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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在角楼上，望护城河旁的垂柳抽芽，安南之乱告一段落，可于朝廷来说并不光彩，打着替黎氏铲叛军的旗号，终了却封了叛军阮氏为王，将黎氏安置于京，可皇帝于此，似乎并没有十分不满，我猜皇帝要的不过是平稳，阮氏愿意俯首朝廷，不于边境作乱，便暂可饶。实则我对这个儿并不上心，不过是此次诒让为统帅，载山随军，我才多留意罢了。】
【护城河旁列着脊背挺直的兵士，有三四小摊贩低声吆喝着，这是困于紫禁城里，唯一处可感外头人间烟火气所在。】

【日前，载山至越南归来，于储秀宫一聚，促膝相谈，只言有礼相托，道来始末后，欣然应下。定省时，往寿康宫问安，才知太妃游园未归，使人引路，寻她而去】
【循着宫人的指引，穿廊过阶，碧树清风一道留在身后，日光照在玉阶上，灼灼生辉。阶底远眺，只余天际白，与观者身影，孤傲绰约。语同身侧人】余下的路我认得，都不必跟着
【一鼓作气，拾阶而上，直至高处，甫才松懈精神，吐纳浊气，心神安定，踱步向来人，锦盒拢于身侧，逸出轻音徐徐】原来您躲这了，可让仪江好找

【立于此，不消多话，莺声燕语反扰，是以，身后立着的宫侍极静，有人踩阶而上，生出窸窣动静，待末步止，闻得娇软一话儿，这才旋身回望，端着笑模样，伸手拉人近前】今儿是来听故事，还是来讲故事的？
【皇帝重孝，早先曾令一干小公主往太妃处伴话儿，一来二去，很是喜欢小妮子性情，我也曾动过歪念头，想借她离间昌妃同钮祜禄君蕤的关系，可惜尚不曾行，她便殁了，实则，倒也庆幸过，有个乖顺的小人儿腻在身边，若不慎搅翻了，也不见得是件得偿所愿的事儿。】

【高处风愈胜，栏沿刻着兽纹，无一处不透露着精巧，纵使经日光雕琢，风雨曝晒，仍不减风华，栩栩如生。不怪乎能叫观者看客，驻足留赏】
【只是尘世间，能历险攀高者，从来都是寥寥无几，所以高处的静也掺杂了点清冷】
【手背搭上一股温热，有力牵引，身子顺势往前倾去，护城河尽数收入眼底，距离相距甚远，碧树高柳也只余轮廓尔尔。后话带了点山鸣谷应的默契，只字片语，便能叫眉眼蕴笑】
【聆言晃脑，脆生生应句】是受人之托，来忠人之事的。前些时候，见您夜难安眠，便同载山略略提一嘴，您猜怎么着？

【人年岁大，毛病也多，夜里难眠，行多累喘，亦染风寒，肩颈酸痛等等，皆找上门来。她言，眸光正落在她拢于身侧的锦盒，又对上她熠熠生辉的一双妙目】是拖你带了甚好东西来？教本宫猜猜…是安神的香？
【宫里头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夜里难眠，也没甚好法子治，不过是添些安神的香，吃些助眠的汤水。恐我猜对了，惹人没趣儿，又补上一句】不消甚么东西，只你们这份孝心，本宫夜里就能睡个好眠

这回猜的倒是差了点点，是安神的物件，只不过啊，不是香
【话点到这儿，却也不好再藏，牵袖近前，宝蓝缎子铺裹的锦盒，映入眼中。两季更替，夜间总难安眠是常有的事，略略一提，倒叫载山记到心里去。未尝启盒，一壁续言】
若去问询太医院署，不过也是开些安神茶，见效极缓。这才想起了载山，他常在宫外行走，见识的奇方妙法，定会比我多。您打开来瞧瞧啊，听说这还是安南带来的
【后言入耳，柳眉弯如月，侧首笑谑道】仅仅只是睡个好觉吗？我还以为您会开心感动的连吃两大碗呢。您是我们长辈，尽心奉孝，这都是本分

【我偶尔也会小人作想，若瑛妃还活着，觑见她孙儿孙女同我要好，是个甚么光景？说来，我不信她是个大度的，就譬如秉戎年少时，常跟在皇帝左右，我亦闷气。这般作想时，左不过得一句话，人啊，还得活着，才好挣命数。】
【我又将她的眉眼轮廓描摹一番，好在他们生的都不似瑛妃】是是是，本宫说错了话儿，该当多吃两大碗饭……回头，去本宫那用膳，盯着本宫用可好？
【膳食，一个人用不香，年岁轻时有几个小的陪在跟前儿，看他们用，便能多吃些，而今只得蕉下一个儿，板着她规矩，偶尔才让人上桌，每回小公主们往安兰苑，才能热闹的多用些。】
【自她手中将锦盒接过，一壁开着，一壁笑觑人】他打安南回来，予你带了甚好物件，怕也是极其用心的吧

【和风细细，身心俱得舒畅。日光斜落，照得鬓边珠翠珊珊。眉眼的笑意不减，这些随口捻来的胡话，于她跟前总说的顺畅，毫无避忌般，抿唇一笑】
好是好——只要您不嫌华昌聒噪便好。只是今儿怎么想起到这儿来了，古人常是登高抒怀，解心中郁郁，您是有心事吗？
【掌中兀然一空，手腕旋回，服帖的落在身侧，趣言入耳，眨了眨眼笑道】
是些当地特产，实则我倒是觉着，姐弟之间，哪有那么些计较，只见他安然归来，便觉着足矣。纵是一捧土，一粒沙也觉重于千金

【余晖脉脉，笼在她鬓边珠钗上，将光影的美彰显的极致，衬着一张年轻的娇容，只觉着美轮美奂。又觑她朱唇一张一合，眉目半弯半嗔，和着夕阳光影，十分生动，便愈发易惹人动容，再瞧锦盒里的一对珠串，眼儿都跟着泛湿。】哪里有甚心事，不过瞧瞧外头的人，宫里头待久了，倒忘了外头的光景是个甚么模样...【眼往护城河外睇】你瞧那对顽童，嬉笑追逐，兄妹和乐，暖意融融的，宫里规矩虽严，想你们小时也总有这样的光景，而今兄弟姊妹还能聚到一块，便是旁人不及的福气，你这般想很好，可瞧着本宫，自打入宫来，便再未曾见过父母兄弟

【原是抚今怀昔，美人迟暮，英雄末路之际总能生出这样的感慨，故而言辞中那份低沉，是触耳便能觉察的。不曾料想这样的无心之言，竟牵扯着这般哀愁】
原来啊，您是挂怀宫外景致了
【沉思片刻，身子稍转，顺着栏杆缓步而行，主意落定之时，再旋身续言】改日华昌若能到宫外去见识了，每至一地一景时，必会研磨提笔，将所见之景，刻到画中，再赠予您如何？
【两鬓的珠翠随着身姿，摇摇作响。音尽之时，复归于原地。自顾垂下眉眼，将城旁一派和乐融融尽数拢在眼底，言语听在耳中，总有几分感同身受】眼下虽好，可幼时的稚趣时光，到底回不去了
【后言唏嘘感慨，不由将秀眉一拧】太妃娘娘——到底是华昌不好，平白勾起您这些愁思

【闺时，碍着世族门第的规矩，但凡出府也是正经相邀，女孩家的聚会罢了，哪曾真正瞧过甚么山川大河，奇观异景，自然留在记忆中的，也不过是随长辈上香，潭柘寺里遥望皇帝那一幕罢了，说是挂怀宫外景致，倒不如说是厌了宫里头的景儿。她旋身沿着石栏行，我便将目光聚于远处嬉闹的顽童，实则也不过模糊的一个影儿，倒不是相距远，不过是眼神大不如前。】
【她有这番孝心，我不驳，只顺着人，笑道】哪是你勾起的，说出来倒痛快了，一个人闷着，反愈发惦记。至于作画儿的事儿，本宫觉着是个好提议，倒不是本宫贪乐，是助你好好习画艺，算不算用心良苦？

算——若是这样的理由往额娘跟前一摆，日后出宫游玩，也算不上问题了，至多算是拾取些灵感
【四四方方一座城，到底藏了多少思念与惆怅。甫听后话时，到底是一贯的说辞，只应不拒。清凌凌的两双眸，蕴着笑意，两靥盈盈】
【雪指合拢，恰是将袖口围绕的花纹抵在指腹间，突兀有感，沉思片刻，只续道】
前儿在如意馆看了那副《千里江山图》，心中歆羡王希孟炉火纯青的画技之余，对于他笔下的高峰平坡，水村野市，也有无限的向往。万卷书读来容易，可若要行万里路，却总是难些

【这空当，我将锦盒里的珠串取出，置于鼻下轻嗅，上好的楠木，散发着诱人的香。人生下来容貌性情就尽皆不同，宫里头这样多的小公主，有如端康娇俏嘴甜，亦有如她一般端的稳重高雅，谈吐气质，都莫名沾染仙气，怎样的性情都好，只因她们是大清朝的金枝玉叶，顶顶尊贵的主子。】世人皆羡慕旁人潇洒，可行万里，阅大川，谁人又知车船的颠簸旅途的疲惫，你想看的，出了紫禁城的门，京城尽皆有之，无论是城西的四合院，城东的贵胄邸，城南的商铺酒市，甚至是城北的贫民窟，京郊的寺庙高山，旁的地方也不过这样，不过是人的念想将远方妖魔化了。【一顿】你有机会出去，出去了指不定又念这里的好了。【一晃手里的珠串】替我谢他，这样用心

【风疏朗落下，栈道两侧林立的密叶竹林，传出啁啾鸟鸣，从远及近。静心聆听，高楼岑寂，这般温言善语落于耳畔，如珠玉滚落白玉盘中，清越有力。是参透半生，砥砺千险万难而来的规劝，也是滚滚红尘中，摸爬打滚而来的经验，一字一句，是寻常典籍中，无法承载的，顺应而道】
寺庙高山或是商铺酒市，凡所种种，都抵不过一句，得不到的终归是最好的
好——【再闻后言，盈眉笑应。天际昏沉，日已垂落西边，余下最是温和的金光。风声愈急，敲打珠翠的声也带着几分急促，后话不提，扶着太妃下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