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暖洋洋的阳光包裹在周身,这里仍是漫天飞雪,却无刺骨的寒意。她倚着一颗大松喝酒,眸中带有玩味,痞气的笑笑,她抬起手来将自己的长剑亮于阳光之下,反光灼目,也偏偏盯着欣赏。
“又在偷懒。”
路过一个拿着掃竹师兄,半开玩笑一样的责怪着她。
“不要告诉师傅。”她无奈的摇摇头,将酒壶扔给对方,摆了摆手。
“小事。”那人乖乖的扫几下积雪。“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听说少林要来几个人闯我们纯阳山的秘境。”
脚印一深一浅,厚厚的积雪下石子路被洗的白净极了,纯阳树多,却多是光秃秃的枯木杆子,被白雪层层覆住后只在枝头留一片嫩绿。
莲音心花怒放。
“你是说,小和尚要来?!”她蹦跳着转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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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小和尚是在一次大战后。
粉碎的王城,硝烟弥漫,哀鸿遍野。火红又残破的旗面在大火中飘扬,她咳出一滩污血,艰难的支撑着身体,胸前穿插的,是一杆被截断的长矛。
“喂……救救我……”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她望着不远处那个屹立在血泊中的人,颤抖着伸出手想去触碰。
“你是……纯阳弟子……?”模糊的视线里,只有一抹斑斓的紫晕。
“救救我……”
“救你?”低沉磁性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哑,语气中的不屑与冷漠让人背后漫上一股寒意。“城中说不定还有存活的百姓,我凭什么放下他们来救你一人。”
“……”她勾唇痞笑着,血液顺着唇角流淌下来,在下巴尖凝成血珠。苍白的面颊上蒙一层灰泥。“救了我……我陪你诵经……陪你赏月……生活就变得有意思多了哈……”
佛珠滚落。
拂尘飘散。
耳中传来一阵轰鸣,太阳穴也感到胀痛无比,她依旧撑着那个笑容,随后重重摔下。恍惚间,觉得沉溺在一个温暖厚实的怀中,微风送来雪松林的清香,迷糊时仿佛瞧见皑皑白雪里他披着袈裟默诵金文。
但眼是张着的,深紫色的眸里无仁慈无大爱——有她,有万水千山。
“你叫什么名字……”湿润的夜里,露水浸透了土壤,她气息微弱着躺在他怀中。“我叫莲音。”
“莲音。”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那人温柔极了,不如先前那般冷漠。一双有些粗糙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小心翼翼的,他用下巴抵住她的额头。“你不用晓得我的名字。你只要好好活下去,遵守承诺。”
一起明亮的活着吧。
“你是……少林弟子?”微微发颤的指尖触到那冰冷的法棍,她猛打一个激灵,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是。”
“你为何不剃度?”
她抬手抚摸那一头绒绒的短发。紫色的微光闪烁着,像揉碎的星辰铺在眼底。“师傅说我没有资格。”
“呵。”努力牵起嘴角,她心里隐隐作痛,紧扭着眉头。“我佛慈悲?”
慈悲为何容不得别人对它有一点不敬,慈悲为何又以拯救苍生为名将千万生灵的命运都握于手中。
“我学习佛法的目的,就是让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你立在血泊时我就知晓了。”是嗜血的罗刹在怒号,人们的信仰里有黑暗涌动,总有人要挣扎和反抗的,让真理裸露于阳光之下。
神佛是带着面具的笑面虎。
“我要你留在这。”
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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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
她在山口蹲了许久,终于瞧见那抹蕴了孤傲的紫。微风送来雪松林的清香,干净凛冽,就如他的英姿那般。
梦中,猩红的天空下是一片凄哀,山河破碎,尸横遍野。身在这种混乱的时代,谁都将死亡置身事外。
天遮不住他的眼了。
留下血红的足迹,却带着温柔的雪松林的清香。
“莲音。”
之后多少个雪夜里,她站定在寂寂无声的森林边缘,身前是纷繁的灯火,流溢着金色液体的洛阳街头,身后是一轮白色的月亮。
不虔不渡苍生。
渡她欢笑。
渡他狂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