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27|花间

花间。
Giotto×泽田纲吉

那个晚上Giotto拉着纲吉第一次走出了那个花园，眸子里有纲吉未曾读懂的坚定与决绝。如此神情的Giotto，他第一次见到。就像已与未来作了盛大而惨烈的告别。
他带着他，循着他每天的必经之路。夜色之中的河流他很少看到。那是自己本该熟悉而亲切的河流，平缓的，匀净的，声响的河流，沿着亘古不变的道路，汩汩流入下意识里去。
那或许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记忆。
4、
有了Giotto帮忙的纲吉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心情也一天一天恢复正常。
Giotto往往在纲吉爬上床之后，从他房间的窗子悄无声息地翻进来。他似乎不想让Reborn知道他来过。理由他没提起，纲吉也就乖巧地按捺住全部的好奇，并不问起。
偶尔Giotto也会和他一起做些与平日里不同的事情。纲吉想要在万家灯火的时候逃离Reborn的视野并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所以每当他在Giotto的帮助下成功逃出家门，内心的悸动也就不言而喻了。
「拜托你听见我的声音。」
「请你，和我一起逃走吧。」
有一次Giotto直到11点多依然没有出现。纲吉在窗台前呆呆地等了很久，像青春期的少女一样在心里揣测着可能的情况。内心忐忑得像一只真正的兔子。
时针逼近[十二]的时候他终于选择了放弃。他想Giotto今天恐怕不会来了吧。爬上床熄灭了早已发烫的明晃晃的电灯，纲吉准备好了怀抱着失望入眠，又或者说注定难以入眠。
夏天的夜晚他呼吸着甜腻的空气，睡意全无。细瘦的背脊紧贴着微热的床单，一点一点，缓慢地渗出汗来。翻了好几个身后他感觉更加烦躁不安，索性起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抱着膝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这个时候他听见窗子那边有窸窣的声响，触电般飞快地抬起头望向窗口。青年越过窗台的动作与往日里一样敏捷。下落时衣角和发尾微微扬起，最后带着纲吉颤动的心一起安然着地，发出的声响轻不可闻。
他看见瞳中的人沿着地面上自己投下的漂亮的轮廓，不急不缓地走来。伸出的右手指节突兀，自然优雅的动作里有清晰的邀请含义。
“走吧。”
纲吉想自己肯定是疯了。不问原因，不问去处，就这么把自己毫无顾忌地交给了眼前的男子。
心情平静得没有波澜。
「我把未来，交给你。」
这座城市已然入眠。
夹道的路灯在明亮的夜色里显得可有可无。偶尔有柠檬黄或者大丽红的Taxi远远地朝这边驶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司机都会放慢车速，用期待的目光盯着他，直到完全错开。
——对不起，没能帮到你。
纲吉用他柔软的心一遍一遍地默默的念。
身后鳞次栉比的房屋不知不觉沦陷作黑洞。纲吉走在反着光的桥面上，前方Giotto的跫音一声一声像是打在心里。行至桥尾，身前的青年突然止住脚步，眼瞳里有他从未见过的美丽颜色。
“Tsuna，你看——”
他的目光所指向的地方，布满了童话般明明灭灭的光亮。萤火虫的薄翅扑扇，飞行的轨迹映在纲吉的眼里，长久存留。
他没有来由地想要看看天空，并遵从了这个简单的愿望。并不常见的漫天星光令他记起《小王子》里的句子。
——我们肉眼看到的星辰，或许在亿万年前已爆裂死亡。此刻它们的光芒到达我的瞳孔，是最神秘的意外。
他想起无数次当他因为压力而透不过气的时候，他都会翻出窗子爬上屋顶。纲吉看天空看得久了，感觉自己就像一杯混入了杂质，反复振荡之后静置的蒸馏水，有些东西终于沉淀到了底部。使得心情平静而清爽。
Giotto的声音像是从天际边缘缓慢地传递过来。越过遥远的距离，显得温婉而忧伤。
“Tsuna，你要知道。”
“只有大空才能容纳。”
深吸一口夏日凝滞的空气，他在片刻的安静之中闭上眼。
“我明白了。谢谢您，初代首领。”

5、
自那以后Giotto就再没出现过。
起初，纲吉还一天天数着他究竟失踪了多少个日子，到后来也就忘了时间。他终于明白，其实那些都不重要，习惯才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魔法。
早上醒来的时候意识一如既往的模糊不清。纲吉从床上缓慢地爬起来，睡眼惺忪地穿上拖鞋走出房门。下楼至一半的时候他看见早餐已经摆上饭桌，内心萌生出微不足道的欢喜。Reborn的声音突然毫无预兆地尾随而来，他说Tsuna，你想做什么就去吧。纲吉感觉自己被突如其来的当头一棒准确地击中，一时间睡意全无。他停顿了一下，身体旋过一个微妙的弧度，然后又迅速地转了回来。接着向前走。
Reborn比他更了解自己，其实他一直都明白。
曾经以为漫长得没有边际的暑假几乎已经走到了尽头，可温度却依然没有松懈的意思。还没跑出家门几步，纲吉就已经觉得自己像烧瓶里的某某溶液，正在进行汽化这样痛苦的蜕变。他突然有些同情不久后将会出现在饭桌上的螃蟹来了。
想到这里，纲吉发觉默默纠结这种事情的自己显得无端的滑稽。跑着跑着他突然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引得四周的路人甲乙频频回头。沉重的心跳声压迫着大脑的神经，他觉得头皮发麻。他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慢慢地向前走。
花园周围来了一群外出郊游的学生，纲吉仔细地上下打量他们的制服之后推测他们来自不远的邻县。平常一向安静的花园此刻充斥着不合适的喧嚣。纲吉与其中一个金发少年攀谈了两句，随即记起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于是他与那个初识的少年道了别，转身走进了花园。他知道Giotto会在那里。
不久之后他明白他错了。走遍每一个明亮或者无光的角落，他所熟悉的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未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纲吉以为Giotto会不动声色地从某个溢满了花香的角落走出来，用他干净的嗓音唤他Tsuna，就像从前那样。
“喂，你在做什么？”穿过灌木丛的时候纲吉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他抬起因为怕划破衣服而垂下的目光，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院子那边少女的眼睛里有挑衅的神色，纲吉想问问她是否知道Giotto的去向，又没有足够的勇气，来回踟躇了好几次。
“请问……你见过一个25岁左右的青年吗，他大约有这么高。”说这话的时候纲吉用手在自己头顶比划出Giotto的身高。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和我的容貌很相似。”
少女以微微带点敌意的视线草草扫过纲吉的面庞，很干脆的回答说没有。然后她问了一个令他措手不及的问题，语气听上去缓和了些。“他不见了吗？”
“是的。”纲吉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沮丧，“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唔，这样啊。”女生无意识地抿着下唇，“你可能不太了解，不过我想——”
“他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再也回不来了。
那个瞬间纲吉觉得全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愣愣地站在原地，脑袋里像幼年时候玩过的爆竹噼里啪啦嘈杂一片，等着少女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吗。”
原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外来的你们之外，出现在这里的人，全都是已经死掉的哦。”
以生命为代价。
“在这个花园里面，无论是哪个时代的人都可以同时存在。”
四百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但是一旦我们跨出这里的大门，哪怕只是一步，结局都一定是灰飞烟灭。从最开始的行动能力开始，逐渐失去记忆、言语，最后就连肉体也会消散。”
我终于懂得，那个时候你的眼神。是真的抛弃了全部的未来。
“他将不会存在于任何人的记忆里，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被抹消掉最后的存在。”
Giotto，我将会忘记你，对不对。
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用我所拥有的全部去换来你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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