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接文|架空】乱世

“说来，”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什么，而后才继续道：“我还不知你姓名？”
姓名？
这个问题让我如梦初醒，转头却又陷入更多困惑之中。
我从何而来，要去往何处。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既然如此，”凌烨颔首略加思考，复而抬头正视我道：“你我黎山结缘，不如以黎为姓，单名缘，如何？”
黎缘，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名字，我点点头表示默许。
等等？
这救人治伤予名的套路是怎么回事？
我神情一阵恍惚，只觉得眼前事物愈发可疑起来。
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凌烨负手而立：“你很像我的兄长。”
兄长？我一下子起了兴趣，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在四年前失踪了，几天前，我在偶然在黎山救下你，当时便以为是兄长归来。”说到这里，他摇头轻叹了一口气：“一去多年，不提也罢。”
像这种故事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的行为，真的很容易被打的。
如此说来，这些时日他只是当我是兄长一般照顾。而我却是胡思乱想，当真是羞愧难当。
正当我自责之时，眼角余光又是一抹鹅黄掠过。
是那小姑娘？
见我神色有异，凌烨上前两步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无妨，无妨。”我连忙摆手，胡乱扯了个借口推脱：“此地阴寒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早离开吧。”
――那个小姑娘究竟想干什么？

凌烨带着我在森林中左弯右拐，不一会儿眼前便出现了别的景色，池塘柳青青，荷叶亭亭立，赫然是我迷失在森林之前所看到的最后风景。回顾其那阴森如鬼蜮般的密林，我不禁有些后怕，“这阵法果真厉害，你们这地方的路也太难走了。”
我心有余悸，对凌烨由衷的感激。但凌烨闻言却是一副疑惑的表情，“阵法？什么阵法？”
这… …看他神情不似作假，可这森林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神秘的黄衣小姑娘… …等等，该不会是！
突然想到某种可能性的我只觉脊背一凉，再加上凌烨沉声说了句“你该不会看见了什么吧”，在这蝉儿不胜烦扰的炎炎夏日里，我竟生出阵阵寒意。再看向那森林时，已不似鬼蜮那般简单，森林中仿佛有一张深渊巨口，等着将我一口吞下。
凌烨见我神情不自然，便解释道:“林子本是我凌国大司祭的居所，自从大司祭仙去后，便再无人进去过，恩？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凌烨说得平静，却不知我心已跌落谷底。
“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我扯着他的衣服，一心只想离开这地方。

别管我怎么了，我就是有种不好的想法。
我心想着，却不敢告知凌烨，只好移开话题，催着他离开这里。
“听说是凌侯救了在下，可否让在下当面致谢？”
“父王在后堂与诸位门下议事，只怕… …”
凌烨拧着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突然叹了口气，“… …也罢，我便带你去见见。”
我悬着的心总算安定了一下，终于可以远离这座阴森的森林了。随着凌烨在一座座建筑中左弯右拐，我才发现这凌侯府落地真是大的惊人，也不怪我会迷失。
沿途随处可见的仆人和护卫，每个人各司其职，见到凌烨过来，都毕恭毕敬地向他请安，我沾了他的光，也连带着享受着这种恭敬。
我们最终来到一个庭院，院中央的位置有座小楼，上面挂着一块牌匾，上书“议事堂”三个大字。院内看不到半个仆人，但护卫的数量和质量却提高许多，如此森严的戒备可见这堂内的人物是何等重要。
我突然有些紧张，却说不出这种紧张感从何而来，感觉上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回头望去，入目的却只是院墙角落枝叶繁茂的树木。
凌烨看出我的异样，低声在我身边说道:“不必紧张，那是我父王的暗卫。”
“殿下，这… …”守卫议事堂正门的护卫瞟了我一眼，似乎对我有所顾忌。
“无妨。”凌烨止住了那名护卫，这份信任倒是让我有点感动。
“开门吧。”

一路上我一直幻想着议事堂会是什么样的，但真正进去之后，却被里面严肃到压抑的气氛吓到。正中主位坐着一位相貌堂堂，束冠华服，看上去威严无比的中年男子，主位之下的左边一群文士穿着的人坐成三排，据路上凌烨所讲，是凌侯的门下幕僚。而右边披甲戴盔，杀气腾腾的，自然是凌国的将军们。
如此看来，主位上便是我的救命恩人，也就是凌烨的父亲——凌侯了。我这般想着，而凌烨对他行礼并称父王证实了我的猜想完全正确。
堂中文武对着凌烨行礼，口称“殿下”，我看向那高高在上的凌侯，却见他对我点头，似乎认识我好久一般。我不明所以，学着凌烨对他行躬礼，有几声轻笑传来，环视一圈，也不知是谁，令我愈加茫然。
凌烨拉着我坐到文士圈里最靠前那位老者的后面，老者与王大夫年龄相仿，大约五六十岁，皆是苍髯鹤发，他回过头对凌烨说道：“殿下近来可好？”
“甚好甚好，有劳李师费心了。”闻言观色，看得出凌烨对这位老者很是尊敬。
“呵呵，殿下天资聪颖，乃我凌国之未来，切不可过之操劳。”
“在下年幼，能力尚不及诸位长辈，不可不勤。”
两人的对话虽是悄悄进行的，但还是引来了许多人的注目，我一边埋怨不该跟凌烨坐的这么显眼，一边不动声色地缩到他身后，被凌烨称之为李师的老者发现了我的小动作，对我笑了笑，却没说什么。我正尴尬着，老者却又转过身去，正襟危坐，其他人也赶紧收回目光。我不禁对他心生感激。
凌烨和我的到来让议事堂里压抑的气氛和不少，有几个文士甚至偷着擦了把汗，我不禁疑惑，究竟是讨论什么大事会让他们紧张成这样？
“诸位，魏国与我半月之期，以宿城郡换嘉潼关，如今已过其半……诸位，我是与之，还是拒之？”
凌侯威严的声音在堂中响起，一时间，堂中竟无人敢回应。凌侯目光所至，所有人皆黯然地低下了头。
“凌国养士四百载，竟无一人可与我分忧。”凌侯一番话，说得一干文士武将面红耳赤，愧不敢言，“文将军，依你之见，我该当如何？”
为首的将军站了起来，向凌侯拱手说道：“下官以为，不可与之。”
“哦？为何？”
“嘉潼关乃我凌国北方屏障，魏国若得此关，便可虎视江南，届时大军长驱直入，凌国将不复存也。”
那文将军一番话说完，便有一文士起身说道：“文将军所言极是，然魏国势大，早已于宿城聚五万兵众，只待期至便南下易城，以嘉潼关六千兵马，如何能挡？”
“那依蔡先生所言，我等皆无需作为，只待做那砧板之鱼肉？”
文将军冷冷地瞥了那文士一眼，言语间争锋相对，那文士不知如何应答，道声“不敢”便败下阵来。
之后几乎演变成文武对骂，双方各执一言，这个说凌国乃祖宗基业，不可落于他人之手，那个说魏国强盛，不可连累百姓，之后又冒出来一些诸如“大丈夫当死国矣（哈哈哈），不可做亡国之奴”“依附强魏，凌地尚在治下”之类的。
我听的茫茫然，便向凌烨询问。这位世子殿下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副地图，摊在桌上向我讲解。
图上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看得我实在头疼，好在凌烨有耐心，在他的说明下我总算了解了大概。
大意是说，在十年一度的黎山会盟中，魏王依借国力向凌王提出以宿城郡换取嘉潼关的要求，魏凌以宿岭为界，嘉潼关恰好位于两国交界，易守难攻。而宿城则位于宿岭之后，沃野千里，是个富庶之地。魏王以宿城换嘉潼关，看似大方，却暗含杀机，相当于将凌国部分军士困于魏土之上，又占据江北雄关，进可攻江南，退可守中原。再说了，黎山会盟的时候，魏王说的是宿城郡一地，这个一地说的到底是全郡呢？还是一城呢？
怪不得这议论这么激烈，毕竟涉及到凌国存亡的问题。
我指着凌国另一个屏障——颖水另一边的一大片空白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吴国之地，吴国是可与魏国匹敌的大国，治下七十余城，兵精粮足。”
“那凌国多大？”
“这，凌国据颍州凌梓一郡，仅六城……”
凌烨声音越说越小，我闻言不禁冷汗直冒，凌魏国力竟相差十几倍，也难怪这班文人会这么消极。
这真是……好大的灾难啊！

“那向吴国请援如何？”
我盯着那张黄皮纸看了一会，说出一个自以为高明的办法。
“不可，凌国与吴国素无交情，况且吴王窥视我凌国久矣，防备尚且不足，怎能向其求援。”
凌烨一番话将我的兴致尽数打散，堂中那些文武官员叽叽喳喳的声音更是令人心烦，我觉得有些坐不住，正打算问一下能不能离开，却听见凌烨唉声叹气说了一句:“不过，除了向吴国求援，恐怕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又想像吴国求援，又想吴王别无二心，你让人家当王的好难办的。
恐怕吴王如今早就在王宫中等待凌国使者了吧。
凌地要么归吴，要么降魏，看起来覆灭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除非现在有新的事端让吴魏转移注意，否则… …
等等！
没有事端可以制造事端嘛。脑海中一阵千回百转间，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便在这灵光一闪中仓促而生。
我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地图中，嘉潼关虽然说是阻挡魏国南下的重关，但事实上，魏国除了由宿城郡入嘉潼关之外，还有另一条路可走，那便是由兖州清河郡走平戎道，过武平关，只不过武平关是吴国抵御魏国的重要关卡，易守难攻，故而魏国才退而求其次，来谋取嘉潼关。

嘉潼关易守难攻，关中尚有六千精锐严阵以待。若是凌王拒不献城，魏国需要出动多少人马才能强行攻下嘉潼关。按理说，守城一方占着地利可以做到以一换多的优势，但具体的比例却不甚清楚。
我戳了戳凌烨的肩膀，将自己的疑惑告诉他。凌烨愣了一下，说道：“若是不考虑其他的话，魏国至少需要三万军。”
“哦。”我应了一声，随即挥挥手，示意没什么事了。
如果我能注意到凌烨此时的表情的话，是绝对不会再往下思虑的。然而我的精力全放在地图上，连头都没抬……
从宿城到嘉潼关需要三天，加上魏国给的半月之期，还有差不多十天的时间。宿城是小城，养不起前面所说的五万大军，应该是宿城及周边长泗，环山三城共拥之兵，若是从中出动三万，尚有两万分布与边境，挑动吴国进攻魏国显然有些不理想。
我一边思索，一边拿着毛笔在地图上涂画，我全身心地投入其中，没有发觉整个议事堂静了好多。
最后一条线由宿城牵往武平关，一切都豁然开朗，我欣然地放下笔，一抬头，却见不知何时身边竟围了好多些人，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画的面目全非的地图猛地被人抽去，凌侯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我，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这！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凌侯一发话，其他人都安静地等着我回答，只是那种带着惊疑的眼神让我很是无所适从。我求救般地看向凌烨，却发觉他也是这围观之人中的一员。
“这，我，我……”也不知是不是情绪太过激动而牵动到内伤，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朦朦胧胧中，仿佛听到一个特别威严的声音——
“今日之事，切不可外传！”

悠悠醒转，一望窗外又是白日当头，目光向下，糊涂丫鬟正趴在床沿睡得正酣，我推了她几把居然也没醒。不忍扰其清梦，我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披上外衣，悄悄带上门溜了出去。
不得不说屋外空气真是大好，特别是我现在住的院子，遍生翠竹，清流环绕，木桥铺道，间闻鸟语，若非昨日所见所闻清晰在脑，我定然会以为这是哪位隐居高人的住所。
离了院子，我便在这侯府中四处闲逛，不时见到一些步履匆匆的仆人，似乎对我恭敬有加，我不明所以，将其归功于昨日与凌烨同行的结果。
侯府果然名不虚传，我瞎溜达了半天，也不知道走到哪里，连怎么回去也忘了，一回顾，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边的仆人越来越少，再一路走，穿过一个园门，却连一个人也看不到。
也不知是我的头患未愈所致还是道路本就复杂，回首来路时，只见许多小道纵横交错，未见人迹。
跨过园门，两个世界，我不由地想到，却无法分辨从那条路来。
这个时候要是能碰见凌烨该多好啊。
我如此想着，一面径直地往前走，无论如何，原地等待总归不是我的做法，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说不定还能碰见什么有趣的事情。
我饶有兴致地观察这座园子和，侯府的其他园子相比似乎也没什么不同。正中一座看上去荒置很久的竹楼，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我不敢靠近，远远绕开。竹楼的后面别有洞天，活水自西墙而来往东墙而去，在中间形成一个小湖，四周栽着榆木杨柳，湖中立着一个亭子，亭中有一人背对着我站着。
那人身着一身黑白玄衣，长发及腰，飘飘然有仙人之状。
似乎听到我的脚步声，那人回过身来，那般的俊俏温雅，我远远看着，不禁喜上心头，招呼道——
“凌烨！”
我小跑过去，“凌烨”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神色带着犹豫，启唇说道:“你？能看见我？”

“别开玩笑了。”
“凌烨”的话让我不由地心头一震，昨日那个黄衣小姑娘的身影又在脑海中浮现出来。我忍不住想捶打他一下，却不曾想他轻飘飘地退了一步，一掌拍空，这回轮到我发愣了。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烨殿下。”
这人声音温和，气质外表也和凌烨相像，莫非天底下真的有那么相像的人？或者这是凌烨的孪生兄弟?
似乎被我盯得很不自在，那青年说道：“我只是云游至此的方士，我叫……嗯……姓越名观铃，真的不是烨殿下。”
这个名字确定不是临时想出来忽悠我的？越观铃越观铃，怎么听都是女子的名字，我将信将疑，但基本已经确定他不是凌烨，只因在他的左眼眼角看到一点淡淡的泪痣，而凌烨脸上似乎没有这类星点。
“小友认识烨殿下？”
“初识，只是初识。”小友？貌似你和我一般年岁吧，我暗暗嘀咕。
“呵。”越观铃轻轻一笑，不愧有着一副和凌烨一般的臭皮囊，这一笑真如拂面清风，真不知在外云游的时候迷了多少姑娘的眼。“小友说笑了，你我既然在此相遇，也是缘分，不如由我为小友卜上一卦？”
“卜卦？”哦对，这家伙刚刚似乎说他是方士来着，我跃跃欲试，却装作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那……那好吧，是要看手相吗？左手还是右手？”
说完一脸淡定地看向越观铃，却见他不知从哪掏出一盒棋子，正看着我伸出的双手发愣。
“哦。”我顿时了然，自以为很自然地背负双手。
越观铃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他握着一把棋子，看上去很随意地抛洒在地上，棋子黑白各四，在地上的分布也没有什么规律。我看得疑惑，望向越观铃时，却见他皱着眉，望着地上的棋子，凝神其中，久久没有言语。
我不禁有些心虚，开口问道：“结果如何？”
越观铃抬眉看了我一眼，他的眉头舒展成一个愉悦的形状，“小友乃人中龙凤，未来不可限量。”
我舒了一口气，管他什么龙啊凤啊，只要不是坏的结果就好。
“我观小友日后成就，当在天下。不知小友如今对这天下有何看法？”
越观铃话锋一转，却说得我迷迷糊糊的，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对天下能有什么看法。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如今天子失势，天下诸侯拥兵自立，社稷有颠覆之危。值此乱世，小友须有一番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