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杪千岩瘦，肃霜堕平芜。
仿佛要使全部的积愫和宛转褪色枯萎。
张良似乎对凄寂爽竦的北风应对自如，唐茶色的羊呢拔高了本就修颀的身段，深瓦灰的围巾宽松且随和地系着。而白凤畏寒，则拿银蓝色的长鹅绒裹起全身，毛领捂住脖颈与下颌，只露出挺翘的天真鼻，群青色的眼眸在冷刻的天气下好像上了一层清漆。
周际嘈杂犹如鞺鞑的鼙鼓声浪喧天，两人一路缄默无话。
这要追溯到流沙和小圣贤庄谈了一场商业合作。
临近新年之初，boss们给所有员工都放了假，独独压榨他们两个去忙策划与采购。张良心思缜密，白凤做事有效率，伏念和卫庄的决定显得完全合乎情理，而并非刻意忽略他们互为对方前任的事实。
夜色伸纸染毫般迅速晕开，繁阴布寒英，漠漠复雰雰。
是雪。
“都说清气上浮，浊气下沉…可固然如鸿毛之轻，到底也归于人间。”
“什么？”白凤顿住，这是他们下午以来无关公事的第一次交谈，只见张良盯着微湿的指尖凝思片刻后抬眸，平静深契的眼中一丝不苟地镂着他的身影，笑容愈加清和：
“没事。”
白凤错开他的眼神，轻轻冷笑一声，脚下动作加快，皱蹙的眉舒展，带着几分智情交战的强硬。
因为当他看着你的时候，就好像他在爱着你。
两个人忙碌到接近九点钟，就近草草吃过晚饭，推开购物中心一层的德式旋转门预备打道回府，这才发现竟然把总策划案落在顶层的餐厅里。
张良抱歉地笑笑：“是我的疏忽，你稍等。”
白凤示意性的点了个头，下一瞬就把微微抬起的半张脸埋进外套的绒毛领子里。寒意瘆人，手上还提着购物袋，实话讲他的下身有些麻了。
眼前的人站着没动，白凤正是疑惑，僵硬的双手已被忽然包裹住，手指条件反射性的一颤，一股灼热的电流从手心蔓延到四肢百骸，在每个细胞内炸成一朵烟花，激起沉沦般的井底波澜。
“你……！”
“太冷了。”
为情所胜的叹息被冲散在横扫膏壤的狂风里，似乎察觉到白凤的退缩，张良先是紧了紧动作，然后揉了揉他的手背，暖烘烘的温软便离开，瞬时冰寒蚀骨。
白凤转过头，远远望到许多青年男女在忘我地拥吻，他们本身就是蓄势待发的火炉子，余情远未了，彼此一触碰就会烫。
购物广场上几株植物攀附着树杈缠着彩灯，枝条下垂，对生的倒披针形叶子挂着来自夜空净朗的泪晶。
槲寄生。
“槲寄生下，应该接吻。”
记忆中张良舒缓的音线短暂地氤氲住他的视野，这会儿虽然早过了圣诞节，但情人们朝圣的、玄之又玄且熊熊燃烧的心火是不死不灭的。
白凤突然意识到他已经鬼使神差的走到这片人影萧疏却两两层叠的场地，与刚才等待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了，情侣们还在将槲寄生的传说不断延续，没人注意到他。
白凤是个骄傲又别扭的人，自诩一直以来都以旁观者的姿态远远俯瞰着岁寒日暖、恩怨情仇，他想起张良曾经说凤凰非醴泉不饮，非练食不食，可若当真不食些许烟火之气，难免寂寥孤清。
当初他们无论交往和分手在别人眼里都既莫名其妙又顺理成章。然而至今，谁都没有成功全身而退。
正欲踱步回去，白凤瞳孔微缩，方才占据大脑的人正站在隔自己五步之遥的位置，对方儒雅的薄唇微抿着，神色有几分难以隐藏的焦躁难捱，诚于中形于外，总之不是沉静自持。
“啊。”
平地万堆雪，作此连天花。
张良停住了步子，浅浅呼出一小团匀净的暖雾，将飘摇而坠的玉屑琼苞们融成雪水，化在他与他这一望里，倾耳无希声。
他上挑的嘴角好像缀了根软糯糯的翎羽，探过去轻轻地在白凤心口撩了一下，终成为兀自涌漾的柔情。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