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狂人日记》使研究者们感到困惑的正是这一点。只是,在寻求解答时,各自选择了不同的角度。
不容怀疑,《狂人日记》是向传统文化的全面挑战,其势锐不可当。这种锐气从何而来?最简单的解释是:主人公是个战士,一切深刻思想、反抗精神均由主人公的行动言论来完成。这种结论之易于导出,是由于对鲁迅革命性的赞颂与推崇,而自50年代始中国文艺理论对作品中正面人物的重视与强调也助长了这种说法。
按照对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创作理论的普遍的、但未必是恰当的理解,作者的先进思想,理当由正面的人物形象来体现。将这一法则运用于《狂人日记》,新理论与旧作品之间显然存在不可克服的矛盾。如果坚持对新理论的信仰,就必须视主人公为清醒者。于是,狂人被否认为发狂,一个迫害狂患者终于被推举为“现代中国文学里第一个英勇战士——英雄的形象”。[11]这种促使主人公形象发生剧变的缘由,在后来持相同观点的文章里,表述得十分清楚:“革命的进步的人物形象,总是同作者的先进的政治倾向联系在一起的。由于狂人是一个觉醒和反抗的民主战士的形象,鲁迅才较易于通过他来反映辛亥革命时期到‘五四’前夕的社会现实,表现自己彻底的不妥协的反封建精神。”[12]鲁迅既然是新文化运动的伟大旗手,《狂人日记》既然是作者向旧世界的全面挑战,其主人公必定须是一位时代的先觉,不屈的战士。但是,《狂人日记》以它自身的真实存在,证明主人公的病狂性无从推翻。于是,人们就纷纷为他构想光荣的战斗史,先进的思想史,以补偿他不幸的神思混乱,为作品的战斗性寻求可靠的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