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佛寺，最是肃清。】
【因雪纷纷而落，我乘一顶小轿子来，披月白色大麾，怀前着红落落的璎珞，甚是隆重。也是旧故了，很早前我就自觉佛门重地，因果生场，要怀一颗敬畏且自省的心。下轿，柔荑持柄九骨伞，踩在积的厚厚的雪上，小心矜持的走。一壁注意着脚下，一壁问顾盼】
：与方丈打过照顾吗了吗？【答曰是，我才略放下心，转过眸自顾看着眼前路。前月，我在商商屋里闻了一种安神香，心便惦记上了，今日来请香也是早就计划好。留众人在歇息，携一侍儿款款入。】

我本不愿来的。
神佛渡人，慈悲为大爱，我不懂，也不许懂。
我什么都不喜欢，我只喜欢我自己。这没有什么不对，人踏红尘，最爱的理当是自个儿。因而佛渡不渡世人，我并不在意。
我看他们，看不起他们。
却还是来了。带着些恶作剧的小窃喜，似一个踏入锁妖塔的魔，一步一步，行得悠然自得，行得倨傲而气势汹汹。
猩红斗篷及佛阶，冲山门前的小和尚露了个不明所以得笑，径自往里而去了。
“你在求什么? ” 自顾自的走过肃穆庄重的众佛像，对上一抹倩影，问的漫不经心。

【方才提裙，踏过佛门高槛，袅袅青烟氤氲佛寺之内，耳畔诵经声悠悠。】
【我松了裙角，美眸轻一扫，带过一个年龄与我类似，眼里周然桀骜的女儿家。才觉有趣，她已近了我身，语气散漫，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想要知道答案。我却转眸，杏眼骤弯，含一腔笑意在唇边，颔首道】
：我不求，我只要。
【柔荑拂过被清风吹乱的发丝，声也轻轻】：我来问住持要些安神的盘香，姑娘呢？

【颈间一块不起眼的玉，沉默有微光，我是不懂佛语的人，却时时持着一敬畏心。于是此刻听她言语，有趣中带着好奇，再打量她一眼，身量未足，毫无畏惧，低眸笑笑，并不否认，却亦不认同。】：姑娘从前想象中的佛寺，该是什么样貌呢？
【说话间顾盼已取了香来，答道住持说今日有远客不便见人，我点点头。侧眸，看了看这叛逆少女，想了想，拿了一出盘香来，递过，问】
：姑娘睡眠好吗？

“我从未想过佛寺的模样，因为我以为，我是不会到这一处来的。”
蹙了蹙眉尖，隐约的有些牙疼起来，半捂着脸颊，“反正，不是这个样子的。”
垂了臂儿，接过那香，很是好奇的打量了一番，狡猾而不露痕迹的回答她，好叫她琢磨不透我的心思，“时而好，时而不好。”
“要帮我?”咯咯笑了，几乎要直不起腰来，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就凭——这盘香?”

【见她半捂着面庞，眉一蹙，想开口问些什么，却又想到依照她的性子，此刻定不喜我问东问西。于是将话也咽了回去，柳絮纷飞，大片的云遮住烈阳，任凭雪花纷纷洒落人间。北国的冬总之如此。】
【盘香拿在手上，见她大笑，总是一滞，略尴尬了一遭。】
【敛眉待她反问完我，柔荑拂了拂袖口雪花，抬首望向遥远的空】：我自小睡不好，小时总睡觉时候哭，一哭一整晚，待大些，针落了我都能醒来，梦里光怪陆离。
【顿了顿，低眸看看地上雪，再抬眸时眼里盈盈】：你甭管这盘香有没有用，到底需试试的，不是吗？
【依旧将香递在她手上，沉声】：毕竟人最要紧的，只是自救。

我来之时，细雪纷飞，这不过稍许功夫，雪势已然大了起来，积了一山琉璃色。
“噩梦? ” 歪了些身，伸指去接雪，再由它消融在指尖。“我很久没有做梦了。”
我睡不好的时候，只有一片暗黑的虚无，连半点零星的梦也没有。好的坏的，都没有。别过稚气未脱的脸，看着她，终于笑了。
“好。不过我受的是你的情，看的也是你的面子。” 仰头，极缓的扫过佛像，“不是它的。”
我喜欢好看的人，不分男女，不论好坏。无论怎样，他们的好意，我不能不受。顿了顿，自顾自的，“晏家阿宝，你呢？”

【耳畔依旧是声声诵经，佛语铭铭，惜我只是尘世中人，看不懂，思不透这人间烟火。于是放任自己，随意爱恨，此刻她先报姓名，却让我心底有了细微的欢喜。】
【看她时，她却依旧一副不喜不悲的样子。我笑笑，也是略微明白了她的性子。于是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只当她，是好不容易的缘分。】
:苏家小春。【杏眼弯，扬扬唇，我答一句。】

“苏家，小春。”
复念了一遍，若有所思。“我记下啦。”
春回大地，也快了。打细雪里收回了指，再绕上乌辫，发梢便也沾上了寒意。雪又覆上眉眼，一挪足，回过身去，吹灭了一根香烛。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拢了拢红斗篷，天地苍茫里，来去同路，我有来时路，自然也有归去途。

“我不知道。”
小脸寡淡，矮小的身子微仰，面无表情的扫过巨大佛像。瞧不清佛的表情，我想，他也是瞧不清我的。
“想来看看，便过来了。”
生而于世，貌性分两面。烂漫天真是我，离经叛道亦是我。约是这一处的气氛过于庄穆，引得反骨毕显，小小的人儿同淡漠的面色越发格格不入。是矛盾，亦是融合。
实则我比谁都清楚，我绝非善类。可做一个不谙世事的教人喜欢的小姑娘，并没有什么不好。我乐意。直到步入此处——戾气决堤，再无可藏可躲之地。
“可来了这处以后，我却觉得，好没意思。” 轻笑了声，童音单薄，
“神佛之地，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