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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lyYJ°┆170904文文‖痴情司【独家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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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给细水长流的允西


1楼2017-09-04 15:08回复
    原创作者:@-春风秋雨间


    2楼2017-09-04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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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楼2017-09-04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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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是不苟言笑的人,从我有记忆起,就从不曾见过母亲言笑晏晏的样子。家中兄妹几个,无论在外是多么强硬的模样,回家见到母亲总是免不了收了性情,敛了锋芒,这性子倒是同母亲如出一辙了。
        兄妹几人,顶数我年纪小,因着兄姊宠爱,便有些无法无天,领着一帮玩伴上树下河,装作插香入伙也是常有的事。只是母亲辛苦,独自一人拉扯着几个孩子长大,虽从不曾受他人一稻一谷,却总免不了被人从背后说闲话,家中的孩子听去了,便在我面前鹦鹉学舌,嘲笑我是个没有父亲的野孩子,彼时我年轻气盛,不肯他人说家人半句坏话,一时热血上头,三拳两脚后便被邻居告到母亲那里。
        母亲坐在梨木椅上喝茶,眉眼淡淡,纵然我想破脑袋也猜不出她半分情绪,我低头站着,却不肯服输,只想着母亲若是罚我便由她罚,要我道歉却是万万不肯的。
        - 夕颜,过来。
        我一步步蹭过去,明白怕是江湖之中腥风血雨就要就此拉开了,我闭眼咬牙等着,却只是感觉母亲微凉的指尖抚过我肿起的额角,过了半晌她才开口道:
        - 堂厅罚跪至日落。
        我松了口气,老老实实走到堂厅前罚跪。不出半个时辰,大哥便提着饭来寻我,帮我额头上好药才带着半分责怪半分心疼斥我道:
        - 每次都要惹事,明明是女孩子却偏不肯沉稳一些,也就是妈惯着你,才肯对你这般玩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明知大哥说的都是事实却还是忍不住嘴硬反驳: - 母亲哪里有惯着我,大哥你总会打趣我。
        大哥也并不和我多计较,打了火在我身旁吞云吐雾,屋外夕阳扯带烟霞,晃过木门散在地上,又为身上披纱,我看着面前的字画上是锋利的笔触写着:其徐如林。
        - 大哥,我长得像父亲吗?
        - 不像。
        - 我的性子像父亲?
        - 不像。
        我有些恼意,伸手去掐他:
        - 大哥你可是故意惹我,说甚么母亲宠惯我,却又不是因为我像父亲。
        - 那是因为比起父亲,你更像母亲的一位故人罢了。
        大哥掸掉烟灰,看着面前的字画出神,指尖的烟气绕过他的指尖向上,慢慢散在空气里。
        大哥大我十二岁,住过带着潮湿和棉絮味道的老院子,见过莺歌燕舞十里洋场的纸醉金迷,灰石青瓦外面就是吹糖人的手艺人,春雨过后那股香甜气顺着垂柳爬进院里,拐个弯又钻进大哥的屋子去。
        大哥说,每到这个时候,姑姑便会抱他出去买糖人吃。我听得好生羡慕,大哥从不主动将往事说与我听,定要我允他洗三天衣服才肯说上几段,也不过七八句话就将我又打发了去。
        - 姑姑? 为何从未听母亲提起过?
        - 提起又如何,且不说你,我也已十二年未见过姑姑了。
        大哥且说着,将手中的卷烟掷在地上,细小的火苗烧过烟丝,刹那间将金黄又染得灰白,似是母亲鬓边华发,双十年华,不过一瞬,掉在地上便又被风卷了出去。
        父亲生于官宦世家,母亲长于书香门第,虽说与母亲成婚,却也只是因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虽说不上形同陌路,却也是相敬如宾,只管每日每夜纵情歌舞,夜夜笙歌,偌大一个林家,与母亲能说上话的,竟只得姑姑一人。
        大哥说,父亲虽严厉,儿时见到父亲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多是母亲与姑姑整日坐在一起喝茶,水榭亭台,姑姑彼时也是少年意气,不知从何处得了那大不列颠国的劳什子玩儿也要献宝似的与母亲看,听闻家国动荡,亦是愤慨激昂说与母亲听,只怕是须臾之间便要变作铮铮男儿打仗去了。母亲性子冷淡,平日里只与医书字画为伴,纵然姑姑说上多少,也不过是淡淡说上一句:
        - 肝火过盛,且吩咐她们用金银花泡些茶来吃。
        - 秀妍,若这战事当真打起来,该如何是好。
        - 自然是逃了。
        - 可我不想逃,若是逃了,便连家都没了。偌大疆土,岂可容得他人进犯! 只恨不是男儿身,却也想一腔热血保家国。
        - 你想做甚么?
        大哥说、平日里仿若对任何事都不其上心的母亲。忽然看过来,眼神冷得似北国寒冬落雪,姑姑抱过大哥,拿着山楂哄大哥吃:
        - 看你将清玉吓得,若是我当真去了,你又如何?
        - 那你便死在外面罢。
        说罢母亲便拂袖而去,过了许久大哥仍不敢吭一声,听姑姑长叹一声,似是有万千愁绪,却又不得言说。 姑姑对他说道:
        - 清玉,如今世道艰辛,若有一日姑姑走了,你可要快些长大,替姑姑好好照顾你母亲才是。
        - 儿时的事,过去得久了,早已记不清了,只是姑姑那日对我说的,却一直记着,生怕忘了,惹得姑姑伤心。
        屋外天上挂起星子,我听得痴了,竟忘了时间,大哥又燃起一支烟,我盯着他指尖烟火出神,直到母亲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恍然早已过了日落。
        - 你们二人在这做甚么? 是还想罚跪至五更吗?
        我慌不迭地的起身,却忘了腿早已跪麻了,一个踉跄就要跌回去,大哥连忙伸手却仍是慢了一步,我心中自知定是又要摔个鼻青脸肿,索性心一横,连忙腰上用力,打算拿出我多年上树翻墙的功力,就地一滚再来个漂亮的鲤鱼打挺。只是还不等我用力,已经被人从身后拉住,母亲的嗔怪道:
        - 你啊,何时才能稳重些,当真是和她一...
        母亲忽然顿住,而后又开口道:
        - 青玉,带你妹妹去我房中上些药,那医匣子你知道的。
        大哥与我换了个眼色,点头应下扶着我出去,我一瘸一拐的走着,忽然想回头看看母亲这么晚还来厅堂做些甚么,却见月光烛火下,母亲取下那幅挂在厅堂的字,悉心掸掉些许灰尘,又望着它,出了神。


        4楼2017-09-04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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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颜儿可是又顽皮了?
          三姐帮我将裤腿挽起,仔细打量着我早已淤青成片的两膝。大哥边翻找药匣边搭腔道:
          - 你道她除了顽皮还能做些甚么?
          我被大哥说得羞红了脸,禁不住高声反驳道:
          - 大哥你若是再打趣我,我可要告诉瑶姐姐去了。
          大哥抬眼看着我摇了摇头,我自认扳回一城,又忍不住摇头晃脑得意了起来。三姐笑意 盈盈,伸手点上我的额头:
          - 家中顶数你鬼精灵,整日便会拿你瑶姐姐亏上大哥一番。
          大哥将药匣递给三姐,又狠狠弹了下我的脑门方才出了门去,我疼得转红了眼,却也只 得看着大哥悠然而去又无可奈何。
          三姐接过药匣,从中翻出几个瓷瓶悉心为我药,家中兄妹几人,只得三姐相貌最似母亲,也尽得母亲医术教导,不过双十年纪,已是名声在外,求医者络绎不绝。也有与母亲相熟的友人登门拜访,笑言道家中这一对姊妹,二姐从文,三姐从医,端得是治病救人的心,一以笔疗神,二以医治身,真真也大家胸怀,讲得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
          - 三姐,你可曾见过姑姑?
          - 嗯?
          三姐将指尖的药膏在我膝上缓缓揉开涂抹均匀,再抬起头时仍是带着笑意的温婉模样:
          - 为何突然这样问?
          - 今日同大哥聊起,不过有些好奇罢了。
          - 姑姑啊.上次见她也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三姐7岁那年,世道越发动荡,父亲虽颇有学问,却仍改不了骨子中那皇庭遗少的做派,便是战事已烧到门口,仍是不信这洋鬼子的火炮还真能翻了这天子的天不成。
          不出三年,家中家财挥霍一空,下人婆子逃得逃跑得跑,至那年深秋,林家宅子远远看着,便似荒废了一般,池中荷花颓败,落叶禁不起风吹,落了满地枯黄。待到初冬落下第一场雪,战事已打到了耳边,夹着轰轰炮火声,生生落了一场灰雪,似是化不开的墨落在脸上。
          那年冬天,父亲跟着一大不列颠军官的女儿上了船,收了家中细软,仅留了那座林家老宅给母亲,母亲怀胎七月,牵着三姐到邻家赊米,吃了闭门奠却仍不肯走,母亲是极傲的性子,也不怎么懂得圆滑处事待人之道,只是家中儿女仍饿着肚子,她便是天塌下来,也只得咬着牙顶着。
          三姐彼时年幼,儿时也是过惯几年锦衣玉食的日子,如今却冻得两颊通红,便是再乖巧懂事的孩子,也禁不住大哭起来。
          寒冬腊月,漫天鹅毛大雪,三姐便看着母亲站在门前,一遍遍的敲着那朱门。
          - 长得后我曾想过,依着母亲的性子怕是当时也曾想过一死了之吧,何苦受着半生磨难,只是咬咬牙,还是挺着,怕是这傲气,无论何时,也时时叮嘱,再难也不能被他人看了笑话去。
          - 幸得姑姑回来,只怕是再晚上几天,便不复相见了罢。
          姑姑是穿着军装回来的。 回来时三姐正拖着比她人还高的扫把扫雪,这便是母亲的脾气了,纵使日子过得再难,文人的讲究还是在的。姑姑彼时已离家三年,三姐虽记不太清,却仍有些许印象,见到姑姑两眼泛红就扑了过去。
          七岁的孩童,姑姑还能抱得起,姑姑也还是那时爽朗的性子:
          - 清然,果真长大了不少! 你母亲呢? 兄长可还好?
          姑姑抱了三姐进门,三姐咬着糖果,对姑姑所问的问题也不知该回答些什么,只是将父亲走了,家中只剩母亲和兄姊一事说给了姑姑听。
          姑姑却是加快了脚步,母亲外出替人看病换些杂粮,褪了色的红衫披在身上,消瘦的身子仿佛风一吹便要消逝去了。清冷的街上,母亲一间姑姑,只怔了一刹,便红了眼睛,却硬是忍着没让那眼泪流出半分。
          姑姑将三姐放下,便快步走过去,手臂动了动,却只拉了母亲的手,再开口已然带了哭腔:
          - 你可受苦了罢! 母亲笑得勉强,仿若难以呼吸一般,咬着下唇嚅嗫好久,才努力从唇齿间挤出一句话道:
          - 我还道你是死在外面了。


          5楼2017-09-04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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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小顽皮,又极是固执任性,自大哥三姐那儿听来姑姑的事后,总是千挠百痒,恨不能挖地三尺也要探出当年往事沧桑,于是便时时思虑着,如何去母亲那边找些蛛丝马迹出来。
            终于那日,正巧赶上母亲外出出诊,我偷偷溜进母亲房中,对着那字画瓷器好一番打量,除了那字画凌厉的笔意外,任凭我费尽力气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 夕颜? 你在做甚么?
            母亲略显不悦冷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只觉背后一阵发寒,做坏事被逮个正着,怕是再没有比这更令人慌乱的了罢。我只好陪笑胡诌道:
            - 只是上次来上药,发觉母亲您房中这画竟似是大家之作,忍不住想来再细细欣赏上一番。
            母亲素知我脾性,看出我心虚,也不答一言,只是一双寒眸盯着我,内里泛不起一丝情绪,我只得讪笑着从母亲身边蹭过,只想迅速逃之夭天。
            只是方才走了一半,心中仍是不甘,无论如何也想从母亲那探出三言两语,一时倔脾气冲上脑壳儿,咬牙转过身,鼓了几番气,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 妈,您可能与我说说姑姑?
            母亲转身看我,面上亦有毫不掩饰的惊诧,怕是也万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么一番。
            我与母亲相对静立良久,就在我思索自己是否太过鲁莽之时,母亲终于开口道:
            - 进来将茶滤上。
            我如获大赦,连忙反身进屋,将母亲的紫砂手壶浣洗干净,又夹上几叶碧螺春,烧好了井水将茶沏好,然后静坐在桌边,只等母亲开口。
            姑姑回来那年战事已打到眼前,母亲怀胎七月,眼看不过一两个月就要临盆,姑姑却因战事紧急,不得不要赶回军队去。二月的寒仍冷得料峭,母亲本就身子弱,再加上父亲走后过度操劳,还有了身孕,竟病来如山倒,发着高烧,昏睡了三天三夜。
            姑姑尚未成家,对于这家长里短的事情也不甚明了,偏生赶上这乱世道,附近的人也多散了,只得摸索着学起看护养身之道,将归队的事一拖再拖。 母亲醒来那日,睁开眼第一眼瞧见的,便是消瘦许多的姑姑,她似是多日未曾梳洗,面色憔悴,长发散在腰间,亦显得纷乱。
            姑姑眼中泛红,执起母亲的手紧紧握着,只盼此生也不愿松开。
            - 秀妍,我想将你们送到香港去。
            母亲喉咙干哑,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她紧紧拽着姑姑的衣袖,竟用力到将骨节都泛了白,姑姑连忙起身想去拿水,奈何母亲却不肯放手,姑姑只得又坐下身,细细柔声安抚。母亲知道,知道姑姑想做什么,也知道姑姑如此说起,便是不打算跟着她一同离开。
            - 秀妍,如今战事吃紧,纵然现在全力抵抗,也挡不住那来势汹汹的攻势,清玉方近成年,清迟,清然年纪尚小,更何况你如今还有身孕,可再经不起这战火纷飞了! -此处迟早会沦陷,我不能眼睁睁瞧着你们在此犯险。
            母亲明白,姑姑所言句句在理,奈何她虽为人母,却仍有私心,只不过这私心,便如那仓中被层层叠叠压在最下面,最角落的那一粒米,纵然炮火轰鸣,纵然狂轰乱炸,纵然时隔经年,那一粒米,朽了,烂了,化成灰了,它仍是最见不得光的,层层叠叠被压在最下面的那一粒米。
            母亲心中挣扎,看着姑姑虽憔悴却因着满面风霜而更加硬朗的脸,孤傲如母亲,竟流出泪来,没有挽留,亦没有哭喊,只是躺在床上,硬撑着那病弱的身体,死死拽着姑姑的衣袖,面上虽然平静,却将那泪,落进枕里,拼着力气,才开了口,那把哑得不成样子的嗓子还是对姑姑道:
            - 你可别死在外面罢。
            姑姑将归程一拖再拖,终是等来了香港那边的消息,姑姑往日的朋友与姑姑交情不浅,纵然是乱世,也愿意帮上姑姑这一次忙。
            姑姑连忙带着我兄姊三人收拾行当,母亲披了姑姑的军装氅子,坐在她平日里常坐的亭子中,看着满目枯败的荷花落了雪,幽叹道:
            - 便是收拾,又能收些甚么出来? 只将你昔年那些字画带上,给我左右也好留个念想。 姑姑笑道:
            - 又不是再见不得了,何来如此伤感。 母亲转头看着姑姑,姑姑轻咳又岔过话去:
            - 你若喜欢,我便再写一幅给你,只是许久未曾动笔,不知还能不能写好了。
            - 无妨,你若是写得好了,我便日后挂在那一进屋最显眼的地方,你若是写不好,我便一把火烧了。
            姑姑执了笔,思虑许久,多次俯身,却又站直了起来,终是蘸墨写道: 其徐如林。
            姑姑停笔,笑道:
            - 不好不好,还是撕了去,我重新写上一张。 却被母亲夺了过去,淡淡说道:
            - 无妨,我喜欢得紧。
            姑姑送母亲兄姊上船那日,天阴得不得了,远处似还隐隐有些电闪,藏在层层密布的乌云里,船上的水手光着上身,将纤绳拉好,招呼着拿着船票的人速速上船,怕是暴雨落下来,便走不得了。
            码头上人潮拥挤,人声嘈杂,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在挥手拥抱,有人在惜别,皮箱放满甲板。姑姑将母亲护在身前,唯恐她被谁推倒。
            终于到了船前,母亲握着姑姑的手,终是放开了,姑姑笑着挥手道别,人群涌来将二人冲开,姑姑说道:
            - 秀妍,我会写信给你的。
            母亲点头,生怕泪滚出来,拉着三个孩子便要转身,却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转头,姑姑仍站在身后,二人之间仍是漫漫人潮,母亲高声道:
            - 你给这孩子起个名字罢! 姑姑一怔,随后笑得眉眼飞扬却又满目柔情,她将双手拢在口边,香炉的轻烟笼在母亲面前,母亲说,那时,仿佛刹那间,码头所有的聒噪吵嚷都停止了,耳边是风雨欲来的风声,伴着海潮她只听见姑姑说道:
            - 夕颜,就叫她,林夕颜罢。
            母亲转身,终是捂住喉口,泣不成声。


            6楼2017-09-04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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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姑的朋友名唤柏安,因受着新式教育,不愿在家听那些繁文缛节,三纲五常,早在未战乱那几年便偷着跟随商队上了船,漂洋过海到了香港,做起了生意。这些年生意做得大了,娶了一位外国太太,在这香港岛上,也说得上是春风得意。
              柏安为母亲安顿好了住处,又有意无意放出消息,说是附近搬来一位医术了得的大夫,有些病痛,在她手中便是药到病除。
              柏安为人处事圆滑周到,替母亲事事安顿周全,亦不折了母亲的傲气,母亲心中感激,逢上节假便带着药材点心时时走动,便是有时看病的人多了,也要差大哥送去,如此一来二去,与柏安和他太太感情倒是深厚了起来,也随着学了些许洋文。
              彼时香港仍算安稳,内陆虽是战乱,却偶尔还是能收到姑姑的来信,虽然不过寥寥几字,母亲便也放下心。凯瑟琳夫人自与母亲熟稔起来后,便总是想带母亲去教堂走上一走,母亲性子冷淡,对这些东西向来是不信的,也只是笑着摆手拒绝。
              那日凯瑟琳夫人前来拜访,刚好母亲收到姑姑的来信,那信放在桌上,凯瑟琳夫人虽看不懂,却也听柏安提起过母亲来到香港的因由,便也明白上几分。
              - 夫人如果有挂念的人为何不试着替她在上帝面前多祈祷一些,保佑她在战火中平安。
              - 如此可行?
              母亲动了心思,也罢,无论结果如何,她总是想拼着力气,也希望她好的。
              凯瑟琳夫人央神父替母亲取了个英文名字: Jessica。
              神父说,母亲的眼神澄澈,心间不染杂陈,自战火中来还能有如此心境,只愿是上帝的恩宠。母亲对名字倒是不甚在意,听神父如此说,也只是一笑置之,嘴上虽说着不可尽信,祈祷却是日日不落。
              我忽然想起那日大哥与我说道:
              - 母亲这一生,对命中的磨难轻描淡写,对喜欢也说不出喜欢,总是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最是口是心非。
              如此看来,大哥说的竟是不错的。
              姑姑的来信终止在1940年,整整一年,姑姑再无音讯,母亲虽然口上不说,面色却日日忧虑起来。
              战火终是打到了香港,路上行人哭喊着逃命,有人不停的拍着家门,哭着求母亲救救她那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儿子,母亲于心不忍,纱布换了一次又一次,终是停下来,叹了口气,颤抖着指尖,对那位母亲摆了摆手。
              凯瑟琳夫人的国家要将所有本国居民全都用轮船撤出香港岛去,柏安夜间冒着炮火驱车赶来,往日片刻不离手的手杖都不知道丢在了何处,明明也不过三十年纪,双鬓已染上风霜。柏安说,他想办法变卖了家产,决定要同凯瑟琳夫人一同出国去,他夫妻二人惦记着母亲孤儿寡母,又因姑姑千万般叮咛嘱咐,便通过凯瑟琳父亲的朋友,多收来几张船票,想接母亲明日一同登船。
              柏安说,夕颜年幼,不过刚会走的年纪,如何能在这战火中活下去? 母亲却是沉默了,她懂柏安和凯瑟琳的好意,她也懂眼下的时局是多么混乱,她懂她如果带着四个孩子活下去是多么艰难,她什么都懂,她独独不懂自己的心。
              - 若是此时走了,我怕是再也寻她不到了,在这等着,还有希望。
              柏安劝说母亲一整夜,终是长叹一口气,叹母亲竟是如此痴人。柏安流下泪来,他道与姑姑母亲乱世相逢,皆是因缘,他也不在多劝母亲,只留下一包金条在桌上,握着母亲的手,唇齿动了几动,终是说道:
              - 保重。
              母亲笑言道:
              - 生而在世,肉体凡思,皆是虚妄。
              后面的故事,母亲却不讲了,儿时的辛苦艰难,我现在仍有些许印象,母亲所受的苦,绝不是他人可想象得到的。
              - 您就不曾想过放弃吗?
              母亲抿上一口茶,似是聊起家长里短那般淡然道:
              - 我若是放弃了,若她回来寻我不到,依她那性子,怕是要哭的。
              - 姑姑,可曾又回过信来?
              母亲手下一顿,音调却是不变的:
              - 不曾。 - 所以我还要等。
              母亲七十六岁那年去世了,去得很安详,她平素最爱干净,便是生病时都是不肯不洗漱净身的。
              那日我难得归家,二姐嘱咐我好生看着母亲,她去煮饭,母亲摆手唤我过去,她仍是穿着她那件素净的白衫,银丝散落,白得似是那年离家,落在荷花上的雪。我坐在母亲床边,不知为何,鼻间就酸了。母亲紧紧握着我的手,一遍遍的唤着我的名字。
              - 夕颜,夕颜...
              - 我在,妈,我在呢。
              母亲的手有些颤抖,似是想从枕头底下拿些什么出来,我连忙轻轻扶起母亲,将枕下的东西拿出来递给母亲,母亲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柔软许多。
              那是信,纸都已变脆发黄,墨迹都已看不太清楚,只是那笔风,却仍看得出异常凌厉。
              母亲将那信交给我,呼吸却急促起来,我慌了神,连忙唤二姐三姐过来,母亲却只是摆了摆手,将信放在我手里紧紧握着,我早已泣不成声,三姐将手放在我肩上,摇了摇头。
              我捏紧那信,俯身在母亲耳边道:
              -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我说得含糊,母亲却笑了,她的眼泪顺着眼角落进枕里,她哑着一把嗓子在我耳边说着,似是一声阅尽世间繁华的叹息:
              - 小允.....
              1997年香港回归,我托人多方打听姑姑的音讯,却都不了了之,终有一日,一位女儿的朋友修书一封而来,只道,有一位参谋林氏,牺牲于1940年,却不知是否是我们所找的那位。
              女儿说于我听后,我摆摆手嘱她出去,独自一人,坐了许久,终是落下泪来。
              待到他日荷花开,同君携手共白头。
              林允儿

              1940.4.18


              7楼2017-09-04 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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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8楼2017-09-04 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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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痴情..司啊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7-09-05 0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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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有這麼感动人


                    IP属地:中国香港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17-09-10 18:16
                    收起回复
                      💐💐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7-09-17 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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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7-09-17 1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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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顶


                          IP属地:新疆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7-10-29 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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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d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7-11-29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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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看呐唉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8-01-21 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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