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比老家还老的父母
每年都要在风吹雨打的疾病中
用马不停蹄的劳累
把两头荣昌猪
喂成云南肥胖的山村猪
宰杀的那天
我知道我回去吃的
是父母生命中剩下的时光
和时光中的喜悦
由于老家破旧不堪
每年我最多找两辆小车
约几个不嫌弃农业的朋友
陪我到老家吃刨汤
在杀年猪的狂欢中
我承受的是土地的沉重
和父母加速的衰老

结果这样
阳光来不及收获香蕉，
台风抢吃得一地狼藉。
另一种放浪
珍珠。珍珠。珍珠。
珍珠。珍珠。珍珠。
涠洲的每一滴浪花
都住了珍珠的灵魂。
绵长的海岸线，
比夏日少女的肩膀
诱人；
比贵妇裸露的脖子
性感。
一定是蜜月期
月亮走到了银滩，
已经醉倒在爱意里。
不远处的火山口
多年前以滚烫的口吻许诺
“海枯石烂，我会一直爱着你。”
至今，
仍有效……

潮涌般的人流中，喧嚣中有我
封闭的写字楼里，忙碌中有我
追逐利益的浮躁中有我
在静默中与灯光相对而坐，孤单的是我
在东莞，高楼林立，命运
却无法说出。我们来到这里
被相同的岁月怜恤，走在同一条街道
深陷同一种虚无。我们生活
在同样的蓝天和风雨中，追逐的
幸福，多么惊人地相似

她对我说：孤傲、敏感但是缠绵
爱其实可以种植在身上
开始是痒，然后是疼
我的、我的、我的
那种窒息让你重复着两个字
许多情感是做作的，我们不要
想要触碰、抚摸、极端的表达
想要吸吮，想要……
杜拉斯走了
毕加索走了
毕晓普走了
而我们继续
你的眼睛里迸发着饥渴
你说：如果爱
就呼吸

我深陷自身的日子实在太久
我一直没能砍掉自己身下的根须
无数次我坐在倒塌的床铺上内心漆黑
无数次我探头张望远方内心恐惧
我曾在路边站成一棵树以便洞悉一条路的流向
我曾在屋里反复收拾行装修补肉体
张望远方的日子日益减少
出门行走的日子却还没有到来
人生过于轻飘而道路过于光滑
我需要背负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增加我的重量
才能深入一条路
我需要背负什么样巨大的物体
才能抵挡得住
道路上那一阵接着一阵的大风

桥，也许是对水的轻视
凌空而过
黄龙溪终究
选择了对河的敬重
拒绝桥而留下船
码头连接了路
一直到海
水的上空一片澄明
天，成了水的镜子
于是，黄龙溪的码头
便是路的起点

这一小把紫苏顶多值一元钱。
一元钱只能擦一只皮鞋，
买半张公交车票。
在房价超过万已经很远了的广州，
她冒着被城管捉去的危险，
出卖这样一小把紫苏，
是生活所迫吗？
下午的阳光拍打着她的白发，
应该有些温暖，也有点不开眼睛。
其实，不用问，
她所属的一切已经非常清楚，
可我还是愿意相信，
她只是来享受这一过程的。
她只是为了打发那些多余出来的时间。
她只是一个热爱行为艺术的人。
如果是前些年，再前些年，
我一定会纳闷，会愤怒，
她的家里就没有别的人吗？
她的女儿是谁？她的儿子死到哪儿去了？
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她麻木的神情，与麻木的车站，
麻木的阳光和麻木的人流，
多么合拍。

小女友开始对照镜子
看里面的人，气色不错，眼神忽闪
因为熬夜而显出的黑眼圈
像一块脏抹布，放在擦净的茶桌上
她沾着粉霜，轻轻地擦去暗沉
她拿化妆刷的手势和画家一样
脸面是一块画布，它对得起颜料的粉红
它有时希望开出一朵玫瑰
而岁月的犁铧，发出持久的尖叫
在老去之前，它的脾气还比较隐忍
当装扮妥当，小美人离去后
她的从前还挂在墙上，镜子的后面

一只萤火虫飞过了夏夜
带着沉默的旋律
在河畔，我欣赏了这孤独的美
这只聪明的萤火虫
逃过了晋朝囊萤夜读的书生
逃过了唐朝轻罗小扇扑流萤的宫女
逃过了想要一探萤光奥秘的顽童
现在，它飞去
我相信这只神奇的萤火虫
穿越茫茫的黑夜与生死
来与我相见，无非是一个带路的信使
大时代中，一个小人物所要做的
无非是每日都要摸到回家的路
它提的小灯笼就是为了点亮那些路
我相信，它的努力一闪
不是绝望的抒情
不是徒劳地挽留

我要停留在从未有人停留之处
我要在那儿找到铁矿
我要给缺铁的人设法
补一点铁如果有人缺钙我就想
挖山不止
访遍隐居在泥土里的石头
我的身体跟别人一样
天生缺失很多东西
比如温暖体贴比如被爱的感觉
比如远方
但我不想弥补
我要抱残守缺
把我的破绽维持到终老

我们侧身而入，它窄小、拥挤
竖着尖锐的绒毛
像心中一块污损的镜子
它容纳你我
赶走了一些尘粒
我又建立了更多的小巷子
像孤独延伸
每一个末梢都长满巨大的触须
敏感、刺痛
你到来，我们在爱情里蛰伏
——至今我才确信
那是一辈子的好光景
你是一个好姑娘
你穿过我窄窄的小心肠
哭得不成人样

百年之后当我们退出生活
躲在匣子里并排着依偎着
像新婚一样躺在一起
是多么安宁
百年之后我们的儿子和女儿
也都死了我们的朋友和仇人
也平息了恩怨
干净的云彩下面走动着新人
一想到这些我的心
就像春风一样温暖轻松
一切都有了结果我们不再担心
生活中的变故和伤害
聚散都已过去缘分已定
百年之后我们就是灰尘
时间宽恕了我们让我们安息
又一再地催促万物重复我们的命运

也许有一天，你会突然发现枕头深处有一根你陌生而熟悉的头发，多少年了，光阴飞逝，一切尽如浮华，只有它真切地陪着你……
一根多年以前的落发
在枕头上醒过来
那是一小会儿的爱，留下的
痉挛的闪电，10年的闪电
或者比10年更痛的
空落和寂寞
一根飘浮在无尽黑夜中的
失语的头发，在枕头旁老去
她爱过你的起伏的鼾声
直至长夜冰冷
她厮守你梦中漏下的呓语
一次一次回到从前
一根没有了从前的头发——啊从前
再也不会为生活低泣
她只为一小会儿的爱，爱抚
还守着那日渐冷漠的枕头
10年，多少潮湿的青春都在死去
只有一小段傻傻的幸福的闪电
在固执的等待中幸存

你的善良
突然在我的身体里泛绿
我干涸的心
被故乡的泉水一丝丝地滋润
一缕茶香
一叶小舟
载着一个世界
在我心上破浪而行
是什么打湿青春的红枕
一如晚风中茶园飘落湖面的一片叶子
被蜻蜓一次次
点水
一个人失落的时候
心事如茶深藏不宁
渴望拥抱心灵的一滴热泉
哪怕只能聆听到故乡遥远的水声
望着茶几村子里逸动的秀色
香气便浸入心扉
父亲说了声袭人
袭人
仅两个字啊
却喊出我两粒滚烫的泪花
在这片被善良滋润的土地上
茶随心生
我要将最初的一小瓣茶香
开在你思念的窗前

悬空寺
悬在空中
月亮
挂在悬空寺
的飞檐上
僧人
从廊道上
走过
影子
印在岩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