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
我的心口,藏着一件沉默的秘密。那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
那时我还叫作容玉淇,父亲是夔州某沿江小县的知县。永彰四年,铺天盖地的官兵握着长刀,冲入容府。我记得父亲的嘴唇失了颜色,苍白而无助,他颤抖着、又无比郑重地将我的手交给一个陌生男子。他说,容氏性命不保,我唯独只有一个孩子,求你带她隐姓埋名,远离是非。
男子颔首应允,我被他带去一个隐秘而秩序森严的府第中,在那里度过两天,又被男子带回到熟悉的集市。我看到容家二十余人带着枷锁,押往闹市,然后,刽子手握着与那日官兵握着的相同长刀,手起刀落,血流遍地。
后来,男子成为我的义父,给了我新的名字。他对我说,我的父亲是被满人冤屈而死,死于莫须有的罪名。他对我说,满人凌驾汉人之上百年有余,怙恶不悛,民风败坏,如今外敌入境,江山飘摇,是天助汉人。他对我说,你还记得你的双亲头落地的样子么?你要为他们报仇。
再后来,我每日住在那座冰冷的府第中,与许多少男少女一同研习法道岐黄,操练刀剑暗术。我偶尔也能见到义父,他会温柔地对我笑,然后再三告诉我,我的父母有多么冤屈,满人有多么可恶。
永彰十一年,我渡过嘉陵江,与义父一同赴京,这是我七年来第一次离开那座毫无生气的府第。他很不舍地告诉我,清王朝虽内忧外惧,但气数未尽,若有一把长剑,能早日结束这一切该多好。
我懂得义父究竟想说什么,每一次都懂得。我轻而易举地看出他的以温柔粉饰的虚伪,于是我坚定地说,我愿意成为您的那把剑。
义父很开心地笑,他大概是欢喜于我是这样一颗忠诚的棋子。不过我并不在意,如果得以报仇,甘为人刀也无所谓。他对我说,此次前去,并非手刃帝王,而是搅乱内廷安稳,满妃、满嗣皆不得安闲,不得善终。
于是,我顶着他的姓氏,成为寂寂深宫中的白善容,与我心中藏着的那朵白莲,在更深滴漏时一同回想长剑的凛冽、岐黄的毒性、人心的阴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