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神官的临时测验》
“下雪了啊。”
杰洛士顿下脚步，空阔的走廊里消失了最后一点声响，显得格外寂寥。
果然如他所猜想那样，有零零碎碎的雪花从天而降，然而这并不像听上去那么美丽，至少在他看来，此时落下的雪花隐约有些灰暗。
“兽神官大人，您怎么了？”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魔族少女莉娅抱着手中的一沓材料，歪着头不解地看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杰洛士看了看他，这个少女是他唯一创造过的魔族，因为魔力的局限性，他选择了不给她太多魔法储量，只给了她一副人类的外表。多数情况下这个“女儿”一样存在的魔族女孩做的都是跑腿或者盗取情报这样的事情。
——那么简单的她，是不可能明白的。
“不，什么也没有。”杰洛士摇了摇头，忽然停下了动作，打量了莉娅两眼，笑了起来，“莉娅桑，我来考考你怎么样？”
少女立刻露出警惕的神情，不安地看着杰洛士，“您，您是说兽王大人布置的习题吗？”
“不。我是说——你不是偶尔也会去人类之中探查事情嘛，那么对人类的很多思维都要了解才是，我考考你，看你这点做得怎么样。”
“……如果我答不出来呢？”
杰洛士眯起眼睛，阴恻恻地回答，“身为我的直属属下，如果这种事都做不好，当然是要受到处罚的。”
“……难道……”少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小心地地试探，发现杰洛士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不由绝望地仰起头嚎了一嗓子。
杰洛士头顶滴下一滴汗，这部下的智商不高还真是很好欺负啊，难怪兽王大人那么喜欢为难他，看属下发愁的样子……确实很有趣……
“呐，我问了哦，第一个问题……”
“……难道还不止一个？！”
“……当然了。那么第一个，莉娅桑，什么东西可以遮天蔽日？”
“……呃……这根本不是‘跟人类的思维有关系’的考题啊！”
“诶，你打算抗命吗？”
“我觉得是乌云！”
杰洛士沉吟了片刻，“也不算错啦，不过作为魔族说出这种答案可是很失败的哦。”
还好没有被判为错误，魔族少女逃过一劫，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终究还是有点好奇，“大人，作为魔族，应该回答怎样的答案呢？”
“呀啦，当然是黑暗啦～黑～暗～的～力～量～哦～（心）”说着还不忘记做出晃晃手指的招牌动作，
“……太老土了……这种典型的笨蛋反派用的台词……呃我什么也没说！”
“（干笑）第二题～什么东西可以遮天蔽日？”
“这不是刚才那……”
“要有创造性思维哦，不能总是拘泥于同样的答案～”
“您根本是因为我刚才说您老土在报复吧……”
“莉娅桑，重复一遍你刚才说的～”
少女立刻立正稍息就差没向右看齐了，“我失礼了兽神官大人！请允许我做出回答。”
杰洛士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是黑，黑，黑暗的力……”
“这样不行的，这可是我刚才告诉你的。”
“呃……那么，应该是我们魔族的力量。”
杰洛士抿抿嘴唇，“算你机灵，不过莉娅桑，你不觉得我在今天问这个问题是有特殊原因的吗？”
“什么？”
紫发的少年指头指了指外面的天，“看来你还是没学会观察啊。”
“您是说……下雪？”
原来是这样啊。魔族的少女呆呆地望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记得她出生时也是在这样一个大雪天，当她睁开那双漂亮的眼眸时，看到了她至高无上的主人，正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她。
那样的笑容，莉娅不曾从任何一个魔族脸上看到过，相反，在人间游历时，她倒是常能看见与之类似的微笑，温柔，又不仅仅是温柔。
有一种与大雪相似的感觉，冰冷的绝望。
少女困惑地歪起脖子，绝望是什么样的感情呢？她不知道，她只从主人那里听到过。
『那您绝望过吗？』
那时她多胆大，虽然满心充斥着对创造者的憧憬，却仍旧毫无礼数地问出了这个问题。结果她那神秘优雅的主人只是微笑，并不回答。
『——魔族是不能有那样的感情。』
很久之后，她的主人这样回答她。
“那么，第三个问题，还是老样子哦，什么可以遮天蔽日，这次不许说刚才说过的答案～”
少女一怔，脱口而出一个答案，说出后她不知所措，为自己的莽撞感到惶恐。
她说了魔族不能有的两个字，“绝望。”
——诶？
杰洛士一愣，虽然说他已经做好了不管莉娅说什么都判错的准备，但确实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个答案。
他本来想的答案是……
她的笑颜。
不是莉娅，而是那个人类，莉娅外貌的参考者，莉娜。她的笑颜。
她在世的时候，难道不是把她的笑颜传播得无处不在吗？
不不不，即使她死去了，她的笑颜依旧无处不在。太可怕了，比魔族黑暗的力量还要强大，比遮盖了天空的大雪还要沉重。
“大人，我说错了吗？”
他被这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思绪，目光从虚无的天空转向惴惴不安的少女。他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也不想去仔细分辨。
“不，莉娜桑，真是个好答案。”
少女看着眼神有些恍惚的主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什么——那是什么呢，她听错的部分？
有一丝微弱的疼痛划过少女的心房，一些凌乱的记忆涌上心头——那是她在一个人类的家庭里做保姆时看到的，制作精良的提线木偶，被毫不知爱惜的孩子一把扯断那些几乎透明的丝线，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木偶的脸上滑落。
——哦。
少女闷闷地想。
——原来这就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