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东风:
(暮色四合时,倦鸟振翅回林,携归巢低吟声而来。入目便是这样的一道风景,慵坐醉倚,宛若一株妖娆芍药。手扶她的肩头,指尖穿过乌黑的青丝)
(青丝绕指,徐徐抬手抽离,指节上似乎还有她的味道。接过酒杯,胸前被人覆上,笑道)
(庭风拂面,不散眉弯,尽凝在她眸里,指下肤若素绸,她眼角悄然浮出媚态。衣衫半松,胸膛与她的面贴合一处。手搭在香肩揽住)
(她红唇如焰,灼尽风情万种,随后轻巧的勾出一弧,无端生出些许恣意。眉头一挑)
(月色朦朦,拢一袖清辉而来。已是这里常客,自然熟门一推,乍见她临窗而立,不同平日妖艳之姿,仿佛下一刻便御风归去。房中暗香浮动,听她一声唤,道)
(当彼此的目光各自落进眸底,只有云影月色徘徊如水似的暗暗浮动。手被牵引着握住纤纤细腰,她的发梢扫在手背上,俯身追逐她翕合的唇。并不是风月无双的吻,是压在她微翘的那一抹唇角,仿佛轻罗小扇扑流萤的嬉趣)
(三月春回,枝桠间暗叶重碧,香拂斜径。日前见姐姐鬓簪香瑰,便想以玫瑰入酒赠她。今日酒成,以琉璃长颈瓶装上一小瓶,往XX阁去)
(新雨后,楼后生了几丛新竹。左右无事,只身抱了瓦瓮去收竹叶上的雨水。竹叶难留清露,又是初晴的日头照着,只得步步深入幽径。青衫着身,如化在其中,倒是忘了“正事”,半日才收了小半瓮。兴致尽了,也不强求自己,慢步出来)
(步子极缓,四周静谧得可以听见怀中水拍坛壁的声音,仿佛回到江南,棹翻湖浪拍在舟身。不经意偏头,在杏花春荫里,我看见了一个娃娃。音色是说不出的干净,被此时的阳光一映,好似凝成了剔透的琉璃。微微一顿,相互走近了便蹲下身,笑道)
(与她平视,雨后的清气染进了她的衣衫,残留着彼时银珠跳乱般的古灵精怪,也有风雨已过的安然舒服。眨眨眼笑开)
(曲起的指节并没触及上她,隔空地擦过,将手又落回到深褐色的瓦瓮上,还带着竹间的凉。名字被奇怪的音调念出来,没了原本的意思。这样也好,浓烈的酒并不适合遇见她)
(这里的醉生梦死,管弦笙歌,集了世间万千红尘于一处。正如三阁雅名,品的是名花,酌的是烈酒,饮的是浓茶,无一不是馥郁秾华。而这些,却因她的出现骤然褪去,长风自鼓起的衣袂中贴着手臂穿过,虽柔却韧,如同她的笑,也如她的名)
(风卷含着杏花初吐的气息拂面而过,淡淡的味道弥漫过来,如同斜露出来的枝桠,缀着似锦的杏花,娇嫩而又惊鸿,亦如她只需现身在此,便无需其他姿态。青玉碧枝飒飒有声,混着俏生生的音色一并传来)
不会琴,也可有乐来听。
(抬起一手,未碰到她,只用宽大的袖子垂在她的面前)
你听。
(风未停,穿林打叶声由远及近,宛若玲珑碎玉,高缓低疾,音起律沉。所谓竹亦得风,夭然而笑,大抵如此。许是因有她在,不过片刻,风便羞停。将瓦瓮托递给她)
(以袂遮住她的眼,也是为她遮住此间的满目浮华,哪怕只消一刻,也愿给她一方清明天地,风致无边。一晌风音驻,落袖相视)
赠你。
(不曾松手,只细心为她呈上瓦瓮。光洁的瓮壁折出光来,映在她微酡的面上,好似霞光晕染开来,端是瑰丽。无声看她取叶代杯,好一番天然无饰)
聪明。
来日方长,在此等着你。
(世人多以好水煮茶,谓此风雅,视酒为浊,却不知茶可涤尘不假,而酒却是蕴百味于内,生死一梦。所幸她不同,学她以叶取露饮下)
再说,有你一助,琼浆已成。这一“樽”,共饮。
(叶上纹路紧密细致,若锦瑟丝弦,竹露似指,宛如拨弄成调,最终滑落入口中,浸了一齿清香。我想,这是世上无双的“好酒”)
是,当真的。
(她的眸中神采熠熠生辉,那一刹,我听见花苞绽开的声音,一切因她盛美而繁丽起来)
(裳垂石径,鬓落竹叶,天光云影不抵她的笑。一字一顿念来,很是认真。欲问花枝与杯酒,故人何得不同来?这样的光景,我信她不会如此。哪怕与她初相识,与她仅共杯,契合一瞬但足以千载,足以此世)
嗯?
(侧耳过去仔细去听那句话,目光落在她的唇上,竹露残液晕开水泽,仿佛衔杏花在口。眉梢随着六个字一点一点扬起,笑开)
好,一言为定。
(目光微微挑起,自檀口缓缓游移到她的双眸。一瓮的澄净仿佛化作她眼底的清泓,纯粹但又入骨,如同水上的竹叶,不过风缘际遇,明明轻轻落下,却融为一体,让甘露情愿尽力相托)
(良久无声,直到春莺入景才如梦初醒。起身折下那一枝,俯身递在她眼前,正是人面花颜两相欢。随她一道翘起唇角,轻吐一字)
好。
(暮春时节,房中窗尽数敞开,低垂的纱幔随风起落,卷进落红无数,从窗前一方漫进房中,还有几瓣正在身侧。一坛桃花酿正摆在当中,隔着珠帘望向进房的人,笑道)
(新蝉吟夏,一声一声藏没在浓荫中。起身去窗边落下帘栊,忽见有人陌径间穿花拂柳而来。手上顿了顿,竹篾轻轻打在发簪上,早先木簪赠了南苓,这一支素银就松松跌下楼去)
(华灯迷眼,丝竹乱耳,高楼里衣香鬓影,酒醉金迷。可就在这纷乱喧闹间,一人白衣胜雪,不知今日是为谁来。他正是模糊难辨的年纪,姣容轮廓虽有些柔态,却不掩风骨翩翩。察觉目光落来,任他肆意打量,他的眼神里有玩味、有兴趣,但是并无莽撞的侵略。直至他走来,偏头回以一笑)
(自白皙指尖垂眼望去,隐约有淡淡的香气萦在鼻尖。不觉莞尔,论起模样一说,不如说不抵他的明眸皓齿。与旁人许是最轻佻的姿态,于他做来,却是不羁风流)
(引了这一袭霜色入内,不过却没有赛雪欺霜的寒,反倒像出水白莲。他抬眼四顾,露出修长的脖颈,线条流畅的仿佛琼枝)
(目光如夜海,情深暗涌中,却又掩饰不住玩笑般的粼粼星光,就这样和她相视,但并没固执的要个输赢,而是最后率先垂眼,温顺而无奈)
(窗外荼蘼粉妆,蘸破了垂杨柳色。折一枝在怀,屈了手臂轻捧,行于芳径,时遇繁花入眼,倒不知是谁染了谁的香气)
(他双眉一轩,洋洋如春湖迎波,粼粼开去,一片盎然。饶有兴致看他)
(酒泻瓷盅,英逐琼醴,端是花香熏酒骨。杯中没了涟漪,小调也正好唱罢。别处的笙歌断断续续飘来,腔调婉转不知胜过了这没头没尾的几句多少。)
(酒味在舌尖绽开,绕齿生香,再顺着喉入腹,先是一点凉,随后便带了些许的暖。)
(宿雨辞夏,长风荡来已有了几分凉意。醉轻侯中正是金蕊极盛,别是一番香色怡人。素来以花入酒,以酒待客,最爱应了节气来饮。可此时却有了旁的主意)
(在暗暗浮动的百花香杀中,并没有听到小童的稚音,反而等来一记低沉。抬眼看去,来人衣冠胜雪,是最熟悉的白莲之姿。让小童退去,正身看他,玩笑道)
(美人因解语胜花,花因生香胜美人,二者最难兼得。取舍之间,大约只有他有此般性情)
舍生香而取解语,也只有你了。
(执壶出水,微微的烫透出瓷身,但因他的话生生觉出灼意。自认得南风,之后才从他口中方知晓这个名字的许多事。如今再提,低头为他斟上酒)
(酒色沉沉如镜,映着眉眼,却照不出情绪。片刻,被他那一句怔得默然难语,脑中是南风那个年纪不该有的执著)
(侧趴在塌边,曲起手臂作枕,阔袖低垂扫在毯上。犹豫着该不该捡起来,就见一双银线绣纹的精致小靴停在眼前,顺着那只手抬眼看去,虽然模糊可勉强能辨出一个轮廓。下意识去看了看门口,还是阖着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
(花香盈室,如有春归。)
(百花酿,酿百花味。少年干净的气息带着温暖擦着手臂渡来,仿佛回到少年时候,同家中兄弟并肩同坐。抛出的问题,他已经自己找到了答案,无须多话。只觉他离身,张目看去,一道银光自他腰间而出,他舒袖翻飞,花香随剑气呼啸而出,静香动锋,仿佛置身丛中,百花惊色。朗声道出一喝,提了剩余那坛一饮,酒意、剑意随之而发。剑影缭乱,明明咫尺,却又带些出尘难近,就这么勾着心中岁月回溯,沉沉醉去)
(高楼闲倚,远处笙歌飘来,随风忽起忽落,顿挫之间闭上双目,轻风拂面而过。耳边一声铜铃骤然响起,那是玉之丞脖上的铃铛,本在怀中的它就这么跳下去,片刻房门轻响,铃声就这么一下一下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