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师徒行

“当年日月教行事确实触了道义底线，那样一场浩劫，也是大家都不期望看到的。”由于聂小凤在场，罗玄也不想多提当年之事。“商教主近些年来仗义行事，罗某深感佩服，小凤有你这样的舅舅，我也就放心了。”
商洛河忙道：“此次与小凤团聚，我也有个想法。”看向聂小凤，“我毕竟不姓聂，既然小凤也已成年，我还是想把日月教交回小凤手中。”
罗玄心思一沉，回道：“此事不急于一时。此日月教已早已不是当年的日月教，在你手中已经脱胎换骨，又何必在意是不是在聂氏手中。”
商洛河见他表态，遂笑道：“倒是不急。小凤与我多年不见，一开始肯定还是有些生疏的，趁着我在开封的这些日子，还是先熟悉熟悉。回教一事也不急于这一两日，想好了再回复我。”商洛河看着聂小凤，情意真切。“若你决定了跟我走，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带你走。”又看向罗玄，“我想你师父也会支持你的。”
商洛河就这样看着罗玄，等着他的表态。
罗玄道：“小凤，我虽为你的师父，但这件事还是你自己来决定。但我也有一个建议——”说到这里微顿，“我希望你，不要留下。”
不光聂小凤有些吃惊，连商洛河也是。罗玄不会反对聂小凤走，但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让聂小凤走。
聂小凤有些愣，不自觉眼圈竟有些红了。她心里一直觉得，师父肯定是舍不得自己的。
“师父这是赶小凤走吗？”她轻声问道。
罗玄默然，这算是赶吗。为什么今天一整天都有些分神，他是知道的，见到了商洛河，他会说出这句话的。
他不能留她。已没有了理由。
就算留下，也不能再向以往一样保全她。
个人的力量，总是单薄的。
待在他身边，终不是她应有的人生。
至少现在他是明白的了。
“缘生缘灭都是自然。去与留，都取决于你。”罗玄回道。
“他们是想让我走，还是想让我留？”聂小凤问。
“那些都不重要。”罗玄说，“你要为自己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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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聂小凤第二日仍旧去看比武，好似昨晚并未发生过什么。在商洛河见过聂小凤的第二天晚上，上官皇正式召集了各派，听取各派对日月教的意见。以匿名投掷竹签，除三个门派弃权外，其他门派均是同意与日月教结束南北不通不往的状态，做到武林一家。
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上官皇看起来也很欣慰。
“明晚正式宴请商掌门，武林终于又是一家了。”
各派掌门走后，上官皇独独又约了罗玄。
上官皇倒是开门见山：“罗兄，说句心里话，除了你和史大侠，没人在意聂小凤的归宿。所以刚才我也没有提起此事，不过史大侠刚才又同我提起，我稍稍安抚了他，希望私下里解决。若让史大侠拿到各派面前说这件事，简单的事情又变地复杂了。”
俩人皆是明白，史茅盾是一个很耿直的人，好打抱不平，江湖地位不比上官皇低，比二人又年长，二人对他还是敬重的。若史茅盾真揪着聂小凤去留的问题不放，倒是有些难办的。
“上官兄有话请讲。”罗玄知他既又约自己前来，定是有了什么想法。
“我是这么想的。”上官皇道，“对史大侠，我们还是要有一个交代，不要将此事拿到各派面前去说。但若让史大侠放下对聂小凤的戒心，我还是之前的建议，不如为小凤择一良婿。若是寻常人家，小凤这个年纪也正好是出嫁的年龄。咱们做长辈的，为小辈的婚事是该操持操持。但小凤的身份在这，所以这良婿门第自然也得匹配的上，绝对不会让小凤吃亏受苦。”
罗玄一直没什么表情，好像在听，又好像在走神。
“罗兄觉得如何？”
罗玄微微叹气：“我暂时无法回复你，此事我与商洛河商议后再做决定。”
罗玄回到住处，天相正一个人枯坐，见他回来，问道：“师父，小凤还没回来，要不要去接她？”罗玄一愣：“这么晚她去哪了？”天相回道：“傍晚的时候小凤她舅舅不是派人过来接她走了吗，师父您是知道的啊。”
罗玄点点头。“我以为早就回来了。”
天相道：“那我去接她，都这么晚了。”
罗玄道：“还是我去吧。”

再表聂小凤赴了商洛河的约，还是那家酒楼，就是简单吃了一顿晚饭。俩人默默的吃，席间也不说话。
待吃完了，商洛河突笑道：“我是从小习惯了食不言寝不语，一个人吃饭习惯了，所以猛然有个人陪着我吃饭，还有点不适应，刚才有点冷落你了。我保证慢慢改正。”
聂小凤道：“师父也教导我食不言寝不语，所以你不用改正。”
商洛河道：“我还是喜欢一家人围坐一桌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的感觉。”
“所以你这次是执意要带我走吗？”聂小凤问。
“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当然要带你走。”商洛河道，“小时候你还说过长大后要嫁给我，永远在一起呢。所以你从不叫我舅舅，总是叫我哥哥。”
一开始，聂小凤对他完全没有印象，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与师父一般的相似感觉，对于往事竟然慢慢浮出了水面，模模糊糊有了些印象，对这个舅舅慢慢也就从陌生有了一些好感。
“这些年，你在哀牢山过得好吗？”商洛河又问，神情严肃。
她知道他是在问罗玄对她好不好。
“师父对我很好。”
“你舍得离开他吗？”商洛河紧接着追问，眼神变得犀利。
聂小凤怔怔地看着他，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我知道你现在有些为难。虽然你想留下来，但你师父却让你离开，但这并不是说他不关心你，不在乎你。你要明白，当年他是对抗了整个武林，才保下了你。时隔七年，他又一次对抗着，来保你。只不过前一次是保你留下，这一次是让你离开。你明白吗”
“我不想明白。”聂小凤答道。
“若你继续留在哀牢山，你终其一生都要活在他的庇护之下。你想要这种生活吗？你想要一直这么活着吗？”商洛河灼灼看她。
十五岁的聂小凤纵然聪慧早熟，也是个孩子，她无法割舍对师父的依恋，喜欢便想一直陪伴，想过以后，却没有能力去筹划以后。
聂小凤自商洛河这回去，在上官府门口遇见了罗玄。聂小凤低声叫了一声师父，却并不看他，自从罗玄说出让她离开，她表面装着无事，还是有些躲着他的。罗玄想，她肯定是怨自己的，待过后慢慢跟她说吧。
罗玄让聂小凤先回去，说自己还有点事情。送聂小凤回来的是商洛河身边的书童洛书，罗玄便同他一起回去，这次回的不是酒楼，是商洛河的住处，一处独立的院子。
商洛河好像知道他会来，坐在前厅里喝茶，等着来客。
“我让洛书刚刚送小凤回去了。”商洛河道，又看见罗玄身后的洛书，“罗大侠是专门来找我的吧。”
罗玄沉默着走进来，坐下。
商洛河为他斟茶：“我也想找机会同你谈一谈的。”
“与贵教一事，刚刚开过了集会。”罗玄道。
“这我倒是不担心的，其实我不在乎与中原武林讲和不讲和，分治河南河北，谁离了谁都能活下去。”商洛河道，“我这么做主要是为了小凤，这次我主动讲和，也算服个软表个态，表达一下诚意，再带走小凤就好说了。”
罗玄微微诧异，若商洛河真是这般心思，那将小凤交予他，自己也就彻底放心了。
商洛河又道：“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但我看出小凤与你师徒情深，昨晚你明令让她跟我走，她心里自然不舒服。纵然小时候我们一同生活过，但那时候她毕竟年幼，恐怕没留下多少记忆了。你们师徒一起的七年，你救她护她教导她，这份感情我是没法比的。我这倒不是吃醋，只是希望你能了解小凤的心情，我已经宽慰她，但只怕一天两天她还是想不通。我是她舅舅，你是她师父，自然都不想她如此怀着怨念离开。我希望她安全无恙开开心心的跟我走。”
罗玄低眸敛眉，神情不似刚才严肃。
“这件事我会找机会同她谈，今晚来还有一事相商。”
罗玄便将聂小凤婚配一事简单说予商洛河。
商洛河脸色微沉，语气稍冷：“说句您不爱听的话，越是道貌岸然之人，心思越是令人不齿。我不习武，小凤也不习武，现在我教习武之人也就不过是保身而已，也不去做那保家护院杀人的行当，不过是做些马匹缎布鱼米生意，竟然还在担心小凤成为第二个媚娘，一个十五岁还未习武的孩子会变成一个杀人魔头吗。怎么不担心我变成杀人魔头呢。”
商洛河虽然年轻，但一直以来表现沉稳，倒是第一次情绪如此激烈。他愤愤猛喝了一口水，忽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刚才还说，他们要为小凤择婿？你没开口，我没开口，他们这些个外人倒多管闲事起来了。”
罗玄道：“小凤这个年纪，若是有人上门提亲，也在情理之中。我只是不愿她再嫁入武林世家，而且此事我还未同她提起。”
商洛河情绪稍有些平复，说道：“也是，这毕竟是喜庆之事，不便面斥。不过这种事情也不能强求，若你我态度敷衍，他们难不成还能绑着小凤拜堂不成。”

十七
当晚罗玄回去，轻轻推开院门，小凤的房门也打开了，她就站在房门口，也不叫师父，看样一直在等他回来。
院中的那棵槐树，前些日子花儿开得正盛，满院子都是花香，如今花谢了，叶子繁盛。嬉嬉闹闹摘槐花的日子仿佛还在昨日，一眨眼，师徒却面临着分别。
师徒二人就站在树影下，月光稀薄，掩饰了二人的情绪。
“因为小凤的事情，是不是让师父很为难。”她开口，却是在宽慰他。
“你有没有怪师父让你跟你舅舅走。”他问。
“一开始是有的，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能呆在师父身边。”她说，带着叹息。“如果舅舅答应我可以不跟他走，我可以回哀牢山吗？”
罗玄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他有什么理由要求她跟自己走。
她还不理解成人的世界，成人世界的流言蜚语、猜忌和中伤。
要将这些污秽、算计、勾当，说予她听吗。
“等你再长大一些，大概就会明白师父为什么让你走。”
“就算我现在不明白，我也不怪师父。”聂小凤道，“如果我留下会给师父添麻烦，我会跟舅舅走的。”
“小凤——”罗玄郑重唤她，“你呆在我身边，就躲不开这江湖。跟你舅舅走，离这江湖远一些。你舅舅会待你好的，你放心跟他走。”
在邀请商洛河的晚宴上，苍叶与商洛河打了个照面。在座的各位除了各派掌门，便是聂小凤和上官文，苍叶皆是认识的，这位看着脸熟，他身后的书童也看着眼熟。商洛河冲着苍叶眨眼睛，微笑着。
上官皇介绍道：“这是点苍的掌门苍叶，这是日月教教主商洛河。”
“商教主。”苍叶微微弯了腰，这世界真小啊。
“苍掌门，幸会。”俩人用眼神分享着小小的秘密。
宴会气氛很融洽，连苍叶也喝了一些果子酒，只是这酒后劲却是大的很，苍叶只觉得脸颊发烫，有些失态了。
上官文悄悄潜过来，往苍叶茶杯里放了一颗药丸，道：“这是解酒的。”苍叶道：“你怎么还备着这个？”他回道：“我刚才见小凤偷偷喝了一口果子酒，估计又怕她师父发现，悄悄吃了这个东西，我刚才跟她要的。”苍叶笑了笑，抬头去寻聂小凤，她脸上似乎真有点红。罗玄正被万天成拉着喝酒，万天成好酒，但又挑酒友，这回逮住了罗玄，终于不是独饮。
“诸位——”史茅盾突然起身，举杯，“今天是个好日子，武林终于又是一家，结束七年割裂，可喜可贺，大家干了这杯。”
众人附和，干了这杯。
史茅盾又倒满了一杯，继续说道：“这是大喜之事，史某还想喜上加喜。”
座下的罗玄一顿，预感不妙，抬眼去寻商洛河，他不胜酒力，已是醉了。
“上官盟主的大公子上官文，有文有武，一表人才，是不是？”
众人又是附和。
“而商教主的甥女、神医丹士之徒聂小凤，豆蔻年华，冰雪聪明，又是与不是？”
众人再附和。
上官皇忙去拉他。“史兄，史兄，此事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史茅盾甩开他，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替上官盟主向商教主和罗大侠这边提了亲，怎么样？”
众人再再附和。
苍叶眉头一皱，这附和的众人已有些醉态，起哄和看戏的心思占了七八成。再看上官文，他已经回到了上官皇身边，默默站着，看不出喜悲。苍叶再去看聂小凤，她明显是吃惊的，求救似地看着罗玄。
“商教主，你觉得如何？”史茅盾走近了商洛河。
“好呀！”商洛河本就不胜酒力，这种场合定又被灌了不少酒，这会离大醉也不远了。“大公子一表人才，又是上官盟主之子，这门亲事定的好！”
上官皇奔过来，扶着他，道：“商教主醉了，此事我们改日再详谈，怎可如此草率。”
商洛河摆手道：“不草率，一点都不草率，我同意，我完全同意。”
罗玄早已看不下去，直直走过来，不着痕迹点了他腰侧一穴，让他清醒一些。
“商教主醉了，今晚不适合谈论此事。”罗玄道。
“我没醉！”商洛河忽又说道，“我同意这门亲事，不过我还没成亲呢，不能让甥女赶超了。再说我与小凤刚刚团聚，我还想在身边留两年，不能就这么嫁人了。”
上官皇附和道：“对对对，改日再谈，改日再谈。”
史茅盾却是咄咄逼人，看向罗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罗大侠怎么说？”
罗玄道：“上官公子一表人才，武艺超群，待人和善，乃人中龙凤。而罗某教徒无方，劣徒久居山中，不识礼数，行事粗鄙，只怕配不上上官公子。”罗玄如此说实际上是在严词拒绝了，若放在平时，罗玄定不会如此不留情面。
“罗大侠你客气了。”上官皇语气中带着歉意，自己已说过将此事私下解决，没想到史茅盾却是公开提了出来，提的还是上官文。上官皇极力想与史茅盾撇清关系。
经过今晚这么一出，不管是商洛河的拖延，还是罗玄的拒绝，聂小凤与上官文却是绑在了一起，好似俩人已经定了婚约一样。

十八
商洛河整整睡了一晚加第二天一白天，才头痛欲裂的醒来。书童洛书端了温水给他：“昨晚晚宴你闯了大祸！”“大祸？”商洛河抚着脑额，自己不胜酒力是个大问题。“你把聂小凤许给上官文了！”洛书回道。
商洛河一惊，差点从床上跌下来。洛书扶了他一把，将昨晚的事情说予他听。
商洛河略松了口气：“幸亏我虽大醉，但没把话说绝，这不还是有缓和的余地嘛。”
昨晚晚宴散了之后，罗玄本想与聂小凤谈一谈，但小凤却不想谈，借口累了，回房睡了。第二天，她却如往常一样，继续看各派比武去了。陈天相虽没跟着一起参加晚宴，却是听上官武说了此事。苍田自然也知道了此事。
苍田主动走近了聂小凤，说道：“你莫担心，文哥喜欢我姐，他应该会跟上官伯父说明此事的。”
聂小凤看着他，问道：“你这是在宽慰我？”
苍田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说：“昨晚我姐也在，听我姐说，你大概是不喜欢这门亲事。你……觉得文哥怎么样？”
面对苍田纯粹的询问眼神，聂小凤倒觉得他没那么讨厌了。
“大公子很好，但我只当他是朋友。”
苍田拍手道：“这不就结了。再说这亲事又不是上官伯父亲自提的，可能史大侠喝多了随口一说，你别放在心上。”
上官武默默站在聂小凤身后，他知道这件亲事父亲确实跟史茅盾提过，当初知道的那一刻，自己还有点小小的失落。看聂小凤也只是把上官文当朋友，上官武又有些高兴了。
“你师父也没有答应啊。”上官武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你自己不同意，你师父也不同意，这事肯定成不了。”
苍田道：“但听说你舅舅答应了。”
聂小凤叹气：“他昨晚喝醉了。”
苍田忍不住笑起来。
陈天相急急走过来来寻聂小凤，商洛河来了。苍田说他也要回去了，拉着上官武去他那儿坐坐。几人便一起回了。
商洛河正与罗玄坐在厅里喝茶，洛书站在院子里愣愣的看天。
聂小凤走进来，叫了师父和舅舅，默默坐在下首。
商洛河的脸色还是白惨惨的，主动道歉：“昨晚是舅舅不好，随口应了这门亲事。你放心，我这就去找上官盟主，推了此事。”
聂小凤却道：“史茅盾一直不喜欢我，为何突然要帮我说亲。”
她面前的二人却一时语塞。
“他是不是既不想我跟着师父回哀牢山，也不想我跟着舅舅回日月教。”
罗玄道：“别多想了，此事我会与你舅舅一起同上官盟主言明，你们尽快离开开封吧。”

待罗玄和商洛河去找上官皇，苍田立刻进了院门，身后跟着上官武，问聂小凤怎样。聂小凤淡淡道，他们去找上官盟主言明此事。苍田说肯定没事的，别多想。
罗玄和商洛河的态度很明确，也很委婉，小凤刚与商洛河团聚，还是过两年再提这婚配之事。上官皇也就一笑而过。
此事也就过去了，二人回去准备将此番告知聂小凤，却见陈天相着急忙慌来寻二人，苍田吐血了，聂小凤打的。
任谁想，聂小凤怎么可能将苍田打吐血。但现场见聂小凤有点呆愣不敢置信的表情，苍田虽然受了伤，但伤势并不严重，直言是自己不小心，不关聂小凤的事。
罗玄和商洛河也看明白了，确实是聂小凤伤的他无误，但肯定也是无心。问题是聂小凤哪来的内力。罗玄知道自己是教过她心法，但时间很短，很难积蓄内力。
商洛河突然笑起来：“我家小凤是学武天才，比我强！”
罗玄不得不正视的一个问题，聂小凤仅靠这些日子耳濡目染，竟然也自学成才，无意之中伤了苍田。
商洛河令几人不要将此事传播出去，恐某些人知道了又要生是非。但到苍叶门上登门道歉却是少不了的。
苍叶一时竟有些恍惚，神医丹士罗玄，和日月教商洛河，多么相似又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啊。她这时也才明白，聂小凤为什么会愿意跟商洛河走，总归是从一处温暖走向另一处，前者并没有失去，同时还得到了后者。
罗玄思考了很久，决定将哀牢山先天罡经心法传予聂小凤。虽然之前他极力禁止她习武，但现在形势不同了，商洛河也不习武，万一遇到情况，也无法护她。既然她有学武天分，又那么聪明，只自学也可保身的。
聂小凤听完，没有想象中惊喜，虽然之前她十分渴望习武，不再受他人欺负。
“师父不怕我变成我娘那样吗？”
“你的武艺传自我门，若真有一日你做出歹事，我定是要清理门户的。”罗玄先给了个下马威。
聂小凤点点头，又问：“师父传我如此重要的心法，一别之后，何时才能再见。”
这便是分别之礼了，二人都明白，一旦分别，一南一北，路途遥远，何时才能再见。
“有缘总能相见。”罗玄道。

十九
聂小凤遇见了上官文，不知他是来探望苍田还是苍叶，刚从他们那里出来。聂小凤没有避他，看着他，算是打过了招呼。
上官文走过来，显然有话要说。
“希望那件事没有给你带来困扰。”
聂小凤道：“你应该事先知道此事吧。”当晚他如此淡定，如果他真喜欢苍叶，不会没有丝毫情绪变化。
上官文微微点头，承认。
“你没有反对。”聂小凤道。如果他真的喜欢苍叶。
“如果反对有效的话。”上官文苦笑，“外人看来我是上官盟主的大公子，风光无限，可谁又知道，很多事情我都不能自己决定，我是为了上官家活着的，而不是为了上官文活着。”
相较于上官武，他享受着上官家给他带来的荣耀，同时也要承担因此要付出的代价。上官文和上官武，到底谁更羡慕谁呢。
“你虽没有双亲在身边，但你有为你着想的师父和舅舅，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上官文道。
“我们每个人都在羡慕别人吧。”聂小凤回道，“或许也有人羡慕你这样的生活，一直生活在焦点之下。”
上官文苦笑，未作答。
“对苍叶，你打算怎么办？”聂小凤又问。
“什么打算怎么办？”他反问。
“就是喜欢一个人，之后呢？”
“之后？”上官文细细品味，答道：“想办法和对方在一起。如果实在无法，就愿对方好吧，默默守望。”他忽又展了笑眉，“看来小凤妹妹是喜欢上谁了呢。”
“怎么才算喜欢上一个人呢？”她问，神情认真，不像开玩笑。
上官文也收了笑，认真回答。
“想她好，想她笑，想牵她的手，过一生。暂时的别离，暂时的委屈，再大的代价，都可承受。”他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说予她听。
“不说了，我走了，让别人看见对你影响不好。”上官文又向院子里看了一眼，不知是看苍叶这边，还是罗玄这边。
聂小凤看着他的背影走远，或许每个人都有他人知道或不知道的忧愁。她进来院子，罗玄正站在天井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不知道站了多久。
“师父。”
“心法背熟了吗？”他问。
聂小凤点点头。她也想学得慢一点，让他教得更久一些。

他看着她，想说的话却堵在喉头，索性别开了目光，却看到隔壁院子，苍田正攀在树上，望向这里。
“你舅舅已向上官盟主辞行，这几日便会出发，你稍微收拾下。”罗玄说完回了房。
苍田从树上跃到两个院子之间的隔墙上，问聂小凤：“这么快你就要走了？”
“你伤没事了。”聂小凤说。
“嗨，多大点伤，早就好了。”苍田拍打胸口，或许是用力过猛，忍不住咳了几声。“这次比武我有可能进前三，你能看完比武再走吗。”
聂小凤摇头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苍田挠挠头道：“我叫武弟来一起为你践行。”
上官武不见了，而且聂小凤也不见了。
上官府的人手都派出去了，提着灯笼去找。
罗玄和商洛河俱是担心。商洛河担心的是聂小凤身有不测，毕竟保不准哪个跟聂媚娘有仇的人会报复在聂小凤身上。而罗玄并不是很担心这个，这种关头，就算有人蓄意加害她，在开封城也不是好地方，何不等聂小凤与商洛河离开。他担心的倒是，聂小凤表面愿意跟商洛河走，但毕竟俩人多年未见，有些生疏，或许她本就不想走，但也不能留下，心有郁结，负气而走。
上官文带人寻了全城，一个都没找到。上官文来找苍田，最近他们几人走的近些，常一起玩。苍田也没有思路，平日几人有空也就出去逛街喝茶，出去河边钓鱼划船，都是平常年轻人爱玩的地方。
上官文又带了人去找，河边找了，饭馆找了，戏馆找了，连赌坊都去找了，又返回河边，去找河上的船。
大部分船都已经靠岸，只有两三只还飘在河上，只有一个没灯光的。上官文想了想，只带了苍田上了船，划向河心，靠近那只黑漆漆的船。
那只船很小，只容得下俩人，没有点灯，不知有没有人在船上。苍田试着叫了几声，无人应答。上官文提着灯笼，挑远了些，将船内照亮一些，影影绰绰，好似有两个人躺在船舱里，不正是上官武和聂小凤。
罗玄和商洛河知道消息时，聂小凤和上官武已经回到了上官府。聂小凤神情恹恹，还没睡醒的样子，发髻凌乱，手腕上还套着一对花环，团状白花黄丝。罗玄当然认得此物，脸色愈来愈沉，未与上官文多说，将他遣走。
商洛河虽不识得此物，但此事确实不好，就算二人交好，也不该夜半不归相拥而眠。
“小凤，别担心，到底怎么回事，舅舅和师父为你做主。”商洛河道。
“我不知道。”聂小凤道，“上官武叫我一起出去为幺幺买玩偶，后来在茶馆喝茶，又去划船，后来就睡着了。”
“你手腕上的这个花环呢，还有印象吗？”罗玄问。
聂小凤抬手去看，一脸茫然，“在河岸上看到，上官武就给我编了一个。”
“扔掉！”罗玄脸色愈冷。
聂小凤第一次见他如此盛怒，忙撤掉扔出窗外，怯生生道：“师父，我是不是闯祸了？”
罗玄压着怒气，又看着在害怕的聂小凤。
这两个孩子单纯，也未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但这种事情，总归不是光耀的事。
“小凤，师父没有保护好你。”罗玄低声说道。
聂小凤虽不知罗玄为何让自己扔掉那花环，但只自己和上官武半夜相眠在船舱里一事，也是极不合礼数的。
“是小凤做错事。”她低声回道。

二十
让陈天相留下来照顾她，罗玄和商洛河去找上官皇和上官文，一则此事不宜声张，其实上官文当时也命令在场的人把住口风不可泄露出去，二则此事也关系到上官武，所以二人再来听听上官武怎么说。
上官武和聂小凤说的差不多，约了聂小凤出去，为幺幺买了几个玩偶，然后去茶馆喝茶，去河边划船，觉得有些困，便睡过去了。
“跪下，还不快给罗大侠和商教主请罪！”上官皇脸色一沉，怒斥上官武。
上官武也约略知道事态严重，扑通就跪下了。
罗玄虚扶了一把，脸色阴晴不明。
“犬子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不如这样吧。”上官皇道，“犬子虽然不才，资质平平，但念在上官家还有一些薄产，以后虽不是大富大贵，也可衣食无忧，不如顺水推舟，定下二人婚约。当然也不是此刻，过个半年一年成婚不迟。”
“上官盟主！”罗玄越听脸色又暗下来，“此事二人皆有过错，错在二人年幼无知，错在罗某教徒无方。所幸二人并未作出大错，上官盟主此言太过严重。商教主觉得如何？”
商洛河接过话头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两个年轻人趣味相投，一时玩耍忘了时间，是该受罚。我等为长者也有责任，但不能因错就错。此事翻篇过，谁都不要再提，也别给孩子太大压力，如何？”
上官皇应声道：“是是是，只是委屈小凤了。看来这孩子无缘做我上官家的媳妇了，是老夫没这个福气。”
却说聂小凤所戴的花环，名为菟丝草，于女可润容颜，于男可助淫乐，常为男女私会而用， 为君子不齿。也难怪在当时当景之下，罗玄看到聂小凤手腕上的菟丝花环会生气。他气她学艺不精，连这菟丝草也识不得，也气自己没有护好她。
聂小凤和陈天相自然还没有睡下，在等二人回来。
聂小凤脸色依旧很差，安静的坐着，有些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罗玄得知此事时，就在想此事或许有蹊跷，二人怎会都齐睡过去呢。若真的有人在其中作梗，其目的又是什么呢？向着聂小凤而来，还是向着上官家而来，让两个孩子如此出丑。
商洛河又安慰了小凤几句，本来他怕罗玄会训她，但看罗玄脸色虽不好看，倒也平静了。
“舅舅已与上官盟主说了，明天一早咱们就走。”商洛河道，“咱们再不来开封了。”
聂小凤闻言却是看向了罗玄。
罗玄道：“师父没有怪你。不早了，去收拾下东西吧。”

如此一折腾，天很快就亮了。几人也没有睡多长时间，或许是根本没睡。陈天相双眼通红，虽然早就知道小凤会离开，真到了这天，仍是接受不了。
商洛河的马车已经到了，陈天相也帮小凤拿好了行李。
罗玄就坐在外厅里，桌上的茶水已经冷了。
聂小凤走进来，叫了一声师父，跪下三叩首，罗玄垂眸看着她，默默受了。
聂小凤跪着没有起来，陈天相拿着行李站在后面，眼看着眼泪就要落下来了，拼命忍着。罗玄起身，走过去，聂小凤看到他腰带上的那个荷包，针脚确实有些蹩脚。
罗玄扶起她，轻声道：“此去路途遥远，暮春初夏，天气渐热，你在南方呆了七年，怕一时不能适应北方气候。你行李里有一份药单，天相已经帮你放好了。你我师徒缘分至此，无缺无憾，各自保重。”
聂小凤点点头，抬头看他，一眼万年。
聂小凤走到门口，又转身，问道：“师父，若小凤有事，你会来找我吗？”
罗玄看着她，答道：“会。”
她终于笑了笑，迈开步子走了。
罗玄看着她的背影离开，走出了房门，走出了院门，看不见了。
商洛河此前已与罗玄打过照面后，留了时间让师徒话别，自己与洛书在外面等着。
陈天相将她的行李放到马车上，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长方木盒，递予聂小凤。
“师父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聂小凤收入手中，没有立刻打开。
“小凤，再见了。”陈天相红着眼睛。
“再见了，天相。你永远是我师兄。”再也没有机会欺负他了。
依依不舍，终要别。
陈天相目送着马车离开。
马车内，商洛河看着她摩挲着那个木盒。
“怎么不打开看看。”
聂小凤不语。
“那舅舅先出去，这是你们师徒的小秘密。”商洛河想给她留一个独立的空间。
待他出去，聂小凤轻轻打开了木盒。
是一个崭新的九连环。
眼泪再也忍不住。
陈天相回去，罗玄正站在院子里。
“师父，小凤走了。”
罗玄叹了一口气。
院墙上突然冒出一个脑袋，是苍田。
“小凤走了？！她到底还看到我比武结束。”语气中有小小的失落。
山青水绿，总有相逢时。
无忧无虑的童年再也回不来，懵懵懂懂的少年也要结束了。
阅

二 一
从开封向北跨过黄河到抚宁，骑马要有四五日行程，商旅脚程慢，大概要十日路程，往返便要二十日，加上在抚宁呆的时间，从开封到抚宁往返一趟，差不多就是一个月的时间。
这条路，上官文已经很熟悉。
这两年上官皇的身体渐渐差了，在府里处理些各派琐事，上官家的生意主要是上官文在操持。没接手这块前，上官文有些不太理解父亲为什么赞成同日月教谈和，现在他大概明白了。武林盟主哪有那么好做，这个帮派闹了饥荒需要支援钱财银两，那个帮派添了子孙需要红包纳礼，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不是上官家那几家米店和客栈能负担的起的。与日月教联合之后，日月教这几年商路本就广阔，又得到中原各派配合，各家分号落地生花，上官家在其中自然也得利不少。
抚宁城聂府。
聂小凤盖上了私印，将那份货单递给了上官文。
在商洛河的教导下，聂小凤已经开始独挡一面，在经商方面，聂小凤由一开始的不感兴趣，也渐渐乐在其中了。
“我现在有些理解罗大侠当年的决定了。”上官文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聂小凤侧过脸看他。已经很久没有人在自己面前提到他了。当日一别，聂小凤时常写信到哀牢山，但罗玄好似并未回去，一直奔波在各地巡诊施药，所以她也一直未收到过他的回信，后来她也就不写了。倒是这两年随商队出去，偶尔听到过些他的讯息，只是未曾遇见过。
“现在的你，其实挺好的。”上官文道。衣食无忧，生活优裕，远离江湖。
“或许吧。”聂小凤回道。“只要我舅舅不逼我嫁人的话。”
上官文苦笑，他知道她说这句话是有意在挖苦自己。到聂府提亲的人不少，先不用聂小凤自己推，先被商洛河挡回去了。长辈未婚，晚辈不着急。商洛河本人呢，喜事倒也近了，对方是点苍的苍叶。
聂小凤暗讽上官文，明明喜欢苍叶却不争取，听从父命娶了崆峒的千金，去年刚得了一个闺女，还不足周岁。
“如果我和苍叶在一起未必幸福，而且我现在未必不幸福。”上官文道。
聂小凤瞥他一眼，懒得同他争辩。
“你确实不适合苍叶。”

“我知道。”上官文垂首道，“又说回来，苍叶是真心喜欢你舅舅吗？”他也知，苍叶是中意罗玄的。而商洛河与罗玄，却有一些相似的地方。上官文是有疑问的，或许苍叶是将商洛河当成了罗玄的替身呢。
“至少我知道，她与我师父是绝无可能了。”聂小凤道。
上官文点头。“也是，苍叶与我性子有些像，对自己想要的，反而不会去争取。像罗大侠这样的男子，外为冷冰，自然需要一位刚烈的女子来融化。”
聂小凤笑起来，眼神里又有些落寞。
“你不去做媒倒是可惜了。”
上官文也笑。“江湖的事咱们又聊不起来，就只能说说家常了。听说明日你也要动身，不知咱俩顺不顺路。”
“不顺的。”聂小凤道，“虽都是南下，你往东，我却是往西的。就算顺路，咱们也走不到一块去。”她如此说却是打趣他的，俩人有当初有结亲一事，虽未遂，但如今上官文已有家室，虽生意上来往免不了接触，但长途同行，总免不了有些非言的。
上官文摇头。“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成天跑东跑西的，你舅舅也舍得。”
聂小凤笑：“这次是私事，我师兄要成亲了。我要去朔阳。”
“天相吗？”
“是我另一个师兄，我师伯家的儿子，不是江湖人士。”聂小凤答道。
上官文道：“原来你还有个师伯，倒是没听说过。”
“我师伯嫁人后就退出江湖了，你自然不知道的。”
“如此。”上官文又道，“那你师父自然是要去的了，你们师徒当年开封一别，也算久别重逢了。”
聂小凤笑了笑，上官文看出她是真的欢喜。想到这，上官文又有些疑惑了，虽说罗玄向来游方不定，但为何一直未曾来看望过聂小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