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地踱步前进,脚下微润的土地上覆着一层浅浅的绿苔,软绵绵的感觉令人心旷神怡。林中哪一棵树枝头上站着的红雀将不起眼的羽翼打开,飞向低空。仿佛在巡视着这无人的土地。她只好跟着那并不可信的直觉与本能四处游荡,就跟死后徘徊在某地的亡灵一样,对,就是这样。脚下的步伐放得更轻,尽量避开那些草丛中盛开着的不知名的野花,也不会触碰到那一朵朵温暖颜色的蘑菇。半眯着眼打量着明媚的阳,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但是嘴角那一抹微笑,也一直都没有消失。前方就是一个水洼了。平如镜般的水面倒映着空的景象,如同精灵翅膀上粉末般的光附着在灰尘上,以肉眼很难观察到的大小漂浮在空中,让人感到每一次呼吸都沾染上了光明的味道。水洼并不深,只能没过她的膝盖罢了,不过放远目光望去,还是一样的景色,虽然充满着无限未知的事物,却迟迟不愿去探索。
不对,少了什么。
她缓缓地蹲下身,将双手自然垂下。指尖触碰到了水面,泛起一阵宁静无比的波澜,水纹缓慢地扩散着,片刻便被抹除了存在。她的面庞也出现在水面,那一双宛若海洋一般自由广袤的眼里发散出希望的光辉,却也透露着毫无意义的迷惘。贪婪地将那带有草香味的空气尽数吸进肺部,待到它们全部转化完毕后又深深地呼了出来。差不多快要睡着了一般的舒适,她想着——就在这里继续睡下去吧。
“嗯,还真是位有意思的来访者呢,你好——”
如茶般平淡无奇的宁静被一声问候打断,戛然而止的恬静时刻。她全身一震,那只悬停在水面上的手连忙收到胸前,在几乎无人的环境中突然间冒出的话语促使她僵硬地回过了头,疑惑的表情毫不客气地被写在脸上,两弯柳叶似的浅眉一高一低,两片轻微贴合在一起的唇略微分开,静静地打量着那个声源。
棕黄色短发随意地披散着,那一双精气神十足的眼里仿佛在讲述着这片未知大陆上所有的事件,那件不可用语言描述的古怪的绿色衬衫被打理得让人感到规整,几颗纽扣整齐地排列着,夹着一本厚实的书本,那个人让她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敌意。
“是新的冒险者吗?”
正当她的思路被搅乱得如同一团纠缠在一起的麻线时,面前的人却充满元气地对她笑着,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双眼眯成一条好看的弧线,随即挥了挥空闲着的手示意,他停在了适当之处,保持着可观的距离。如此懂礼貌的人,必定是个可以信任的人吧。
她咽了口唾沫,希望刮起一阵狂躁的风,似乎这样她就有了勇气开口说话。然而,她不明白向谁述说这份小小的愿望,无人可以沟通的念想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尤其是在近日,简直就像寄生植物一样疯狂地生长着,封锁了整个脆弱的心。然而——她却还是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操控着自身。
“那就太好了,看起来我们可以结伴而行了。”
并不故弄玄虚的语言,直白的意思谁听了都会明白——只是愿不愿意答应的问题。这样的情形下,她却近乎怪异地打起了精神。而正好在这时,那阵她想要的风来了。卷起地面上细小的沙石,旋转着发出自然特有的声响,伴随着风来到的,还有那份代表着善意的笑。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在混乱的脑回路中寻找着那些普通的话语,东拼西凑着什么终于将一句完整的话脱口而出。她隐约记得,询问他人的名字这件事。
“盖德,但是我更喜欢别人称呼我为‘向导’”
仿佛得到了许可一般,他缓缓地靠近了。脚步是同样的轻盈,以至于似乎没有任何重量一般,那些草间不起眼的细小生命受到了很好的关怀,他伸出了右手。
“冒险者,有人会告诉你如何在这片大陆上生活,然而这个人——”他的笑容变得神秘,将那本书藏在了背后,用手指轻轻地指向那个初来乍到的冒险者
“你猜猜,那个人会是谁呢?”
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是你,我猜。”
轻松的气氛将周围清冷的气息一扫而空,在那轮温暖的阳下,生命们依旧充满了希望地努力活着。
“正确——还是蛮聪明的孩子呢。”
他轻快地打了个响指,似乎在表扬着答对问题的人,二人的笑声渲染着周围,水中的鱼儿们浮上水面吐着并不连续的泡泡,悠闲地摇着尾巴。
“那么,你的名字呢?”
此时此刻,盖德已经站在她面前。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她的距离,却完全没有令她感到不适。依旧是沉默,在听到盖德的问题时,她的视线又移向天幕
“我忘了...不对,我没有忘,只是...想不起来了?”
搬着手指头像是在做算术题,呆滞的目光伴随着掠过头顶的飞鸟,思绪被带向远方。仿佛自己就像是刚刚接触到整个世界的初生的生命,什么都不知道,连记忆也完全消退了。
“嗯,这样奇怪的冒险者还是头一个呢。看起来我的任务很繁重哦。”盖德将手中的书本打开,残损的书页被快速地翻动着,像是魔法师在施放咒语一般。她忍不住好奇地探过头去看书上到底有什么神奇的文字,然而...那番景象让她大吃一惊
那些书页是空白的,一个字也没有。
啊——多么的讽刺啊,同时,多么的有趣啊。她想着。
“Ecila。”
一个陌生的词汇硬生生地蹦了出来,毫无征兆。
“Ecila Liu,我的名字”
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就像信徒一样虔诚的动作,却不曾在感谢任何神明。那个名字,是不是自己的都不能确认。她却只是想要被这样称呼,仅此而已。生命的荒谬与惊喜,装点着世界。
“这下看来,你也对我没什么防备了呢。好吧,那就请努力活下去吧——在你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勇士之前,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比先前更加平稳的语调,盖德将手中那本空白的书本抛向空中,无法目视着它的状态,太阳的光辉太过闪耀。当它回到盖德手上时,却变成了一把坚实可靠的木质长弓。他不慌不忙地取出一只箭,稳稳当当地将它放在透明的弦上,随后尽力地将弓拉开,目光平视着前方不远处的树干。眉头微微一皱,正当人认为那箭马上就要脱离弓弦飞出去时,他将弓收了起来。
“好了,这就说明我还有力气,你应该可以依靠我一段时间,放心吧。”
他笑着摸了摸比他矮一大截的Ecila,那双粗糙的手却无比的温柔。
“万分感谢。”
Ecila回应着,对任何自己想要尊敬的人,保持最温和的态度,这就是她的礼仪。
二人脸上的那抹如霞一般令人舒适的微笑,却没有像霞一样转瞬即逝。
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他们向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一场不知是何种模样的冒险,似乎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