的模样,她仿佛大舒一口气般放松下来。然后狗腿的端着自己做的根本不成样子但味道像个七八成的紫薯糕给他吃,他也不看,她递什么就吃什么,她心想早知道给他下点毒好了。
这么想着,不自觉的自己竟然也吃了起来,燕洵随意的看了看冥思苦想中却又贪吃的她,伸手把她抱过来,一嘴咬上她还留在嘴角的吃食,她也不介意,伸手还扒着空盘子可爱的笑了笑,他也不在意转过头继续看奏本。
她歪靠在他肩头,吃完了东西就抓着毛笔在一旁写写画画,无所事事,没一会睡得就好似昏迷了一样。这情形倒是和小时候两个人一起在太学上课的样子很相似,嗯,燕洵瞥了一眼她画的和从前一模一样的大花猫,突然就想起了当年夫子说过的话,世子必须得好好读书,而公主可以不用,元嵩摇头晃脑的讲解,有傻有奸,方便搭配。
他拥着她不敢换姿势,遥望了一眼窗口落日的余辉,转过头,轻轻在她额头吻了吻,却是被走动的宫人看到了,小宫女有点惊慌的想要下跪请安,他轻轻竖起手指嘘了一声,不让人扰了她的梦。
小宫女笑着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他不易察觉的轻笑了,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秀丽宫的匾额听说最近要拆,不过宫人都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编制,久而久之大家每天对着他们那种大吵不断,小闹不停,有时间就恩恩爱爱的剧目已经视若无睹。
他过去被人骂荒淫无度,如今已经升级到亡国之君,反正也没在怕了。
就这个样了,爱咋咋。
满宫人都能感受到燕皇从一开始的抵死不认到如今的装聋作哑。
情势逼人作恶,局势教人变坏。其实世道和舆论有时候也是互相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萧玉这个挂名皇后跟皇帝陛下小叙的时候深入聊了一下这个事情,眼见燕洵一副朕就是这样的汉子的模样,也不欢而散,其实也说不上不欢,至少不用再跑去秀丽宫泡池子这件事,她还是很满意的。
总体来讲,燕洵承诺她可以带来昔日她自己的大梁谍者作为皇后宫自主有生力量这个,明显是类似补偿面子的举措,让她很是受用,非常满意,甚至还给稀亮手工做了个歪歪扭扭小棉袄送给了所谓的萤妃,虽然这个马屁拍的很偏门。
她不会知道拿到了之后就被元舒扔进垃圾桶这回事,燕洵看着笑着逗弄她,“干嘛对萧玉这么大恶意啊。”
“星儿。”她坏心眼的给那个小宫女改了名字,暗搓搓的不让人好受,“陛下既然说了不让扔,那就捡回来吧。”
星儿抬眼望着这俩躺在塌上一起晒太阳的人的阴阳怪调,本就胆小的小姑娘简直不知所措。
“哎我可没说什么啊,给你的,你不爱要就扔了去,”说着示意星儿赶紧去扔,
她反倒起了身来了劲,“星儿,不扔了不扔了,你去拿给阿春她们,让她们去拿着擦洗龙,凤,池。”她闪着眼睛趴在他胸前,一字一句的跟他加深龙凤池这三个字,带着狡黠,又有一丝不满,
他被搞得有点无语,眼见小宫女退去了,抓住她小声在她耳边说,“你可能不信,我发誓我和萧玉,”
“知道我不会信,你就别说了呀。你以为你是黄花大闺女吗?扭捏什么!”她却是豪气的一挥手,翻身捂住耳朵不听了。
“喂喂喂,”任凭那人怎么喊都不回应。
阿春拿着这皇后娘娘亲手做的小棉袄,跟着星儿几个聚做一堆听着那两人在塌上开心的玩闹,都是一脸菜色。“你说,这不是要难为死我们啊。”
其实萧玉并不在意的,反正又不是她缝的,是比她手还残的桃叶姬缝的,真的,哈哈。
阿精,王庭近日可有异动?
目前大魏,西凉王府都很安静,倒是青海王陆续有派人潜进来。
萧策没有?
目前看,还没有,最近梁皇好像身体抱恙,大梁很安静。
持续观察,切不可大意。
阿精难为的抬头,再这么下去,朝臣们。阿精欲言又止,看着低头不语的燕皇,
朕都知道了,下去。
一颗帝王之心,你以为会轻易相信这一切的所谓巧合吗?
好。尽管放招过来就是了,我也不是第一天,与全世界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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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燕洵称帝其实没几年,多年来东征北伐,甚少管理细枝末节的事情,丢给内阁的几个老头,一向做的很是周全。
现在的情形是,翻天覆地的挨骂,冷嘲热讽的有,直面陈情的有,别说西凉和大魏没闹起来,青海除了派点小虾米后和大梁一样安静如鸡,倒是自家朝堂上闹得鸡飞狗跳,燕洵跑去质问萧玉,萧玉吃着干果,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燕洵只好黑着脸凶她,“没事别老吃吃吃了,你看看你这些谍者,也不知道操练一下,都东倒西歪的,像什么样子。”
“管我什么事儿啊,你管管你自己的首辅大臣去!燕洵我告诉你别太过分,老娘连拜山礼物都送了,还要怎么样啊,你把她供着,我也得把她供起来吗?那些花边新闻,你们俩不玩出花样谁还能捏造啊!!别耽误我吃东西!”萧玉咬着花生不满的暴躁出声,
“你给我老实点。”燕洵不爱和她理论,撂了狠话就走了,毕竟每次和萧玉这人做买卖都很分明,从不缺斤少两也算有来才有往,最近显然她够给面子了,他感觉现下这个情形好像也没法要求皇后到底该怎么自处,
结果就是秀丽宫里两个人今天拉手明天连王庭边的小村落都能得知,每天和连载剧情一样,燕洵从一开始的觉得稍有助益到现在的烦不胜烦,也懒得再去管萧玉到底***怎么操练的谍者了,还耳目呢,简直养了一群大喇叭才对。
阿精时不时的奏报说着谁谁谁又来了,谁谁谁又走了,青海王这甩锅战术属实出神入化,一会勾搭一下西凉医馆,一会勾搭一个大梁谍者,然后还不是同一波,然后勾搭完了还就走了,没几天青海王妃还报出有喜了,简直是看着这流程都给他忙活蒙了。阿精收集情报都收集的心里好生惆怅。
燕洵望着这个事实非常气短。
阿精只觉得他为了骗自己已经成功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你就承认你不想放人走,到底难在哪?把人扣在这被人吵吵的天下皆知的事儿都做了,怎么自己就是不肯跟自己认呢?
一天疑心生暗鬼的非要怀疑西凉王这怀疑西凉王那,且不说这么个吃喝玩乐一辈子的混世老魔王一辈子都没干过正事,好吧就算,就算有问题,按照以前手起刀落直接完事儿,你又不敢干,这就很愁人了。
阿精抱着稀亮头疼。
在西凉王被关押了两个月之久后的某一个秋色甚浓的清晨,他的第六十封自杀未遂的密函呈到了燕皇的塌前,燕皇伸手接过这封密函,看着上面写的,比之往日要甚严重的话之后,心知他又在闹鬼,本期待能有什么后招结果就是一个月来连绵不断的闹自杀而已,冷笑着吩咐,“没事,不用管”
还没等递密函的侍卫听清楚就没了声音,疑惑的抬头,才发现燕皇陛下显然被人捂住了嘴,他瞥了一眼就不敢再去看,萤妃到底是用什么捂的了,小侍卫低着头看鞋尖简直想死,过了好大一会,燕皇陛下暗哑的声音克制的强硬出声,“派御医过去看一看,地下牢室寒凉,搬去西宫,加强守卫。”
小侍卫舒了一口气,麻溜的领旨就跑。
所以说有什么重要事情都不要来扰人清梦,不然谁惨谁自己知道。
他转头抓着作乱的那人,带着点不怒自威的意思问,“满意了么?”
她小鸡啄米一样不住的笑着点头,“满意满意,非常满意。”
他依旧冷着脸,“我问的是昨夜。”
她脸红的好似一颗能滴出血的红草莓,瞬间投降埋在他胸前。
“你都敢在侍卫面前这么放肆了,还怕我听一下自己的服务报告??”
这话说的也没错,被人吃干抹净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元舒觉得敢想敢做和敢做敢当还真不是一回事的。
秀丽宫的牌子摘下来,因着皇帝寝宫的名字,好像也没什么地方可安置,她直接留在了殿前空地上,最近更是养成了一个锻炼的好习惯,早上起来就带着她儿子在殿前踢匾额说是锻炼脚力,燕洵一边喝粥一边瞪着她这么干,不阻止也不发声,元舒心想你不说话那我就怎么高兴怎么来,一天天的踢得更有劲儿了。
到了晚上擦药的时候,趴着让人上药的那人不耐烦的指挥着,
“喂,你能不能快点啊?给我脚趾头也抹点药,”
燕洵第一次看到她抬出来的箱子里这些瓶瓶罐罐的时候,真的瞬间傻眼,每一瓶对应着每处伤,西凉的医馆对王妃那是一百二十个尽心,药倒是做的仔细,可惜这病人对自己半点仔细都没有,有药不用还能好?听着她的话,抓住脚趾头看了看,鄙夷的开口,“踢得可够真情实感的。”说着还真给她随便抹了点什么。
燕洵已经对这些五颜六色的罐子信手拈来,其实每次上药实况也蛮没法见人的,但是这个时候他一般都克制的非常好,从不碰她,就为了让她能够快点好起来,在他强烈的督促下,这么一段时日来,明显疤痕见淡。
元舒眼见他的样子,幼稚的开玩笑,“喂,好好按摩一下,燕师傅。”
“叫谁师傅呢?给不给赏钱啊。”他知道她顽皮的小心思,也顺着她说,
元舒学着彩风以前西凉小剧场经常给大家演去青楼的公子哥的模样,一把拉过燕洵,拍着他的脸挑衅,“乖,好好按,按好了本姑娘给你大大滴赏钱。”
“哎,听令!”她没想到他真的乖乖的听了,说着抓住她的脚底,一边按一边振振有词,“这里对胃好,这里对心好。。。。”
直把她按得痒得一边哭一边笑着告饶才罢手。
“还敢不敢了?”他在她耳边问,
“不敢了不敢了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笑闹做一团,果然药都白擦了,那就再擦一遍吧。
就这样大剂量的修复,也难怪好的快。
秀丽宫的宫人们从来没见过这么爱笑的燕皇,也第一次发现他还算是个有血有肉的正常男人。
眼下又接近了年关,一晃半年过去了,但是这场旷日持久,声势浩大的全国道德围剿并没有过去,反而愈演越烈。他们现在什么昏君的帽子都敢在背后往自己头上贴,他知道一张嘴打不过一百张一千张,就直接无视掉了,可是见天儿的萤妃萤妃萤妃的讲讲讲讲,他也气不打一处来,萤火虫是给我的?你们都瞎?还是以为我瞎?
燕洵最近把军政处理的井井有条,闹得欢的,都派去了前线,继续闹得欢的,守城门,看军备,罚俸禄,就地打板子,花样很多,但是势头就是不减。也侧面反映了,这群人属实受文化影响太深,闲的**不把这事掰扯清楚不罢休。
最后首辅大人终于犹如吞了天大的委屈般,仿佛舍弃了原则般来问了,
“陛下,要不您就大大方方册封吧。”
“哦朕想想。”
老首辅被这个回答噎的半天没喘上来气,给你台阶你还不下???气的老头直接决定告老还乡了,留下了自己的学生继续战斗。
其实不是他不想,只是,有件事一直在心里,不吐不快。
自小,他的生辰在她那就是件大事,可今年自己的生辰,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没一个人记得,包括阿精。。。
过去了一个月,她不提。
又过去了一个月,她还不提。
眼下都又快过年了,他已经放弃了她还能记起来的想法,而是直接告知她,我还有半年过生日,你开始准备礼物吧。
她慢了半拍的反应过来,直勾勾的盯着他笑,
“干嘛?”
“没什么。”她明显情绪有点不对,
燕洵觉得自己可能说的不明确,犹豫了一会才又开口,“这个,就算第一个礼物。”他其实明知道她的生日在前面,完全可以自己先开头,可依旧迫不及待的想要追讨自己的上一个礼物,人都不禁惯,大概就是这样,他有点恶毒的掐算照西凉王现在这个作死的速度,她生日的时候大概就可以册封了,
他本来想对这个第一个,好好加上从头开始这四个字,但是还没来得及说,她就笑着告诉他,
“这样吧,等你祭祀完回来给你行不行?”
“这样啊,那好吧。”他本来也没想问人要什么东西,只是事情憋了太久最后实在忍不住,再说这是老头子们的册封提议他只是接受而已,却见人直接了当的答应了还给了明确期限,这下要礼物的也没敢穷追不舍,心想祭祀还真是件大事呢,到了父母的衣冠冢前,也不知道这事从何说起。
【不要对任何的信任存在一丝一毫不确定的侥幸,因为现实往往会因为这一点点的侥幸,让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新年除夕,燕皇要去祖庙祭祀。
往年都是初三,今年早早就说了初三去,钦天监却告诉他已经算好了除夕最好,恩,这人大概也被内阁收买了,最近这些老大人们约好了,大事小情都要让他难受一下。
他很抱歉,没法在这一天跟她待在一起,明明提前很久就约好了今年除夕一起看花灯,元舒撅着嘴表达不满,“什么嘛,约好的事情还能变啊。”
若是以前她说这话,他肯定觉得骄纵又无聊,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还隐隐感谢老头儿们的阻挠,才能得见她的往日模样,燕洵笑着把随身的令牌给她,“记住了,皇后也不在什么都不用避忌了,你开心就好,就一样!只要,只要不去西宫,哪儿都行,我可留下阿精了,你别不当一回事啊。等我回来,我一定回来陪你吃晚饭。”
她推着他都到了时辰还在磨蹭的叮嘱,“我怕过你的皇后??好好笑哦。好啦好啦,我不去,我发誓我一定不去,我要是去,你回来就叫阿精打断我的腿,或者你自己亲自上也行。赶紧走吧,一会误了时辰,又该说萤妃误国啦!”
燕洵扑哧笑了,“你还知道萤妃呢。”
元舒特别豪气的挥手表示毫不在乎,“起外号谁不会啊,当面来我就叫他该死一号,该死二号。。。”此刻出了秀丽宫外,周围跟了不少陌生宫人,耳目众多,燕洵笑着一把抱住她安抚,不让她继续胡说,“好了好了好了,你还想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糖葫芦,两串糖葫芦!”她趴在他胸前露出一颗头,伸出两个手指头比划,说着还回头给星儿使眼色,“你们想要什么,让他买~~”大家都笑着抿嘴摇头,秀丽宫的人早就熟悉了这两人的相处,听到这样的对话也都忍俊不禁。
他笑着拍她头,连连点头说好。然后叮嘱宫人们一定照顾好她。
他走下台阶很远,突然听到她喊,“燕洵!”周围都是一愣,这一声确实太过突兀,而且虽然燕皇在她面前不称朕,但她其实从来都是陛下不离口,
燕洵停下了脚步,看着她从宫门口飞奔过来,她向来只在秀丽宫走动,难得此次祭祀,随行宫人众多,眼下都在场,但她却丝毫不避忌就这么跑着过来抱住了他,周围大幅度抽冷气,都默默半转了身,见她半天不说话,他以为她还在闹情绪,拍着头安抚,
“听话,乖。”
她却是扬起了头,闪着鬼灵精的眼珠滴溜溜转“我们玩个叫心有灵犀的游戏怎么样?如果你赢了,你的礼物加倍,如果你输了,就没礼物啦。”
“哦?怎么玩?”他被她的模样逗笑了,轻轻呼了一口气在她耳边问,
“你买了糖葫芦问问店家名字,看是不是我喜欢的那家。”她趴在他耳边小声笑着说,
“啊?”难得她这么高兴,他饶是知道故意刁难且答案完全在她手里不说,却也是笑着答应了下来,“好,贪吃的人,总有新花样儿赖皮。”他笑着打趣她,当着人多不方便,偷偷又捏了捏她的手。
其实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他已经决定要按照周围人给出的安排,解决这些想也想不通的事情了。
他走出去很远,回头看,她依旧站在原处望着自己,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让他一时之间看不清楚她的面容,他想,今天一定早点回来,跟她玩心有灵犀,反正跟她一起,输掉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么想着,加快了步伐踏上了皇家马车。
萧玉早已经稳坐在里面笑盈盈的看着他。
“十八相送送完啦?”
燕洵一脸阳光灿烂,表示毫不介意她的闲言碎语,指挥着车队出发了。
萧玉一边嚼着干果一边开心的美滋滋,惹得燕洵不由得打量了她好几眼,瞧了瞧她手里的东西笑着说,“总吃这些鸟儿才爱吃的东西,你是为了补大脑吗?”
“燕洵,你在和我开玩笑嘛?”萧玉假装带怒气的回问,
燕洵特意从她手里挑出一颗花生糖,笑嘻嘻的点头。
我们从来就没有心有灵犀。
燕洵哥哥,你的问题回答错误啦。
生辰贺礼,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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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燕北的皇宫只要拿着燕洵的令牌,基本出入无阻,可是出燕北王庭,需要的却是帝后双令牌才行,燕洵刻意壮大萧玉的力量也是知道,她与母国向来不和,想要收谍者为己用。燕洵一直等着谁人能泛起一场什么样的风浪,然后悄无声息的按死在萌芽里,他可能从没想过,这仅仅是一场逃亡,一场说过一千遍一万遍他都没相信的逃亡。
毕竟,她已经答应过,要补给他生辰礼物,他的那一丝不带怀疑的信任,在这件事上显然倾注了过分的笃定。
萧玉一早就托人把皇后令牌放在给她的新年贺礼之中,燕洵到底小看了王叔的魅力,和两国公主泡过汤的情谊。
元舒已经跟稀亮说好,要他一定在除夕当天跟阿精将军讲要吃烤全羊,烤全羊需要全程看顾,阿精向来对稀亮的饮食不假手于人,肯定会满足他,这样元舒就有机会带着稀亮,持燕皇令牌在一般旁人的看护下出宫玩耍。
首辅大人身后的朝堂集团抱着想弄走妖妃,首辅夫人抱着想帮救命恩人而不谋而合的一只守备军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有心人持皇后令牌去看望西凉王,乔装后必可在皇后宫谍者护卫下离宫。
燕北一向只对大魏戒备森严,又已经对各方监控良久均无所获,萧玉扮猪吃老虎太久他以为大梁谍者也就不过如此,所以加上早已被释放回家的西凉家奴,层叠的青海密使早已测试过几番的全身而退的路线,全都准备妥当。
只要他们出了宫城,手令俱在,离开燕北王庭,绝不是问题。
问题只在,燕皇一日就归,要打个顺程追击并不困难。
扶苏趁着几次见稀亮的机会捎出信给萧玉,只要元舒肯走,燕皇必不会追。
萧玉不知道王叔这底气从何而来,但是眼下也只能听他赌一次喽。
除夕这天燕洵就在萧玉的眼皮子底下,出皇宫到北郊祭祀。
这天确实是个好日子,算的一点儿都么没错,宜出行宜祭祀。而这就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这阵子听说秀丽宫里过得格外和谐,他们俩也不吵了,也不闹了,什么出浴诱惑什么激情燃烧,这架势是禁忌之恋一定要搞到天下皆知才算完,满宫的人都在说着燕皇最近的改变有多么惊人。
只有萧玉心里知道,这明显是最后的礼物,一个女人用最原始的手段**铁石心肠之人的自负之心,萧玉一直紧张的控制着舆论,控制着情势,回到后宫的萧玉和元舒自始至终都没见过面,始终在宫人眼中扮演这种互不待见的气氛,其实萧玉倒是很想撕破面具亲口问一句,“元淳,你多年所思所想,终于得偿所愿,你是真的想走吗?”
而她显然用行动回答了她。
稀亮偶尔过来玩耍,缠着你的袍子滚来滚去,还要把着你问,“为什么你是皇阿舅,别人都叫你皇帝陛下,你就是我一个人的皇阿舅吗?”
这个时候我只能拉过来他,笑着教他,“阿亮真聪明,皇阿舅就是阿亮一个人的阿舅啊,”
“为什么呀,娘亲。”
“因为你娘亲我,是皇帝陛下唯一的妹妹呀。”
我说的大大方方,也能感受到满宫的小宫女探寻的眼神,你只盯着我看了一会,默默的就转了头去,是呢,我知道她们在想什么,这算哪门子兄妹?
每天睡在他的龙塌上的,唯一的妹妹???
可是你说的,你只当我是妹妹,我又能如何呢?
每一天,我觉得都在践踏自己。
那种一边恶心至极一边暗自欣喜的感情,把人的心从油锅里翻来覆去的颠炒。
稀亮被人抱走了,是燕北人干的,你相信吗,我从那时候起,就在心里演练着,如何以全新的面目出现在你面前。
这些年,扶苏对我很好,西凉王府的老夫少妻怎么可以相处的不好呢,其实我对他也很好的呀。
可我觉得我可能疯了。
人难道都是这么忘事的吗?还是只有我这样?
你离开时决绝的模样,你斩断哥哥手臂时候的坚定,你说让我走要我好好保重时的清冷,其实一直都碾压在这些年来,所有的苦痛之上,无论是经历了多么不堪的事,无论摸着表哥逐渐冰冷的尸体有多害怕,我最大的噩梦里一直都是你而已。
我觉得我没资格活着了,可是又不被允许去死,我撑着撑着撑着,终于撑到了今天。
扶苏说,只有活着,才能遇到好事情。
我相信,我相信,我相信的。
我又遇到你了呀。
你生气我嫁给了一个老人家吗?你发脾气我对你的视若无睹吗?你抱着稀亮宠他抓你的袍子玩你的玉玺是因为想起了小时候我最爱这样闹了吗?你骑马来是为了找我吗?其实,我早就看到你了,兔子花灯被我举的高高的,我怕你,看不到。
你亲吻着我,拥抱着我,吃醋发脾气,任凭我捣乱,帮我上药给我洗发听我撒谎看我踢匾额,你笑着在睡迷糊的时候拥着我叫淳儿,这,不就是天大的好事情了?
像是梦里的事,根本不相信这一切发生过。
但这真是好事情吗?
不,你转过头去,脸上的温柔就消失殆尽。我都看到了。
你时常避讳我,和人密谈的事情,我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我明白你又在谋划事情了,又是这样,你又是这样,你总是这样。
每一个角落,你都安插到人。
你一边找我卿卿我我一边又要放出信号给人看。
自从萧玉事事助你成功,楚乔依旧待你衷心,你恨不得觉得自己掌控了全天下。
你明知道我讨厌秀丽宫,可是摘了匾额它依旧还是叫秀丽宫。
你珍惜楚乔,甚至宇文玥可以毫发无伤的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却要把我的扶苏关起来受苦,你根本不知道,我本以为,我应该对你无所期待,无所波澜,但是,我却是怨恨你。
首辅大人问你册封的事情,你说你要想想。
我就在想,我到底算什么呢,我从头至尾不重要也就罢了,原来只要能利用,就一定要用够才算完,你,算准了要欺负我一辈子?
这一切,都是赌气,都是权谋,都是利用!
这是毒药,我不能吃毒药,我要活着,去遇到好事情才行。
我要走了,我骗了你骗了我自己这么久,我看着你笑着,还带着急迫的步伐离开的样子,我忍不住喊住你,我想就这样永远跑向你,永远抱住你。
可是不行的,我知道不行的。
我爱你千百万次,你终是个没有心的人,或者,我早已经无法再相信你,哪怕一次了。
一整天行程都很赶,萧玉知道燕皇根本没打算真的阻止她去西宫,只是为了做个样子,她若去了,他就发场脾气,她若没去,他就正好高兴,长久以来他们俩这种推拉游戏玩的萧玉都心里有数了,为了期待自己的试验结果,除夕这日的皇城谍报,他甚至都直接交给了萧玉负责,萧玉对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还挺头疼。
过了晌午,萧玉就已经得知他们出城,皇家祭祀回来的路上,赶上花灯集会,她突然想起来刚嫁到燕北他们俩也这么出来过一次,只不过上次他一直催促车队快走快走,最后等不及了自己骑马跑了,这次因着自己得到了消息想快点被抓包急着回去看好戏,他倒是不急了,一街的人都跪着等他找什么又大又圆的糖葫芦,可他满街乱逛,兴高采烈。
那神情,她看着有点不忍心,索性别过头。
阿精刚过未时,就已经发现了不对。
待到燕皇兴冲冲归时,满宫上下已经全都得到了消息。
已经来不及提前禀告,只能在除夕夜的这天晚上,众人大祸临头的跪下等着了。
这不是跑走一个宠妃那么简单的事情,简直是对一直以来燕洵最看重的皇权的挑战,来自后宫,来自朝臣,来自邦国,这种集大成的背叛,简直是要血光冲天的意思,毕竟别以为最近燕皇笑的多,他就不是战斗派了,砸东西固然可怕,血洗的时候那才是真不手软。
他身为帝王,拿着两个糖葫芦穿过一众人等的跪姿之中,依旧保持着笑容的步入了这座已经摘下了秀丽宫匾额的宫殿。
没有人发出声音,他在正宫门口其实已经听过了奏报。
此刻走到阿精面前问,“她是玩性大发,忘记时辰了对吧。”
阿精硬着头皮,跪着重复了一遍奏报内容,“西凉王,王妃,以及世子殿下,在一众人等的护送下,已经返回西凉,晌午已经出城,此刻怕是已经走出去五十里路了。”
萧玉跟着进了秀丽宫,正好听到了这里,
燕洵回头还傻傻的问,“没有你的令牌一起,是出不去的。”
“恩,我亲自给的。”
“护送的也有你的人?”
“恩,有我的谍者,也有宇文玥派来的死士,王庭里的守备军,也就是朝堂上那些老家伙们,也出了点力,你知道的,西凉就是个弱鸡,别说打仗,跑路没人帮衬都没法成型的。”萧玉就像是和他闲话家常一样的说到,
“你们准备很久了?”燕洵突然尴尬的笑了,继续问道,
“恩,从宇文玥下山就开始准备了。”萧玉实话实说,
“所有的事,都是商量好的?”
“你追上山和带她回秀丽宫,没有商量到。”
“朕现在派兵去追,绝对来得及。”
“要追,刚刚在正宫门口,接到奏报就该追了,到了现在,你大概不会了吧。”萧玉嘴上说着,心里佩服扶苏这次真的赌对了,
“朕只是进来想要确认一下。”说着他颓然的坐下了,
萧玉笑着环绕着这刚走了没多久,明显还沾染着那人氛围的秀丽宫,“确认什么呢?你送给她的金银珠宝?她自己的贴身物件?”萧玉随手摸着桌案上的瓶瓶罐罐,拨弄着其中的一瓶道,“除了王爷和世子,她说了她什么都不要。哦对了,她只拿走了你的令牌,我还以为你这么谨慎的人不会给呢,还想着怎么帮一下她,没想到她什么都没说,你就真的给了。”
萧玉因为拿着剧本一时得意忘形说多了,说完了见燕洵整个人都怔住了,又觉得好像有点残忍,轻笑了一下,还俏皮的冒了句,“得罪了。”
等了半响才听到他出声,
“西凉府的医馆一行,也都走了么。”燕洵此刻已经起身,不许人近身自己脱下了披风,脱下了鞋子,准备躺下休息,
萧玉很无所谓的回答,“当然没有,馆主年纪太大,药童们人数众多,他们的行程这么紧张,带不走这么多人。你可以随意处置了。”她心想,这也算留下点打击报复对象,让你发泄一下好了。
燕洵看着她,突然说了一句,“那都是陈馆主亲自配的药,不带药,也不带配药的大夫,刚有起色的伤疤,怎么能好啊。”
萧玉看着他仿佛失去焦距的眼睛,眼看着他还就真的背身躺下去了,反应了一会才突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萧玉拿着药瓶都惊呆了,想着不是吧?
人家都要睡觉了,她也不好继续打扰,跨出殿门,还是回头确认了一下,“所以,到底还追不追啊?”
燕洵的卫队其实比较凶悍,此刻早已等候在外多时,随时准备得令去追,今天没有防备,主要还是他根本就没想防备,再加上这么多牛鬼蛇神的助力,他一时之间有点像被潮水砸蒙了,此刻甚至有点手足无措的躺在榻上,裹着棉被取暖。
“我没想到,她会离开的这么坚决。”他声音幽幽的,仿佛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又带着理应如此,
萧玉听到他的话,也不知道他在跟谁说,但还是笑着转身道,“你们俩不识好歹的劲儿还挺一样的,燕洵,你当年把人扔街上,也挺坚决的!”
这世界上的睁眼瞎,何其多来着。
萧玉并不是圣母慈悲心大发,今天这件事于大梁而言有多重要她当然明白,更何况她这辈子最痛恨的,可能就是被谁抛下这件事吧,出口了真言也不见得是可怜元淳,大概只是看不顺眼最近燕洵的,步步为营和春风得意。
心想着你不是要日天日地,把谁都不放在眼睛里么,谁又要跟你拼死拼活呢?天下人都只会笑你一个人的自作多情,甚至全燕北的朝臣都在对你失望,而这,不就是最好的事了~
本以为的血雨腥风,悄无声息的在燕皇命人灭了所有的灯之后,彻底陷入了安静,有人颤栗有人感叹。
只有燕洵一个人,呼吸着这里还残留的熟悉的味道,望着梁顶出神。
心有灵犀这个游戏,他可能输得有点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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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北次日实行全国戒严,皇后被禁于寝宫,暗令皇后宫谍者尽数除尽,此外通报天下西凉与青海,北境勾结意图攻打燕北,念西凉王年迈且有悔改之意,携家眷回西凉圈禁,非令永不得出,与青海邦交断义。因为大梁此番除了萧玉助阵别无其他,除了就跟大梁还留点面子,基本和各国都撕破了脸皮。
这边还没整顿完,不出三日大魏二十万守军出动,奇袭燕北红川,先锋将军正是大魏裕王元嵩。
萧玉以为燕洵至少会在天亮之后,来兴师问罪一番,然而什么都没有,他按照一贯的行事风格,把所涉之人,无论来自朝臣中家丁还是来自青海的死士,全部清洗,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处置的冷酷而合理,仿佛之前的荒淫无度,只是假象,只是考验。
而全部的猜想得到验证之后,与皇权无所动摇,那么一切又进入了正轨,仿佛有一个人,从来就没存在过一般,萧玉咬着指甲跟桃叶姬打趣,“你说,是这样可怕,还是发疯可怕?”
桃叶姬笑着不抬眼,“太子捎信让您保重呢。”
“策儿好烦,让他好好照顾父皇!”
“娘亲,我们不是要吃烤全羊吗?”稀亮闪着眼睛傻乎乎的问元舒,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求助般的看向扶苏,
扶苏慈眉善目的摸着稀亮的头,笑嘻嘻的指着善九,“让你九娘给你烤!”
被点名的戚夫人莫名其妙的开始瞪老王爷,“还全羊呢,跟你差点喝西北风去。”
“喝风容易放屁!”豆包突然冒出一句,大家在马车上本来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一时之间都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元舒看着每个人的笑脸,也笑的很是开心。
“父王,皇阿舅的令牌怎么在你这啊?上次我就摸摸还挨了骂呢!”阿亮掏出扶苏的手,一时之间马车里的氛围有点尴尬,
“乖,阿亮,这是你皇阿舅给我们的新年礼物呀。”扶苏打破了僵局,笑着告诉阿亮,
“哦!!太好了!!这个令牌很好用的!!大统领见了都要下跪的,下次我一定要拿着去逗我阿精亲!”
小孩子拿着令牌,开心的手舞足蹈。
元舒强压着心头莫名其妙的哽咽,赶紧别过头去看向窗外,燕北越来越远,再有一日就可以到西凉了。
还没到西凉,燕皇的旨意已经先到了,回程的马车直接被一队燕北军护持,回到西凉王府的当天,府邸即被守军护卫起来。
扶苏捋着胡子在庭院里蹦跳着开玩笑,指天骂人,“换成回家来坐牢了!”
元舒看着他老顽皮的模样笑了笑,没讲话。
回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不到十日却是已经瘦的快要脱形。
是夜,扶苏进了她的卧房,她有点手足无措的下来站在一旁,看着斜躺在床上的扶苏,如常一样的笑着问,“彩风最近不是一直抱怨你总去善九那儿吗?”
扶苏当然听得懂她的意思,但却半响没出声,最后直到把她看毛了,才笑着说,“我只是想看看你。”
元舒嘴角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在他示意下,不安的坐在了床角。
扶苏漫不经心的开口,“怎么?住惯了秀丽宫回来有点不习惯?”
元舒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站起来慌了,倒是扶苏迅速的下床来拉住她,笑着说起,“燕皇陛下扣着我们无非就是想看看各方异动对他的政权有没有什么影响罢了,此刻算是察觉出我们是真心归顺且无还手之力,我们这也算是仓皇而逃吧,他顺势就这么把我们拘在这里,完全没怎么丢面子啊~可能现在玉儿倒是危险呢。”
元舒尴尬的躲开了他的手,笑着应承,“嗯,萧玉还真是被我们害了。”
扶苏倒是大度的说道,“那有什么,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你看,除了禁足好像也没听到别的风声么,看来他也没那么生气,不必担心。要说,还是委屈了舒儿你。”
元舒听到这话差点跪了,苍白着脸使劲儿摇头,“没有的事。”
“他完全有时间追上我们,抓住我们,他只是不想罢了,其实我早知道不会有事的,在秀丽山的最后一晚,他就答应过我,肯定会在年前放了我们的,”扶苏说着还捋了捋元舒的碎发,“除夕也好,新年新开始嘛。”
元舒笑着,“他这么答应过?”
“对呀,要不你以为那些帮我们的大臣都是哪儿来的,我又不认识他们,肯定都是陛下安排好的。”
元舒笑着点头称是。
扶苏见她这样,几步踱到门口欲走还是回头问道,“不过你不能继续这么瘦下去了,我看到了,我会心疼,他,是看不到的。”
元舒突然就笑不出来了,仓皇间抬头,扶苏已经扬长而去,没一会就听到彩风的大嗓门和扶苏挑笑着关了门。
她突然止不住的全身颤抖,抱紧了自己蹲在角落里,不知不觉间眼泪和断线的珠子一样流淌不止。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一点都不知道。
我喜欢的糖葫芦,就是你那次抱住我,我差点扎到你的石狮子胡同拐角的那一家。
那家的女娃娃名字很好听,玉璞,也不知道,你找到了没有。
“阿精,淳儿到底去哪儿,怎么还没回来?”
万事有条不紊,朝廷内外各国密使都剔除完毕,杀了这么多人,明里暗里的燕北王庭很是黑色恐怖了几天,弄的人心惶惶,秀丽宫的人都有这个自觉,提前都准备好了遗书,静待死期,可突然燕皇就停手了,在她们看来,可能也是不停手不行,大概是忘了???待到红川的局势控制得当,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只有到了傍晚时分,燕皇一定会这样一边看着奏本一边问阿精的时候,阿精才会觉得,有些事,可能还没完。
一开始阿精以为燕皇在怪罪他没有看顾住她们,跪下连连称错,到后来怎么跟他通报西凉王妃已经回到西凉王府,他都不信,直到最后,阿精才发现,他只是问,并不需要回答,每天问一遍,每天问一遍,每天问一遍,逐渐的从不听人回答开始到不听人讲话。请安听不见,奏报听不见,连上朝都开始听不见。
阿精毕竟还是个将军,就找到首辅,要他把今后要奏报的事情,都写成奏本,事无巨细都要写,他不方便说因为燕皇现在除了看奏本,写御批,每天只有傍晚的那一句话,“阿精,淳儿到底去哪儿,怎么还没回来?”
这个国家像个精密的仪器一样精确的运转着,没有人发现有任何不妥,甚至连朝臣们一直不满意的道德瑕疵都已经解决清楚,可阿精知道,在这么继续下去,大概快完蛋了。
他就知道前段时日好的和一个人似的铁定有诈,只是之前一直担心陛下诈稀亮他娘,没想到结果弄反了。
他跑去和仲羽商量,仲羽提出的解决办法,是给刚刚绝交,又偏在红川出手帮忙的青海去信,阿精觉得眼下也只能这样了,或许楚乔来了,能有办法?
青海王差点没被气死,自己在燕北的人全被燕洵给杀光了一个没留,红川出事楚乔想都不想就去打元嵩,所以接到这信的时候直接骂燕洵是大骗子,不许楚乔来燕北,更何况楚乔彼时已经怀有身孕,行伍出身的女子,害喜的症状比普通人还要严重,楚乔撑着一张比纸还惨白的脸,执拗着一定要去,害的两个人大吵一架也还是拦不住。
“阿楚你来啦。”阿精觉得有门儿,因为青海王妃一进门,他家燕皇陛下就有反应了。
“燕洵,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我来看看你。”楚乔脸色特别不好,但是还是坚持着笑着说,
“我?我看是你身体不好吧,这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宇文玥对你不好,你跟我讲,我去找他理论,不就是个禁卫教头,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本来都很高兴的众人突然一时之间都懵逼了,楚乔怔怔的走到他面前,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燕洵,你怎么了?”
燕洵却拉着楚乔坐在食案旁,打开点心盒子笑着说,“上次淳儿送我的吃食被人下了毒,我跟她发脾气了,骂过她不稳重了,她说她以后会小心的,所以你看,这次肯定是安全的,阿楚你好不容易回来,吃点东西吧。”
星儿和阿春都是燕北后宫的宫女,对内情根本不知道,本来还对楚乔的到来表示着身为萤妃党的不满,看到楚乔吓傻的表情,她们也皆是面面相觑,楚乔却是直接哭出了声,拉着燕洵喊,“你别这样吓唬人啊,你不高兴你就说出来,你难受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干什么这样啊?”
楚乔因着孕期本就情绪波动特别大,此刻看到他这样,直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从来没见她会这么哭的燕洵手足无措的叫着周围人快来安抚,“阿楚,阿楚,你别哭,你别哭,我是不是做错什么说错什么了,你快别哭了。”
“燕洵,”楚乔手里拿着食盒哭的也很不知所措,
燕洵不好意思的挠头,“紫薯糕都被我吃了,他们知道我爱吃这个,铁定是最不安全的,淳儿说了,以后从头到尾亲手做,不过味道其实七七八八的,阿楚,我忘了你也喜欢的,下次我肯定给你留。”
楚乔哭着拉住燕洵,“燕洵,我过去,只是你喜欢什么,我就尽全力去喜欢什么,那并不是真的我,你明白吗。”
燕洵看着她认真的眼睛,蓄满了泪水,流的脸庞湿润,怔了好一会,抬手轻轻的帮她拭去泪,他自己却是一行清泪突然淌了下来,但却笑了,“我从小也是,她喜欢什么,我就尽全力去喜欢什么,过了这么久我才明白,那才是真的我。”
阿精听了这话一个男儿竟然放声大哭起来,仲羽在一边边哭边捶阿精怪他传染自己,星儿和阿春这才明白,燕皇陛下最近嘴里的淳儿原来就是那人。
燕洵说完了这句话,才好似放下一口气般的倒在了楚乔肩头,无意识的张口,
“阿精,淳儿到底去哪儿,怎么还没回来?”
御医是在青海王妃进燕北不久就被请去秀丽宫的。
满王庭活着没被牵连的人又开始准备看燕皇的新热闹般雀跃。
可秀丽宫里,却是两个人都晕了过去,满宫惊慌,楚乔是哭的,燕洵是累的。
他最近特别累,累的简直比死还难过。
太医院也很难过,因为青海王妃胎像不稳,燕皇疑似癔症,西凉王府扣下的医馆人员还不放心让他们进来诊治,最近人人都丧的不行,除了被禁的萧玉,她最近吃得好睡得香,天天都很幸福,听说青海王妃来了,最近忙着又在缝小棉袄,“比稀亮的得小,哎,桃叶姬你听没听见,他家这个还没生出来呢,妈的。”一不留神还冒了脏话,宇文玥的孩子,萧玉咬了一口果仁,心中愤愤不平。
我以为,雨过天晴了不是吗?
我以为,你答应了给我这个所谓的第一个礼物,不就是答应了从头开始吗?
我以为,你至少会让我察觉出来,你在犹豫,在迟疑,在准备,而不是这样突然消失不见。
有些事,开始了,就不能回头了,我以为我没说的,你大概是懂的。
我可能大概了解了你那时的处境。
卑微,害怕,焦灼,而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去哪儿追你,你告诉我一下,我该去哪儿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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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舒儿,你知道吗,这次大魏出兵,是裕王殿下领兵,一开始都好好的,谁知道秀丽王妃出来帮燕北挡了一下。”
众人一起吃晚饭,席间扶苏话家常般跟元舒提起,
她笑笑,一边喂阿亮,一边平静的“哦”了一声。
“不是断交了么,合着是秀丽王断交了,秀丽王妃没断,哈哈哈哈,不过话说回来一个断了臂的皇子出来领兵,还真是胆子挺肥。”彩风跟着评价道,
“那可是你不知道了彩风,这个裕王殿下和燕皇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扶苏老神在在的说道,
“啊?是这样啊?”彩风转过脸问元舒,毕竟知道她出自魏宫,
倒是善九接过了话茬,“那有什么用啊,裕王的手臂就是燕皇砍得。”
“啊?这么大仇啊?”彩风这顿饭吃的大呼小叫的,
善九挠头的回答她,“你一天都知道点什么啊,当年裕王去刺杀燕皇,所以被砍了一臂,后来燕皇到底还是送他回大魏了,对了,当年传说裕王是为了他妹妹才去的。”
“妹妹?就是大魏的那个尊贵的安乐公主?”彩风这次终于有了一个自己以前知道的人名,
“对,就是安乐,她跟燕皇大婚当日,燕皇起兵反魏的,我听说的版本是燕皇带她一起跑了,裕王去抓妹妹,结果争执间被断了臂,最后兄妹俩,燕皇都给送回去了。”
大家如同听一个遥远故事般的听着。
“不是的,”元舒喂好了阿亮,伸手拉着阿亮,“是安乐大婚当日被燕皇悔婚,直接扔在了大街上,她变装去追,追上了燕皇也不要她,裕王知道后怕妹妹出事才去刺杀燕皇的,安乐就是个惹祸精。”
“那安乐后来呢?”彩风大喇喇的发问,
“死了,回去当年就死了,她把她母亲害死了,魏贵妃是个很好的人,虽然尊荣后宫,却待人极善,活生生被她害死了,她哥哥裕王殿下,是魏帝最喜欢的皇子,在皇宫里对所有的兄弟姐妹,无论母家身份高低贵贱都很好,却因为她失去了右臂,被魏帝发配边疆自生自灭,他们母家魏氏门阀仅剩下的她表哥魏舒烨,一个正当年的堂堂将帅之后也是为了她得罪了魏帝被屠,魏家一脉尽断,所以,她最该死了。”
满桌人看着突然口气狠毒的王妃,都被她的神情吓到了,
“舒儿,吃饭。”扶苏招招手,示意她喂好了阿亮,自己也要吃东西,
“我吃饱了,只是说道这个祸害生气罢了。对了,燕皇其实也被她害了,当年他是可以跟他母亲提前回燕北的,他如果当时回去了,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都是为了给安乐过她什么狗屁的笈礼所以才留下的。”
“够了,舒儿。”扶苏这个时候出声制止了她,
“她死了,病死的,病死的那日,才刚刚入夏,周身腐臭,没人愿意理她,直接卷了草席扔到宫人病死的地方,都没做收殓。”
“我说够了!”扶苏摔了筷子,周围的人都吓得没了声音,
元舒抱紧了因为害怕一抖靠近她怀里的稀亮,“是你要提裕王的,我可怜他而已。”
“我说吃东西!”扶苏大声喊道,
“我吃过了!”元舒带着稀亮,头也不回的起身离席。
善九和彩风看了一眼她空荡荡的碗,回卧房的路上低声交谈,“她这样不吃不喝多久了?”
“不算短了,每天被老头逼着喝点参汤吊着,再这么下去,要闹出人命了。”
“我看着,阿亮都没有在燕宫里活泼了。”善九很少见的难过嘟囔,
彩风也挺怅然,“这小子自小在燕宫里横着走,回到这,你看扶苏想跟他玩,俩人一老一少也玩不到一起去,想和王妃亲近,你看她那个疏离的样,小孩儿哪受得了啊。”
“那怎么办啊?”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看了一眼王府门外的守军,都哑了火,还能怎么办啊。
稀亮今年已经五岁了,实际却像六七岁的孩子那么大。
他从小被阿精抱着,对燕北的盔甲有天然的信任感,反倒对西凉王府惯常的药童子弟丝毫不亲近。
拿着爹妈千辛万苦搞到的他皇阿姐和他皇阿舅的令牌,给了王府门口的守军,要求人家骑马带他去燕北扭达。
这下可捅了族老族少们的马蜂窝,本就对天下皆知的萤妃传闻不满的西凉王族,连王府都不得入,如今守在门口看到这世子殿下闹得这一出,气的闯进来一定要扶苏给个说法。
一个颤颤悠悠的老头子说是扶苏的堂叔叔,带着自己的儿子媳妇三姑六婆又哭又闹,揪着这个事情不罢休,到最后扶苏只能冷着脸吩咐,“带去闲人堂。”
这才算平息了这场家乱,因为人人心里都有数,稀亮是在王府出生的,身世没问题,五岁的孩子自己跑去了燕北军那,那带谁去闲人堂?这群吃饱了撑的,活生生被燕北压下一头的西凉王室只不过就是想找她出出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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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北的守军对这情形很懵逼,直接八百里加急快马加鞭把信送去了燕北。
燕洵病着,不吱声,却还是看奏报的,看到这封军报,“世子望返,王妃受罚”的呈报便函,撑着起身,风风火火的去了马厩,挑出他的御马疾风,什么话都没留下,趁着茫茫晨起的雾色,就跑出了燕北王庭。
阿精决定陪他疯一次,因为他怕他真的疯了。
等你,你是不会回来了,那我去找你。
这么简单的逻辑,燕皇病了大概三个月,把彼此折磨的不成人形后,终于付诸实行。
扶苏盛怒下一巴掌打过去的时候,还是在临到她单薄清瘦的脸时,收了力,饶是这样,她依旧被带的撞上了桌角边,整个人眼冒金星。
“舒儿,看好稀亮是你的本分吧。”
元舒身后站的人都不敢出声,毕竟扶苏的心尖此刻就在燕军手里,而这事蠢的咧。大家也都不敢伸手救她,眼看着她懵懵懂懂晃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站起来,清冷的开口,“阿亮闹着玩的,一会接回来就行了。”
扶苏上来仿佛要掐死她一样扣住她的脖颈顶在圆柱上,“舒儿,你说的真简单。”
元舒垫着脚尖,伸了伸脖子想让自己舒服点,“那到底还能多难。”
扶苏看着她这副不怕死的样子,靠近她耳边,“舒儿,服个软,把这群人弄走再说。”
本来就觉得扶苏这气生的莫名其妙的元舒,到了闲人堂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被打蒙了,此刻转头看到一群看热闹的陌生人,才发觉自己被人箍着,可脖颈上一点压力都没有,扶苏急的冒了汗,“舒儿,舒儿,想什么呢?说你错了,快点!”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正经吃什么东西了,这番折腾下,本就身心俱疲,现下更是沉浸在那一巴掌的天翻地覆中,听了扶苏的话,直接就放心的晕死过去。
豆包和侍女捷芳看到这一幕吓得大呼小叫,赶忙去叫大夫,扶苏冷着脸吼,“够了吧!”
为首的老头子摇摇晃晃的和身后人对视一眼,“那这顿鞭子就等王妃醒过来再执行好了。”
扶苏气的攥紧了拳头,“我的王妃,还轮不到别人来安排如何受罚。”
“扶苏啊,你既然是这西凉的一方之主,就要在意西凉的声誉,去了燕北这么久,没去给祖庙上柱香吧,你去一趟,问问他们,你这王妃到底该不该打!”老头子中气十足的抛下这句话,就挟众人走了,此番吵闹,王府门口人山人海,燕北军拦都拦不住,倒是把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的功夫就传遍了。
燕洵骑马刚赶到边境就听到了这消息,喝了口茶就又上马前行,抓着缰绳的手指节分明,他背着一身的瓶瓶罐罐,一路上叮叮当当的,他发誓,如果他在看到哪怕一条鞭伤,他就一准让每个西凉人都被鞭子抽死,他想到就一定能做到。
老堂叔九十多了,记性却很好,每天都派人来王府问王妃醒了没有,扶苏抱着病恹恹的元舒在这早春时节出来晒太阳,每次都让豆包回报,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元舒伸出拳头无力的锤了捶扶苏胸口笑着说,“我总也醒不过来了是不是。”
扶苏狡黠的笑着嘿嘿嘿,“傻舒儿,你想自己巴巴的跑上去挨打呀。”
两个人对视一笑,不再多言语。现下的阳光温度刚刚好,不会太晒,也不会太冷,西凉靠南,暖的比燕北早很多。
扶苏抱着越来越衣着宽松的王妃,心疼的看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坐在软凳上,让元舒躺在藤椅上,专心的给她烧茶,最近稀亮醒了就跑去燕北营里玩,不到天黑,善九都抓不回来,扶苏一心挂着元舒,怕他对她拍桌子又打了她,会让她不开心,每天都变着花样的乖乖巧巧。
她近日倒是难得心情好了很多,眯着眼睛看洋洋洒洒的光,如绵如延的云。
“你刚进王府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扶苏笑着,其实这半年来他也瘦了不少,笑纹见深,可总是顾念着她的心情,和从前一样喜欢说话的时候抖着尾音,听上去是个很俏皮的小老头,
元舒转过头睁开眼问,“喜欢哪样呀?”
扶苏笑着递过来一杯茶,见她伸手接了,“眯着眼睛,像只怕冷的小猫,总是笑眯眯的晒太阳。”
扶苏见她笑了,继续说道,“大魏应该和我们西凉差不多的气候吧,”
“嗯,大魏的风里,都带着水,一年四季,都温暖如春,穿着纱裙,在杨柳飘飘的河畔,喝酒扔石,骑马泛舟,都最是惬意,不像燕北,好像总是在过冬天。”她难得的话多了起来,
“舒儿喜欢燕北吗?”
“不喜欢。”
“舒儿喜欢燕北的人吗?”
“也不喜欢。”元舒知道,这一遭总要来,自己也算准备良久,所以挂着笑一分钟都没犹豫的回答,
扶苏像是感应到了似的,按住她欲起身的肩膀,让她继续躺下,“可我喜欢过燕北的人。”
元舒疑惑的转头望着他,他却不笑了。抿了一口茶,望着开芽的树杈,“就大概是现在这个季节,我遇到她的时候,她也就你这么大,”他笑着看元舒,低头不好意思的说,“不对,比你现在还要小一点。”
扶苏很少说自己的事,元舒知道他这是想要让她安心,所以没有抗拒他的手,拉住了把头靠在他臂弯里,品着茶听他讲故事。
“舒儿知道吧,我可是西凉医术最高的,”
元舒笑了白他一眼一副好好好你最棒的样子,
“舒儿你不信啊,你去问老陈,他在医馆排行里,可是我的师兄,他能当馆长,全凭比我大几岁而已。”
元舒听着这话,不由得笑出声来,“好好好。”突然想到陈馆主留在了燕北生死未卜,猛地抬头,
“没事没事,我听说他们都被安排在世子府,燕皇没动他们。”
元舒松了一口气,“哎呀,我是要听爱情故事的呀。”
扶苏一副讲歪了好抱歉的模样赔罪,“对对对。西凉人长寿,我继承西凉的时候已经年逾四十,本来以为,这么多族老族少,我就能逃过去了呢,没想到还是被抓了回来,继承了王府,统领了西凉,你都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不开心,医家嘛总是想着,踏遍九州,尝遍百草,济世悬壶。可偏生,成了夹缝里的小国之主,我是独子,虽然我明白会是这样,家族这般庞大,谁人都守着我这颗所谓的正统来过日子,哪能全都舍弃,可父母皆去以后,还是不免难受。没事的时候,就去边境上骑马,在边界碰到她的时候,她一个小姑娘,骑着骏马,穿着草原上的牛皮子袄,带着好像是部落里的那种叮叮当当的银铃铛,脸黑黑的,明明搭配的很粗犷,却显得肆意而潇洒,简直美的不可方物。
我告诉她我是西凉王,她直接就问我是不是就是医术很好的西凉。
我说对。
她接着就要我去治她阿爹的病。”扶苏笑着看元舒,一副自得的模样,“让我亲自去给人治病?哈哈,她还真是口气大,可是我鬼使神差的就去了,其实都是小毛病,只不过他们部落缺医少药的,我治好了她爹以后,她爹说了,把她送给我。”
“扶苏,你太坏了,乘人之危啊。然后呢。”元舒笑着伸手拍他,
“我哪有,”扶苏坏笑着,“明明她自己跟她爹说,要去西凉跟我学医术,她爹一想,正好嘛不是。”
“然后呢。”
“然后,她就跟我回了西凉呀,我哪能辜负一个姑娘的好学之心啊,我可真是悉心教导,倾囊而授,完全没有越矩哦。”
“然后呢?”
扶苏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你们都怎么回事,听故事就好好听着什么急,你怎么也这么爱说然后,”
说着仿佛沉思了一会眉眼里都是回忆里的美好,“她学的蛮好,她爹来信说要她回去拿嫁妆再正式嫁过来,我可不舍得了,但是她就是要去,非说要穿上草原上她阿妈给她留下的礼服,她阿爸一定用燕北他们部落的马队完完整整的把她送来,我想着,这般纯洁美好的女子,这般善良真诚的部落,我扶苏何其有幸呢,我就等着她,就这么等着,可她却再也没有回来。”
“为什么?”
“他们是个小部落,其实真的很穷的,那些婚嫁的讲究,不过是她阿爹阿妈对她的爱,想着不委屈了她,不让我低视她,我都懂的,所以我没阻拦,我傻傻的等啊,等啊,等来的却是全族人都被卷进了战争,全族都被屠杀的消息,舒儿,一个都没活下来。她回去的太不凑巧了。”
“是谁?”元舒低声问,
“燕世城。”扶苏笑着摸着元舒的头,“一战封神的燕北铁骑,大魏皇子元宝炬的伴读兼好兄弟,燕世城。”
“扶苏。”元舒镇定的开口,“你?”
“不过,她并没死,她长得美,燕世城就留下了她,把她送去了长安,不过以我们乖乖的年纪,大概是没有见过她的。”
“她到底是谁?”
“豆卢宁。你知道吗?”扶苏依旧笑着,仿佛在说他最心爱的三个字,


2025-06-17 20: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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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舒当然知道她是谁,一个来自草原,没有后代,在祭天大礼上服毒自尽,让父皇颜面尽失最后要对她挫骨扬灰的那个魏后,也是让他自此悬空后位以示警告,从此以后魏宫里犹如禁忌一般的人,从小就知道那个禁忌的宁后医术精湛救过很多宫人,私底下都对她很感恩,可却不知道,她原来是扶苏的弟子,还是,扶苏的爱人。
元舒惊讶的看着扶苏,扶苏却笑着过来拥住她,
“阿宁肯定是想回到我身边的,变成风回来我身边。”
元舒紧紧回抱住隐隐发抖的扶苏,“一定是的。”
能从皇宫里飞走的人何其少有,更多的,都是这样的结局。
想到这,她心中莫名的释然了,至少,她还能确认,燕洵不可能对她挫骨扬灰那么狠。
还没多大一会,就听到了稀亮蹦跳着跑来报信,“父王,前厅又有人来啦,说是***。”
“***!”扶苏一把擦了擦眼睛,登时出口,
惹得还沉浸在悲伤的元舒一把拍打扶苏,“你啊不要胡说啊教坏孩子。”
“我真的有个大爷。”扶苏哆嗦着承认,拍拍元舒的手,悲伤的走了出去。
元舒绷了一会嘴角,最后终于忍不住带着稀亮笑出了声来,没一会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大爷是带着他堂叔的鼓动来的,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的这顿鞭子,看来这次是怎么也磨蹭不过去了。
元舒摸了摸自己的肩胛,硌的自己都觉得硬,心想着如果就这么死了也好,变成一阵风,和宁后一样。
元舒环看了一眼王府的这个王妃院子,心里想着,说不定她早就回来这里了呢。
元舒安顿好了稀亮,抱着手臂一步步走去了闲人堂,一路上都在想,变成风,是不是也要记得路呢?不然跑丢了可就糟了。还没等她想完,天旋地转间就被人裹进了怀里,蹦跳着就被人带出了院子,待到她靠在围墙上吓得直喘气间才发现了来人是谁,他的胸膛也硬邦邦的,两个人互相都硌的对方难受。
抬头却眼见一双别样大的眼,从来没觉得他会以现下这个模样,乱发,红眼,胡茬乱糟的,就这么突然出现,对视着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
她能感觉到他有话要说,可是除了不断起伏的胸腔,还是什么都没说,她平复了自己,想要转身从后面边门回到王府。却是被他拉住,一双眼睛里红的
水汪汪的,拉住她,不由分说的从身上摘下来包裹递给她,她摸着是些瓶瓶罐罐,想到接下来要去哪儿,笑的很惨淡,“来的真及时。”
他却是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的袖子往上一提,左右细细的看,看完了探究的望着她,依旧说不出什么,他不知道,这句来的真及时,到底是希望他来,还是不希望他来,他怕问了得到不想要的答案,所以像个孩子一样就是不开口。
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的跑来,日夜不眠的跑,跑来了给自己家军队吓一跳,然后又在人惊讶的眼神里傻乎乎的爬上人家王府的树,看了半响王府里的王爷和王妃拥着看云,喝茶,聊天的日常,此刻他还能说什么呢?说你怎么跑了?说你怎么回事?说你有没有想我?他说不出来,整颗心揪在一起,看到她没有如传闻中的那般被打,他就已经很庆幸了,因为他此刻仿佛人在这,魂儿都累丢了,再去给每个西凉人一人一鞭子,已经实在负荷不动了。
此刻寻着她的捷芳一声声的疾呼着,“王妃,王妃”,声音很近了,她推了推他,才推开他挡住的路,回头看了他一眼,“谢谢。”
他发誓,他不是来送东西的,更不是来听谢谢的,阿精眼看着西凉王妃转身回了府,他家燕皇顺着墙根颓然倒下的样子,跑到近前才发现,他没晕倒,是累的支撑不住了。
“陛下,回营地休息一会吧。”
燕洵失神的想了想,摇摇头,“我们回去。”
阿精和随行的燕北守军对视一眼,守军这两天都在门口看着动向,主要是他们也看出来了,就算燕北不想跟他们找事,他们自己都能没事找事,这不王爷的堂叔不来了,大爷又过来了,也不知道西凉王爷家除了他到底还有多少根老人参还活着,此刻看着陛下这个样子也搞不清楚到底什么状况,“启禀陛下,那我们就回去守着了。”
燕洵被阿精扶着站了起来,点了点头当是个回答,
两个人边走边低声叨叨,“我看今天躲不过去了,多半是要打了。”
“老王爷这就护的不善了,不过我看那西凉王妃长得弱不禁风的,这还不得打死。”
路过门口听到里面婢女也再说着,“王妃,王爷让您去闲人堂。”
“好,这就去。”
燕洵回头看了一眼阿精,仿佛在跟他确认自己是不是没听错,阿精苦着一张脸点头,“借题发挥,非要赏她一顿鞭子不可。”
燕洵一把推开阿精,几步进了王府,那俩守军已经走远,阿精头疼的也跟着进去了,一边想着这样是不是很危险,一边就跟上了燕皇。
他显然是捕捉危险气氛的最佳捕手,因为这陌生的王府,他是最快找到闲人堂的,比很多初来乍到的,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他到的时候,她背上已经挨了一鞭子。
这是王府院内,半数以上的人还是不认识他的,他出来时候着急,路上批的又是阿精的衣服,此刻见他这个落魄的样子,还都以为是王爷的新侍卫。
扶苏眼见着,本来脸上一片愁云惨淡,此刻却是都是嘲讽,对着持鞭子的人松了口,“打!”眼睛却是看着他,眼见扶苏没吱声,善九和彩风等人都捂着嘴别过头,也安静不语。
扶苏他大爷这颗老人参在一边笑意盈盈的,毕竟他觉得扶苏他叔叔没做到的,他老人家做到了匡扶正道家风之路,真是得意之致,这老头子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喜欢看人皮开肉绽,所以根本没注意到有外人。
燕洵看着她闭着眼,颤抖的睫毛一抖一抖的,几步走上前去,脱下袍子裹住了,她感觉到响动刚想睁开眼,就听到扶苏说,“怎么,稀亮拿着燕皇的令牌来回瞎跑,你要带王妃受罚?”
不明真相多数人听了这话,都以为他就是王妃院的新侍卫,心想着扶苏这招真实怜香惜玉,毕竟已经打了一鞭子了,后面找个替受,也算给了扶苏这大爷面子了,老大爷楞了一下,也明白过来,捋了捋胡子也没提出异议。
“好,我替她。”
燕洵说着抱住趴在长凳上闭眼的那人,她背上的血痕已经很快洇过了他胸前,
说时迟那时快,扶苏几步过去拿过持鞭人手里的鞭子,不由分说的抽起来,她已经来不及喊停,只能不住的呜咽,想要扒开他紧紧捆住她的手臂,他把头埋在她脖颈间,她也一样能感受到每一鞭子落下来在他身体上的震动,
“不要,不要,不要”明明她刚刚一声不吭的忍了,此刻却是声嘶力竭的一声声哭喊着,但却落在一声比一声响的鞭声里仿佛消失不见,
她只觉得耳边传来他今天相见来的第一句话,“比我想象的,还要疼上几分,没有我,你到底是怎么忍过来的?”
自从我的世界没有了你,不疼不痛,不悲不喜,所有的云,都似遮住心门的布,每一日,都是黑夜,我时常望着,希望能看到日出,看到太阳,看到光明。
我多么想,能够也化成一道风,回到你身边,但却不让你知道。
我爱你,我愿赌服输,但我多怕,我会害惨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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