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武纪年吧 关注:2,353,011贴子:45,266,391
  • 7回复贴,共1

【原创】十年雨城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他尚记得那一日秋意深浓,他正倚着栏杆发呆,只觉身后被人扯了扯,转过身,确是那日门后的孩子,肤色白皙,眉清目秀,一双眼睛尚未长开,但此时注视着自己,已能觉察出风采异常来。阳光打在他墨黑的衣服上,竟好似全被吸了进去。
只听他出声问道:“你便是陈子瑜?”
多年后,陈子瑜再想起这日时,透过了悠悠岁月与许多世事沧桑,方才想起,或许他与苏脩宇的人生,便是从此刻开始交织纠缠的。
背灯和月就花阴,十年踪迹十年心。
《十年雨城》


1楼2017-09-24 22:34回复
    01
    陈阵缓缓推开院门,上了年纪的柴门吱吱呀呀。
    深秋散漫的阳光,以及细细浮动的尘埃,勾勒出杂院苍老的模样。
    陈阵细细打量片刻,徐徐走进,恍如是踏入一段尘封的时光之中。
    屋前的人手握一卷书看得出神,听得动静,抬起头来,见了来人,本就无光的神色又暗了几分。
    “父亲。我回来了。”陈阵恭恭敬敬的问候,看着对方眼里的温度一点点冻结。
    缄默片刻,陈子瑜放下书卷起身,道:“准备一下。”
    “嗯。”陈阵垂眼道。
    时节已至深秋,深山中更是要冷些。可近来阳光好些便也不觉着那般冷。一只松鼠挂在枝头晒太阳,舒服的昏昏沉沉。再过几日它便要开始冬眠了,一想到干干爽爽的粮食、住处都已经备好,它便满足的直哼哼。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叫它吓了一跳,赶忙屏息细听。
    那声响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它下方。
    它小心向下看去,却是两只高大的活物。这种样貌的活物并不常见,它幼年时常被告知这种东西很强大,见着了就要跑。
    不过眼下这两只它却并不怕,自它在此安家以来,每每冬眠前几日总能见到它们,没有声响却站在那里很久很久。
    这次却有些不同,树下传来了低低的叙述,他听不懂,却觉得那低沉的声音是真好听,比阳光还叫它酥软,便又趴在枝干上沉沉睡去。
    “我时常觉着,你爹爹,真是个薄情至极之人。”陈子瑜注视着眼前的墓碑,低沉的嗓音胶着浓厚的悲伤。他蹲下身来,缓缓抚上碑身,仿佛那人还在眼前一般,低声问:“你是不是?”
    无人作答,天地间只有一片寒蝉凄鸣。
    “父亲。”陈阵提醒他道。
    陈子瑜方回过神,想了片刻又暗自发笑,“怎不是呢?一声不吭就走了,却强留我独活尘世半生有余。”
    “岂止薄情?简直狠心至极。”他用指腹反复描摹着那三个字,把声音放的很轻。
    “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陈阵斟酌问道。
    许久许久,他才听见一声沉重的叹息,“向死而生。”


    3楼2017-09-24 22:36
    收起回复
      希望有人喜欢他们吧


      4楼2017-09-24 22:38
      回复
        02
        苏脩宇是个什么样的人?
        人还活着的时候他便不曾看透,如今死了,更是无从知晓。他只能一遍一遍,反复回味揣摩那些老去的时光,直到关于他的记忆都变的模糊。
        只一点他万分清楚,他们之间,从不曾说过爱。
        那时还是苏门当家的男人对他道,“我记不了你多久的。”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向来喜欢他的干净利落,所以连这点,他也喜欢,可心里却不那么爽快。
        举世之剑,棠溪为最。
        苏门棠溪向来负责皇室兵具暗器的设计锻造,由苏门当家亲自掌管。
        苏脩宇,便是这苏门第一百八十三代家主。字雨城,世称棠溪雨城。
        陈子瑜索眉,捏了捏眉心,道,“凡世间之事,逃不过‘合久必分’四个字,苏门又岂能例外。多少年矛盾累积,到你爹时族内已是几大势力各自为阵,只能维持表面的宁和了。”
        “他17岁当家,在蛇虎相争中立足,一人扛起苏门的荣耀兴衰,谈何容易。至他死时,不过十余年,却已能掌权苏门,牵制各方,杀伐决断,扬名四海。”
        “这命运是何等的沉重,期间雷霆手段,只身犯险,可他却极少与人说起,一笑而过,从不多言。”
        陈阵不住点头,忍不住喟叹道,“大丈夫当如此。”
        陈子瑜望着远方,眼里翻起滚滚波涛。


        9楼2017-09-25 19:00
        回复
          点赞留言吐槽普天同庆奔走相告啦~总之看过留个楼打个call给楼主一点反馈和动力🌚爱你们笔芯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7-09-25 23:14
          回复
            03
            那是师父仙逝后的第一个中秋,七岁的陈子瑜驻足在石阶下,遥遥望着那气派的朱红色铁门。
            怀里藏着的是师父的遗书,已经被捂的温热,可贴在胸口却仍觉冰凉。
            他本是个没爹没娘的主,得了师父搭救才从阎罗王处捡来七载春秋。如今师父也走了,从此在这人世间,饥寒冷暖无人过问,喜乐伤悲无处诉说,死生无人在意。
            门吱了一声,一道缝隙被打开,缝隙里悄摸摸钻出一只脑袋,脑袋上那清秀眉眼都带着笑,直到它们注意到了陈子瑜。
            二人四目相对,俱是面无表情。
            “你在做什么?”那脑袋问。
            “看匾。”陈子瑜老实答道。
            脑袋歪头向上看去,匾额上赫然两个金粉题字——苏门。于是颇为自豪的问道:“气派吗?”
            酒乐声透过门缝漏了出来,也漏出了门内的喧闹繁华。
            陈子瑜皱了皱眉,“庸俗。”
            “砰”的一声,门就被关上了。
            他和他的第一次相见,陈子瑜轻笑,那年,他记得他只有五岁。
            后来他携书信见了当时的苏门家主苏沪。苏沪当时也是个威名远传的武学大家,为人信而有礼,极具大侠风范,与师父乃是忘年之交。此时得知消息,悲不自禁,唏嘘不已,说什么也要他留下。
            再后来,苏沪收他做义子。
            他尚记得那一日秋意深浓,他正倚着栏杆发呆,只觉身后被人扯了扯,转过身,确是那日门后的孩子,肤色白皙,眉清目秀,一双眼睛尚未长开,但此时注视着自己,已能觉察出风采异常来。阳光打在他墨黑的衣服上,竟好似全被吸了进去。
            只听他出声问道:“你便是陈子瑜?”
            多年后,陈子瑜再想起这日时,透过了悠悠岁月与许多世事沧桑,方才想起,或许他与苏脩宇的人生,便是从此刻开始交织纠缠的。


            13楼2017-09-26 20:07
            回复
              04
              二人年少时,其实并不大交好。
              一来苏脩宇作为苏沪嫡子,课业繁重,许多课业又单独传授,即便是苏家旁的孩子也不被准许旁听,因此二人实在鲜少照面。二来,从这鲜少的几面中,陈子瑜明显感觉到,这是个难搞的少爷。脾气不太好,又不甚爱搭理人,全然没了初见时那般可爱,想来也不必自讨没趣。
              要说这个人明明对人不甚理睬,桃花却一朵接着一朵叫人大为恼火。先是他那便宜表妹,又是朝上朝下门当户对的哪位小姐,落魄不堪时还有个女人巴心巴肺照顾他,最后连皇帝也不忘给他赐个公主。
              与他这段情,真真是短寿又多难,却又生生从这片野花堆里长了出来。
              陈子瑜叹了口气,“你爹爹这一世,活的不甚快活,虽是个公子哥,好时光却不过8年,甚至连个纨绔都未曾来的及当,便卷入了长达数十年的纷争之中。”
              陈子瑜想了想,自己7岁入府,彼时苏门之昌盛,中原一带无人能及。然而不过四年光景,随后苏沪辞世,族类争权,内外纷争忧乱不断,各门各派都敢来插上一脚,欺它苏门无主。当时苏脩宇不过9岁,丧父之痛尚未消弭,便被他二叔苏渚推上了位。
              适时苏门各族势力中,数他四叔最强,外家还有个小舅觊觎良久。此时苏渚若想夺得一席之位,唯有将苏沪嫡子苏脩宇推上位。一来名正言顺,占取主动,明面上大家都无话可说,又得族中长老认可,二来便于掌控,背后一切全凭他苏渚定夺。
              他记得那几年里苏脩宇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仿佛一夜间长大。从前的苏家公子身边少不了讨好他的兄弟姐妹,平日里三五个下人也不在话下,对比而今独来独往的背影,叫人不甚唏嘘,看着他模样,陈子瑜总会想起了当年的无依无靠的自己,比起平日里便要关照些。
              话说那一日,哺食后陈子瑜照常去往水塘边消食。要说这水塘,它并非一处小池塘,乃是连着瀑布的一处深潭,据说苏门之所以能锻造出神兵利器的关键,就在这潭内。因此此处是苏门禁地,除了苏门当家,旁的人不被准许进入。
              苏家内乱后,多年来少不了有人或多或少潜进来数次,却又什么都未寻到,免不了觉得苏门故弄玄虚,一番添油加醋。久而久之,江湖中人都将此当成了笑话。
              隔着些距离,便见潭边围着数人推推搡搡。陈子瑜屏息,轻手轻脚寻了个遮蔽处定神细听。
              只听得一年轻人嚣张道,“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若再阻挠,拳脚可不管你是什么人!”
              旁的人纷纷附和,“正是正是,你小子可别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得,若不是亏了二叔,哪里有你如今好吃好喝的!不过一个傀儡,嚣张什么!”
              陈子瑜皱眉看去,被围在中间那个,岂不正是苏脩宇?眼见着他就要吃亏,陈子瑜一个翻身飞出,稳稳落在他身前,挡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众人见未料到还有这出,看着陈子瑜皆没反应过来。
              陈子瑜回头看了看苏脩宇,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隐约间还有些嫌他碍事的神色,心中免不了悲哀,呜呼!真真是世风日下的年代!
              好在苏脩宇也还算给面子,一双手大佬似的环在胸前,不甚在意道,“动手,打死算我的。”一句话,大家风范尽显。
              在他们这一辈里,众人文武皆一脉,唯独陈子瑜不同,练得是他师父传下来的秘籍。元一道长是世外高人,武药文道之造诣皆深不可测,陈子瑜是他唯一的弟子,虽因道长仙逝,本事多少打了点折,但想来总是比他们几个强些。再看苏脩宇的态度如此嚣张,众人不免有些发怵,面面相觑竟就跑了。
              二人自是嗤之以鼻。一回头,却见苏脩宇一脸冷漠看着自己,“你在这里做什么?”
              “……散步。”
              “这里只有我能来散步。”
              “别这样……”陈子瑜有些无奈,“我帮你撑了场子……”
              “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将我赶走,下潭里洗了个澡。”陈子瑜笑了笑,“我就说你爹爹不好相处。”
              陈阵无力了,片刻后总算寻了个话头,“那潭真没什么?”
              陈子瑜挑了挑眉,“没什么?没什么他能洗两个时辰?”
              “……”陈阵还想说些什么,余光瞧见陈子瑜瞥了他一眼,立马闭了嘴,心里却忍不住调侃父亲,这两个时辰可不大好等。
              收了笑意,陈阵沉吟许久,方又奇道,“那潭里究竟有什么蹊跷?”


              15楼2017-09-28 22:14
              回复
                05
                陈阵沉吟许久,方又奇道,“那潭里究竟有什么蹊跷?”
                陈子瑜眯起眼,神色复杂,半晌方道,“莫要多问。”
                那日后,陈子瑜开始夜夜去潭边,起初苏脩宇总要同他打上一架,将人赶走。若是遇上旁的人也来潭边,二人便先同对方打个群架,将人赶走,再由苏脩宇起头同他打上一架,将他赶走。然而打架这样的事,着实是个体力活,日子久了,只要陈子瑜不过分,苏脩宇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那时的陈子瑜已能确信,潭里确实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且是个需得借助某样特殊物件才能寻到的秘密。这物件极有可能是苏脩宇独有,而旁的人绝无可能发现,即便是发现了,也绝无可能有的。
                会是什么呢?
                先前他总觉得好奇心太过强盛不是什么好事,却不想如今自己也栽了进去。诚然他也很好奇潭里有什么,但更让他好奇的是,苏脩宇这个人究竟有什么地方是不同的。也就是说,比起秘密,他更想知道数百年来,苏门是如何守住这个秘密的。
                苏脩宇从水里上来,正瞧见不远处陈子瑜靠着一块顽石打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已等了数月,陈子瑜却不来套自己的话,也不见他偷偷潜入潭中,倒叫人有些意外,好似真是来散散步罢了。但是他又确实对这个潭有着极大的兴趣,苏脩宇能感觉到,也确信自己不会看错。怪得很,他到底在想什么?
                虽与陈子瑜自幼相识,从前却也并不亲厚。父亲逝世后,从前贴上来的人都散了,他倒开始真像个兄长一般不时照拂一下自己。诚然自己本也并不在意身边有没有一个还是几个奉承之人。也诚然,很多事其实根本无需他插手,但到底,这府上还有个人愿意帮自己。苏脩宇侧头看着他,到底自己一无所有时,也有个人并不多大在意。
                苏脩宇还在出神,陈子瑜却突然睁开了眼,直直回视着他,月光洒下来,勾亮他他嘴角若有若无淡淡的笑,“看什么?”
                苏脩宇只觉心中一动,随后低头笑了笑,“平白吓我一跳。”
                身上还湿的很,好在秋夜的风也并不大冷,他走到过去席地坐下,将衣袍捡起随意敛起,也不管是不是被吹的呼呼作响。
                陈子瑜仰头看那月亮,又大又圆,当真如银盘一般。今晚又是一个十五,不由得让人想起十一年前那个中秋。当年他第一次来到这里,那时的苏门是何等昌盛,门主、夫人、老太太都还健在,人丁兴旺,热闹非凡。今昔对比才真知道何为物是人非,叫人感慨万分。
                “今晚月色很好,”陈子瑜顿了顿,看着那一轮圆月,问道,“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就在你家门前。”
                “嗯。”苏脩宇点了点头,“我问你苏门如何。”
                “正是。”陈子瑜大笑两声,“那日我说了个谎话。”
                苏脩宇转头看他,忽而笑了一下扬眉道:“我就知道。”
                “纵是少时便随师父周游四海,那日的苏府仍是我见过最气派的府邸。那日的人,也是我见过最灵气的……”他转头讪讪一笑,“我骗你说了庸俗。”
                挑了挑眉,苏脩宇没有说话。天上圆月印在水中,风一吹,割成碎片。
                “从前父亲逼我读书时,未经世故,不知天高地厚,只觉得这些古人平白矫情,闲的很。到如今回望方才觉得,‘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这两句,当真写的极好。”苏脩宇望着那潭里的月亮,顿了顿,“我在想,这许多个年头,竟也这么就过来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感慨,神情中又甚是戏谑,倒像是在嘲笑自己一般。然而片刻缄默后,他用力眨几下眼,皱紧了眉,眼皮颤颤巍巍,霎那间竟是泪如雨下,任凭他怎么咬紧牙关也没有用。他抬手遮住眼,伏在膝上竟是泣不成声。
                陈子瑜看着他,心里全然不是滋味。他安抚的轻轻拍着他的背,“我受了你父亲许多恩,算是半个苏家人,也不愿看到苏门如今这副光景。倘若有天……”他顿了顿,“倘若有天你想重建苏门,虽只有孑然一身,但愿以命相报,誓死追随。”
                以苏脩宇的心性,断不会甘于苟且偷安。这一点他陈子瑜知道,苏渚定然也是知道的,所以苏脩宇若是真的做了些什么,不好说到底要费多少神。七年来的每一日,怕是都不好过,可他也从没提起过。正道是,便纵有万般艰辛苦楚,更与谁人说。
                陈子瑜叹气,侧身拥抱他,“雨城,生辰快乐。”


                17楼2017-09-29 19:50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