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年后 仁义山庄
沈浪一人独立于书房中,四周一片寂静,那心却怎也静不下。
世事多舛,白云苍狗,人生无常。
明明过往的一切都那么清晰,曾浮于指尖,只是如今伸出手已是什么都抓不住了。
秋风拂过,扬起案上那一叠印有仁义山庄图腾的纸张,这一张张上却均是以各不相同的字迹写着相同的四个字——查探无果。
又是一个万物萧瑟的时节……而你,到底在哪里?
“沈大哥。”绿影佳人徐徐开口,嗓音娇柔动人。
“飞飞,”方才的愁苦感慨瞬息化为嘴角的三分笑意,沈浪有些惊讶于白飞飞是几时走进来的,自己竟浑然不觉,“何事?”
“熊猫儿熊公子来了,正在风来水榭等你。”白飞飞上前一步,望着沈浪的目光中满是柔情与蜜意,虽是如此,但她心中又何尝不是有着淡淡的哀愁:以沈浪今日深不可测的修为竟没察觉到她在他身后……那样的恍神,究竟是为了自己四年多来一直孱弱的身体,还是其他的什么?
“猫儿来了!”故人来访,沈浪星目中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愫,整个人似是一瞬间又有了活力,完全不复方才的苦闷愁绪。
“嗯,”白飞飞盈盈浅笑,“飞飞已吩咐柳儿去厨房多弄些精致的酒菜,好让沈大哥与熊公子能痛快畅饮一番,一叙故友之情。”
“辛苦你了飞飞,多谢。”沈浪轻握了下白飞飞的肩膀,不等对方再度开口时已转身走出了书房。
辛苦,感谢?沈大哥,难道如今你我之间就只剩下这些了么?你明知飞飞对你的心意从未变过,却还是执意用这种方式待我,到底要到何时你才能够真正清醒过来?
摇了摇头,不想让任何情绪染上她楚楚动人的柔美面庞,莲步轻移,缓缓跟着沈浪一并出了书房。
风来水榭
现任丐帮帮主熊猫儿向来都不是什么有定性之人,此番倒是对着这亭楼中的一幅字饶有兴致地瞧了许久。
“水榭风来远,松廊雨过初。”
如此苍劲有力的墨字,一看便知是出自沈浪之手。只是,这向来洒脱不羁的沈浪何时也成了个多愁善感之人……
惊觉背后有一掌袭来,掌风迅疾,熊猫儿思绪立刻中断,一个利落的转身便闪开身去,却不及那白影的身法步位之快,只仅仅几步便将他一个踉跄逼的坐在了案桌旁的太师椅上,破口大骂道:“沈浪!臭小子!一见面就动手,你这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啊!”
“猫儿,”沈浪笑着,轻松落地后在熊猫儿对过落了座,“一年多不见,功夫进步了不少啊。”
“我这一身拳脚功夫哪比得上你沈庄主内功深厚,前些时日义父还提及今时今日怕是连他老人家都已胜不了你。”熊猫儿也不客气,端起一杯茶就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边喝边嘟囔着,“好茶,就是烫嘴了点儿”。
闻言,沈浪笑容转淡。
快活城,快活王……在记忆中仿佛都已是很遥远的事了。
“快活城……”略微停顿了下,“一切都好吧?”
“好。”熊猫儿放下茶杯,咂了咂嘴,“有义父和怜花兄在,哪个敢打快活城的主意,不要命了。”
沉吟片刻,手指轻抚着杯沿,像是不甘,又像是不死心,沈浪启口道:“那……”
“那什么那,只要不是那件事,想问什么你尽管问就是,这么婆婆妈妈的可真不像你沈浪。”
熊猫儿有些暴躁。自那一年那一场事后,那些人虽是一个都没少,但一个个的却全都变了。
王云梦变了,放下仇恨一心留在快活王身边安心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
王怜花变了,恢复了一身武功,整日埋头于各种毒药与解药之间也不知道到底是要干什么。
宋离变了,虽依然是气使,却变得比从前更加沉默寡言、满腹心事。
现在倒好,连对面这个他认为最不可能改变的沈浪居然也变了。
熊猫儿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白飞飞带着两名侍女正朝着这亭楼款款而来。
“沈大哥。”衣带裙角飞扬,白飞飞信步踏入风来水榭,面上依旧带着那分盈盈浅笑,当真是柔弱佳人,我见犹怜。
待侍女们将酒菜一一呈上后,白飞飞才将手上的两盅羹汤轻放到沈浪面前,“沈大哥,熊公子,这是飞飞亲手做的暖胃汤,你们先将这羹汤喝下再饮酒可好?这样对身子会好些。”说罢打开了盅盖,一股清香顿时扑面而来。
“呃~”熊猫儿憨厚一笑,却也带着一丝轻微的尴尬,“白姑娘有心了,多谢。”
这几年里他每次来仁义山庄,见到的白飞飞都是这般客客气气又带着几分贤妻良母味道的样子,俨然仁义山庄当家主母一般。他不是不知道这是她有意在示好,但要让他做到心无芥蒂那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的事,毕竟一想到远走海外的七七和失落苦闷的宋离,他还是只愿意接受白飞飞这场面上的客套。
“飞飞,你身体不好,应该多些休息。”沈浪轻叹一口气,他又何尝不明白熊猫儿与白飞飞心中所想。
而在她,这四年里白飞飞一心所求的无非就是永远待在沈浪身边。四载春秋,她一直都在试着改变自己,强迫自己甩掉过去的清高孤傲、心狠手辣。尽管她还是不能喜欢熊猫儿百灵等人,但为了在沈浪心中那么重要的生死兄弟情谊,她愿意敞开心扉去对待他们,去对他们好。
“天气渐凉,沈大哥还是少饮几杯吧。”继而想起他们兄弟二人许久未见定是有话要谈,白飞飞适时退场,“飞飞先回房了。”徒留一丝余香缥缈。
“哎~”熊猫儿径自饮了一大口酒,“西山雪长青,酒倒是可遇不可求的好酒,只是再也喝不出当年的味道了。”
沈浪拍了拍熊猫儿的肩,忍不住打趣:“猫大侠何时也起了这般深沉的心思啊。”
“少废话,先干了这杯。”熊猫儿说着已给沈浪斟上了满满一大杯。
“干!”沈浪大笑一声,一饮而尽,继而开始进入正题,“不过猫儿,这些年你与我仁义山庄不常走动,此番突然前来又是所为何事啊?”
“还不就是为了那拜月草嘛,”熊猫儿嘟囔着,“一个月前义父突然召我回快活城,吩咐我无论如何也定要拿到手。”
“可是明日即将在汾阳商会拍卖的那株?”沈浪沉思着,“快活王要拜月草做什么?”
“这我哪儿知道,”熊猫儿不舍放下杯中酒,“许是怜花兄想拿来研制什么毒药解药的吧。”
“若是如此……”沈浪皱了皱眉,“恕兄弟我不能相让。”
“什么?!”熊猫儿手中的杯子差点滑落,“你不是也想要那株药草吧?”
“正是。”沈浪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严肃,完全不像是在说笑。
“你要那玩意儿干嘛?”
“拜月草是强身健体、固本培元的绝佳灵药,已经久不在武林中出现,所以这次实在是难能可贵的机会,而飞飞这几年身体一直都很虚弱……”想起当年执意为自己挡下一箭的那个女子,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内力仅剩六成,身体柔弱不堪,吃了再多补品良药都无济于事,如果能得到拜月草让其服下,不但可以摆脱孱弱多病,内力也可以完全恢复。
“原来如此。”熊猫儿撇了撇嘴,心想这沈浪到底还是对白飞飞有情的,“既是这般,我便不与你相争就是。”
“那就多谢了。”沈浪笑着又与熊猫儿干了一杯。
“你我生死兄弟,你瞧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熊猫儿佯怒,而后又贼兮兮地坏笑道,“再说了,当今天下谁人不知自你接手后,这仁义山庄已一跃成为武林第一名门,连朝廷都敬你三分。而且你有朱爷三分之一的产业,王怜花又将他盗走的那三分之一悉数归还,如今你是名副其实的首富,我就算想争又哪里争得过啊。”
沈浪听罢却是摇头苦涩一笑:“可你应该知道这些身外之物都不是我真正所求的,我又要之何用。”
熊猫儿突然又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急忙截口:“兄弟,你……”
“七七……她……”沈浪忽的剑眉紧锁,星目微沉,“猫儿,你还是执意不肯告知我她的下落吗?”
熊猫儿意欲拍上沈浪肩膀的手到底是没落下去:“我说兄弟,你这又是何必呢?如今佳人在侧,一生一世一双人,这难道不是很好吗?”熊猫儿刻意指了指那两盅暖胃汤。
“猫儿,你不懂……”
“我是不懂,可我没瞎也没忘,四年前白飞飞差点死在你怀里的时候你那样痛心绝望,完全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我那七七妹子不忍见你痛失所爱,更不忍你为了对她的一句承诺而左右为难,救下白飞飞并主动退出远走让你得偿所愿,她都已经潇洒放手了,你何苦还要苦苦执着于过去?”熊猫儿说的有些激动,但内心当中他也和沈浪一样有着太多疑惑,不解七七如何就能做到如此干脆的说放就放。
“当日证实她是快活王亲生女儿,紧接着飞飞又差点为我丧命,我实在心乱如麻,我也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我极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沈浪猛灌一口酒,“可她甚至没问问我真正所想就替我做出了选择,也没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就孤身远走,而我沈浪真的罪该万死到连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的资格都没有了吗?你让我如何能不执着?”
“唉,真是冤孽……”熊猫儿不禁有些动容,“可是兄弟,真不是我不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七七她本人的意思,我这个做大哥的总要尊重她的意愿是不是?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她如今日子过得很好很安逸,没有危险也没什么忧愁烦恼,或许也已经遇到了她真正的如意郎君,你且放宽心,早日娶了那白飞飞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沈浪兀自苦笑:“猫儿,你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我明白,只是现在说再多也已是无用,”四年来每当面对这个聪明的近乎可怕的沈浪的时候,他熊猫儿总怕自己一不小心会说出些什么不能说的,于是急于转变话题,替自己和沈浪都斟满了酒,“罢了!来来来,喝酒,咱们兄弟此番定要喝个痛快淋漓,不醉不归。”
“……也好。”想着以猫儿铁铮铮的脾气性格若不想说那自己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了,沈浪思及此也就不再打算多问。
可是,丫头,你如今到底身在何处?此生是否沈大哥真的只有踏遍天涯海角去找寻才能有机会再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