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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昙花梦》(完结)(高渐离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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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给百度
写得好与不好也就是它了
不会再改了
因为看到就会心痛


1楼2009-02-12 16:49回复
    【贰】 
      云浓且厚,风轻却寒,一个微凉的秋日。酒馆里很热闹,笑声、谈话声此起彼落。 
      『哟,是高渐离啊,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宋子端来一壶美酒,熟络地和高渐离打着招呼。 
      『我已经四处奔波很久了,今天终于寻到了《阳春》的曲谱啊,能不高兴么。』 
      高渐离眉间有温润的笑意,仿佛最明媚的阳光。眉目如画,白衣胜雪,褐色的发犹如光滑的绸缎,那时候的他,是何等风华绝代。 
      轻轻拾起造型精巧的酒杯漫漫啜饮,清淡却甘醇的香味盈满唇齿间。 
    『《阳春》?可否击一曲给我听听,也让我们这些粗人见见世面。』 
      宋子笑着问,口气似是玩笑,眼神里却充满期待。 
      『嘿,小二,来壶冰烧酒!』 
      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 
      宋子忙去取酒了,那人倒出一杯来喝,立时不住赞叹:『不愧是燕国酿造的,又浓又烈,痛快!』 
      高渐离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极为英气的青年喝干了杯中酒后直接举起酒壶一饮而尽。那人乍看并无特别之处,但多看几眼便会发现他身上有股凛冽的气势,大概,是个剑客吧。 
      宋子闲下来又绕回高渐离身旁:『如何?击一曲《阳春》如何?』 
      高渐离却答非所问:『刚才那个人要的冰烧酒,也给我来一壶。』 
      『唉呀……真是拿你没办法,奏一首曲子有什么可吝惜的……』 
      宋子唠唠叨叨抱怨着走远,片刻后又回来。高渐离接过酒壶也想学那个人一饮而尽,可才喝了一口就已经呛得连连咳嗽,『咳……咳……这么烈的酒,还真是喝不惯呢。』高渐离放下酒壶,沉默几秒,又微微摇摇头接着说,『击筑可以,《阳春》是肯定不行了。才得到的曲谱,如此高深的曲自然要练一阵子才能学得像样。』 
      说罢便轻击琴弦,美妙的旋律便像泉水一样从琴弦间淙淙流淌而出,满座客皆无比惊讶,方才还热热闹闹的酒馆霎时间鸦雀无声。 
      『他……他是燕国最著名的乐师高渐离吧?』 
      有人认出了他,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酒杯酒壶开始七嘴八舌地低声议论。 
      高渐离猛然停住,然而动听的乐音仿佛仍未停止,余音袅袅大有绕梁三日之势。 
      『你看,这样子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呢。不打扰你了,我去别的地方击筑吧。』 
      高渐离轻轻笑笑辞别了宋子,那明朗的笑容温润如玉。 
      没想到外面已经开始落雨了,淅淅沥沥连绵不休。密密麻麻的雨丝宛若天地间长长的琴弦,高渐离用手轻轻地去碰,那雨丝就在他的手里碎掉了。透明的雨丝在风里飘摇,冷风萧萧细雨潇潇,这样的秋景里,心里不免会染上些淡淡的忧伤。高渐离一时兴起,便在雨里击起筑,用清越的声音和着乐曲唱着: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忽然手上传来暖暖的温度,一只厚实的手掌覆盖在他的手上,浓浓的安全感便绵延到心里。高渐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早已冻僵了,抬头一看,握住自己手的正是刚才将整整一壶冰烧酒一饮而尽的那个人。 
      『那么投入?你的手都冻僵了。』 
      高渐离一愣,停下了击筑的动作,但是那个人已经放开手,开始接着他刚刚没有唱完的那一句唱起来了,于是他便继续敲击下去: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那个人一边唱着,一边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他身上,寒冷的感觉瞬间消失了,温暖在心底肆意流动。他有些担心地看看那个人,那个人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笑了一声说道: 
      『我的身体好得很呢,倒是你,才冻了这么一会儿手就通红了,瘦弱得让人心疼啊。』 
      高渐离看看他,他的眼神里,眉宇间透着三分淡然,三分骄傲,三分桀骜不驯,还有一丝的温和,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依恋。他一言不发,只是又一次敲击琴弦,奏出堪称绝响的乐音。他们一起在闹市旁若无人地唱着,唱到欢快的歌就放声大笑,唱到凄凉的曲就轻轻啜泣,任滂沱大雨淋在身上,毫不理会偶尔走过的匆匆路人诧异的目光。 
      高渐离就是这样认识荆轲的,他永远记得荆轲的笑,那么爽朗,荆轲的声音,那么清朗。自那以后,无论寒风还是骤雨,无论落英还是孤雁,都不再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忧伤了,他清澈的眼睛从未那样明朗过。荆轲说过,他快乐的时候,眼睛像晴空一样,说不出的漂亮。 
      可是他一直没有问过,那么悲伤的时候呢?他悲伤的时候,眼睛是否也会像阴雨前的天空一样,锁着驱不散的阴霾? 
      自从认识荆轲以后,高渐离开始爱喝燕国酿造的酒,最烈的冰烧酒,他爱上了那种浓郁的醇香,那种浓烈的味道,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多年以后,他的悲伤也是那般浓烈?


    3楼2009-02-12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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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8 21: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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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 
        高渐离是被一阵凄迷的箫声吵醒的。 
      他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间客栈里。循着箫声他走出客栈,看见一个女子正轻盈地站在树枝上吹箫,溶溶月色下依稀能看到她娉娉婷婷的剪影,格外婀娜。 
        那箫声给人寒冷的感觉,想是《白雪》了吧。呵……倒是挺应景啊。 
        他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一轮冰盘高高地缀在天上。那么,这场雪,应该是很早就停了吧。天空中的阴霾很快就可以被狂风驱散,可是心,什么时候才能放晴? 
        那女子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向他这里望过来,然后轻盈地一跃,落到他的面前。 
        不出意料地,因为常年练习《白雪》乐曲,她的满头飘逸的长发已全部霜染了,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美。明眸粲然,黛眉如柳叶,又似一弯弦月,肤若凝脂,唇若粉樱,淡紫色的眼影浓淡恰到好处,那样撩人心魄。这等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他也不是没见过,但这个女子之所以让他倍感亲切,是因为她那一身蓝衣。纯净而清澈的蓝,就像这筑上,荆轲亲手别上去的流苏。 
      思及此,不觉莞尔,然而虽微笑着,双眼却已经雨雾迷蒙。他下意识地轻轻抚摸那串流苏,动作无比温柔,冰凉的指尖淹没在此起彼伏的蓝色波浪里,不知又卷起了多少回忆。不过数十日而已啊,他一下子从幸福的云端,跌向悲伤的深渊。 
        为何无忧无虑的时光,总是会那么短暂呢?为何幸福总是像一场缥缈的梦,一碰,就碎了呢…… 
        『我是雪女。阁下是燕国的乐师高渐离吧。』 
        那女子走到他身旁,望向天空中皎洁的圆月,轻轻地问,声音柔软甜美,似燕国冬天的碎雪。盈盈月光洒落在她的银发与蓝衣上,更添几分柔美,银色的手镯也熠熠生辉,让她看起来仿佛超凡脱俗、飘逸出尘的仙女,无法形容地美好。她手中的箫是通透的碧绿,泛着纯纯的微光。 
        高渐离回过神来,有些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 
        蓝衣女子又回眸望向他,双眸如惊鸿:『为了秦王数额不菲的悬赏,江湖上许多人都在追杀你呢。难道你不知道么?』 
        高渐离听到『秦王』二字,心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这一次,还涌动着澎湃的仇恨。他握紧拳,咬牙切齿地骂道:『嬴政这狗贼……』 
        雪女看看他手里的筑:『这筑,你都随身携带的吗?』 
        『哎?』高渐离愣了愣,点点头,『是啊。因为,是很重要的东西。』 
        雪女俯下身仔细看了看:『做工确实很精致,世间少有呢。』 
        『不……不是因为这个。』高渐离依然轻轻抚摸着那宝石蓝的流苏,眼神里有漫无边际的爱怜,『只是因为这串流苏罢了。或者说,只是因为亲手别上这串流苏的人罢了。』 
        雪女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荆轲吗?』 
        然而高渐离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了。月光静静地照耀,夜风清凉如水,枝上树叶沙哑着嗓子浅吟低唱着,地上的树影斑驳婆娑。 
        沉默。半晌的沉默。 
        雪女忽然开口:『如果你恨嬴政,如果你恨秦国,那么,跟我一起去墨家吧。』 
        『墨家?』 
        『对。』雪女轻启朱唇,淡淡地说着,『墨家机关城,是这乱世里的最后一片乐土。墨家巨子主张非攻兼爱。现在,六国的反秦势力大多汇聚于墨家。我此行也是想去那里的,只是半路见你昏倒在雪中,怕你出什么事,才耽搁了一天的。还好今天天气恶劣,街上冷清,不然,你现在都不一定活着了。』 
        『是么。』高渐离低垂眼帘,『好吧,我跟你去墨家。不过,动身之前,能否让我和你合奏一曲呢?你刚刚吹奏的箫曲,是《白雪》吧。』 
        『你会奏《阳春》?』雪女那如一泓清泉的眸子里透出掩饰不住的惊喜之色,淡淡的月光里,她的面庞显得那样美好,『你知道吗?其实,《阳春白雪》也可以成为伤人于无形的攻击性曲式呢,如果以后我们有了足够的默契,那么光是这样一首曲式就已经足以独步江湖了。』 
        高渐离默然不语,只是自顾自地击起《阳春》。雪女又一次举起碧玉箫,《白雪》和着《阳春》,此曲只应天上有啊,只是,那清冽空灵的旋律里浸透了无法言说的寒冷。 
        这蓝衣的娴静女子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高雅端庄的气息,恍恍惚惚像是不是人间烟火一般,让人想靠近,可是却有给人一种距离感。高渐离不知道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算不算是心动。 
        他的思绪在这有着刺骨寒意的乐曲里渐渐弥散,飘远了。想来,也就是因为这《阳春》的曲谱,他才会认识荆轲吧。如今再想起来,真不知到底是该感激还是憎恶这首曲子了。难道,这些,真的都只是宿命么?今日的《阳春》,与昔日的还一样么?为什么多了那么多沧桑?为什么击筑时,他的指尖开始不住地颤抖?也许,不是曲变了,而是因为听曲的人不在了吧。


      4楼2009-02-12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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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是在昏天黑地地看完一章无机化学之后写得,情节设定比较牵强还请谅解) 
        【肆】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之间,由秋意阑珊、万物萧条,又转入了和暖的春。 
          夕阳爱怜地轻抚着碧绿的竹叶,通透如玉的碧绿就染上几抹淡金色。莺声百啭,燕语呢喃,好一片旖旎的春光。微风里洒落了一地的绿叶,淡金色的光芒在上面悄悄闪烁,满地竹叶就那样静静地,氤氲了整个黄昏。 
          荆轲在竹林中潇洒地挥舞着手中的剑。在那红得仿佛抹了胭脂一般的夕阳下,高渐离眨眨眼,疑心自己看错了——一片光影迷乱的青翠之色间,那凛冽且凌厉的剑影,怎么会显出些许温柔呢? 
          心忽然不可救药地柔软起来,指尖之下缓缓流淌而出的旋律竟也浸润了无边无际的暖。对,这就是《阳春》的感觉了,久别了的盎然春意重返人间时每个人心头那一缕欣喜,那一丝暖。他已经练习了半年的曲谱,这一刻,终于悟透。 
          夕阳悄无声息地坠落,环绕着那美丽红日的梦幻一般的绚烂烟霞也慢慢散去了。最后一次环绕周身挥舞手中剑,一个转身,泛冷的银光已经入鞘。荆轲笑着说:『渐离,你的《阳春》进步了很多呢。天色已晚,我们回家吧。』 
          『是啊。荆轲你的剑术也是一样地突飞猛进呢。』 
          高渐离看看荆轲,也『呐』地一声绽开笑容,温润如玉,比那醉人的春光还要暖上几分。最后一次轻击琴弦,却由于过于激动用力过猛,那一根弦竟然就这样敲断了。 
          高渐离怔怔地望着断掉的弦,眼里弥漫着掩饰不住的失落。 
          这细微的神色,荆轲全部都看在了眼里。 
          那日以后,他们总是痛痛快快地畅饮一番,然后在街上击节而歌。 
          高渐离醉里拿一块大石头打着拍子,荆轲醉里放声唱着歌。醉歌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朗的人,高渐离是第一次遇见。 
          就那样无拘无束地唱着,唱着。可是,高渐离心里仍然有几分淡淡的忧伤。那是已经陪伴了他多年的筑呢,突然失去,让他十分不舍。荆轲不知道,在每个寂静的夜里,他都会黯然抚着那把断弦的筑,想要再用其他十二根弦弹奏一曲,听听是否还是原来的音色,可是又怕吵醒了他,只得独自叹息。 
          要不要去购置一把新的?可是筑也和人一样,是会有感情的。新置的又要花多长时间,才能由陌生变到熟悉呢? 
          罢了,罢了,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哎,想什么呢?失魂落魄的样子。』 
          荆轲凝视着高渐离,俊朗的脸上却没有声音里的疑惑。 
          『啊?没,没什么……』 
          『好啦,别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了……』荆轲说着说着忽然住嘴,懊恼地直想扇自己两巴掌——怎么这么不加考虑地触碰他的痛楚呢,高渐离是个孤儿啊。再看看他,清澈的双眸里果然已经荡漾起泪光。 
          『哎,别乱想了,我有个惊喜给你哦!闭上眼睛,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听到声音在睁眼哦!』 
          荆轲慌忙转移话题,飞速地冲了出去。 
          高渐离先是笑着摇了摇头。荆轲,总是像个孩子一样啊。但是他还是听话地乖乖闭上了眼睛,也像个孩子一样。 
          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只是乱乱的不合章法。高渐离奇怪地睁开眼睛,只见荆轲正胡乱地敲击着一把新筑的弦。 
          『笨蛋,击筑不是那样子啦。』 
          高渐离笑着按住荆轲的手,心里却涌动着无限的幸福。荆轲也一样笑着回望他:『喜欢吗?』 
          『嗯。』 
          高渐离轻轻点头,但其实他点头的时候还没有仔细看清那把筑是什么样子。因为,只要是你送的,我就喜欢。 
          荆轲轻轻别上去一串宝石蓝的流苏。纯净而清澈的蓝,仿佛晴朗的天空的颜色,又宛若潺潺溪水,流光溢彩。高渐离的眼睛都要被那眩目的光彩耀花了,阳光勾勒上的金边,就是幸福的轮廓了么? 
          那做工本就十分精美,虽然朴素却饶有韵味的筑,在这样澄明的蓝色点缀之下,愈发美丽。他上前轻轻击了一曲宫调——那样空灵的音色是这世间罕见的。 
          『荆轲。』击罢,他忽然开口,『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呢。』 
          荆轲笑笑:『你怎么不瞧瞧筑里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咦?』高渐离疑惑地从筑里抽出一个东西,登时感到一股令人晕眩的寒意,定睛细看,原来是一把剑,『这是……?』 
          『我从易水取到的,名剑水寒。』 
          高渐离皱眉:『剑,我是用不到的啊。而且,换取名剑,一定也付出了代价吧。告诉我,是什么?』 
          『不过一份剑谱而已,没什么好心疼的。有把剑防身也好,但是,这把剑日后是否会派上大用场,可不是有谁能够下定论的。——当然,我很希望你用不到。』 
          但是高渐离没有听后面那番话,他失声叫道:『荆轲……你,你竟然把惊天十八剑的剑谱……给了外人?!』 
          『我说过了,这没有什么好心疼的。渐离,为我击一曲吧,我已经很多天没有听到你的筑曲了。』 
          高渐离怔怔地望着荆轲深邃的双瞳,语气终于还是软了下来:『好。』 
          没有办法。他真的拿荆轲完全没有办法。 
          所以后来荆轲才会那样决绝地离开他。 
          很多年以后,他才明白,什么惊天十八剑的剑谱,什么胜似天籁之音的筑曲,甚至那把他挥舞了多年的水寒剑——原来真的都没有什么好心疼的。没有什么好心疼的。 
          惟有那把素洁却不失精美的典雅的筑,还有那一串宝石蓝的流苏,是他活下去的全部希望,也是常驻他心头的最深的痛。


        5楼2009-02-12 1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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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壹】 
            咸阳。 
            繁华的街头常常出现一个击筑而歌的人,他的筑声美妙胜似天籁,和着清越的歌声,比最璀璨的星空,最宁静的森林,最清澈的小溪,最美丽的传说还要美好。过路人皆会被吸引而驻足,站在那里不舍离去,听到一曲终了,没有不痛哭流涕的人。 
            就连南飞的大雁,也会在空中久久徘徊,低低盘旋着聆听那不知它是否听得懂的曲子。 
            只是他太过神出鬼没,几乎不曾在同一个地方出现过两次,所以有幸能多次听到他的筑曲的人非常少。 
            不到一个月,帝都咸阳便开始流传『咸阳来了个乐师,他的筑曲动听却世间难求』。 
            更有甚者说他根本就是天上的仙人,因为凡间决不会有这样美妙的音律。 
            这个人,便是高渐离了。 
            他一直在等,等待嬴政的人来找他。对于他的才华,他有这个自信。 
            只是当他没有料到他等到那一天时,那么完美的计划会被打乱。 
            『你是……原来燕国的乐师高渐离吧?』 
            嬴政派来的人这么说。 
            高渐离大惊——他已经易过容了啊,怎么还是会被识破?但他没有将那一丝惊慌表现出来,尽量用没有起伏的语气问道:『为何这么说?』 
            『从听说那个咸阳来了个乐师,筑曲世间难求的传言之后,我就一直在怀疑。你……到底是不是高渐离?』 
            注意到那个人的眼神开始阴郁起来,高渐离深吸口气,镇定地说,『是,我的确就是高渐离。不过,我愿为做嬴政的乐师,为他击筑。』 
            说着,趁那个人不注意从筑里抽出水寒剑,架在了他脖子上,『想活命的话,就带我去见他。』 
            稍稍用些内力,剑上已经开始结起寒气缭绕的晶莹冰凌。 
            刚刚还趾高气扬的那个人立刻就唯唯诺诺了起来:『是,是……』 
            穿过山一样重峦叠嶂的宫殿,来到目的地。高渐离环顾着四周陌生的景象——琉璃瓦斑斓的颜色在他看来有些诡异,那满眼的朱红简直让他疑心是用无数献血泼洒而成。呵,他嘲讽地笑笑,那一座座气势恢宏又华丽壮观的楼阁殿宇,是用多少汗水、血液、不幸的家庭和无辜的生命修建起来的? 
            清风携着有甜腻的花香吹拂而来,他忽然那么怀念竹林里那莹绿如湖水的竹叶的清香。 
            那个人终于出来的时候,手里恭恭敬敬地捧着一把绝世的好筑。镶金嵌银,缀满了光彩夺目的饰物。但高渐离只是狠狠地冷笑一声,接过那把筑,之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听好。』他指着自己那把缀有宝石蓝流苏的筑,『我只用这一把筑。否则,我现在就走。』 
            他只用荆轲送给他的筑。他只用荆轲亲手别上一串蓝色流苏的这把筑。 
            『是不是因为那把剑?』 
            『呵,』他头脑一热,猛地拔出水寒掷在地上,一声清脆的响,『身外之物,给你就是了。』 
            『陛下……要毁您双目。』 
            心里激起滔天巨浪,表面却不动声色。高渐离只是淡淡地说:『哦,是么。他想得还真是周密呢。』 
            这样的话……似乎事情不会那么顺利了。他快速地思考着:那么,一定要花费一段时间来博得嬴政的信任,再寻找靠近他的机会了。 
            一切,听天由命吧。 
            呵,嬴政怕我的眼睛么?他是不是怕我的眼睛里,有仇恨的味道,——有荆轲的影子?他害怕么?他是心虚吧。这样比他的筑曲还要世间难求的暴君,该会害怕的东西实在是比天上星还要数不胜数。 
            当正午时分的阳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当眼前人的脸一点一点模糊,当心里的疼痛一点一点剧烈起来,高渐离静静地想: 
            眼睛,果然是连着心呢。只是,当他的双眼再也看不到光明,那么,心又会怎么样呢? 
            这样的行为,如果荆轲还活着,该是会笑我痴的吧。不仅必死无疑,成功的几率也是那么小啊——他没有樊於期的人头,没有燕国的地图,没有淬过剧毒只需划开皮肤就能置人于死地的剑,他有的,只是连最在乎的人都挽留不了的天籁之音罢了。 
            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天下苍生吗? 
            多么大义凛然啊,可是,荆轲,你所谓的为了天下苍生,却赔上了一个国家和无数生灵。 
            天下苍生。终究是他对过去、对故人念念不忘的借口。


          12楼2009-02-12 1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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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贰】 
              燕赵之交,易水河畔。苍凉的变徵之音在萧萧寒风里久久回荡。送行的人纷纷沉浸在这乐曲的忧伤里,泪水洒在空中,和纷纷扬扬的雪花融化在一起。 
              高渐离却没有哭。他心里还有着侥幸:也许,也许会有什么变故呢?荆轲怎么会就这么永远离开他了呢。也许……他在心里苦苦思索,却再也找不到荆轲不会走的理由。 
              落雪了。雪中的荆轲,显得那么高大而遥不可及。这,是否就是所谓的咫尺天涯?雪中的他,依然那样眉目如画,只是,也那样地孤单啊。 
              太子丹不住地打着寒战,与悲壮的乐音极不协调。他的眼神那么迫不及待——他关心的,只是荆轲此行能否成功,至于这个壮士的性命,并非他所在意的。 
              易水的波浪汹涌地翻滚着,高渐离此刻疑心是不是无数离人的泪水汇成的。 
              为什么,美好总是那么短暂,幸福总是像个缥缈的梦?悲欢离合,太匆匆。 
              他镇定地望着荆轲——英气的面庞,坚定而深邃的目光,还有那只有他看得到的,苍白却威仪的笑。他镇定地望着荆轲转过身去,可是,没有人看见,他撕心裂肺一样的疼痛与悲伤。是不是那浓烈的冰烧酒喝得太多了,所以连悲伤也是这样浓烈? 
              河畔的枯草覆盖上了一层皑皑白雪,在冷风里摇摇晃晃。天空中时而传来几声寒鸦的哀鸣,似在呐喊,又似在泣诉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那是他最后一次听荆轲唱歌了,在这诀别的时刻。无比清朗的声音,悲壮里,有几许不易察觉的无奈呢。 
              他突然有些恨自己,为什么只会击筑。如果他是个剑客,或许就可以陪荆轲一起去咸阳了吧。可是呢?他击出的旋律胜似天籁之音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连最在乎的人都无法挽留。 
              荆轲走得那么决绝,始终都没有回头看一眼。是怕留恋么?是不是怕,这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他呆呆地望着荆轲的身影越来越远, 前几日他轻声的喃喃自语又在耳畔回响起来: 
              『如果……是永远地离开呢?如果我永远离开你了呢?你会不会哭?你会忘了我吗?』 
              ——『你一定要记得,不要哭,一定要忘了我。』 
              荆轲大概以为他是没有听见的吧。但是,他却听得极其清楚,因为这是荆轲说的话啊。荆轲说的话,声音再小,他也能听得到。如果他看不见荆轲的身影,但是听到了荆轲站在远方轻轻地呼唤一声,他立刻就能判断出那是哪个方向,并且立刻狂奔过去。只是此刻,他知道荆轲要去往哪里,却无法跟上他的脚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荆轲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呵,『不要哭』『忘了我』。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他怕是一辈子也做不到。 
              荆轲的背影终于渐渐消失不见,融入了一片茫茫白雪之中。可是,如果他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从来都只会绽开温润如玉的微笑的高渐离,此刻却泪流满面。 
              你看,我还是做不到。做不到看着你一点一点永远地离开我却强忍着不流泪。 
              滚烫的泪水滴落,融化了覆盖在流苏上的白雪,重又现出了纯净而清澈的湛蓝。那般流光溢彩,只是无忧无虑的日子已不再。 
              高渐离痴痴地想:这会不会只是一场噩梦?会不会只是他看到了满天飘扬的碎雪有些忧伤,所以才看到了如此悲凉的幻象? 
              雪地上的一行足迹作了最残忍的回答。


            13楼2009-02-12 1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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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叁】 
                高渐离紧紧抱着这把筑,一遍又一遍地抚摸那一串流苏。多美丽的蓝色啊,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 
                嬴政把他安置在御花园旁的一间房里,于是讨人厌的香气便一直不肯散去。是梅花吧,冬天绽放的,也只可能是梅花了。只是为何那清甜的香气那么恼人呢?或许只是因为习惯了竹林、旷野与溪边那些带着微微潮湿的清新气息了吧,他真的闻不惯那样甜的香气。 
                每一个夜晚,他都会梦见荆轲那决绝的背影。现在,他终于能明白那一份坚决,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外面潺潺的雨声将他从回忆中惊醒。忽然兴致所至,便又击了一曲,用了他持剑时才会使出的气力。动人的乐音荡漾开来,没一会儿,带他来到这里的那个人便过来了。 
                『高先生,你的筑曲再好听,也不能在三更半夜的演奏啊。你把陛下吵醒了。』 
                『哦?是吗,对不起,我是个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白天,什么时候是夜里。』 
                『那么,请您以后在自己房间里击筑时小一点声。』 
                『给我拿壶冰烧酒来,我就答应你。——要燕国酿造的,最烈的那种。』 
                『……燕国早已经灭亡了。』 
                恭敬而小心翼翼的声音。 
                『我说我要燕国酿造的!』手在桌上随意地一扫,无数玉器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走,没有就给我走!让我安静点。』 
                高渐离这十几天的情绪极不稳定。 
                一直以来,他没少这样放肆地说过话,但嬴政终究爱惜他的才华,也没有多计较什么。 
                不过十几天啊,不过短短的十几天而已,他已经完全博得了嬴政的信任。想必,嬴政听他的筑曲,听得如醉如痴吧。可是,他真的听得懂么? 
                这些曲的生命,只是属于荆轲的,只有荆轲才能真正听懂。 
                他又抱起了那把筑。怎么才放下一会儿,又是那么冰凉了呢?还是说,它根本就没有热乎过,因为他的心早已经没有了温度? 
                明天,明天就行动吧。嬴政要和他的爱妃到御花园凝碧湖旁的雪亭欣赏风景,他可以去要求击筑助兴。这大冬天的赏什么风景啊!湖水早就结冰了吧?他印象里的冬天,总是与浓浓的寂寞和悲伤联系在一起的。 
                这一夜他做了个短暂而美好的梦。梦里不再是离别时的伤情,他梦见他和荆轲又一次饮酒醉歌,唱到欢快的歌就放声大笑,唱到凄凉的曲就轻轻啜泣,一如初遇之时。 
                荆轲,你看,我很快就要去陪你了。 
                次日。 
                『你让他近一点嘛,风这么大,离得这么远听不清楚啊。』 
                嬴政的妃子娇嗔。高渐离感到心里一阵恶心。 
                『好好好,都听爱妃的。高渐离,你过来,就在我们旁边击筑。』 
                他磕磕绊绊地走过去,却因灌了铅的筑太过沉重而跌倒。有侍者想要来扶他,都被他粗鲁地推开了。然后是一声冷斥: 
                『我自己会走。』 
                由于练了多年剑,力气自然也很大,那几个侍者都狼狈不堪地重重倒下。 
                嬴政微微有些不悦,但高渐离已经开始击筑了。一阵极嗲的娇笑,嬴政却是万分喜悦:『爱妃,我终于看见你笑了,你笑起来真是倾国倾城。高渐离,我赏你黄金二百两,封你做我的御用乐师,击筑取悦我的爱妃。』 
                高渐离却不说话。 
                哼,当初,他也是赏了夏无且二百两黄金吧?如果不是那个药师,也许,荆轲不会死得那么惨烈。 
                『高渐离,我在跟你说话!』 
                嬴政又开始愤怒了。好一个喜怒无常的暴君呵! 
                高渐离仍不作答,只是轻轻击着琴弦,华丽的宫调倏然转为苍凉的变徵之音。他干涸的双眼已经不能流泪了,所以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唱出那两句嬴政永远不会听懂的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击筑的双手已然停下,筑声的余音却仍飘萦着。高渐离就趁着嬴政没有反应过来的这一瞬间,举起沉重的筑,用尽所有内力狠狠地砸了过去。 
                听到的却是筑摔落到地上的沉闷声音。


              14楼2009-02-12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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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肆】 
                  临刑之前,高渐离依然不肯低下头。他高傲地昂首怒瞪着嬴政,用他失明的双眼。 
                  此时此刻的他,依然白衣胜雪,绝代风华。 
                  只是光阴荏苒,流年无情地冲刷走了所有的美好,那些梦一样的日子,都成为曾经了。 
                  他忽然又想起那盛开了一夜辉煌的昙花。 
                  那时的他,天真地以为,他们在一起的时光还有很多很多,多到不知道怎样浪费会更有趣。可是一转眼,一切便都成为恍惚缥缈的虚无了。 
                  他以为那株昙花凋谢了没有关系,他们还可以再买一株,或者他可以再种一种。可是他现在才明白,无论是买来的,还是他重新种的,都不会和那朵昙花一样珍贵了。因为只有那一株是荆轲亲手种下的,只有那一株昙花的开放能让他欣喜,也只有那一株昙花的凋零会让他感伤。 
                  嘴角泛起凄冷的笑——荆轲,就是那株昙花啊。在瞬间的辉煌之后,便要永远地离他而去了。荆轲,注定了只是他生命里的过客,可是他却这样苦苦地追着,沿着他的足迹一步一步地走着,希望能和他永远相守。 
                  冰凉的碎粒掉落在脸上,身上,立刻融化。又落雪了。又落雪了。浓浓的寂寞与悲伤又一次在天地间纷纷扬扬地肆虐着。 
                  所有的美好,所有的幸福,都只是昙花一梦。 
                【完】


                15楼2009-02-12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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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8 20:5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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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楼2010-09-15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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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少了第六章呢???


                    17楼2010-09-15 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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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楼2010-10-27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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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美国19楼2010-11-01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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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花了眼花了…………还以为是雪高的、不过写得还不错


                          20楼2012-01-10 1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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