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美国宇航员第一次登上月球,看见上面星罗棋布的环形山,世界沸腾了。40多年过去了,航空航天事业飞速发展,太空已经成为人类未来发展的目标。
2002年,中国某高中高一13班学生宁凡脸上冒出第一颗痘子,并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态势发展,宁家上下并无大反应,青春痘子,生长发育嘛。两年过去了,宁凡脸上的痘子不可同日而语,它们迅速占领除了五官之外的所有皮肤。如果你有三百度左右的近视而不戴眼镜,观看月球的卫星照片和宁凡脸部的特写照片,你就会慨叹:“这么多年过去,宁凡终于找到失散多年的通斯(twins)。”
高中时代的宁凡,就是在与她亲爱的痘子的相依相伴相仇相恨中度过的,青春有多长,青春痘就有多泛滥。美好的青春开始于第一颗青春痘,也终止于此。“青春”开始了,“美好”远去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当然,就像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自己的平凡一样,宁凡同样不愿相信她的大好青春就毁于这些痘子的勃勃生机中,她试遍了所有的方法希冀得到一种斩草除根的效果:洗擦抹吃,能用的全都用了一个遍。从大医院的权威医生,到电线杆柱子上小广告的老中医,她每次都是抱着蓬勃的希望去,再抱着原封不动的痘子回。
关于这种情况,宁凡妈妈说:“咱好好学习吧,学习好了比什么都强。”但是,哪个少女不怀春呢?就算不怀春也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顶着这样一张脸,不美也就算了,但吓人总不对吧。所以宁凡依然很苦恼。
“为什么别人不长痘?”宁凡问胖肥。
“看着我的脸,看着。”
宁凡向后退一步。关于这个“后退”,众所周知,作为全校第一吨位的人,在一米的距离内,胖肥的脸是无法完整收录于任何一个没有精神分裂的人的视野的。
“我看着你的脸了。”
“你觉得我长得像皮肤专家吗,要不就是你觉得我长得像老中医?既然都不是,我怎么会知道你为什么长痘?我还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胖呢!”胖肥把最后一句话嚼进了他今天早晨的第三个面包里。
这是宁凡和胖肥两个人每天的必修对话:就一个业已存在、解决不了的自身外貌缺陷互相咨询一下。外人很难解释为什么胖肥和宁凡会成为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朋友,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静一动……从哪里讲都说不通。这件事是旁观者迷当局者清了:宁凡和胖肥都有自己最为之自卑的缺点,这是他们能和谐共处的最大支撑。一个人能做朋友,必然是跟你有相似的东西。
上课铃还没响,旁边胖肥吃东西的声音突然停了——这是不正常的,胖肥浑身上下最发达的就是他的咀嚼肌,因为他把每个课间休息的时间都用来进行各种各样的咀嚼运动。
“我想加入文学社。”胖肥说完这句话把吃了一多半的面包放进了抽屉。
宁凡瞪大了脸上的每一颗青春痘看着胖肥:“什么?”
“别这么惊讶,我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干。”
“胖肥,咱们实事求是地说,你自从高中二年级以后语文及格过吗,”
“我就是想加入。”胖肥趴在桌子上,“你得帮帮我。”
关于胖肥想加入文学社的事情,宁凡多半可以猜到原因:这届的文学社社长是胖肥一直很喜欢的漂亮小师妹萧筱然。但是有些事情是不可以说破的,这就好比一个瞎子一直希望自己哪天突然复明,奇迹不是没有,只是太渺小,不然我们就不称之为“奇”迹了。同样,胖肥的单恋从一开始就是没有结果的,最寒心的还不止这样,如果你爱的人因为你爱她(他)而感到羞耻,那将怎样?胖肥无疑就是这样一个连喜欢别人都被禁止的人——
“嘿,听说全校最肥的那个家伙喜欢上你了?”
所以胖肥不肯说破,所以宁凡也小心翼翼。从心底里,宁凡不希望胖肥加入文学社,何必自寻烦恼呢,不能接近不能喜欢,只能看着她。
“你真的很想吗?”
“嗯,很想,他们让写一篇文章交上去,如果通过了,下个礼拜就可以面试了。”胖肥把手臂放在课桌上,像鼓起两个白色山包,“你要帮帮我。”
“我帮不了你,我也不会写。”不是帮不了,而是帮了你,怕你以后却要受伤害。
胖肥看着宁凡,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地说:“宁凡,我知道,校刊里最红的那个叫‘鸵鸟’的作者其实就是你。”
宁凡惊讶地看着胖肥,她以为自己偷偷写东西投给校刊的事情别人是不知道的,她不希望别人看见她的文章的时候把她的文字和她这长满了痘的脸联系起来,所以至今没人知道“鸵鸟”是谁,她还在厕所听见小女生偷偷地议论“鸵鸟”这个人,揣测那一定是个英俊的男生。
“你这算威胁我吗?”宁凡严肃地问。
“没有,我只是,我看见过你课上写东西,我只是……何必呢,叫了‘鸵鸟’就能在害怕的时候把自己的脑袋埋在土里吗?”胖肥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把肥硕的脑袋埋进手臂里。
这样,宁凡反而动了恻隐之心,她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写给你,但是我们都要为对方保守秘密。”
宁凡无心听讲,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帮胖肥作这个弊……下课的时候,宁凡交给胖肥她写好的东西,让胖肥拿着去交文学社,胖肥急冲冲地打开稿纸:
“再见彼得·潘
我是一颗未成年粽子,绿是绿的皮白是白的米红是红的枣。月圆之夜,公主变了狼人。美人鱼下了一颗叫爱情的蛋,孵出死掉的红果子。住大楼的都是癫痫的狂躁人,把门关上还要盖上被子。甲虫在油菜田里高声嚎叫,以为世界就要在死掉那一天开始庆典。
我是一颗成年粽子,绿皮白里红馅。城堡里住进了公务员,他们拆掉了制度的最后一层琉璃。王子娶了丑女巫,咯吱作响的婚宴上到处是哭丧的兴奋公主。抗洪的人把河岸掘开,河水把村庄点燃。麦地里的樱桃熟了,蓝皮的果子毒死了第一只飞来的鲨鱼。
我是一颗老年粽子,绿黑皮棕黄里黑红馅。圣诞的唱诗班把断头台的蜡烛点上,撒旦在十字架边为复活节狂欢。神仙惩罚了忠诚的少年,少年把诅咒张灯结彩放在房门上。哭哑的机器吐出绚丽的钻石,大工业时代的到来把农人带回刀耕火种。稻草人请乌鸦吞噬田地里的收获,乌鸦给秋天奉上预兆吉利的惨叫。
我是一个死去的粽子,烂皮无里黑核。腐败的墓地开出圣洁的花神,妖精的钥匙打开教堂的大门。舞女的玻脚踩坏了铁石地板,刺出的尖刺治好了尸体的哮喘。肥皂的生产带动了世界的发展,科学家预言明年出现最新的咒语。天上的块茎成了厕所里的摆设,抽水马桶泵出新鲜的葡萄琼浆。
再见彼得·潘。
Goodbye Neverland。”
“你写的这是什么啊?我怎么都看不懂,这能行吗?”胖肥满腹狐疑。
“你尽管拿去交好了,想加入这种组织就得出奇制胜。”宁凡满面笑容。
宁凡还是有私心的:这个东西取胜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她故意写一个必然会争议很大的文给胖肥。还是留给评委来处理吧,我不确定我该不该帮你,我也很矛盾。这些心里的话,肯定是不能告诉胖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