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鬼婴
黑色的树影在极速向后移动,头顶的月亮模糊成了光团。丹尼尔在森林中奔跑着,同时尽最大的努力看着有没有被染红的雪地——有了,就是那个。在小木屋附近,丹尼尔看到了一棵阴森的树下蔓延开一滩红色。他跑到树下,只看见血迹,却没有看见什么婴儿。吧嗒,一滴血滴在丹尼尔的头发里。他下意识地往上看,却看到了他的一生中从未见过的如此可怕又可怜的画面:一个婴儿正卡在树中间。它嶙峋的肢体从枝桠中露出来,干枯的头颅上两个眼眶似是黑洞,眼下和脸颊沾满干涸的紫黑色血迹。它的嘴巴无力地咧开,发出细弱又尖利的啼哭声,那包裹着它的绷带浸满了鲜血,是一种鲜艳的红——那正是滴在丹尼尔头上血液的来源。
丹尼尔稍稍平复了害怕的心情,扎紧了衣服,准备爬上去。丹尼尔在小的时候经常爬树,可他现在已经重了许多,也不如小时候灵活。他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他必须一试。丹尼尔将整个身体贴在树上,双手在树身上摸索,想找到一个能够用力的支点。他用力用做劳工锻炼出那强壮的臂膀拉扯着身体,双脚终于离开了地面。开了个好头后,丹尼尔发现后面变得顺利了。尽管每往上爬一点伤口总会加倍疼痛,但是越来越接近的目标鼓舞着他,让他可以减轻伤痛带来的影响。终于,他爬到了树梢。丹尼尔用单手提起挂在树枝上的鬼婴——它轻得出奇,丹尼尔想这也许是它只是个灵魂的缘故。丹尼尔单手抱着鬼婴,用另一只手牢牢抱着树干,尝试一点点滑下去。他的手被粗糙的树干磨出了水泡,尽管下树要难得多,但他还是成功地回到了坚实的地面。站定之后,丹尼尔便抱着轻如薄纸的婴儿沿着来时的脚印回到了溪边。刚刚在溪边站定,白马便催促着他把鬼婴交给它,他拿不准地伸直双手,托举着鬼婴,正在想该怎么将婴儿交给离他几尺远并且还泡在水中的白马。然而鬼婴从他手上飘起,向溪里飘去。白马身旁的一个残影鬼婴变成了实体,“还剩三个”,白马那低沉的声音传来,丹尼尔答应了一声,便再次爬上斜坡,去寻找被鲜血染红的雪地。丹尼尔一边走一边寻找,竟不知不觉回到了斯蒂娜的磨坊,他抬起头,却看到了磨坊那以往雪白的风车已经被染成血红,“看来这里也有一个鬼婴。”可是它太高了,丹尼尔想起了以前斯蒂娜曾经教给他磨坊的风车控制方法,于是丹尼尔思来想去,咬了咬牙,走到磨坊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斯蒂娜,你在吗,很抱歉这么晚再来打扰你,你睡了吗?”但却没有回应,丹尼尔推了推门,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缓缓张开,声音在这寂静的森林里尤为明显。丹尼尔进入了磨坊,但却没有人,他虽然觉得奇怪,但来不及多想,伸出手转动了控制风车的轮盘。
突然,一张苍白又毫无血色的脸出现在了丹尼尔面前,转瞬即逝,但丹尼尔仍旧被吓得摔倒在了地上,并不是因为那张脸有多么恐怖,而是因为那张脸实在是太像那个他深爱着的人——斯蒂娜了。“难道……不!不会的”丹尼尔定了定神,把这可怕的想法从脑子里赶走,勉强站起身来,继续转动轮盘。估计着距离已经差不多了,丹尼尔走出阴暗的磨坊。果然,那个本来在最高处的鬼婴已经到了丹尼尔可以用手拿到的地步了,还是一样的轻。于是丹尼尔便像第一个鬼婴一样把这个鬼婴送还给了溪中骏马。但在回到小溪的路上,丹尼尔却看到了一块不寻常的石碑,上面用六个点描绘了一个“又”字型,丹尼尔牢牢记住了这个形状,有了木偶的先例,丹尼尔对旅途上的每个细节都十分在意。
在送还了第二个鬼婴之后,丹尼尔不等骏马催促就爬上斜坡,继续去寻找剩下的两个鬼婴。他走的越来越快,双眼不住的在森林中左右搜寻着,忽然他的目光定在了一点,那是在几块大石头旁边的一辆带有血迹的老式双轮推车——要知道这种推车丹尼尔只有小时候在叔父的工坊里看到过,丹尼尔好奇的走上前去,伸出他僵硬的双手尝试着扶起推车。但就在丹尼尔的手快要碰到的时候,推车毫无征兆的向后滑去,猛的撞在一块石头上,推车上木头与石头碰撞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或许是森林中太过安静,这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但真正让丹尼尔震惊的却并不是这响声,在撞击到石头的一刹那,原本空无一物的推车上蓦地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衣,披头散发的女人——连同怀中的婴儿一起,女人用幽怨的眼神看了丹尼尔一眼后随即消失,留下了不断微弱哭泣的第三个鬼婴。这景象虽然只持续了几秒,但却足足让丹尼尔在原地呆立了几分钟。他想到了前些年曾经看过的一篇报道,由于时间过于久远丹尼尔并不记得太多细节,只能记得好像是一个女人曾经溺死了四个收养来的孩子……“不,那跟我并没什么关系,那恶毒的女人也早就被抓进监狱去了。”丹尼尔让自己平静下来,自言自语道。在胸前向着手推车比了一个十字架后,丹尼尔抱起鬼婴,头也不回的再次向着来路走去。
当丹尼尔成功的在根本无法迈进其中的灌木丛中倾尽全力掏出第四个鬼婴,也再次看到了两个石碑之后,丹尼尔终于将四个鬼婴找齐了,并将他们送还给了白马。溪中的白马昂起了头,吐出了教堂的钥匙然后缓缓沉入水底。丹尼尔捡起钥匙,将它紧紧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