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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呓语·「青门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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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颜对寒镜
                 清潇落雨空聆
                烟花疏栏凄风紧
                  望尽楼亭
                 泪语两盈盈
长安一梦初转醒
                 命似柳絮轻
                 月华不及幽冥
                何能重觅旧容音
                      ——《青门引•碎音》
  朱颜寒镜、烟花疏栏、清雨凄风、楼亭泪语——听来不过是一个多情哀伤的传说而已啊,在浮华如长安的地带比比皆是。听得久了,便也有了免疫力,而那些零零散散假假真真的故事,也就如离弦碎音一般不完整地零落在了各个角落里,断断续续地不成曲调。



IP属地:上海1楼2009-03-07 23:19回复
      「……发生什么事了啊?要在这样的天气里特地赶来呢?」李琅琊转身去寻找上官猫的踪影,一边随意的一问。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偶尔认识一户人家好像遇到了点问题,想请他去帮个忙。」
      奇怪。这个书斋就这么大,那只黑猫能跑到哪里去?司马悠和李琅琊巡视着书斋的角落,甚至还检查了书桌地下和墙角的青瓷花瓶里面(……),却连一根猫毛都没看见。
      扶着书架稍事休息时李琅琊感觉到书橱有着细微的震动,因为担心上层的书会不会由于重心不稳掉下来,李琅琊下意识抬头看去,却在书架顶层的一片阴影中发现了一截熟悉可疑的不断销匿在他视线中的毛茸茸的猫尾状物质。「诶……」李琅琊愣了一下想着怎样把这只猫叫下来的同时司马悠转过身来发现了端倪——「下来!」她一踮脚伸长手捏住了刚刚消失进阴影的猫尾,握紧了就使劲往下拽(……)。
      如预想中的,凄厉的猫叫穿破了书斋墙壁的阻拦径自逸向了屋外的北风之中,令人毛骨悚然的传去了更远的方向。黑猫两爪紧紧抓着书橱的檀木隔板,李琅琊呆在一边看得忧心忡忡。
      ——要不要用这么暴力的方法啊,它毕竟只是只小猫啊。
      猫爪子终究不敌人的力道,再怎么说司马悠也是学过武功的嘛。黑猫被成功地被拽下来之后李琅琊整理着散落的书卷看着紫檀木书橱隔板上的那几道醒目的猫爪子抓痕抚着额头叹气。而黑猫和司马悠则又进入了某个很熟悉的对峙状态(……),恶狠狠地咬牙念出一句  「我就知道碰到你准没好事」之后上官猫就蹲在李琅琊的书桌上将一只前爪伸向已经磨好墨的石砚,以一个随时打算把砚台掀翻在司马悠身上的姿势忿忿地盯着眼前的人。司马悠则是意识到这下闹僵了一定有求必不应,极尴尬地僵在那里貌若被石化。
      「我说,既然司马姑娘会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亲自来一趟,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你就跟她去一下吧?」李琅琊为难许久还是开了口,黑猫于是回头看他一眼,用那种「喂喂你怎么可以这样」的抱怨眼神。
      「算了算了我不指望你,我自己去找个道士来!」司马悠见状不免生气,「哼」一声就要出去。
      「可是你能去哪儿啊?」「道士?喵哈哈哈哈……」背后的一人一猫反应迥异,黑猫的狂笑顿时让司马悠有伸手掐死它的冲动。
      李琅琊又望向桌上的黑猫,黑猫被看得心虚才终于既不情愿地跳下桌来,在落地的一瞬间化成了短发黑衣的精魅少年,白皙的皮肤与象牙黑的单衣形成鲜明的对比,瘦削的身形与方才那只酒壶猫如出一辙,右耳边的一小缕幽幽地垂下来,像是把向另一侧斜分的留海用这一缕细长的猫尾平衡回来(……)。
      「好啦,看在殿下的份上,我跟你去就是啦。」上官猫在两人的注视下不自在地吧手指缩进袖子,似是感觉到温度不甚适宜的条件反射,怀疑的眼光扫过地上的炭盆。
      「这还差不多。」司马悠听似不为所动,实际上早就在心里偷偷嚷了无数遍「太好了」,但为了不让那只上官猫太得意,所以还是竭力克制住了欢呼的冲动。
      「话说你是说,闹鬼来着?」上官猫十分自然地从门边的衣钩上拿下一件白色绒边披风,习惯地往身上一披跟上司马悠。
      「是啊。听很多人都说,一到晚上就会听见女鬼的哭声呢。」司马悠说着觉得背后的动静异样,遂回头一看,「……喂我说这件衣服是九殿下的吧?你这么顺手穿走真的可以嘛?」


    IP属地:上海6楼2009-03-07 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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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
        没有阳光的下午阴风阵阵,走在罕有人迹的街道上不免脊背发凉。大概是因为猫脚底下有肉垫?司马悠曾一度怀疑过为什么上官猫走路都没有脚步声,而后便被北风吹掉了这个念头,一边走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上官猫不知道有没有在听的话。
        「哎总算快到了,就在前面——咦?」司马悠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房子转向上官猫,却错愕地发现原本位于自己右侧偏后相对位置上的一身鲜明黑白色对照的上官猫却不知道跑了哪里去,一瞬间让她有了被骗的意识,恼羞成怒地嚷「上官猫你给我出来!」
        意料之外的是回应迅速从背后的一个拐角传来,不见上官猫的影子却切切实实地传来一句「你确定要继续进去嘛?这个村子地处反弓,邪气冲天喵!」
        司马悠被他吓得一哆嗦,她定了定神遂气沉丹田地冲那个转角嚷道「出来」,然后上官猫一脸震惊的表情讪讪地裹了披风走出来,「等会儿出什么问题可别赖我……」说罢从袖中拿出一颗通体乌黑的珠子往司马悠手上一塞,径自去往村中。
        「喂喂这是什么东西啊?」
        「黑曜珠,辟邪用的。你带着免得被鬼上了身,那我就没法和相国府薛王府交代了。」
        被鬼上身?不是说真的吧?!听起来好恐怖的样子……司马悠头一次感觉到了脚软,对前面慢悠悠地四处张望着往前的上官猫呆愣地「哎——」一声。
      属于岁末的阴风在青砖白瓦的萧条中游走,已然刮走了不少心有余悸的居民,有一两间破旧的民居未关紧的腐朽木门在西北风中吹得一开一合,时有时无的「吱呀」声在空荡的环境里让人全身紧张。
        上官猫似是知道目的地,走到一处民宅前停了下来,仔细地朝里打量。司马悠便也上去附一句「对,就是这家了」,上官猫不应声,只是自顾自打量着这宅子,还回头望一下房前的地形,蓦然吸进一口冷气。
        诶?司马悠看得一头雾水,想了想伸手敲门。
        「宅新墙陈,又地处反弓,难怪成凶戾之地呢。」听见上官猫这么喃喃低语一句,司马悠疑惑的同时又添几分毛骨悚然。
        「司马姑娘,还有这位公子,快请进!」尹父开门将二人迎进,欲关上院门却被上官猫抬手制止,尹父一脸不解却信任地听司马悠介绍上官猫以及他的「神通广大」。
        土砌的院墙已经有些朽旧,有些农具之类的杂物随意地靠在门侧一角,稍稍零乱。灰色的屋瓦已有残缺,屋檐逼仄地铺向两沿,截面排成一个「人」字,被固在院墙里不得逾越。烟囱孤零零在北风中萧条,犹似一个独立寒冬的落寞人儿。
        「这屋子,比围墙晚建么?」上官猫确认性地问询,「还请尹伯详细说一遍情况呢。」
        「是。房子后来重建过一回,围墙却没有凿掉。两位先坐,小莲,快去煮茶!」
        那不过是夜半鬼啼的寻常故事呢。只是稍不寻常的是既然已经维持了这种凶戾之气这么多年了,为何时至今日才生出事端呢?
        照理说,这一家人应该早就被阴气侵蚀,早早入了土了嘛。所以……是先前曾有所仙灵庇佑么?上官猫不动声色地暗自考量,在心中简单地形成了一个应对政策。
        「怎么样?上官公子可又办法除去那女鬼?」
        「办法自是有的。还请老伯准备一张香案,到黄昏的时候在下便替你们去邪驱鬼。」上官猫自信满满的语气听来倒更像是一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现在我需要在屋子周围先行布置一下。」
        绕过围墙一周,上官猫黑色的瞳孔中蓦然掠过一抹亮光,他伸手推门而入站在院中,往敞开的院门一挥手做一个「合」的示意,两扇朽旧的木门听话地关上,上官猫阴异一笑又一扫手,门扉便又洞开,只是门外似是被蒙了一层透明的介质,不真实地反着光,在某个阴差阳错的角度看去成一片阴郁的紫。
        司马悠以那种「喂喂你到底在干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啊难道都不用跟我解释一下嘛」的眼神盯着上官猫,似是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哪里才是切入点,于是只能微带些后悔地在上官猫背后不爽白眼。
      


      7楼2009-03-28 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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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21.239.193.*

          「我知道你现在很好奇呢。」上官猫背后长着眼睛一般头也不回地对背后没好脸色的司马悠道,「风水堪舆之术虽然晦涩,但略懂一下还是很有帮助的。」
          「这宅子因为改建而成了先砌围墙后建屋的顺序,犯了阳宅风水的『囚』字大禁,不但命运不顺,还会把脏东西困在里面出不去。……而我现在,就是要把这个囚字禁打开一个缺口——好把厉鬼驱逐出去呢。」
          司马悠似懂非懂地点头「哦」了一声,愈发觉得上官猫不可思议。
          「对了,你还说过『地处反弓』,那是什么?」
          「这个……你还记得来时的路么?」上官猫指向门外的方向,「它的走势,是不是像一张弓呢?」
          「也就是说,这个村子刚好就是在它的反弓位上?」司马悠极有悟性地反应过来了地形状态,再一次倒吸一口冷气。
          「以路为弓,路则阳气最重,由阴阳调和之理,其反弓位必为阴气极盛之地,最为阴晦之物聚集。再加上尹家无意构成的囚字禁格局,这根本就是反了方向的天然阴宅嘛,因此也难怪会多生事端咯。」——这番话从上官猫嘴里说出来简直不可思议,怎么听来都该是一喜好说教的倒斗专业户兼长胡子私塾先生嘛……
          看司马悠一脸茫然惊诧的错愕表情,上官猫便补上一句「阳宅朝南,阴宅面北,你该不会不知道吧?」随后径自进屋去,有模有样地坐下品茶,同时语调不惊地询问或陈述一些什么。
          果然这种神通广大的生物一出现,自己就被无视了呢。司马悠独自立在院里暗暗胸闷地给上官猫按上一顶「过河拆桥」的帽子。屋里的上官猫竟似有所感应地皱了皱鼻子,循着残念的由来方向斜着眼扫过司马悠的表情,阴沉着脸道:「你要不要进来啊?」
          「尹老爹,说来可能您未必愿意,这女鬼的事情也有一半是因为风水的先天格局不合呢。只怕驱了鬼之后你们一家还是得搬迁呢。」上官猫轻轻放下手中还没喝两口茶的茶杯,语气严肃。
          「搬迁倒也罢了,只是……望儿还没回来……万一他找了回来我们却……」
          「这你们放心,令公子不是凡人啊~你们没察觉么?」
          尹家二老和小莲都被上官猫这一句话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虽然这桩事与令公子并无干系,但也可以说令公子也是诱因之一呢。」上官猫眼角再次闪过一星得意的亮光。


        8楼2009-03-28 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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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
            那看起来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呢——司马悠捏着三支隐隐冒着青烟灵香面无表情地在尹家院外自西向东默不作声莫名其妙地绕过三圈,随后机械地折进堂屋把手上已经烧了一半的灵香插在了堂屋正中香案上的精致紫金香炉,总算一抹不耐烦的表情从她脸上划过去又迅速收敛,像极了策划阴谋的奸诈分子眼角的寒光一闪。
            此时落日的最后一截也沉入了地平线,空余西面天空风吹不散的浅色晚霞,尹家院门外一层透明壁障亦在光线的暗淡中鲜明了些,折射光线勾勒出不真实的图案,似重重符咒封印的门锁。
            一阵弱下来的北风被围在院内盘旋,在拐角发出恐怖的「呜呜」声,听来让人毛骨悚然地联想到哭泣的女鬼。
            司马悠握着桃木剑的手期然地有些发抖。为什么非要弄这么诡异的氛围啊?而且重点是——为什么又是我啊!!
            想到此司马悠眼前便会浮现起上官猫笑得阴险狡诈的嘴脸,那句「女孩子阴气重啊~这样方便和女鬼沟通嘛~」听听就心里发毛,亏他居然还能说得带三分笑意!说实话,现在的司马悠正越想越后悔为什么刚才要努力克制住甩他一巴掌的冲动,这种物种根本就是天生欠打压才会这么嚣张吧!
            ——而且再说了,谁说女子的阴气就比猫重啊,那可是只货真价实的黑猫好不好!凭什么不是他自己和那个女鬼来得更好沟通?
            然后由于跑题地想到了上官猫以黑猫的形态对着一个白衣女鬼挥舞着爪子努力比划着意思并且时不时着急地喵一声的场景,司马悠忍不住笑出声来,把尹家那三人看得一头雾水。
            ——这两个人真的都诡异得令人乍舌。
           
            日落后的回光返照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空气里的细小尘埃像受到召唤一般飘向了司马悠面前的方向——此时司马悠的手已经快抖成筛子,额头也隐隐冒着汗。
            就在尘埃即将填出一个朦胧的人形时,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阵风却将其全数吹散,司马悠一惊便把手上的桃木剑一挥,一颗黑色珠子恰从袖中滚出,与木剑一撞便掉落到不知哪里,司马悠心下一急连忙转身去寻,却——这哪里还是方才的尹家院子啊!分明……
           
            用鼻子都能闻出脂粉的气息,司马悠心中自然地反应过那些莺燕花柳的香艳场所——虽然只是在端华说漏的那些口没遮拦的描述中听到多数,但总也有些概念。自己现下的所处应是通往后院的门口,背后杯盏交错嬉闹调笑的声音不绝于耳,而面前在深色的环境里稍有辨识度的除了曲折延伸向后院深处的碎石小径之外便是右侧的小型假山和池水。不同于背后大宅内的喧闹,反而是死一样的沉寂。
            「上官猫你害我!」尽管心中愤愤不平地想,司马悠还是自觉认命地自己寻找起出路,往面前的方向,也就是假山那一侧走去,纵然一步一次深呼吸,不确定意义的试探步伐还是很快出卖了她脸上的镇定。
            ——从后门溜出去,否则被抓到可就麻烦了。这里会有后门的吧一定有后门的吧。
            可是明明不是逃犯,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出去啊?说不定还能碰到翘班的端华和金吾卫那伙酒鬼呢。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司马悠正经过假山边的小池塘,偶然瞥见的水中的一抹暗红色影子让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连呼吸也僵住了。
            水中并没有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却有一个妖异的红衣女子的身影,水面的波澜搅得看不清她的面容,纵然如此阴森的气氛依旧不减。确定这影子绝对不是她本人之后司马悠腿脚利索地抬脚就跑,跌跌撞撞地冲过觥筹交错声色暧昧的花厅夺门而出。
            难道是因为没看清自己的身影所以都没有起疑追出来嘛?司马悠才要喘气的时候却再次被迎面而来的一袭人影吓得忘记了呼吸。
            ——八重雪。传说中美貌胜过女子的不近酒色的皇帝面前的红人——被誉为「大明宫之花」的金吾卫上将军八重雪。
            喂喂!这种时候这种地点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出现啊?司马悠觉得自己的脑细胞已经不够用了——难道端华又翘班以至于竟然劳动了上将军亲自来捉人?那也用不着孤身一人一脸阴沉地来吧……
            惊愕地注意到了八重雪凌厉甚至带着杀气的眼神,司马悠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情貌似不简单,不幸的话自己搞不好会因为撞见了不该撞见的情况而落得被灭口的命运。所以这会的上策应该是迅速脚底抹油一走了之,可是脚就是挪不动步子……喂所以要等死嘛?
            两人在门口僵持了许久,奇异的是居然都没有任何内人外人经过发现这情况,直到一声惊惶失措的尖叫划破了对峙的气氛——
            ——「不好了!沈樱姑娘投水自尽了!」


          IP属地:上海10楼2009-04-18 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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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 
              有间坊门口安静空荡得不像该有的样子。整条巷子也暗淡地不合常理,偶尔有的一两星亮光也不过是持续了片刻后又迅速暗下,在天边残月基本等同于没有的光辉下空有一个轮廓的辨析度。蜿蜒而去的黑暗小巷宛如能吞噬一切的黑洞,水蛇一般对站在巷尾不知进出的两人吐着猩红的信子。 
              而这不具真实感的画面并没有持续太久,伴随着那一声尖叫,在司马悠走神想到方才后院水塘里那人影的片刻光景——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成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门口呆立。 
              就好像刚才和八重雪危险的照面也不过是那黑暗画面中一幕虚假场景,并没有真实发生过一样。 
                
              那么,是不是应该进去看看呢?刚才那一句「沈樱姑娘投水自尽」听来总不像假的吧……司马悠正在犹豫的时候,蓦然传来几句吟唱声将她的思绪吸引了去,情不自禁地循着声音的来处往黑暗的巷子里跟去。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是一身单薄绯色缬裙的女子,一头花样繁复的步摇在夜风中互相敲击而发出细小的声响,独自一人行走在黑暗中却没有任何的照明工具,却自顾自地唱着悲伤的歌谣。 
              「那个……这位姑娘……」司马悠跟了不短的一路之后终于屈服于黑暗小巷的恐怖气氛,尤其是在女子的歌声停下之后——所以她便唤住那女子,却待那女子转过身来的时候有些后悔莫急。 
              纵然是这般「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的穷尽自己所有对美的形容词来描绘的女子,在这般的情况下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虽然之前看到的并不清楚只记得个轮廓,却着实是这般模样——那个在水里的影子! 
              「这位姑娘是叫我么?」美貌的女子有一把让人听来心醉的声音,这般清婉动听。 
              「你……你是那个……你是刚才、刚才后院里的……」 
               
              绯衣的美貌女子善解人意地微笑,笑容滑过的朱唇轻启:「我已经死了,是吗?……有间坊的沈樱……早就已经死了啊……」


            IP属地:上海12楼2009-04-18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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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
                黑夜里无形的夜风如猫爪般尖锐而冰冷,一下一下抓着你的衣衫或者肌肤企图使它化为碎片。司马悠僵硬的笑容被寒风固定,在嘴角扯出不适宜的弧度。
                可是为什么?怎么回事?确信自己一定是见到了鬼魂这种怨念的东西,司马悠目瞪口呆地不知所措,许久才僵出一句「那么,你现在是去哪儿呢?」
                「一个无家可归的魂灵,能往哪儿去呢?」
                「可是这个方向不是往——亡灵该去的方向吧?」司马悠断断续续地问。
                绯衣女子并不意外地接下问话:「是又如何呢。我本来就不想去什么黄泉路……」
                「这样可不好呢!」墙头的一个阴魅声音接着绯衣女子的话落下,黑暗中猫儿的优雅剪影立在城墙上,绿幽幽的两只猫眼有如两星阴森的鬼火盯着司马悠和绯衣女的方向,犹有一切尽在它掌控之中的架势。猫儿在城墙上踱了两步径自跳下来落在两人之间:「你难道不知道,黑猫可是穿梭于幽冥人界,缉拿亡灵的鬼差呢~」
                绯衣女并无恐惧的样子噤了声打量了几眼脚边的黑猫,而司马悠却是又喜又怒,对着那黑猫便嚷:「你还知道来啊!」
                黑猫头也不回地嗤笑一声道:「叫你把黑曜珠好好带在身上你不听,这会出了状况倒知道怪我?」
                「可是你怎么一点都不怕我?」黑猫顿了顿又将话头转向面前凄凄然微笑着的绯衣女,「我可是会把你抓去冥府的喵!」
                绯衣女子脸上的笑意明朗了些:「因为我知道,你并不是这样的用意啊……」
                黑猫「呜」一声塌下了耳朵,嘴角和胡须扯出一个无奈的弧度,低声嘟哝一句「我看起来像那么善良的猫么……真是拿你没办法呢……」
                司马悠此时也在一旁愤愤不平地暗自认同着「是啊是啊它明显不是什么善良的物种嘛!」
                「不过司马悠也算误打误撞帮了我一个大忙呢,原来你的执念……是在这里啊……」黑猫突然正色起来,望向有间坊的方向。想也知道那里现今一片混乱的状况。
                「沈樱姑娘可愿意相信在下一次?」
                「愿闻其详……」
                …………
                尹家院中,属于冬的夜风在这块空荡的地方呼啸盘旋。正对院门的堂屋大门洞开着,站在正中的司马悠握着木剑的身体已有些僵硬犹如石化,上官猫裹着白色的绒边披风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司马悠同时也放下手中的木剑疲惫地给自己捶了捶肩,像是之前元神出了壳的孙猴子终于元神归位后才活动下僵直的四肢。
                「女鬼已经驱逐了,三位请放心,今后一定不会再有女鬼的哭声了呢。」
                「真的?!那太好了!真不知道如何感谢两位襄助……」
                …………
                没什么灯火的四周,夜间的风反而弱了些。司马悠走在那段传说中的反弓路上心间发毛,尤其是旁边还跟着一个时不时阴笑一声的让人不由得疑心他被女鬼冒充了的诡异物种。
                「那,还是我送你回相国府去吧,我看你这样自己能回得去才诡异咧,到时候长孙小姐回来问我要人我怎么交代去……」
                「不用你交代!」
                「喂明明是你自己找的事情啊,怎么弄得跟我欺负你似的!」上官猫裹披风的动作进行到一半突然定格,「诶那个不是……端华大人么?」
                司马悠闻言顺着上官猫的视线望去,果然望见了一抹摸不甚反感的红发黑衣的人影,那一副闲散信步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巡夜嘛……
                端华显然也发现了两人的动静,不确定地走近确认之后一脸惊诧样:「你们两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大半夜的幽会啊?!」
                「我吃饱了跟猫幽会,这么冷的天……」
                「那是。」上官猫也不恼在旁边凉飕飕地接上司马悠的话,「这种天气本猫可是更倾向于窝在薛王府里呢,也不知道是哪个硬把我拉出来的……」
              


              IP属地:上海13楼2009-07-30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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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话题成功地由苗女转移,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猫为什麽不冬眠的问题(……)。上官猫懒得搭理端华就变回了黑猫一头埋进了猫篮子的软垫中,对端华的大呼小叫全然充耳不闻佯作冬眠。端华的独角戏唱得无趣,便也闭了嘴识趣喝茶。
                     温和的冬日阳光总能营造合适的慵懒气氛,看篮子里的黑猫逐渐睡得香甜,李琅琊不免对发牢骚的端华做出「小声点」的手势,惹得端华更是牢骚一片,「凭什麽你就这么待见这只猫啊!就连朱鱼也是……」
                     「你就不能小声一点吗?」
                     「输给你了!不过话说,那些个达官贵人们,明明一边谈蛊色变,一边却又总忍不住要去染指苗女,还真会自找麻烦……咦!」话说到一半端华貌若突然想起了什麽兴奋地又一次大声起来——只是相较之前的刻意压低声音的方式——声音的强度也是正好把刚睡得香甜的上官猫吵醒,不满地竖起耳朵「喵」一声。
                     「你又得出什麽惊人结论了啊端华大人?」
                     「你听我说嘛!你看长孙大人不也是吗?只要染指了苗女,就总会带来一些异常的怪事呀……」
                     上官猫缩回耳朵从暖垫里极不情愿地做起来,不怀好意地白端华一眼:「人家是名正言顺的相国夫人谢谢,你管这叫染指的嘛?」
                     「不算吗?哎呀不要追究得这么严嘛,重点是,见过这位沈樱姑娘的全是权势显贵的达官贵人呢!只是说来也奇怪,这些人之后似乎都没有出现在长安里,有的是自请调离京或者辞官了,有的回响守孝?似乎还有失踪的……说得很玄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喵的!这种要点你怎么现在才知道说啊!看来这位奇女子果然牵涉到不少事情呢。」
                     「可是也没证实这具体是什麽情况……难道沈樱给那些人下了蛊?」端华似有后怕地战战兢兢道。
                     「我看八成是。不过你到底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事情啊?印象中端华大人可没有那么关心朝政啊……这种事情如若街巷皆知,长安早就大乱了!」
                     「去你的破猫!你这是什麽意思!」端华再次放错重点地恼羞成怒,作势便要去捉那篮子里的黑猫,上官猫身处水阁不敢肆意逃窜生怕落水,忙两步一跃逃去了李琅琊身侧,把一半身体藏在李琅琊身后又举起一爪对端华作出亮爪欲抓状。
                     「你这破猫,看我今天不剪了你的猫爪子用我的官印盖你!我堂堂金吾卫中郎将,还不能把你一只猫怎么样吗?」
                     「喵~」黑猫一副害怕委屈的样子索性整只猫躲到了李琅琊背后,留出的一爪也换作紧紧抓住李琅琊的衣袖。李琅琊实在有些看不下去道:「端华,你就不能让他一点?」
                     「我看他根本已经开起染坊来了!仗著有你护著所以就无法无天啊!我堂堂金吾卫…………我!哼算了!不跟这破猫一般计较!」
                     「……本猫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上官猫躲在李琅琊背后探出半张猫脸依旧牙尖嘴利,「依我看根本就是有间坊的哪个红姑娘偷偷告诉你的吧?免得你总日思夜想著传说中的沈樱,找理由断你的念头吧!喵~就算被我说中了你也不准恼羞成怒!」
                     「——你这破猫!」
                     李琅琊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喊起上天。好好的一个下午,又被这熟悉的争吵毁掉了……这两个家伙什麽时候才能改掉见面就吵的惯例好好消停一下啊?
                


                IP属地:上海16楼2009-12-29 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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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樱和风有什麽联系?」上官猫并没注意安碧城狡黠眼光的打量,很是认真的样子疑问道。
                       「也不是什麽特别的联系啦。」安碧城自然地收回打量上官猫的眼光,深绿色的眸子里流过一枚星光,「只是樱花会在风中吹落,是很壮观美丽的景象呢,就连风也因此被赋予了美丽的意义——被称为『随风而来的,覆土的新生』啊……」
                       「似乎……沈樱这个名字,还藏著深意的样子……原本『木』便能以留风,以木锢土,覆土新生——似乎是为了改变某个危难的命理呢。」上官猫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听得一众听者包括安碧城都一头雾水。
                       气氛许久才缓过来,或者是理解了上官猫的意思也或者是放弃了琢磨这过於深奥的内容,重回主题研究起安碧城的新宝贝——赏心悦目和听故事总不会那么耗费脑力。
                      
                       虽然只是聚会小宴,安碧城的菜式却精致得可以媲美宫廷御厨,原本应当只是清淡的家常小菜却因为出自水精阁而成为了「精致」和「别有一番风味」的菜式,初次有幸品尝安碧城手艺的司马悠连连称赞「安老板这般好手艺,未来的老板娘有口福了啊!」。安碧城并不置可否地应「司马姑娘若喜欢常来水精阁品尝也无不可啊」,引来了端华的一句「波斯猫,真是看不出来你嘛~!」
                       上官猫舒服地享有著它所执著的龙井虾仁,朱鱼则寥寥尝了几筷子别的菜式,执著且焦急地等待著压轴的三文鱼出场,待到安碧城端出的时候只差两眼放光扑上去了。上官猫象徵性地品尝了下三文鱼之后继续嚼著虾仁——不是没兴趣,而是觉得跟端华和朱鱼俩个「小孩」在那争抢实在是有失身份并且没什麽必要。安碧城似乎并不介意上官猫对三文鱼的冷淡,李琅琊则看著兴奋的端华和时不时著急地喵声的朱鱼继续无奈地摇头。
                      
                       「於是,说真的,有什麽事情能惊动八重雪亲自出马?最好还只有他一个人……」上官猫看似无意地一下敲掉端华的筷子,然后端华因为上官猫居然如此大胆直呼「八重雪」这个名字而愣了一下,朱鱼迅速在争抢中得手。
                       「他一个人?这很难啊……除非宫里的人钦命吧?或者像长孙小姐或者殿下之类的……得有要事托付吧?之前丢琴的事情不也让他亲自来彻查了吗?虽然说最后什麽也没干……」端华迟疑地边想边回答,一面不失警惕地传递著「你想干什麽」的警告信息。
                       「长孙小姐不在啊……於是要麻烦殿下吗?总觉得殿下的形象太过善良了,拿来当幌子让我会觉得很是心虚啊……」上官猫丢给端华一个「很明显我是在完成沈樱的委托」的眼神和嘴角弧线把端华吓得噤了声。
                       虽然其实端华心里的小算盘无非就是由李琅琊出面的话,最后事情败露,自己明显会被列为同党,到那时候还得天天在八重雪面前晃来晃去吃不了兜著走的还是他……
                       正在端华为自己的立场感到纠结的时候,朱鱼顺便把鱼吃完了……等到神游的端华想起鱼伸出筷子的时候,空夹了许久才发现自己的筷子的落点是在一个显然刚刚被消灭一空的盘子,有些恨恨地咬咬牙。
                       「不过正是因为殿下善良的本质,由他出面才更合适啊。只要想一个够稳妥的名目的话,应该是没什麽问题的……」安碧城接话道。
                       「可是什麽才是『够稳妥』的名目呢……」
                       「名目什麽的也许并不麻烦,不过我这儿倒是有一件或许可以用得著的道具,是可以用以打开并进入执念幻境的宝物呢……」安碧城话毕又折去了里屋,众人便翘首等待起他的宝物,因为无从猜测所以连窃窃私语也省了。
                      
                       看到这件传说中的宝物的时候众人多少都有些尴尬——那是一套女式的深白色广袖百褶襦衣和绣裙,从上衣的下摆开始零散刺绣的绯色樱花花瓣顺著轻薄绣裙一路倾泻而下,从零散到越来越密集,逼近真实颜色质感的花瓣在光线下若贴在衣衫表面的薄薄一层,似乎随便一阵风就能把它们直接吹散坠落,掉落到许是为了象徵大地的深棕色裙沿上。
                       尽管如此,可这美丽的宝物,要由谁来使用呢?这可是百分之百的女装啊!
                       ——视线从这件传说的被叫做「樱之霓裳」的宝物上被移开,齐齐地转向了司马悠……
                       「哎哎为什麽又是我啊?」司马悠不服的叫起来。
                       然而下一秒她就抢在众人之前无力地说出了答案。
                       ——「因为只有我是女孩子吗……」


                  IP属地:上海18楼2009-12-29 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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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玖]
                         薛王府的深夜静谧雅致,水塘畔有盏盏荷灯形状的路灯发出暖融融的明暗跳跃的火光。池边的二层亭阁是李琅琊的书斋,此刻一层的灯光依旧通明,周围的漆黑夜色里显得别为耀眼,如幻觉中的仙乡楼阁。
                         侍女小鸳忙碌到深夜,回转时被灯光吸引了过来,提著火光并不怎么亮的灯笼靠近了书斋。「九殿下?是您在里面吗?很晚了还在看书吗?」小鸳敲著门不失恭敬地小声探问道。
                         她并没有得到回应。
                         「殿下?您睡著了吗?」小鸳有些狐疑,方才靠近的时候明明听见里面似乎有动静,这会儿怎么就没了呢?出於关切她还是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惊呆了!
                         ——原本整洁的书斋被翻得乱七八糟,书卷或者更古老的竹简散落了满地,李琅琊背倚著书架晕倒在地上,单片眼镜也掉在了身侧,有一只黑猫昏倒在书桌旁,似乎也受到了不轻的下手。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个黑影突然无声地从阴暗的楼梯转角出现,乾净利落地一掌落在她的后颈,小鸳应声昏倒。
                         …………
                         「小鸳?醒醒!」
                         「喵~?」
                         感觉到有猫胡子在自己脸上蹭来蹭去,小鸳在刺痒的感觉下蓦然惊醒,然后睁眼看见一只即将落在自己脸上的猫爪子和一张放大的乌黑的眼珠子溜圆地盯著自己的猫脸。小鸳「啊」地一声跳了起来,她后怕地想著如果晚一秒醒来自己是不是就被那只猫毁容了……
                         「那个……小鸳,你没事吧?」李琅琊显然被她的反应震惊到了,站起身有些疑虑地问道。刚才被小鸳一把掀翻的黑猫迅速顺著李琅琊的衣服爬到了他的肩上,在李琅琊站起的时候以一个略带愤怒的眼神看著她。
                         「啊……多谢殿下,似乎是没事……刚才发生什麽了?」小鸳捂著酸痛的后颈。
                        
                         翌日下午。金吾卫换值时间。
                         「头目,明天我想换值。」端华瞥一眼端华身边的橘,对八重雪严肃道。
                         「哼,又想偷懒?」八重雪冷著一张脸。
                         「才不是!薛王府上昨夜似乎出现了刺客,只是把琅琊和一个婢女打昏了所以琅琊觉得事情怪异不让声张,我不放心所以这几天要去薛王府守著,事情肯定不止这么简单!」
                         端华的振振有词看来是打动了橘,八重雪则一副仍旧有所怀疑的样子。然而激动的端华完全无视冲撞头目的后果,他说著「不管你准不准反正我都非去不可,朋友的性命难道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吗?」然后帅气地拂袖而去了。
                         ——似乎这一句倒是有一点打动了八重雪,虽然不易察觉倒是确实有疑虑的神情从这张「大明宫之花」的精致脸孔上浮现一瞬。
                        
                         自然以上的事件全部都在计划之内,就连端华的说辞都是安碧城和上官猫这两个世代奸商友情赞助事先教好的,不过作为事件的发现者和经历者之一的小鸳虽然在计划之内却并不是知情者。
                         还在计划之中的是在端华和八重雪的短暂交涉中的听话人橘,他如预料中地把事情传到了万安公主的耳中,并且素来疼爱李琅琊的万安公主又把事情传到了宫里秉给了圣上和太后。
                    


                    IP属地:上海19楼2009-12-29 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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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壹〕
                           长安的早春,在近乎奢靡的阳光之下的,是香艳丰饶的富庶之地。往来的名流抑或是小贩的脸上都带著弥足的名为骄傲的表情——无论如何能在天子脚下占有一席之地自谋营生总是件比较有颜面的事情嘛,因此身为主人翁的优越感自然地就能与外乡造访的来客区分开来。
                           此刻微妙的违和感便是来自在城门边静候的兄妹两个,来自南疆的山水灵秀之气出卖了他们的身份。迫不得已离乡漂泊,然后遇到好心的「有缘人」表示可以带他们去往长安谋求生路,举目无亲无从选择所以只能答应了。而现在这位「有缘人」正以归乡人的身份和城门当值的金吾卫不知聊著什麽,兄妹二人亦不敢乱走便在不远处等候。
                           虽然是初到长安,兄妹二人,尤其是樱,却全没有理所应当的惊奇和欣喜。沉著一张似乎已经绝望的脸的樱对长安的繁华似乎并不感兴趣。而不同於樱,坐位兄长的雪只是全然的迷茫,关於未来的道路遥远得不见踪影,怎样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立足生存,都是严峻的问题。
                           「有缘人」把雪和樱兄妹带回了府,许诺「不妨长住」,不久又通过什麽途径将雪举荐入宫为侍,一切意料之外地顺利。
                           然而,雪才在金吾卫中初露头角并且同时难免受到暗中打压的时候,却得到了樱失踪的消息。雪在准备弃职寻找的时候却突然被授了中郎将调去了宫门守卫,请辞的要求也被驳回。
                           后来的三年内,雪一路扶摇,以令人乍舌的速度成了左金吾卫的上将军,也让旁人不免疑心长短闲话阵阵,这种各样的猜测纷至沓来,同时到来的还有「大明宫之花」的褒贬不明的称号。
                           只是他从未放弃过寻找樱。在刚成为首领后不久,捉拿翘班喝酒的部下整顿纪律的时候他无意中听说了「沈樱」的名字。
                           沈樱?这听来实在太像隐藏了真实姓氏的樱。整顿完毕后向来滴酒不沾的雪独自在他的大将军府灌自己酒,灌得不知是醒了还是醉了之后他独自一人寻到了传说中的有间坊,似是识得路径一般轻易找到了沈樱。
                           窗外点著的荷灯形状的灯盏再容易不过地透露著樱的位置和身份,雪愤怒地推门而入,坐在桌前的樱惊惶地站起来……也许还带一些惊喜。
                           「阿——」樱失措地咽下了后一个字,「不,上将军……」
                           雪刚一瞬间亮起的眼眸迅速暗下,埋藏在睫毛阴影下的眼神变的却更犀利。
                           「果然是你。」雪冷然道,语气陌生。
                           「我……」樱似是想解释什麽,却无从开口,她把手藏于袖中,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失踪逃走,就是为了来这种地方吗?你什麽时候变成这样子?」
                           「阿兄,请听我解释!」看雪转身要走,樱慌忙跑去关上门张开双臂死死拦住。待她抬头触及雪的眼神却再一次愣住了。
                           昔日阿兄的眼中的溺爱已然被鄙夷取而代之,许还有嫌恶?
                           「是你自愿的?」仅多一句问句。
                           樱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犹豫了许久后点了点头,还没等那句「可是请让我解释」出口,雪已经大力拉开她的阻拦,摔门而去。
                           「阿兄,不是那样的!……」樱在背后的哭喊,雪充耳不闻,想了想又停下来留下一句「我不是你的阿兄。」……
                           樱跌坐在地,哭得不成样子。
                           雪头也不回地离开,面色铁青。
                           无人知道这晚上的一遭,只道雪在府里闭不见任何人地养了两天病,再以后便渐渐形成了他毒辣凌厉的首领风格,以同样惊人的美貌和手段闻名于整个长安城。
                           他不近女色,并且似乎没有人和珍视的东西。
                           与某一些历史一并消失的,还有有间坊的名花沈樱,据说是投湖自尽。自此有间坊门庭若市也慢慢萧条了下来。
                           过往事无人知。
                           执念之境的黑暗再一次从那个一身正红军服的美貌将领背后扩散开起,悉数吞噬那整个长安。
                          
                           「我多希望,你能原谅我啊。」
                           「阿兄……」
                           绯红色的悲伤影子在八重雪面前缓慢凝结,破碎的声音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辨不清来源,却像是一道绳索,环绕著捆住刚自执念之境恢复意识却依旧失了魂一般呆立的年轻将领。
                          


                      IP属地:上海23楼2009-12-29 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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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贰]
                             冰凉的冬日夜风如浸了冷水的丝帛磨砂著你的周身,透过厚重的衣料似乎有水渗进的感觉。司马悠上官猫以及端华琅琊安碧城五人组通通退后躲到了不透风的角落,远远地观望著另一边的进展。上官猫在「樱之霓裳」外裹了件厚绒披风却还是畏寒地缩到了最角落,然而乌溜溜的一双猫眼却始终没离开八重雪的方向。刚通过「执念之境」看了个不明不白的众人也大气都不敢出地盯著当事人的方向。
                            
                             沈樱依旧是个看不清面容的通透影子,在夜幕中亮得有些刺眼的轮廓此刻在风中亦有些飘忽的晃动,忽明忽暗得宛若风再大一些就能把她吹散一般。
                             「不能得到阿兄的谅解,樱还是,还是没办法什麽都不在意地离开啊……」
                             一句话解开了沉默的禁锢,八重雪的嘴唇动了一动,似是一个极其微弱的发音,通过嘴型才能勉强辨认的——「樱」。
                             樱苦涩地报以一个笑容,眼泪亮如耀眼的水晶猝不及防地落下。
                             「阿兄。对不起。樱说过樱没有秘密……可是,可是樱瞒了阿兄好多好多事情……不知道现在说,能不能让阿兄原谅樱……」
                             「樱不想说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是阿兄忘记了和樱的约定……」更是苦涩的语气和表情,以及多年来终於回归的宠溺。
                             樱用力地摇头。
                             ——「樱没有告诉阿兄,其实……樱并不是阿爹和阿娘亲生的女儿……樱其实知道!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什麽?」远处的八重雪和猫在角落里伸长了耳朵探听的众人显然齐齐被这个「事实」震惊到了。
                             「连阿兄也不知道,阿爹和阿娘也以为樱自己也不知道。可是樱就是觉得,很清楚地感觉到——樱原本并不属於这个家,樱和阿爹阿娘一点儿都不像。」
                             「后来,也是看到了凌伯伯留在护符里的信之后,樱才确定。」
                             「樱原来是个命里面带煞的孩子,所以亲生的爹娘不要樱,甚至为了家人不受到牵连,要杀死樱啊……可是凌伯伯他不忍心,他偷偷地把樱送到了苗疆让阿爹阿娘把樱养大……」
                             「伯伯说,樱十五岁前不能离开苗疆的家。以后如果有机会,可以凭著他留给樱的信物去找找看他或者原来的父母。不过无论如何,要报答阿爹阿娘的养育之恩才是最重要的,因为沈家可能早就当樱不存在了。」
                             「樱本来姓沈。真是一点都不好听的姓。」
                             「其实樱回去找过了。在还没来长安的时候。凌伯伯说跟著花灯走能找到他,也能找到生下樱的爹娘。没有找到凌伯伯,樱就偷偷地回去找过沈家的人。」
                             「结果,樱被他们,赶出来了。」
                             「他们明明认出了信物,却说他们沈家从来没有过这个女儿!樱不敢把这件事告诉阿兄,本来以为,也许找到了亲生爹娘之后我们可以留下来,却没想到他们比凌伯伯猜到的还要过分……」
                            
                             并没有哭诉,只是略带悲伤的语调平静地诉说著,仿佛是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一样。八重雪已经有些木化,只是惊讶地听著不知该作何反应,而角落里的五人不免听得义愤填膺。
                        


                        IP属地:上海24楼2009-12-29 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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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家人真该遭天谴,为了自己的安危连亲生骨肉也下得了手的吗?」
                               ——「为了没用的面子吗?生怕别人知道自己曾经丢弃了亲生女儿所以十六年后又翻脸不认人?」
                               小悠和端华一致义愤的时候,上官猫和李琅琊则一致疑惑:
                               ——「命中带煞?有什麽命煞会牵连族人还必死无解吗?」
                               ——「看来也不是必死,只是解除太难,那又是怎么办到的呢?」
                               还有安碧城的「难道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在苗疆的花灯节那天,为什麽会有那场大火呢?总觉得这也很是蹊跷呢。」
                               ——「现在讨论也不会有结果,还是先听下去吧。」
                              
                               「……然后就来了长安。樱起初也以为遇到了愿意帮忙的好心人呢,只是后来才发现那个什麽『有缘人』什麽『厉大哥』,他带我们来长安,包括让阿兄去当『金吾卫』,全是为了想要把樱收作『妾房』而讨好我们而已。」
                               「樱根本不想同意。夫人一直很照顾樱,只是她也很害怕的样子。樱可以了解她的心情,所以樱就逃走了。」
                               「后来有间坊的一个姊姊收留了樱,她说如果樱想要靠自己的能力活下去,并且还想帮到阿兄的话,就必须放弃一些东西。」
                               「樱决定留在那里了。然后……然后,做了很多不想做的事情……」
                               「本来是没什麽的,在那个姊姊的帮助下,樱并没有卖身。可是一天有个很讨厌的人指名要见樱,似乎是朝中大官的样子,他威胁樱说他知道樱和阿兄的关系,如果樱不从就把事情揭发出去,让阿兄在长安永远都不能立足……」
                               「樱不知道怎么办,著急之下,就用了偷偷从家里带来的『失心』,没想到,真的控制了那个人……」
                               「失心??」角落里的五人组和八重雪再次异口同声地疑问。
                               「阿兄还记得樱小时候在花圃找到的透明的小珠子吗?阿爹说,它其实是一种很罕见的蛊虫,如果让它苏醒并豢养的话,中了蛊的人在一段时间内就会听蛊虫主人的命令,如果失效之后没有除掉蛊虫,中蛊的人就会疯癫或者死去。樱给这个可怕的虫子起名叫『失心』,后来樱又挖到了一些,瞒著阿爹和阿娘偷偷地藏了起来……」
                               ——角落里的五人已经露出后怕的表情,似乎有著用脑袋敲敲墙壁的冲动。
                              
                               「后来也有几个这样的人来找樱,还有一些慕名而来的官品很高的内臣,他们……樱不想的,可是还是做了可怕的事……」
                               「樱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的时候,阿兄就找到樱了。樱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怎么解释阿兄都不会相信的吧?樱已经变成了那么可怕的人……」
                               「樱做了不可弥补的事情,阿兄也不会再见到樱了,所以……所以……」
                               「……樱知道,阿兄不会原谅这样的樱了……」
                               樱於是一直哭,不再说下去。角落里的五人组也忘记了之前的疑惑,维持著静默。
                               直到——
                               ——「不全是樱的过错……让樱一个人承受那么多难过的事情,阿雪真是、最糟糕的哥哥——」
                              


                          IP属地:上海25楼2009-12-29 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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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肆]
                                 也是欣柔回来的兴奋盖过了之前的恐惧,众人再次齐聚在水精阁的时候,司马悠好了伤疤忘了疼地说起了这次的事件。众人尤其是上官猫都做了个无奈扶额的动作——并不是介意把故事转述给欣柔,而是提及就不自觉地有些沉重无力。
                                 「……你错过了上官猫穿『樱之霓裳』的样子实在是好可惜~」司马悠说到兴头上时突然发觉到来自侧面的冰冷目光,果断地闭了嘴。
                                 只不过向来神经大条的端华果然没有意识到这一微妙气场而兴奋地接了下去:「是啊是啊!连头儿那个『大明宫之花』都未必及上一半呢,果然猫妖怪就是——啊!!」
                                 端华的口没遮拦被意料之中打断,罪魁祸首是一颗通体乌黑的黑曜珠,上官猫在他斜侧缩回投掷暗器的细长手指,阴森的笑著回应:「承•蒙•夸•奖•啊,端华大人。」
                                 司马悠却平白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是,我有很多疑问呢。」听完故事的长孙欣柔显得有些迷茫,不知是不是司马悠的叙述问题,她蹙著眉头企图问个明白。
                                 「小悠你不是说,樱姑娘是因为命中带煞才被家人遗弃,可是后来到底怎么会解除的呢?似乎都没有提及呢。」
                                 长孙欣柔的一个问题把气氛冻结,众人脸上的表情可被称为「我也想知道」的堆砌已久的好奇。
                                 「我想……应该是那在苗疆的十五年逐渐化解的吧?」上官猫幽幽地出声,立时便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那个把沈樱送到苗疆的神秘老人不是一直强调著她十五岁之前不能离家吗?所以应该是她体内积存的戾气需要一个特定的环境和很漫长的时间才能消解,而那时的上将军的家里也许便是那个绝佳的环境吧?」
                                 上官猫若有所思的分说却中途停顿,眼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感伤。
                                 「那个神秘老人岂不是很厉害?不是说只有她死才能消解她身上的凶戾吗?他就这样找个地方住上十五年就解决了?」司马悠惊讶地把上官猫当成怪兽打量两眼,以确认其不是在胡诌。
                                 「那才比死都困难吧……」上官猫似乎翻了个白眼,「这种地方能够找得到非得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好处,说能化解其实根本就是跟阎君要人的概率。明明是沈家自己不知积德遭来天劫,居然还想谋杀亲生的女儿来躲过一劫——若不是那位老人动了恻隐之心拼进自己的性命一起去救她……」
                                 「诶?你怎么说得跟你知道一样?」
                                 上官猫瞥一眼狐疑的众人继续道:「不觉得『樱』这个名字在中原很不常见么?所以这么别有用意的做法,一定是那位精通易学风水的老人想要用这个名字来守护她啊——『木』畔之『婴』,为的正是以『木』来压制她命中的『覆土之劫』啊……」
                                
                                 一片寂静。
                                 「难道你就是因为这个名字猜到的吗?」李琅琊回过神来略带佩服地问道。
                                 「当然还有。」上官猫深吸一口气整理了思路继续,「在『执念之境』中其实你们应该也看到了,苗疆那里八重家的吊脚竹楼刚好是环圃而建,以花圃中的那些矮竹为木的话,便是留著风道的『囚木为困』的结构——若把樱留在那里,以『木』之守护,『风』之涤濯,假以时日真能化解那『覆土』之劫也说不定……」
                            


                            IP属地:上海27楼2009-12-29 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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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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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长孙欣柔似是想到什麽,「你指的难不成是『青竹蓄风』?」
                                   上官猫淡笑点头,示意长孙欣柔给疑惑的众人解释「青竹蓄风」这又一个陌生名词。欣柔有点犹豫,顿了许久才道:「其实我也是这次去灵山拜访了九音延维的时候才无意听说的。因为竹子中空通地,所以便有『蓄风』之说,可以带走土中的不乾净的成分随外界风释散,又因为竹可以固土是为『木』之属性,所以也就有了被一些人称为『风木』的属性。
                                   上官猫接著欣柔的话补充:「而那花圃的矮竹事实上是『蛊王』的憩息之所,那应该也是为什麽沈樱能从花圃得到那『失心』这么罕见的蛊虫吧。置於烧掉上将军和樱的家园的那场大火,只怕就是有人为了秘密豢养蛊王而决意毁尸灭迹的行径了吧?那种竹林的环境,怎么可能轻易起得了火?」
                                   一时接受不能的众人集体倒吸一口冷气。
                                   「……竟然是这样……」
                                   随后疑问的焦点被转移到上官猫。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啊?」
                                  
                                   「因为我还知道一件你们不知道的事情啊。」
                                   上官猫突然起身走向窗口,沉默地望著窗外的天空许久,这般反应甚是古怪,一时谁也不敢上去讯问什麽。直到她将指向远方的视线收回到窗棂,依旧对著窗外道:
                                   「那个救下沈樱的老人叫上官凌,他是我过世多年的外公啊……」
                                   平淡的语气糅合了沉重的悲伤,没有人看见上官猫的表情,众人的一句「啊?」也都被停格在喉咙终没能出口。
                                   「看到那个护身锦符上的刺绣的时候我才发现的。外公他一直都是这样,最不愿意看到女孩子受苦——」
                                   「也许真的是冥冥之中的指引吧,这件事的开始和结束竟然都在自家人手里。」
                                   最末上官猫看著不知道什麽时候回到她手上的黑曜珠苦涩地挤出一个笑容。
                                   ——其实直到最末沈樱还是藏著一个最深的不能言说的秘密啊。
                                   身为女子要面对那般沉重的秘不可宣的恋情要有多艰辛——曾经的外婆如是,母亲如是,樱也如是。那种必须连自己所喜欢的人也一并瞒过的心情,一定很辛苦很辛苦吧……
                                                                                                   (完)
                              


                              IP属地:上海28楼2009-12-29 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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