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清他是谁。他就像是我内心的阴影，吞噬着我。我明明如此的惶恐，却又眷恋他。也许，他就是我所希望的样子。
依旧是那个梦。我总是梦到那个模糊的人跪在刑场上，耳边传来叫好的声音。一股荒谬在我心上升起，但我马上也像那些愚民，拍手叫好。我厌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却又被他们同化。我排斥又欣然接受，直到闹钟响起。
迷迷糊糊的洗漱，吃饭。我机械地走出了家门，路上刚好还是灰蒙蒙的，可以看到薄雾中稀疏的人影。轻声咒骂这该死的早自习，骑上自行车快速冲向学校。我很享受这段五分钟的路程，早晨清新的空气配上骑乘时的微风，简直就是天堂的畅游。
到达车棚，熟悉的上锁。看看手表，六点五十，非常准时。班级自立的时间是六点五十五，五分钟够我到达四楼了。
和外界相比，学校已经闹腾起来了。小路随处可见的学生，靠在栏杆吃早餐的学生，已经开始待在班级自习的学生。各有各的团体，各有各的世界。
除了我。
成绩一般，性情一般。无法跟下层玩闹，无法跟上层讨论学习。夹杂在中间性格不鲜明的自己，真的是如同班级边缘化的外来者。
但我很庆幸自己能够这样，没有缘由。反而是尽量活泼自己的时候，会有一种“如果再这样下去，就不该存在”的奇异想法。
“老师好。”
刚好在我瞎想的时候碰到了班主任，教导我们英语的刘老师。我对他的印象也只是停留在任课上，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并不是很熟悉。明明是班主任，但我却很少见到他。
“子初啊。”
他微笑点点头，本来快要走进办公室的他突然抓住我。
“时间快到了，这个世界还是毁灭掉才比较好吧。”
他微笑的问出这个问题，我一脸懵逼。
中……中二老师？
他摆了摆手，走进了办公室。看着周围没有露出惊讶表情的同学，我只能把心思憋住。毕竟我接触不多，也许刘老师就是这样的。但老师实在语出惊人，愣是让我在早读中陷入了魔障，满脑子都是他那句话。
我深吸一口气，晃了晃头。
“算了算了，先去看看课表吧。”
当我看到一上午都是语数英的课程，内心万只***奔过。什么时候课表变得这么可怕？一想到早上就要被语数英折磨的不成人样，看着课程表的我只能咬咬牙。
而终于熬到下课的我，看着周身的同学依旧低头刷题，突然有些迷茫的看向黑板，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是不是每个学生都会有这种迷茫呢？借着周围刷题的气氛，我也马上摆脱了乱七八糟的思绪，低下头做题目。
第三次上课铃响起，一开始英语老师就发问，不同于小学初中，老师看到谁便点谁名字，不需要举手，全凭他们安排。
黑板上那一串乱七八糟如同代码一样的英文字母让我发晕。我立马低下头，如同大部分同学一般，怕被点到名。不过今早遇到老师，感觉自己被抽中的几率会很大。
“子初。”
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心静气地看着黑板。
“用if的虚拟语气换用这句话。”
老天呀，还是毁灭地球吧！
近乎胃疼的上完英语课，我看了下后墙挂着的闹钟。十一点五十放学，对于一个正常男性来说，已经是饥肠辘辘了。所以在第三节课的课间，大部分人会跑到小卖部补充能量，然而我没有。
没有票子啊！
摸摸空空的口袋，我就知道昨天忘记把零钱放进去了。虽然同桌很大气的给我半个面包，但我也是自尊心很强的拒绝了。
“吃吧。”
我竟无意识的走到了办公室。刘老师拿出一大包饼干，还是我最喜欢的巧克力饼干。我看他甩了甩手上的饼干，小眼睛狡黠地看着我。
“老师不用了。”
我摆摆手，但他直接扔我手里。我慌忙接住，抬头就看他念叨起来。
“我说啊，不要硬撑，接下来还有两节数学课。”
想想那些椭圆双曲线，我很不争气的撕开袋子，拿起饼干开始吃起来。
“子初啊，你有没有想过走出去。”
“去国外？”
我嘴巴塞着饼干，含糊不清的说着。
“都有啊，走出这里，以及走出你的内心。”
看着刘老师认真的眼神，我莫名的发慌。我呆在我的世界一切安好，他要干嘛。怕不是中二病又犯了吧，
“你有点自闭啊。”
**，直接开口“自闭”，果然不是合格的心理老师。啊呸，他本来就不是。
“这个世界是会崩塌的。”
随着话落，我似乎感觉周围温度的升高。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直至黑暗……
我睁开眼，数学课。听到肚子的叫声，我吸了吸口水。竟然在课上睡着了，这还是第一次 。我看到刘老师并没有关注到我，而是继续比划着黑板，心里莫名松了口气。那诡异的梦境，看来是饿疯了。
下午温度刚好，对于临近夏季来说，这真的是福音。但我却还是很燥热，满脑子都是梦中刘老师说的话语。不知道为什么，对那些话如此在意。而我越是思考就越是感到窒息，似乎要被这个世界排挤出去一样。
“干嘛这么认真啊。”
无精打采地看着书本，我叹气看着窗外。不知道是光线照射在玻璃上扭曲了画面还是意识不清醒。我看到远方逐渐变暗淡，连绵的山在我眼前消失，成为一片虚空。
揉揉眼，却什么都没发生。
山还是山，天还是那么蓝。
心里突然蹦出“细思极恐”四个字，我不会莫名其妙立了个flag吧。
坐立不安等到下课放

坐立不安等到下课放学。我打算连晚自习也请假，想要窝在家里好好睡一觉。平凡的一天只要有点不平凡就让我内心不安。似乎违反了这个世界的法则。我惴惴不安的走向楼梯，在路过办公室时，斜眼瞄到了半开的巧克力饼干。
一阵头脑爆炸，当我走出校门，我下意识的往回看学校。
只剩下一片荒凉的空地。
你知道梦中梦中梦吗？你以为自己逃出了梦，却不知道你还在梦中。你欣然接受醒来的一切，直到再一次梦醒，那些太过理想化的现实会让你察觉你的空洞。接下来的你，是被这个世界踢出去还是再次构筑一场梦。不过纠结这些都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你，出不来了。
一大片的空地，我完全无法想象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来的太快太突然。
我拼命奔跑，逃脱后面那空虚的梦魇之地。大力的关上铁门，听着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感受铁门表面的细微震动。我相信我还在现实，我没有迷失。
今天的这一切都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我仔细的锁上大门，仔细的锁上卧室门。我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把衣橱挪到门前。我大口喘气，大口喘气。我闭着眼。
呼——吸——呼——吸——
直到我冷静下来。
借着外边太阳的余晖，我拿出了手机，那上面显然是变为空地的学校。这张照片证明我的意识没有发生扭曲错误。我抓住头发，蜷缩成一团。
这一切真真正正的发生了！
“该醒了，子初。”
刘老师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我立马坐起来，左手伸到书桌上拿起来准备的菜刀。虽然准备齐全，但还是惊悚地看着被衣橱挡住的大门。
“我是来叫醒你的。”
“我不需要你叫醒！”
我歇斯底里地大叫，我的身体似乎不受自己控制。我就像一个外来者，看着身体里那隐藏的灵魂掌控大权。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
刘老师的声音缓了缓，然后说，“你的父亲还在等你回去。”
父亲？我有点发愣，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然而这个词语更加激化了那个灵魂，身体颤抖的更加剧烈。我感受到世界震动，那是一种愤怒。我也亲眼看到了毁灭。
书桌在碳化消逝，窗外的太阳被黑暗一点一点吞噬蚕食，我感受着光从我身上消失，感受热量的流逝，感受周身挤压的冰冷。
“子初，快醒来！”
“快醒来！”
“子初啊，你快醒来啊！”
那是门外刘老师的声音，那是……娘的声音。

“子初啊，你可算醒了。”
眼前的贵妇人，是我娘。夏家世代经商，到如今我这一代已是第二十三代了。然而这一代有一个奇葩，就是我大哥。明明有着经商的天分却成天想着当官。
当官一点也不好，接近了朝廷，便是一件麻烦事。虽然商人难免要和官员接触，但是保持中立不站队是最好的生存法则。这是延续了二十三代的夏家得出的经验。不过大哥就算知道这件事，却还是执意入朝为官。
“夫人，处刑要开始了。”
爆炸般的记忆冲入我的脑袋。
没错。今天，我的大哥，将被处刑。作为文臣，站错了路就意味着死亡。太子之争显然已经落下帷幕。
我看着母亲晕了过去，悲伤油然而生，却不是为了大哥。周旁的婢女早已抱住了母亲，我赶忙让出了床位。母亲的面容已然苍老了许多，这些天怕是为了大哥的事操劳过度。轻抚母亲的脸颊，那温热的感觉让我流下了眼泪，很温暖。这种活着的感觉很美好。
我整理了自己的情绪，披上外套打算去厨房做点养生的食物。
“二公子，您不打算去看看您大哥吗？”
刘管家突然从外边进来。
我半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位跟随母亲许久的刘管家。他虽在母亲身旁干了不少年，但这份说不上的熟悉感却与往日不同。
“二公子，现在出去怕是不妥啊。”
随从搭话反驳。
我懂他们的意思。愚民的意义就在于起哄，上面的事他们从来不在乎，他们在乎的不过是明后的生活是否安康平和。只要能够平安生活，不干扰自己，那么死什么人死多少人都没关系。这便是毫无信仰的人。
“没事”
我摆摆手，既然管家都出口了，不去似乎不合礼数。我示意侍卫不要跟从，毕竟这样暴露的可能性更大。
换装走出空荡萧索的家，大街上也是一片寂然。
“看来夏家也受到了牵连。”
我低声呢喃，慢慢走向处刑的方向。我脑子里关于大哥的记忆并不是很多，长什么样都是一片模糊。我甚至对他没有什么亲情的感觉，只是连累了夏家让我现在有点讨厌他。
我揉揉胸，耳边也是嘈杂起来。我走向临近的客栈，登上二楼。靠窗的那一侧几乎都是人了。看到前方人山人海，围着一个小平台。下边的客栈备好了花生小酒。大部分人听着前方平台上小官念叨的过错。
在平台中央跪着一个人，他低着头不言语。我能看到他身下流着血，看来在监牢中就受到了虐待。看着他那副样子，我内心的悲伤竟意外的消失了。我感到很愉悦，他似乎本就该这样。
我听到下方已经有人开始起哄了，嗑瓜子的继续看戏，他们就像完全无视了那些血液。那平台上可怜的人，完全只是一个玩物。
我突然害怕起来，我的脑子里出现一副模糊的画面，也是这样的场景，我似乎经历过。
平台的小官念完所有罪名，在他喊出“斩立决”时，我看到所有人都鼓起掌来。掌声如雷，我厌恶的看着周围。与其说是没有脑子的愚民，倒不如说他们不愿意动脑子。反正不涉及自己的利益，恶心透顶。
“你为什么不鼓掌？”
突然一位靠窗的看向我。周围的人也开始看向我，一个一个转过头看向我。他们眼中泛着透骨的黑，寒冷刺骨。我就像是异类一样被排挤着。
“他是夏家二少啊！”
不知道谁说破了我的身份。我看到他们冰冷的脸变成了讥讽，变成了逗弄。
“我不是，我不是！”
我疯了似的大叫着，我的身体又不受自己控制。我再次成为了第三者。上一场的梦在我脑中慢慢浮现，我开始惊慌。但周身的人慢慢包围我。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啊。”
先前那位揭穿我的人，又开口说话了。周围的人都应和，我能从他们紧挨的夹缝中看到，平台上的高官也好奇的看向我。平台下的百姓也看向我，他们都看向我，除了那个人。
现在的我正哽咽着，只见我流泪的拍起手。
啪——啪——
那是我的掌声。
“这算什么！”我在心底大骂。我实在不敢相信，这还是一场梦？！
全场开始鼓掌，随着我的旋律开始鼓掌。高官笑了笑，扔下了时令牌。屠夫已然握起那把锋利的长刀，太阳下反射的光芒尤为摄人心魂。
我转头看向我的哥哥，心不由的抽搐，我终于拿到了身体的掌控权，但那种疼痛让我发慌。
我看到他抬起了头，看向了我。我猛吸一口气，死死憋在心中。我看到他笑的很开心，死亡对他来说就是蓄谋已久的结局，那种洒脱是终于达成使命的放下。
然而让我惊悚害怕的却不是他的笑容，而是他的容貌。
他与我别无两样。
我开始害怕的倒退，一种念头持续不断在我脑海壮大。
他就是我。
我转头向楼梯跑去，我听到他发出梦魇般的声音。
“夏子初，你早该去死了！”

现实和梦境，你能分清楚吗？有时候心生荒诞，你便被排挤出这个世界。但有时候你又会陷进去再也出不来。就这样虚假的也很好吧，你这样迷迷糊糊的想着，一睡不醒。
偌大的病房，冰冷的仪器。我睁开眼便是缥缈的白色。窗帘适宜地阻挡了部分强光，刚睁开眼的不适慢慢消去，我半眯着眼，看向左边。
巨大的隔离窗反射自己的身影，那消瘦的身子套着巨大的病服，还有巨大的吊瓶上慢慢滴落的葡萄糖水。我听到门房开动的声音，然后便是一身白褂的中年人站在我面前。
“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可以称呼我为刘医生。”
他的笑容让我感到熟悉。
“我见过您？”
我的声音沙哑无比，看来是很久没有进水过了。他也是不太介意，在旁边倒了点温水，准备喂给我喝。
“和我经历的病人，都觉得我很眼熟。”
“你的病情算是稳定下来了，你的父亲正在外边，需不需要让他们进来看看你。”
我迷茫的点了点头，虽然苏醒了但我脑子还是一片浆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未知的情况下也只能顺从他的话。我看着他走到门口与外边的人轻声交谈，看情况是交代一些事情。我闭上眼开始捋一捋头绪。
我好像做了梦，很多梦。在梦里我很快乐，也很痛苦。因为痛苦，我开始做梦，在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时，一个人打破了我的梦。于是在连锁反应下那些梦境都开始崩坏。
我睁开眼皱着眉头，越来越乱了。
“子初。”
很亲切的声音。我看到一位穿衣讲究的先生走了进来。看到他斑白的鬓角，我知道他便是我的父亲。
“母亲呢？”
我用肘部撑着身体，想要靠在枕头上。他立马过来拿起了放在沙发上的枕头，帮我垫起来，他托着我的身体，手掌是那么温暖。
“小心一点。”
依旧是那么亲切的声音。
“母亲呢？”
“她在教堂有点事情。”
我有点疑惑的看着他，但没有说出来。
“子初呀，等你病愈后就去我公司实习吧。”
他的声音很亲切。
“再等等吧，我想先放松一下。”
他愣了愣，然后笑着说：“没事，也可以先到国外读研，去那里散散心也好，读研完了再回来。”
我刚想开口拒绝，他就继续接上。
“你爸帮你把路都选好了，不要想那么多，照着做就行，不会有错的。”
他的声音很亲切。
我的身体有点冷。
我敷衍的“哦”一声，吃着他刚给我削好的苹果。
是梦境还是现实？我们苦苦追寻这个问题。人生失落时，我们希望这只是个梦境。人生高涨时，我们希望这个现实能长存。话语之间，好像已经把经历当做泡沫幻影了。你没有想过，你所看到的真实，才是死亡的本质。
医院天台，我坐在栏杆旁喝着汽水，嘴里气泡噼啪的感觉有时会让你觉得自己还活着。明天，我就该出院了。
身后的大门传出打开的声音，我看着从门口走出的刘医生，笑了。
“刘医生，你说我的失忆能康复吗？”
刘医生没有回复我，他今天的表情意外的严肃。
“不要这么严肃嘛，毕竟多亏了你，我才能醒来呀。”
我踩了踩脚边瘫软的尸体，笑着看向他。
“你这是犯罪。”
他的声音压低，颤抖中带着愤怒。
“不不不，这只是一场梦而已，醒了就会忘记的。”
我转身背向他，看着底下的行人，如同蝼蚁一般。
“你应该知道的，我多希望在那场车祸中死的是我。”我咬了咬汽水瓶，惆怅的看向远方，“父亲他就是个利益至上的**呀。”
我等待刘医生的回复。
“夏总他对你很好。”
短暂沉默后，他憋出了这么一句。
“是蛮好的。这么强烈的控制欲。”
我嘲讽道，并举起了一直握在右手的手枪。
“刘医生，我突然很想吃巧克力饼干。”
一阵枪声后，我跳下了高楼。
冰冷的墓碑上，我与母亲同行。

【完】

好久没人在贴吧说话了啊

我得承认，你成功把我绕糊涂了，等有时间看第二遍的时候在评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