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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火车爆炸事件之后，迟瑞就给府上的护院全配了枪，调了三分之一的人去工厂巡逻，又调了三分之一的人拿着画像满金城地找人贩子。然而三天过去了，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顾知夏自然寝食难安，迟瑞和沈凌雪既要寻找向悠悠，又要处理工厂琐事，忙得焦头烂额。
刘万山知道是迟家惹上了土匪，说什么也不肯再把车皮给迟瑞，迟瑞只好将刘万山请到府上来详谈，又邀了金城商会几个德高望重的前辈来作陪，迟老夫人将里里外外的事都交给沈凌雪打理，沈凌雪自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敢出半点差错。
即便是迟瑞与刘万山在里面谈得还算顺利，沈凌雪也不敢松懈，仍旧忙进忙出，张罗酒席，忽一下人来报说外头有人闹事，被打的是客人的车夫，心想可别在这节骨眼上生出事端，便让丫鬟找了蔷薇在里头照看着，自己由下人领着去了大门口，沈凌雪刚到，就见一个老头被打得直求饶，心下不忍，便直接开口命令道：“住手！”
闹事的那人这才停手，看向沈凌雪，便有下人介绍说是迟家的大少奶奶，那人这才规矩了一些，道：“大少奶奶，这事可怨不得我，是这老头上回推牌九欠我十个大洋到现在都没还。”
沈凌雪听到与赌博相关的字眼就想到她那不争气的生父吴九，不耐烦地将视线移到那老头身上，他也抬头与沈凌雪对视，只这一眼，便犹如晴天霹雳在沈凌雪头顶炸响，那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老头不是吴九又是谁，沈凌雪一下慌了神，按捺着紧张，面上仍旧故作镇定，“芝麻大点的事至于闹成这样吗？都散了吧，谁要是再没完没了就是和迟家过不去。”
一吩咐完，沈凌雪转身就走，撇开身份的问题，单是看到吴九，她就会想起所有难堪的过去，当初也是为了逃开她这个成天好吃懒做的爹才来的金城，她越走越快，脚步急促。
“翠翠，翠翠。”吴九一瘸一拐地跟了进来，还在后头不停地叫她的名字。
沈凌雪收住脚步，猛地回头，声音带着几分怒气，“你叫我什么？”
吴九好笑地看着沈凌雪，拿手指着她说：“我是你爹，我从那个老家到这来，就是为了找你来了。”
“你认错人了。”沈凌雪见着吴九这副痞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咬字更重，“我不叫翠翠，更不可能有你这样的爹。”
吴九斜着眼看沈凌雪，没好气地说：“我养了你快二十年，我能认错你吗？”
沈凌雪厉声打断了吴九的话，她不想再听，“不要再说了，出去，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说罢扭头就走向了前厅，远远地望到顾知夏在里面和迟瑞吵吵嚷嚷的，一走近就听见了顾知夏一句“就算她不是你亲生的，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在座的客人无一不震惊当场，迟瑞的脸色立马铁青，怒吼了一声“出去。”
顾知夏狠狠地瞪了迟瑞一眼，愤然离场，只留下迟瑞一个人呆愣在原地，他只与沈凌雪对视了一眼，旋即偏开了头，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最大的羞辱，他觉得这羞耻感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几乎把他淹没。他以为放下了顾知夏，就是放下了过去的纠葛，可当他的自尊被赤裸裸地丢在地上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对顾知夏的执念就好像在心里生了根一般。原本他决心在奶奶、在沈凌雪、也在自己身上找寻放弃的理由然后强迫自己接受，他恨老天爷对他百般捉弄，他恨自己依旧被顾知夏的一言一行摆布。
“迟老板，人命关天啊，如果令千金真有个三长两短……”程二阴阳怪气地笑笑，“还是先顾孩子吧。”
迟瑞听不得程二的讽刺，强压住内心的愤怒，低声喝道：“程二****嘴！”
程二却并未就此打住，拿着扇子摇来摇去，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坊间一直传闻，迟老板的千金来得蹊跷，原先我还不信，现在我倒是有些似信非信了。”
“程二你***，你***！”迟瑞被程二彻底激怒，额上青筋暴起，他厉声暴喝，所有人都屏息不敢出声，沈凌雪忙去拉迟瑞的衣袖，唤他的名字，可他显然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狠狠地甩开沈凌雪的手，他又像一个孩子那样，任性地在生所有人的气。
程二从座位上慢腾腾地站起身来，迟瑞越是窘迫，他就越是开心，嘲笑道：“迟老板这么激动，是不是不打自招啊？”程二一句话让在座的人又忍不住议论纷纷，迟瑞却无法反驳，一场饭局不欢而散，迟瑞气得将一桌的酒菜都掀倒在地，厅内一片凌乱。
可当他看到手里顾知夏塞给他的纸条和平安锁时，他依旧无法袖手旁观。
迟瑞赶到五里亭之时才发现绑架了向悠悠的人竟然是向天，顾知夏求迟瑞对向天说出真相，可迟瑞说什么都不愿承认向悠悠是向天的亲生女儿，只冷声让向天开出条件，吩咐阿四把顾知夏带回迟府后，就只带着两三个护院去了黑市。
然而机枪是重型武器，别说五十把，就是弄到两三把都很困难，奔走了近一个下午都没有办成，眼看就要入夜，迟瑞怕动静大了惊动了督军府，便先行回了迟家，他心中已有了打算，只是这人情算是欠下了。
他一进门就让门房去请刘管家来，迟瑞这时才想起去收拾自己中午留下的一堆烂摊子，所有的事情，他都得一件一件地解决，等在书房许久才见门房回来禀报说，“大少奶奶将中午的客人又请到了聚贤阁，刘管家也跟着去了。”
迟瑞眼角微微抽动，眉心紧蹙，挥手退散了下人，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慢慢松开领口的扣子。他早该料到的，还未嫁给他之前，沈凌雪就已经事事为他着想，如今自然更会为他尽心尽力。他得了空，这才想起中午自己发疯般地甩开她的手，懊恼不已，冷静了良久，他才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要去接她回家。
只是人都说冤家路窄，迟瑞刚到聚贤阁的门口，就碰上程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本来是要目不斜视地走开的，可程二一见迟瑞就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呦，这不是迟少爷吗？怎么？来接迟夫人啊？”
迟瑞厌恶程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便只皱眉看着他，冷声开口，“你给我让开！”
“迟夫人可真了不得呢，几句话就让那几个老家伙松了气。”程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得猥琐，“在满春园见到她的时候，我就喜欢她泼辣的性子，当初本是你买下她的初夜要送给我，如今她倒是被你吃的死死的了，这不差一点她就是我的女人了吗？”
迟瑞的记忆又被程二的话拉回初见的那夜，他将沈凌雪当做交易的工具送给程二，若不是她拼死抵抗，结果会是什么样他想都不敢想。如今程二用一连串的轻薄话语说出羞辱沈凌雪的话，迟瑞再也无法容忍，他愤怒地一把就揪住了程二的衣领，瞪着他，恶狠狠地说道：“******！”
程二给迟瑞使的绊子被沈凌雪搅黄了，好不容易激怒了迟瑞还不趁机捞几句嘴上便宜，这样想着程二又忍不住地扇了一把火，笑得更加猖狂，“迟瑞你也就这点本事了，被自己的女人扣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先是惹上土匪，现在迟家的生意也被你搞得乱七八糟，你早就不是我的对手了。也就只能靠沈凌雪这个***到处给你收拾烂摊子，抛头露面，连自己的名节都不管了，你这个男人当得真是窝囊！”
“你什么意思？”程二的最后一句让迟瑞心里一紧，他不知道程二说的连名节都不顾是什么意思，他心中隐隐不安，揪着程二衣领的手不自觉又加重了几分力道，他将程二推到柱子上，大声吼道：“你说啊！”
看着迟瑞崩溃的样子，程二用鼻子哼了一声，一股脑儿地全说了出来，“你以为上回我为什么把刘万山的车皮让给你？是沈凌雪，她约我出来，解了自己的扣子，要诬陷我调戏她，我怕被龙天泽打成筛子才妥协的。你还真以为我是怕了你吗？”
迟瑞的脸色越来越沉，眉头越皱越紧，拽着程二衣领的手暴起青筋，仍旧没有放开，他压抑着自己不能失控，思绪却开始飘远，他想起那晚沈凌雪曾请他过去商量对策，他醉了一夜；那日晨起沈凌雪端着醒酒茶去找他，他身边却躺着蔷薇；沈凌雪用那样难堪的方法替他解决了麻烦，回来他却对她说要将蔷薇收房。
程二趁着迟瑞失神的机会，一把就推开了迟瑞，丢下一声冷笑离开。
迟瑞无心理会程二，他脑海里浮现起沈凌雪那日嘴角凄凉的笑容，耳边回想着她说的那句“你真没良心”，是啊，他太没良心了，如果那晚他不为了顾知夏喝醉，就不会有后头的糊涂事，如果他能陪着沈凌雪一起去，她也不必用这样的方式，她更不用去求龙天泽。
他到底对沈凌雪做了多少残忍的事，迟瑞越想越自责，挥起一拳就狠狠地砸在柱子上，钝痛感从手上传来，他却仍觉得不够，又咬着牙连着用力砸了好几下，鲜血沿着伤处流下来，他这才无力地垂下手，把头靠在柱子上，又是急促地喘起气来。
“迟瑞，你怎么在这？你怎么了？”沈凌雪和刘管家从聚贤阁上下来就看到迟瑞靠在柱子上，也不知是在做什么，便担忧地喊了一句，快步走近迟瑞。
熟悉的呼唤和熟悉的脚步声飘进耳朵，迟瑞更加心痛，亦更加痛恨自己，他把头抬起来，愣愣地看向沈凌雪，眼里满是痛楚，吓得神凌雪不知所措，正要抚上他的脸，却突然被迟瑞一把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沈凌雪手里的帕子一瞬间掉落，双手停在半空中，脑子一片空白，做不出任何反应，身旁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也全成了空气，世界好像只剩下她和迟瑞。
迟瑞此时眼里心里只有凌沈雪，看不到其他任何人，他根本感受不到周遭来来往往的人群投来的异样眼光，他的力度大得惊人，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内心的感觉，只能将沈凌雪越搂越紧，沈凌雪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听着迟瑞沉重的呼吸声，她小心翼翼地将双手放在迟瑞的背上，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沈凌雪，不要再为我而活了！”迟瑞的头埋在沈凌雪的肩上，声音闷闷的，满是沉痛。
如此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沈凌雪听在耳中却倍感酸楚，她眼尾瞥到程二踩着吴九的背上了马车，又是揪心的一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无声地笑笑，不置可否，“迟瑞，你先放开我，你抱痛我了。”
迟瑞松开了沈凌雪，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鲁莽，低声说着对不起，又将右手背在身后，而后垂首又是无话。
沈凌雪从迟瑞的怀中解脱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刚想问他怎么回事，就看到他把手藏在自己的身后，便开口问道，“迟瑞，你手怎么了？”
“没事，我们回家吧。”迟瑞又将右手往袖子里缩了一下，对着沈凌雪淡淡地开口，佯装无事。
沈凌雪却是不相信的，她用力把迟瑞的右胳膊从身后拉至眼前，将袖子掀上去，就看到他鲜血淋漓的手，手背上青筋隐现，她秀眉一拧，埋怨道：“你的手，你到底怎么回事？是下午那帮人干的？”
迟瑞有些窘迫，只得矢口否认，沈凌雪更加疑惑，便交代了刘管家先回府，让迟老夫人安心，自己带着迟瑞就近找了家医馆包扎，她专注地看着大夫给迟瑞包扎，生怕大夫下手重了。迟瑞没有管自己的手，也只注视着沈凌雪，沈凌雪的紧张让他更加难受，他其实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又怕说出口的话言不由衷，对她又是一次伤害，酝酿了半天，便只有一句，“我没事，你别担心。”
“你的手到底怎么伤的？对了，悠悠怎么样了？是什么人绑架了悠悠？”沈凌雪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想必一定暗自担心了好一阵子。
迟瑞不知该怎么和沈凌雪说这件事，怎么说都觉得荒唐可笑，想着想着，他苦笑了一声，“是向天，是向天绑架了悠悠。”随后他倏地抬眼看着沈凌雪，不忍地开口，“我没有告诉他真相。”
沈凌雪悬着的心又再次提起，良久沉默后，才问道：“他的条件是什么？”
大夫已经给迟瑞的手裹上了厚厚的纱布，迟瑞站起身来，将左手伸给沈凌雪，“我会解决的，回家吧。”他不能再把沈凌雪牵扯进来，他一旦告诉了沈凌雪，她就不可能袖手旁观，他不想她有危险。
看着迟瑞又一次伸出的手，沈凌雪这回却没有去握住，她已经不想知道迟瑞的手是怎么受伤的了，她退开一步，苦涩一笑，“我早与你说过，无论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你不需要我，我也是开心的，只要你顺心就好。”说罢便自顾自地抬步走了出去。
迟瑞的手又一次没有握到沈凌雪，他看着自己的手心，心里有隐隐的不安，他终于发现好像并不是每一次他回头都能看见沈凌雪，也不是每一次他伸手都能握住沈凌雪，终于也会有错失的时候。
火车爆炸事件之后，迟瑞就给府上的护院全配了枪，调了三分之一的人去工厂巡逻，又调了三分之一的人拿着画像满金城地找人贩子。然而三天过去了，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顾知夏自然寝食难安，迟瑞和沈凌雪既要寻找向悠悠，又要处理工厂琐事，忙得焦头烂额。
刘万山知道是迟家惹上了土匪，说什么也不肯再把车皮给迟瑞，迟瑞只好将刘万山请到府上来详谈，又邀了金城商会几个德高望重的前辈来作陪，迟老夫人将里里外外的事都交给沈凌雪打理，沈凌雪自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敢出半点差错。
即便是迟瑞与刘万山在里面谈得还算顺利，沈凌雪也不敢松懈，仍旧忙进忙出，张罗酒席，忽一下人来报说外头有人闹事，被打的是客人的车夫，心想可别在这节骨眼上生出事端，便让丫鬟找了蔷薇在里头照看着，自己由下人领着去了大门口，沈凌雪刚到，就见一个老头被打得直求饶，心下不忍，便直接开口命令道：“住手！”
闹事的那人这才停手，看向沈凌雪，便有下人介绍说是迟家的大少奶奶，那人这才规矩了一些，道：“大少奶奶，这事可怨不得我，是这老头上回推牌九欠我十个大洋到现在都没还。”
沈凌雪听到与赌博相关的字眼就想到她那不争气的生父吴九，不耐烦地将视线移到那老头身上，他也抬头与沈凌雪对视，只这一眼，便犹如晴天霹雳在沈凌雪头顶炸响，那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老头不是吴九又是谁，沈凌雪一下慌了神，按捺着紧张，面上仍旧故作镇定，“芝麻大点的事至于闹成这样吗？都散了吧，谁要是再没完没了就是和迟家过不去。”
一吩咐完，沈凌雪转身就走，撇开身份的问题，单是看到吴九，她就会想起所有难堪的过去，当初也是为了逃开她这个成天好吃懒做的爹才来的金城，她越走越快，脚步急促。
“翠翠，翠翠。”吴九一瘸一拐地跟了进来，还在后头不停地叫她的名字。
沈凌雪收住脚步，猛地回头，声音带着几分怒气，“你叫我什么？”
吴九好笑地看着沈凌雪，拿手指着她说：“我是你爹，我从那个老家到这来，就是为了找你来了。”
“你认错人了。”沈凌雪见着吴九这副痞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咬字更重，“我不叫翠翠，更不可能有你这样的爹。”
吴九斜着眼看沈凌雪，没好气地说：“我养了你快二十年，我能认错你吗？”
沈凌雪厉声打断了吴九的话，她不想再听，“不要再说了，出去，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说罢扭头就走向了前厅，远远地望到顾知夏在里面和迟瑞吵吵嚷嚷的，一走近就听见了顾知夏一句“就算她不是你亲生的，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在座的客人无一不震惊当场，迟瑞的脸色立马铁青，怒吼了一声“出去。”
顾知夏狠狠地瞪了迟瑞一眼，愤然离场，只留下迟瑞一个人呆愣在原地，他只与沈凌雪对视了一眼，旋即偏开了头，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最大的羞辱，他觉得这羞耻感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几乎把他淹没。他以为放下了顾知夏，就是放下了过去的纠葛，可当他的自尊被赤裸裸地丢在地上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对顾知夏的执念就好像在心里生了根一般。原本他决心在奶奶、在沈凌雪、也在自己身上找寻放弃的理由然后强迫自己接受，他恨老天爷对他百般捉弄，他恨自己依旧被顾知夏的一言一行摆布。
“迟老板，人命关天啊，如果令千金真有个三长两短……”程二阴阳怪气地笑笑，“还是先顾孩子吧。”
迟瑞听不得程二的讽刺，强压住内心的愤怒，低声喝道：“程二****嘴！”
程二却并未就此打住，拿着扇子摇来摇去，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坊间一直传闻，迟老板的千金来得蹊跷，原先我还不信，现在我倒是有些似信非信了。”
“程二你***，你***！”迟瑞被程二彻底激怒，额上青筋暴起，他厉声暴喝，所有人都屏息不敢出声，沈凌雪忙去拉迟瑞的衣袖，唤他的名字，可他显然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狠狠地甩开沈凌雪的手，他又像一个孩子那样，任性地在生所有人的气。
程二从座位上慢腾腾地站起身来，迟瑞越是窘迫，他就越是开心，嘲笑道：“迟老板这么激动，是不是不打自招啊？”程二一句话让在座的人又忍不住议论纷纷，迟瑞却无法反驳，一场饭局不欢而散，迟瑞气得将一桌的酒菜都掀倒在地，厅内一片凌乱。
可当他看到手里顾知夏塞给他的纸条和平安锁时，他依旧无法袖手旁观。
迟瑞赶到五里亭之时才发现绑架了向悠悠的人竟然是向天，顾知夏求迟瑞对向天说出真相，可迟瑞说什么都不愿承认向悠悠是向天的亲生女儿，只冷声让向天开出条件，吩咐阿四把顾知夏带回迟府后，就只带着两三个护院去了黑市。
然而机枪是重型武器，别说五十把，就是弄到两三把都很困难，奔走了近一个下午都没有办成，眼看就要入夜，迟瑞怕动静大了惊动了督军府，便先行回了迟家，他心中已有了打算，只是这人情算是欠下了。
他一进门就让门房去请刘管家来，迟瑞这时才想起去收拾自己中午留下的一堆烂摊子，所有的事情，他都得一件一件地解决，等在书房许久才见门房回来禀报说，“大少奶奶将中午的客人又请到了聚贤阁，刘管家也跟着去了。”
迟瑞眼角微微抽动，眉心紧蹙，挥手退散了下人，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慢慢松开领口的扣子。他早该料到的，还未嫁给他之前，沈凌雪就已经事事为他着想，如今自然更会为他尽心尽力。他得了空，这才想起中午自己发疯般地甩开她的手，懊恼不已，冷静了良久，他才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要去接她回家。
只是人都说冤家路窄，迟瑞刚到聚贤阁的门口，就碰上程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本来是要目不斜视地走开的，可程二一见迟瑞就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呦，这不是迟少爷吗？怎么？来接迟夫人啊？”
迟瑞厌恶程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便只皱眉看着他，冷声开口，“你给我让开！”
“迟夫人可真了不得呢，几句话就让那几个老家伙松了气。”程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得猥琐，“在满春园见到她的时候，我就喜欢她泼辣的性子，当初本是你买下她的初夜要送给我，如今她倒是被你吃的死死的了，这不差一点她就是我的女人了吗？”
迟瑞的记忆又被程二的话拉回初见的那夜，他将沈凌雪当做交易的工具送给程二，若不是她拼死抵抗，结果会是什么样他想都不敢想。如今程二用一连串的轻薄话语说出羞辱沈凌雪的话，迟瑞再也无法容忍，他愤怒地一把就揪住了程二的衣领，瞪着他，恶狠狠地说道：“******！”
程二给迟瑞使的绊子被沈凌雪搅黄了，好不容易激怒了迟瑞还不趁机捞几句嘴上便宜，这样想着程二又忍不住地扇了一把火，笑得更加猖狂，“迟瑞你也就这点本事了，被自己的女人扣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先是惹上土匪，现在迟家的生意也被你搞得乱七八糟，你早就不是我的对手了。也就只能靠沈凌雪这个***到处给你收拾烂摊子，抛头露面，连自己的名节都不管了，你这个男人当得真是窝囊！”
“你什么意思？”程二的最后一句让迟瑞心里一紧，他不知道程二说的连名节都不顾是什么意思，他心中隐隐不安，揪着程二衣领的手不自觉又加重了几分力道，他将程二推到柱子上，大声吼道：“你说啊！”
看着迟瑞崩溃的样子，程二用鼻子哼了一声，一股脑儿地全说了出来，“你以为上回我为什么把刘万山的车皮让给你？是沈凌雪，她约我出来，解了自己的扣子，要诬陷我调戏她，我怕被龙天泽打成筛子才妥协的。你还真以为我是怕了你吗？”
迟瑞的脸色越来越沉，眉头越皱越紧，拽着程二衣领的手暴起青筋，仍旧没有放开，他压抑着自己不能失控，思绪却开始飘远，他想起那晚沈凌雪曾请他过去商量对策，他醉了一夜；那日晨起沈凌雪端着醒酒茶去找他，他身边却躺着蔷薇；沈凌雪用那样难堪的方法替他解决了麻烦，回来他却对她说要将蔷薇收房。
程二趁着迟瑞失神的机会，一把就推开了迟瑞，丢下一声冷笑离开。
迟瑞无心理会程二，他脑海里浮现起沈凌雪那日嘴角凄凉的笑容，耳边回想着她说的那句“你真没良心”，是啊，他太没良心了，如果那晚他不为了顾知夏喝醉，就不会有后头的糊涂事，如果他能陪着沈凌雪一起去，她也不必用这样的方式，她更不用去求龙天泽。
他到底对沈凌雪做了多少残忍的事，迟瑞越想越自责，挥起一拳就狠狠地砸在柱子上，钝痛感从手上传来，他却仍觉得不够，又咬着牙连着用力砸了好几下，鲜血沿着伤处流下来，他这才无力地垂下手，把头靠在柱子上，又是急促地喘起气来。
“迟瑞，你怎么在这？你怎么了？”沈凌雪和刘管家从聚贤阁上下来就看到迟瑞靠在柱子上，也不知是在做什么，便担忧地喊了一句，快步走近迟瑞。
熟悉的呼唤和熟悉的脚步声飘进耳朵，迟瑞更加心痛，亦更加痛恨自己，他把头抬起来，愣愣地看向沈凌雪，眼里满是痛楚，吓得神凌雪不知所措，正要抚上他的脸，却突然被迟瑞一把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沈凌雪手里的帕子一瞬间掉落，双手停在半空中，脑子一片空白，做不出任何反应，身旁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也全成了空气，世界好像只剩下她和迟瑞。
迟瑞此时眼里心里只有凌沈雪，看不到其他任何人，他根本感受不到周遭来来往往的人群投来的异样眼光，他的力度大得惊人，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内心的感觉，只能将沈凌雪越搂越紧，沈凌雪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听着迟瑞沉重的呼吸声，她小心翼翼地将双手放在迟瑞的背上，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沈凌雪，不要再为我而活了！”迟瑞的头埋在沈凌雪的肩上，声音闷闷的，满是沉痛。
如此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沈凌雪听在耳中却倍感酸楚，她眼尾瞥到程二踩着吴九的背上了马车，又是揪心的一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无声地笑笑，不置可否，“迟瑞，你先放开我，你抱痛我了。”
迟瑞松开了沈凌雪，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鲁莽，低声说着对不起，又将右手背在身后，而后垂首又是无话。
沈凌雪从迟瑞的怀中解脱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刚想问他怎么回事，就看到他把手藏在自己的身后，便开口问道，“迟瑞，你手怎么了？”
“没事，我们回家吧。”迟瑞又将右手往袖子里缩了一下，对着沈凌雪淡淡地开口，佯装无事。
沈凌雪却是不相信的，她用力把迟瑞的右胳膊从身后拉至眼前，将袖子掀上去，就看到他鲜血淋漓的手，手背上青筋隐现，她秀眉一拧，埋怨道：“你的手，你到底怎么回事？是下午那帮人干的？”
迟瑞有些窘迫，只得矢口否认，沈凌雪更加疑惑，便交代了刘管家先回府，让迟老夫人安心，自己带着迟瑞就近找了家医馆包扎，她专注地看着大夫给迟瑞包扎，生怕大夫下手重了。迟瑞没有管自己的手，也只注视着沈凌雪，沈凌雪的紧张让他更加难受，他其实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又怕说出口的话言不由衷，对她又是一次伤害，酝酿了半天，便只有一句，“我没事，你别担心。”
“你的手到底怎么伤的？对了，悠悠怎么样了？是什么人绑架了悠悠？”沈凌雪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想必一定暗自担心了好一阵子。
迟瑞不知该怎么和沈凌雪说这件事，怎么说都觉得荒唐可笑，想着想着，他苦笑了一声，“是向天，是向天绑架了悠悠。”随后他倏地抬眼看着沈凌雪，不忍地开口，“我没有告诉他真相。”
沈凌雪悬着的心又再次提起，良久沉默后，才问道：“他的条件是什么？”
大夫已经给迟瑞的手裹上了厚厚的纱布，迟瑞站起身来，将左手伸给沈凌雪，“我会解决的，回家吧。”他不能再把沈凌雪牵扯进来，他一旦告诉了沈凌雪，她就不可能袖手旁观，他不想她有危险。
看着迟瑞又一次伸出的手，沈凌雪这回却没有去握住，她已经不想知道迟瑞的手是怎么受伤的了，她退开一步，苦涩一笑，“我早与你说过，无论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你不需要我，我也是开心的，只要你顺心就好。”说罢便自顾自地抬步走了出去。
迟瑞的手又一次没有握到沈凌雪，他看着自己的手心，心里有隐隐的不安，他终于发现好像并不是每一次他回头都能看见沈凌雪，也不是每一次他伸手都能握住沈凌雪，终于也会有错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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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回到府上已是深夜，想着迟老夫人已经睡下，沈凌雪便打算第二日再向迟老夫人说车皮的事，只刚进院子，就见刘管家在房门外来回踱步，犹豫不决，便出声问道：“刘管家，你有什么事要同奶奶说吗？”
低着头兀自摇摆不定的刘管家被沈凌雪这突然一问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敷衍道：“没……没什么事……”
沈凌雪见刘管家的脸色不对劲，就走近他几步，疑惑道：“那就同我一起进去见奶奶吧，说说车皮的事。”
“少奶奶……”见沈凌雪转身欲进房，刘管家这才出声叫住了她，下定了决心似的，“是少爷……阿四说少爷一早就让他陪着去找冯黑子买机枪去了，还不让老夫人知道，阿四心里发慌才告诉了我，我这也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同老夫人讲呢。”
沈凌雪眉梢一挑，“冯黑子是谁？迟瑞买机枪做什么？”
刘管家无奈地叹道：“就是冯浩昌，军火贩子，那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的人啊，向天让少爷弄五十挺机枪去换孩子，少爷为了不惊动督军府才铤而走险的。”
“什么？”沈凌雪气上心头，难怪昨夜他不与自己说向天的条件，土匪就是土匪，竟然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可眼下她只能强压怒火，交代道：“刘管家，这件事千万不能让老夫人知道，奶奶非得气昏过去不可，你带我过去看看。”
刘管家一听便急道：“少奶奶使不得啊，太危险了……”
沈凌雪直接一摆手打断了刘管家的规劝，口气不容置疑，“迟瑞去得，我怎么就去不得，别废话了，带路吧。”
话分两头，迟瑞这边一大早就带着阿四去找了冯黑子，他知道这回向天炸了齐军运输军火的秘密通道，齐军的军火一定还滞留在金城没运送出去，这才冒险从这批军火下手。
冯黑子高坐在大堂上，翘了一条腿在椅子上，斜眼看着背手站在大堂中央的迟瑞，衣着讲究，举手投足一派贵气，便带着几分探究问道：“迟家大少爷？是什么风把您吹到我们这不入眼的地方来了？”
迟瑞面上云淡风轻，语气不卑不亢，“明人不说暗话，在下此番前来只为向冯爷买五十挺机枪，您尽管开价。”
“迟少爷可真是豪爽，可我为什么要把机枪卖给你呢？虽然我冯黑子是军火贩子，可也不是什么生意都做的。”冯黑子冷哼一声，拿着烟枪猛吸了一口，不屑道。
迟瑞嘴角一抽，冷笑着向前迈了一小步，压低声音道：“铁路被炸，齐大胜的军火一时半会运不出去，城里放久了可不安全，虽然督军府奈何不了冯爷，任由您在金城做走私军火的生意，可冯爷也还没到能与沈虎分庭抗礼的地步。”
冯黑子吐出一口烟圈，眯着眼坐正了身体，眼睛盯在迟瑞的身上，神色带了几分警觉，“迟少爷的话我可不明白，谁告诉你我的军火是卖给齐大胜的？我冯黑子的军火想卖给谁还轮不到你说话吧？”
话音刚落，迟瑞就被一把枪抵住了后脑勺，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阿四也被人用枪指在一边，迟瑞仍旧兀自镇定着，轻笑一声，说道：“我这有样东西想给冯爷您看一下。”说着就要伸手去拿，脑后的枪又压了下来，迟瑞抬眼看向冯黑子，冯黑子顿了片刻，才开口说：“让他拿！”
迟瑞这才从马褂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只怀表，往后一递，身后的人便一把夺过，呈给了冯黑子，打开一看，表盘上刻着一个“逸”字，冯黑子的神色微变，眼神扫向迟瑞，“那又如何？”
“不如何。此次是在下有求于冯爷，希望冯爷看在这只怀表主人的面子上能行个方便，迟瑞感激不尽。”迟瑞察觉到冯黑子脸色的变化和语气的缓和，心里的底气也足了一些，背在身后的手指也微微捻动了几下。
正欲开口说话，便有手下进来禀报说外头来了个女人要见冯爷，说是沈虎的女儿，冯黑子先是眉头一皱，后又露出了不明意味的笑容，看了一眼迟瑞便吩咐道：“有趣，带进来！”
迟瑞眼角跳动得厉害，果然是沈凌雪被人押了进来，她见到迟瑞安然无恙这才放心了一些，迟瑞略带责备地看了一眼沈凌雪，却又不得不感动，背后捻动的手指顿住，思索半晌才淡淡地开口，“这是内子。”说完便往沈凌雪的身旁一站，目光凛冽地看向押着沈凌雪的两人。
“放开迟夫人。”冯黑子没有看迟瑞，只是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沈凌雪面前，“你就是沈虎的女儿？”
迟瑞下意识地将沈凌雪拽到自己的身后，隔开冯黑子，沈凌雪却自己站了出来，“沈凌雪。我就开门见山，希望冯爷能把五十挺机枪卖给迟瑞。”迟瑞忙拉了一把沈凌雪的手，眉头微皱，示意沈凌雪不要节外生枝。
冯黑子好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仰头哈哈笑了几声，才道：“果然是沈虎的女儿，好气势，不过你可知道连沈虎也要忌惮我三分？”
沈凌雪也毫不示弱，语声淡淡却每一句都有分量，“我知道，我不是拿我爹来压你，冯爷要是不答应，少的就不只是这五十挺机枪了，铁路是谁炸的暂且不论，我一介小女子都知道沈军总是不希望齐军能得到军火的，三人成虎，这风声要是一放出去，信不信都由不得冯爷了，到时候冯爷这军火也就不用卖了。”语罢，沈凌雪只是掩嘴一笑，“我胡言乱语的，也不知道说明白了没有，冯爷可是聪明人。”
迟瑞微眯起双眼，想到沈凌雪话里一层一层的意思，暗暗佩服，他一味示好，利用与齐致的关系要个人情，利益牵扯也只是旁敲侧击，而沈凌雪则反其道而行，直接摆出其中利害关系，紧紧相逼。
“枪子可不认你是不是沈虎的女儿，我冯黑子也从来不受人要挟。”冯黑子显然被沈凌雪的威胁激怒，抽出枪就指向沈凌雪，说时迟那时快，迟瑞一个闪身就挡在了沈凌雪的身前，直接用手心握住了枪口，他透着寒意的眼光射向冯黑子，冷声说：“内子无礼，冯爷不要同她计较。”
“迟瑞！”沈凌雪压着声音叫了一声，被迟瑞用另一只手狠狠拉住。
冯黑子执着的枪被迟瑞的手掌握住，透过枪管他就能感受到迟瑞手上用了极大的力气，他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阅人无数，从方才迟瑞一进来就已有所感觉，看着刚才敏捷的动作和如今带着冷光的眼神，更是料定此人不一般。
就这么与迟瑞对峙着，其实冯黑子根本不会开枪，沈凌雪也不会放出风声，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博弈，利用的关系和拿出的王牌都只是过程中使用的道具，大多数的谈判从未开始前就已经定好了输赢，迟瑞和沈凌雪这么一软一硬的，倒真让冯黑子有些棘手。
从内堂传出一声重重的咳嗽，冯黑子这才把枪收回去，“尊夫人既然有沈虎这么大的靠山，五十挺机枪而已，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嫁出去的女儿自然不能事事麻烦娘家，希望冯爷能行个方便。”沈凌雪挽上迟瑞的手臂，浅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