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嬴政能够感受到,高渐离心中的凌乱,似乎一切东西突然向自己涌来,猝不及防无从招架。
隔天,高渐离找他要丽姬出车祸相关的记录,公安那边由于时间太远已经没有权限翻阅,但是想来想去觉得嬴政这样谨慎的人一定会留着案底。
“你知道我这个资料没有做手脚。”
高渐离轻轻应答,“嗯,我知道。”
因为你喜欢我这样的人,就必然不是截然相反的人。
嬴政放下电话的时候,莫名地感觉到一阵轻松和释怀。将长久以来一直锁在心头的痛处向他人倾诉的感觉,竟不如想象中那样无助痛苦。
可能便是因为,因为你喜欢我,就理应明白我心中所想,心中所痛。
“我毕业后会一个人到全世界毕业旅行一次。”高渐离那天打电话给他,说道,“不打算带手机。如果你能找到我,那么我们也许是真的有缘吧。”
那天是很懵逼地接到了高渐离这样的一个电话,随即即是忙音。嬴政惊叹于高渐离的纯粹的兴致和潇洒人生态度,却也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这才是他。
每时每刻都会让人觉得惊艳到心动的人。
是他引导着他,学会爱他。
爱他的方式,与给予别人的都不一样。
或许任性,或许随性,他带着理智的光辉做着不理智的事情,将生活交给一个“缘”字,音乐人的世界始终带着浪漫主义的光芒。
嬴政没有刻意地满世界找他,只是一边工作一边进行着自己的旅行。此时他才发觉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度假了,一直沉闷在工作里,用文件盖住面上的灯光,用音乐作为难得的消遣。
他每工作一个月就出门度假三天,每去一个地方就会习惯性地去当地最大的音乐厅看看。他不是没有想过刻意揣测高渐离行走的路线,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他无意扭曲他的心意,既然他想要把这些交给“缘”之一字,那么便听由心声。
或许高渐离会一直在国外旅行也不一定,但是嬴政没有出国的计划。他每个月给自己腾出来的度假时间只有那么几天,他不是会为了浪漫放弃工作的人。
相信高渐离也明白他是这样的人,所以嬴政在想,如果高渐离潜意识不想让自己找到,完全可以在国外遨游,当做他永远找不到他便是。
他甚至遇到了荆轲——他仍然倔强地一个人,看见自己仍然完全没有好脸色,只是也很惊奇,“他就这么一个人潇潇洒洒地走了?”
嬴政笑了,明白荆轲的意思。荆轲一直算是一个随性放荡的人,活得不羁逍遥,此刻却是不及高渐离将很多事情交由“缘”之一字的玄学来得让人感叹。
“你是资助他作为艺术生长大的人——”荆轲突然问,“当初你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嬴政想起来了,当时的公益,本来也就是一些有钱没处花的大土豪,为了“理想主义”这区区四字而做的微薄努力罢了。
嬴政笑了,“他相信缘分真的不是空想而已。”
他向荆轲道谢,得到荆轲不屑的挥手。嬴政突然想要回到当日初见他的地方,看看那个惊鸿一瞥的舞台和后台。
明明只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情,如今回忆起来却像梦一样。
当日的高渐离也不过就是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手指灵活宛如舞蹈般雀跃琴键之上,后台一束狗血的花和共进晚餐的邀请,是嬴政习惯的做法,当时心里怀揣着龌龊心思,最终在久久凝视那人之后,被纯粹的欣赏敲击成为空影。
想要看见他一直这样干净纯粹,想要守护他的青涩纯真,这又如何不是自己坚持的理想主义。
但是究竟一路坚持到了现在。
没有回头看,他竟不知道,从初遇开始,他居然一路坚持到了现在。
或许有些事情本身就是如此,一旦向前看去,便永远不需要回头。
最终他是慢慢褪去了青涩的味道,不再一如初见那样让他完全打消了歹念,但是究竟,他仍是那样一个纯粹干净的人。
从那个音乐厅离开的时候,嬴政恍惚觉得,仿佛回头再推开一次这一扇门,就会看见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他回到家里,开始翻找家族资助艺术生相关的资料。这是他才知道,原来家族是那样一个充满理想主义光芒的人,虽然每年只资助四五个孩子,但是几十年来,嬴氏资助的艺术生竟已遍布全球各地。
而自己接手家族之后,这样的理想竟是断了。
他心中暗自自责,决定他日将这件事重新提上日程。
这样的理想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就和“缘”一样,从不强求,从不奢望,却完全有可能在不经意之间生根发芽。
第二天他重新回到那个音乐厅,推开门,是如想象中的那人,坐在钢琴前,修长纤细手指翩然起舞。
嬴政站在门口听他弹完整曲,想着几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终于是与高渐离对上视线。
他说:“你还在这里,真好。”
高渐离的眼眸一如初见那般沉静淡然,他嘴角勾着浅浅地笑,“你我有缘。”
“确实是很有缘分,你想要请一个音乐人帮你教导那些孩子,没想到便正好是我。”高渐离坐在嬴政面前,伸手拿起桌子上的那些文件,仔细翻看。
怎么世界就这样小呢,茫茫然转了一圈,向前走有他,左转弯还是他的影子。
一如当时知道他是自己家族资助的孩子时他心中所想的那般,嬴政看着高渐离,没由来地感叹一句,“人人都是你,人人都不是你。”
高渐离挑了挑眉,没有看他。
“所以你为什么穿着浴衣接客?”高渐离把文件往大腿上一拍,强装不悦地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