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继续

这是一篇虐文！

♚胭脂媚♚
洪武二年，初夏。
伊人正值芳龄二八，豆蔻年华。
“恭喜恭喜，楚师傅故去三载有余，小乔也出落成妙龄少女 了。”来人送上生辰贺礼，嘴里也不忘恭维两句，“瞧这身段这模样，小乔啊，以后若是不想在千年酒庄做这酿酒的活计了，尽管来找婶婶，婶婶保证为你找个如意郎君！”
楚念乔羞红了脸，不知如何作答，只得低声道了一声谢。
待客人走后，念乔偷偷跑去地窖，排的整整齐齐的黑色酒坛中，一个赭色的略小一号的酒坛尤其显眼。
小心翼翼地揭开坛口的纸封，一股沁心的果香窜了出来。
“最好的酒，要给最爱的人……会品这个酒的人，才是你的爱人。这胭脂酒，一般人是品不出其中滋味的。”
师傅记于书中的话又清晰的浮现在眼前，楚念乔微微抿唇，动手将酒坛重新细细封好。内心却似乎有不同以往的东西，悄悄溢了出来。

清澈的汀兰河边，一群洗衣少女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镇上道听途说来的新闻。
“听说镇上新搬来一户人家，家里那位独生子不但写得一手好文章，长得更是风流俊逸呢……”小宁边将皂叶揉碎边说道。
“就是那个从金陵搬来的顾家？听说是个书香门第呢，祖上还过一个宰相。”阿静用湿漉漉的手挽了挽耳边散落的头发。
“对啊对啊，而且据说这位顾家少爷文采斐然，还擅长丹青之术，颇有先祖之风……”
对于耳边七嘴八舌的议论，楚念乔只是保持着沉默，不紧不慢地挥动手中的洗衣杵敲打着衣服。忽然听见小宁的一声低呼，“啊！那个……那个不是顾家少爷吗？”
楚念乔下意识跟着众人一起抬头，只一眼——堪堪似越过沧海桑田。
哒哒的马蹄，声声都踏在少女萌动的芳心之上。
衣服是上好的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轻狂。俊秀的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星河灿烂的璀璨。他穿着墨色的缎子外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花纹镶边，腰系玉带，手持象牙白的折扇。
——当真是，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
仿佛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白衣公子微微侧头望了过来，四目相触，楚念乔听到耳畔有齿轮转动的声音。
命运沿着铺设好的轨道，转向那个既定的方向。
后来的后来，楚念乔至死都没有忘记，那一日，那个风姿卓越的少年，是如何披一身璨然的光出现，灼了她的眼。

三月过后的某一天，顾惜之踏进酒庄大门时已是黄昏。
楚念乔抬眼间看到的，便是一袭白衣，踏着夕阳金色余晖入门而来的翩翩公子，俊雅绝伦。
猝不及防地，她撞进一双温润的眸里，亦撞进了与那个人，生生世世的纠缠里。
日思夜想的心上人立于眼前，楚念乔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柜上散落的书本，“不知公子……有，有何贵干？”
他含笑注视她慌乱的模样，干净修长的手指细细把玩着雪白的紫竹绢扇。
“素闻千年酒庄的‘引仙酿’乃酒中极品，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品佳酿？”
“我，我看看……”楚念乔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得故作镇定地低头，找到柜台上的账簿，翻来。
“呀，刘员外家举办寿宴，买去了庄内所有新开封的‘引仙酿’……”念乔关上账簿，歉然地望着眼前满怀期待的客人，“真的非常抱歉，小二疏忽之下，把留给公子的那一些，也一并卖出了……”
“这……”顾惜之明显一愣，随即恢复常态，对她笑笑，道，“姑娘不必介怀，是顾惜之与美酒缘浅。”
他向她微微躬身，“打扰了，告辞。”
“啊，那个……”楚念乔尴尬地从钱箱里取出银子，“公子将订酒的银子拿回去吧，让您白跑一趟，对不住了。”
顾惜之接过银子，苦笑着自嘲道，“‘一壶佳酿醉千年，引得仙人出洞来’，看来这‘引仙酿’，果然只有仙人能喝，像顾某这等凡夫俗子，连品一品的机会都遇不上……”

说罢，顾惜之转身便要离去。
俊颜上那一抹一闪而逝的失落狠狠刺痛了楚念乔，心下一动，竟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且慢，顾公子请留步。”
“姑娘可还有事？”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小女子此处还有一壶自酿薄酒，虽不如‘引仙酿’誉满天下，但饮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若公子不嫌弃，可入内厅小酌几杯。”
她将头埋得很低很低，声若蚊蝇。
镇上众人皆道，千年酒庄的楚念乔年纪虽小却是千年酒庄内唯一一个尽得老庄主真传的人。她酿的酒，滋味自是不必说。
顾惜之清亮的眼眸中掠过惊喜的神情。
“那么，便多谢姑娘了。”酒庄后庭，凉风徐徐。
“公子，请。”
念乔将酒壶里的酒细细倒入白玉杯里。
一股果香扑面而来，杯中的液体呈现淡淡的红色，衬着莹白玉，更显妍丽，一如她颊间淡淡的胭脂色。
“口感清爽，味道甘甜中又带有丝丝酸涩，醇香细腻，像极了少女怀春之时甜中带酸的思绪……千年酒庄第一人果然名不虚传！姑娘酿的酒让人爱不释手啊！”
顾惜之唇边带着笑意，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
美眸中倏然亮起光芒，楚念乔握住酒杯的手竟微微有些发颤。
——他品懂了她的酒！他居然真的品出了她酒中所含的情意！
“此酒唤作‘胭脂媚’，以红果为原料，he酒曲块一起捣碎，蒸熟，浸曲后冷却，过滤曲汁后入坛发酵。数月后取出，滤掉残渣，便能端上酒桌畅饮一番了。”
她纤纤玉手执杯，莞然一笑。
“顾公子，念乔敬你一杯，当时赔罪。”
“姑娘多礼了。该是顾某多谢你的好酒才是。”顾惜之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笑道，“美酒佳人，真乃人生一大乐事！快哉！快哉！”
楚念乔粉面低垂，眼角眉梢尽是春意。
他望着她，眼中有灼灼的光。
若是没有接下来一段相爱的故事，岂不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胭脂醉♚
洪武三年，春，又是一年科举时。
“之儿啊，我们顾家，可就指望着你光耀门楣呢。你一定要用功啊……”顾夫人握着顾惜之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娘，您放心，孩儿知道。”顾惜之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娘为你单独购置这小屋，是希望你能静下心来，把心思都花在读书上。不要再跟那些不清不楚的女子来往……”顾夫人语带强硬，“配不上我们顾家的媳妇，娘是坚决不会同意她进门的。”
“……是。”顾惜之沉默半响，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送走母亲与丫鬟，顾惜之再次回到书案前。
一桌，一椅，一盏青灯和满屋厚重的古卷，映衬着单薄而孤寂的身影。窗外，月光如水，偶尔传来一两声遥远的犬吠。
这时，门轴“吱呀”一声，先是闪进来一只红灯笼，亮着迷蒙的光。抬眼向上望去，窈窕的身段包裹着绯色的披风，楚念乔娇美的容颜上带着浅浅的笑。
“春天气候多变，上京那几日天气可能会有些转凉，我替公子做了件外袍，试试合不合身，可好？”她扬起手中的新衣，眼神透着期待。
顾惜之笑着点点头，站起身，任她帮他披上外衣。雪白的长袍，质地柔软，绣着挺拔的翠竹，精巧的做工，细细密密的针脚，都是她一点一滴的深情。
抚摸着衣角精致的绣文，顾惜之心中一热，用力将楚念乔拥入怀中，喃喃道，“小乔，待他日我金榜题名，顾惜之自当八抬大轿上门，风风光光地迎娶你做我的妻子。你等我。”
“你不是最爱喝我亲手酿的胭脂酒吗？前些日子我为你酿了一坛新酒。等你高中之后回来相聚，我便用这酒替你接风。”楚念乔抬起手，细心地替他理好鬓角的乱发，轻声念出他教她的诗，“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她眼中隐隐泛出泪光，以古人至死无悔的誓言来表达她的忠贞。
他眼眶一热，拥紧了她。
窗外，夜凉如水。

啊！一个字一个字的打，累死了明天再更吧！

洪武五年，初夏。
十九岁生辰，心心念念的良人却依旧未归。所以即便是美酒，在独酌的楚念乔饮来，亦是苦涩难入喉。
只听闻“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楚念乔脸色微红，想必是喝了许多酒的缘故。她嘴角含着苦笑，半倚在桌边，左手撑着头，右手拿着酒杯，缓缓一杯酒下肚，这才看向进门的人，眼里有微微的酒气，和一瞬间泛起的水光。
她不动，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近，坐在她身旁，伸手拿过她的酒盅，轻声道，“你喝多了。”
楚念乔闻言，竟哧哧地笑了出来。
顾惜之轻轻叹口气，道，“别喝了。”那语气竟似宠溺。
“好。”楚念乔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半眯着眼盯着顾惜之看，他亦看着她。
几个眼神交汇，胜过千言万语。
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
“我以为，这坛只为你一人儿酿的‘胭脂醉’公子永远也不会回来喝了……”她手执酒杯低语着，眼中迷蒙的雾气仿佛随时都会变成细碎的泪滴落下来。
“公子……我的公子……”顾惜之听到一句轻轻的叫唤。那一声，隔开了流逝的岁月，带着美酒的醇香猛然印入他心里。
顾惜之动了动唇，终是什么都说不出口，心里微微地泛着酸。拥了楚念乔坐下，伸手为自己斟酒。
依旧是明净的白玉杯，浓香扑鼻。
不同的是，这胭脂醉的颜色，比胭脂媚要深上许多，深红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漾起点点波纹。
“为何没有了酸涩之味？入口尽是甘甜。”顾惜之浅酌一口，眼神望向楚念乔。
“上次的酒是以红果为原料酿制而成，红果味酸甜且带涩，酒的味道自然也是如此。而这次的胭脂醉，则是用上好的蜜枣酿造，其间还佐以少于红糖，算算等你的日子，这蜜枣与红糖的味道应该已完全融入酒中，味道自是甘甜无比，又怎会有酸涩之感？”楚念乔浅浅笑着，颊间泛着粉色。
她怎会舍得告诉他，在他出现之前，她饮下的每一杯，都是酸楚的泪。
他是她的公子，她的天，她怎么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她不能。

思及此，楚念乔唇边笑意更深，乖巧地依偎进他的怀中。
感到怀中渐渐传来的暖意，顾惜之紧了紧扣在楚念乔腰间的手，让彼此贴得更近。
偌大的屋子里，只听得见静静地呼吸声，月光照进来，映出了两个交叠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再度开口，没有别的言语，只是一声一声地重复着：“公子……公子……公子……”
她抱住他，手臂越收越紧，力道之大直至苍白的手背都微微泛出青色，脆弱的神情仿佛昭示着她有多么害怕他只是一个易碎的幻象，瞬间便会消逝。
顾惜之喟然一叹，也回拥着她。
既然她以一腔深情为他酿制了这“胭脂醉”，那……他便醉了吧。
良辰美景奈何天。酒寒人暖。欲语还休。抵死缠绵。
薄唇上火热的温度让顾惜之轻轻一颤，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眼中竟也泛起微微的水雾，夹带着几分她读不懂的东西。
——后来楚念乔才明白，那些东西，叫歉疚，叫心疼，叫不舍，亦叫决绝。
自惭多情污梵行，入山又恐无倾城。
世间安有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胭脂泪♚
顾惜之端坐在千年酒庄的大厅里，手捧茶盏细细吹着。
他今日着了一袭白色长袍，袖口以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点缀，衣摆之处画有翠竹，白色的底子衬着黑色的墨画，贵气里又添了几抹随意。
“什么？想看胭脂酒的酿造秘方”楚念乔望着对面坐着的翩翩公子，眼中划过一起讶异，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是一旁的小宁先大呼小叫起来，“这怎么行！世人皆知胭脂酒乃楚师傅绝世之作，酿制秘法只得入室弟子一人知晓，不可授予旁人……顾公子这不是在为难小乔吗？”
闻言，顾惜之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僵，随即恢复常态，带着歉然的笑容道，“多谢小宁姑娘提醒，是在下唐突了。”
“公子可否告诉小乔，你为何想学酿制这酒？”楚念乔没有理会小宁的制止，只是淡淡地询问道。
“因为你说，这酒只酿给最爱的人喝。”他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就这么给出了答案。缱倦深邃的目光远远望过来，让楚念乔恍惚中仿佛回到了最初相识的那一刻。
亦是没有半点迟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好。既然是你要，那我便给。”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这……”拿着残缺泛黄的手札，顾惜之脸上露出几分错愕。
“师傅临终前嘱咐我，每酿造出一种酒，便将记载着这种酒酿制秘方的那几页撕掉。‘胭脂媚’与‘胭脂醉’皆已成功酿出，所以我遵照师傅的遗愿将其销毁。”楚念乔指着仅存的几页纸张，“现在只剩下这最后一种酒了。”
“胭脂……”顾惜之细细瞧着~努力想分辨出在那片晕开的墨迹中的最后一个字，却终是无果。
“这手札存放的时日毕竟有些长了，受潮是难免的，认不出变算了吧。”楚念乔轻声说着，随手将手札置于桌上，扭头对顾惜之笑道，“想学酿酒~就得从最基本的开始学起……我现在要去仓库取米，状元郎若是不怕脏不嫌累，变跟小乔走一趟吧。”
原本只是取笑之言，楚念乔根本没想过堂堂世家公子，当今皇帝钦点的新科状元郎，会窝在这小小的酒庄里帮她做着扛米袋劈柴搬酒缸的粗活。
可脚步一顿，手被人轻轻拽住，扭头对上顾惜之微笑的脸。
“我随你去。”
酒庄仓库因长年累月不见天日，显得异常潮湿阴冷。楚念乔忍不住缩了缩肩膀，顾惜之见状，一言不发地脱下外袍搭在她肩上。
“公子……”楚念乔有些感动，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的袖子，欲言又止。
“傻小乔，你我之间何须言谢。”顾惜之揉了揉她黑亮的发丝~也不管杂乱的仓库会不会弄脏他雪白的长袍，转身就进去扛了一袋原料米出来，大步走向庄里专为酿酒准备的灶炕。
灰扑扑的米袋将他洁净的长衫染的斑驳一片，却丝毫无损他清隽的气质。
“来吧，学生正等着师傅倾囊相授呢。”放下米袋，顾惜之笑着将楚念乔拉过来。
看着他故作轻松的表情，楚念乔也忍不住绽开淡淡的笑容，“那你可看好了。”
她动作利落地将米袋里所有的米都倒入一口大锅之中，加水，生火——
“蒸煮粮食，是酿酒的第一道程序，粮食拌入酒曲，经过蒸煮后，才更有利于发酵……”楚念乔边说，边有条不紊地用木勺大力搅拌着锅中的米，“粮食只需煮到半熟，出锅之后铺撒在地面上，这是酿酒的第二道程序。也就是搅拌、配料、堆积和前期发酵的过程……”
顾惜之仔细地听着，看着她认真干活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眼神亦越发温柔了起来。
其实……能一直像现在这样也好呢。
——这样很好。这样就好。

好看呢

顾惜之从米想过有一天，他会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将真相告知与她。即使他知道，不论是从谁的口中说出那些事实，对楚念乔来说，都一样残忍。
身为丞相之女的秦紫云，即使从不张扬跋扈，面对那个小小的女酿酒师，她也一样有些与生俱来的骄傲。
“想不到楚姑娘身为女子，却是这汀兰镇上酿酒技艺最为出色的酿酒师，紫云真是佩服得紧。”说着盛赞的话，手却不自觉挽紧了身旁的人，仿佛一种无言的宣告。
“多谢紫云小姐谬赞，奴婢愧不敢当。”楚念乔紧紧抓着铺在紫檀木桌上的丝质桌布，似是用尽了全力，竟在微微颤抖。
“听镇上之人说，楚姑娘酿酒全凭心情，能让有缘之人喝个痛快却分文不取，却也能对无缘之人的一掷千金不为所动。不知楚姑娘可否赏紫云一个薄面，为我与惜之酿上一坛美酒？若是能在喜宴上喝到出自楚姑娘之手的酒，父亲一定非常开心的。”面对秦紫云放低身份的询问，楚念乔脸色苍白地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婉拒。可还未等她将理由想好，已听得对方状似不经意地轻笑道，“……啊，楚姑娘想必还不知道吧？家父嗜酒成痴，对千年酒庄的佳酿慕名已久呢。也亏得惜之想出跟姑娘学酿酒术这招，讨了父亲欢心，才让他松口，答应我俩的婚事。”知书达理的丞相千金微微笑着，不动声色地将故作镇定的楚念乔击得溃不成军。
脚下一个踉跄，幸亏抓住了椅子~楚念乔才险险稳住了身子。
“原来，原来状元爷想学酿酒的原因……是这样啊……”
手忙脚乱地抹去眼角肆虐的泪水，努力扯动嘴角，楚念乔竟笑着哭了出来。
“呀，楚姑娘这是怎么了？”秦紫云惊讶地看着对面伊人泪湿红妆。
“风沙迷了眼，才会这般模样……让紫云小姐见笑了。”楚念乔抬手拭泪，在丝巾后怔怔地隔着眼睛里一层薄薄的雾气望向那一袭白衣的翩翩公子，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到一丝丝波动的痕迹。
在顾惜之沉默地看着自己被秦紫云一番拆骨剥皮之后，伤的体无完肤鲜血淋漓的楚念乔早已无心奢望从他眼里找到不舍和歉疚。她只求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一点点动摇，哪怕只是一点点。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别过头去，不再看她。不想看见此刻如此脆弱的她，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
“近几日风大，还望保重……楚姑娘”顾惜之艰难地挤出一句关切之语~藏于袖中的双手早已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缝间依稀有血丝渗出，他却仿佛浑然感觉不到痛。
楚念乔闻言自嘲一笑，呵，原来，她在他眼中，只是楚姑娘。
不是小乔，不是念乔，而是冷冰冰，毫无感情的三个字，楚姑娘。
即使她以一个女子最如花的年纪为他痴等了三年，即使她凭着坚定不移的感情承受着众人的冷眼和指指点点，即使她始终相信他不曾改变……即使是这样，到头来她也不过是，楚姑娘。
一个称呼，隔开了千重山万重水，她与他，自此便是陌路人。
“劳您关心了。奴婢自会在大婚之时亲自登门，奉上佳酿来恭喜……状元爷。”
楚念乔绽放出一朵温婉顺从的笑，然后，退下。
刺目的阳光落满她仿佛倏然间苍老的面容，然后跌到地面，碎了一地，割伤了顾惜之的眼睛。

“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再也忍受不了顾惜之一直盯着楚念乔离开的方向，秦紫云语带不悦地用力拽住他的胳膊。
收回目光，垂眸看向身畔的佳人，顾惜之深深叹了一口气，愤怒之余，更多的却是悲哀与无奈，“紫云，何必如此？你明知……”
未完的话，被秦紫云有些气急的声音打断，“我不知！我什么都不知！我只知父亲要的是千年酒庄的秘方，而我秦紫云要的只有你顾惜之！”
哪怕你只是迫于朝廷给的压力才同意为父亲骗取酿酒秘方和娶我；哪怕你只是心系家人的安危才在我狠狠地伤害她时默默纵容我；哪怕你深情缱绻的目光从来都不是给我；哪怕你日日夜夜魂牵梦萦的人永远不是给我……
这些都没有关系，我可以装作一无所知。
因为最终能披上凤冠霞帔做你如花美眷伴你似水流年的人是我，是秦紫云。
想到这里，秦紫云笑了起来，依旧是端庄大方的模样。指尖抚过他冰冷却依旧俊美如昔的脸，一寸，又一寸，带着哽咽的嗓音低语着，“惜之，你要知道，我才是你的妻子，我才是与你共度余生的人。所以，忘了她吧，忘了她……”
后来的语气带着隐隐的哭腔，几手是哀求。面对顾惜之的波澜不惊，那只纤细修长的手像是不死心的，触碰了好一会，才放下来。
顾惜之飘渺的目光投向了不知名的远方，嘴角露出几许苦笑。
忘？如何忘得？忘，便是亡了心啊。可他的心早就不在自己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