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离开地牢,土方深深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往出城的方向去。现在还不能算安全,这个计划虽然尽可能滴水不漏,但成不成全在天意,他一边走一边祈祷。
身为医者,他从不信神,可这一次,他不仅求,还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押上,只要能让背上这家伙活着。
“什么人!”城门守卫拦道。
土方压低脑袋,学着沙哑的声音道:“背尸的。”
“走走,真他*妈晦气!”
出了安中城,土方才真正松了第一口气,计划成了九分,还差这最后三十里路,一刻不歇的话,不到一个半时辰,就能到达三途河。
浩瀚星海,清辉洒下,夜风携着几分凉意,轻抚着二人的脸庞,银色的发丝随风乱摆,搔拂着他的颈项。
身上之人的脑袋垂在他的肩膀上,贴在鬓旁。这样的亲密碰触曾有过两回,一回拥抱,作为替身,一回性事,作为报复。哪次都算不得什么好回忆,于他来说却是宝贝。
那家伙要了他,入了他的身子,除了那家伙,他不再属于任何人,这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不累,一点儿都不累。此时此刻,不是他背着他,而是他拥着他,他用胳膊环着他,将他紧紧圈在怀里。
倘若时间能够静止……罢了,还是都散了罢,别再纠缠了,这一世的气力,尽了。
三途河上,芦苇飘荡,渡口那边,一艘小船停靠,土方过去,以沙哑声音道:“尸到了。”
“恩,今天快了些嘛,以往你都得磨蹭半天。”船夫坐在船头,手里端着烟袋。
“啊。”土方简单应着,将银发少年放在船上。
“去哪儿的尸。”
“江户。”
“好地方啊,江户的鬼,勾魂无常不敢怠慢,投胎也有个好去处。”
“多久能到?”
“七天。”
七天,够了,假死药效也是七天。
摘下腰间木刀,土方摸出手术小刃,在木刀柄上仔仔细细地刻,少顷,“洞爷湖”三字成形,银发少年当初的那句话依稀响在耳畔:
“星碎,真好听啊,要是我来取的话,就只会取‘洞爷湖’这种流里流气的诨名。”
将木刀搁在银发少年身旁,看着那张沾满污垢辨不清容貌的脸,土方苦涩一笑。
全都忘了罢。什么土方十四郎,什么星碎,根本就没有不存在,一切都是一场梦。
“认识?”船夫在船头砸了口烟,问。
轻摇头,土方站起身,转过去,闭上眼,迈步。
身后响起长蒿拨水的声音,船夫一边撑船离去,一边唱道:“最是无情三途河,死生阴阳两相隔。若寻生前身后事,黄泉路上问孟婆。”
凄凉的调调在风中飘着,土方蓦地停住脚步,系着绷带的右掌紧握了握,像是在做什么挣扎,然后,终于继续抬起步子。
回到安中城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土方走进城门,守卫有些发懵,因为他从未见土方出去过,为何会从外面回来?直到土方走远,守卫才反应过来,深深鞠了一躬。
土方一路踉踉跄跄走回别苑,正要迈第一登台阶,几滴鲜红便是落到地上,脑袋摇摇晃晃,唇角不断躺下血丝,滴滴答答地坠落。身上所有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身子摇摇欲坠,眼前黑一片白一片。
唇瓣微微翕动,无声的话语还未响起,便消逝在风中。
“白夜叉,我们的友情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