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我把腕上的表带解开，慌乱无措的藏进了被子里，齿轮牵引瞄针，它每一秒所发出的声音都像汹汹巨兽一般要把自己撕咬干净。中午临出门时，我望着门前空旷的路，心里晓得他似乎没那么早的来；在宴会上，我极力的看着下面的宾客，甚至连每一个角落都细细去瞧，可依旧没有他的身影；蛋糕上最顶端的花儿，早已被自己留下，他喜欢吃甜的，自己舍不得吃，自然是要留给他；但，满心的期盼都在一分一秒中熬成了枯等，在窗外大钟沉沉的声响下，今日已过，成了过往旧事，他，依旧没有来】
【之前佯装偷偷喝了酒，这会儿困乏，便在二楼的套间里歇了下。看着窗外姚家的小车一辆辆离了园坪，这才激灵的一下起身，到了大堂中跟人再三叮嘱，若是有人提到姚小姐，就让他来自己的房间，千千万万要牢记在心。空旷的屋中此刻只有自己，不由轻轻搂住软枕，却连哭都不敢，生怕过一会儿他要是来了，会瞧见一个大花脸】
【蛋糕孤零零的躺在桌上，上面一层糖霜已凋，也失去了几个小时前的光彩。此刻，已由失落变得心如惊兔，随随便便的一个脚步声都让自己心惊肉跳，甚至已经在想，他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他现在怎么样？我甚至不奢求他来了，有人能告诉我他这会平平安安的就好。】

【今日去大世界看妮娜唱歌，然后去红房子吃饭，最后去她的香闺幽会，当红酒杯中的佳酿摇曳，像是她唇畔的笑意一样魅惑勾人，缠绵间一时忘了时间，若不是她多嘴提出明日是个好日子，城里足有三家百货商场同日开业，我也不会想起来今天是姚七的生日。一拍脑袋，匆匆和人告了别，车停在凯旋饭店门口一步下车，拿上小秋给准备的鲜花就走】
【二楼的高度不是什么难事，她再回头时，我已经安然坐在软沙发上，怀里的花束无恙，一派的的风流倜傥模样，一指房里的落地钟，笑的让人如沐春风】
怎么样，没迟到吧？

【我看到他的时候本来已经酿在眼圈里良久的眼泪就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那一刻自己怔了一下，便马上偏过头去擦了干净，最起码在此时此刻自己是如悬心石落地一般的欣喜。】
【他楚楚衣冠，甚至头上还有精心涂过发油的痕迹，这一切都在告诉自己他并没有想象中的犯险和不便，接下来的事儿，却连想都不敢想，他为什么这时候才来？他究竟去了哪里？自己究竟，在他心里几斤几两？小小的手无意识的攥了攥又松开，因为此刻一个念头窜入脑子，它说，或许，你压根就不在他的心里】
你来啦，能来……能来就好。
【是精心打扮的模样，亦是他不曾看到过的自己，咬了咬唇，还是带着莞尔笑容走过他的身边，本是想要嗔着他怎么才来？可到了嘴边，怕他生气，都只能生生咽下，变成了好像自己才是理亏的那个人。像是小猫儿似的半蹲在他身边，刚欲牵他手去吃蛋糕，笑却在脸上凝住了，是浓浓的香水味，女人的。心里百转千回，连脾气都不敢发，甚至还要斟酌再三的才问出口】
方才，你是和女孩子在一起的？

【伸手解开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随意扯开，一副浪荡子的模样。见她小心翼翼的半蹲在那，伸手将她搂入怀中，甚至并未察觉这个平日对那些女人做惯了的动作，对她来说太过暧昧，连她的问题入耳都毫无犹豫停顿，仿佛压根不用过脑思考】
是啊，我去大世界巡场嘛——你知道那种地方，龙头去了，底下人总要给些面子……

【张了张嘴，可身子都是僵的，微微转头看他落在自己腰间的大手，一时间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而面上本已经花了的胭脂又好像卷土重来，那是自己涌上面颊的暖热而来。分明不是这样嗫嗫喏喏的模样，可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自己却越发不像自己，甚至委曲求全到不敢怒不敢言不敢问。可这会儿，本已经酿了一天一夜的酸楚难以抑制，总归他都是要给自己一个理由，而不是这般模样的轻描淡写】
所以你给面子了，然后呢？做了什么？左拥，右抱？
【话出口，自己就后悔了，眼神明显再也没有刚才坚定，甚至垂下了眸子像做错事孩子一样躲躲闪闪，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总归要硬着头皮。却没有胆量和把握再说下去，他，像只我拿捏不住的猫，我哄着我捧着，才会有个笑模样对着自己，否则，利爪相向】
你可以让秋叔跟我说一声，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么？

【我讨厌女人的追问，或者我根本讨厌一一应付这些令人烦躁的回答，仿佛是英国船上双螺旋的发动机桨，严重干扰了我原本清晰有条理的思路。所以在大世界各种女人的怀中让我快乐，她们从不问为什么，只顾着满目欢欣的欣赏着你所给予的，像知道进退的动物，或者在我眼中，她们本该如此】
【但姚七不一样，纵使我已经心生厌倦，依然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将她抛弃，或许是当年第一枪杀人之后满身是血的时候，我选择晕倒在她医院值班室的门口，又或者，从我们第一次在冰店，后来在菜场，在舞会时多次遇见时，命运里注定就铭刻了彼此的痕迹】
【抬头一笑，并不打算回她提出的任何一个问题】
我累了……我们来过生日，好不好？

【如果可以，我的追问似乎能够说到天光即白，可不管有多少句，无非是想问问他，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可，这句话自己永远也不会问出口，因为我怕若是得到了否定的答案，那么我便就真的永远失去他了，所以长久以来，就算知道他在外面的做派与行事，可依旧装着糊涂的模样。甚至此刻，我明知道他为何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偏启窗而入并非是为了罗曼蒂克，而是怕叫人晓得他和我的关系】
生日，过去了，没关系的……我就是想你了，现在看到你，就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心中带着惴惴不安和满腔委屈，却还是软软的窝在他的怀里，一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去回拥着，尖尖下巴轻抵在他的肩头，看着飘起的白窗纱和外面朦朦胧胧的花花世界，不知为何本已悄悄掩藏的热泪又滚落下来，第一滴氤在了他的呢子衫上，第二滴则尤带滚烫的滴进了他的领子里。抬了头，眸子是水水润润的，分不清是泪水浸过还是本就如此，带着酸涩笑了笑，吻了下他的侧颊】
累了，就早点睡吧，我会嘱咐他们送热牛奶上来的，好梦。

【她的眼泪还含着她的问题，落进领子的时候让我几乎微不可见的颤动了一下，我怕是肩头兄弟滴下来的血，却忘了是我让她流的眼泪。那是一个冬天，东兴在码头遭了埋伏，说好的盘货，见东西给钱，却被人黑了一刀。那一天，我背着小丁跑出两条街，感受他滴在我肩头的血，由温热到冰冷，和那最后一点活人的气息，都在我肩头慢慢消逝】
你生气了？
【不顾她的吻，而是双手扶过她的双肩，两人四目相对，却终究别过烟去，想点一支烟，外套却在上来之前扔给了小秋，只好讷讷的一推衬衣袖子，腕上是一块欧米伽的表，是父亲除了东兴以外唯一点名留给我的东西，指针滴答仿佛诸位叔伯步步为营，深色的表带阴沉，仿佛是提醒我一路走来背负的血污，我早已失去了爱人的权利，唯她不知】
你生气我没能从大门来见你，你想知道为什么吗？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是姚家的女儿，你的大姐是市张，其他姐妹也是一门荣光，而我是什么人？不过是东兴还未坐稳随时都要摔跟头的小龙头，今天过来，明天死在哪里都不知道……让别人知道你跟了我
【低头笑起来，嘴角尽是大世界的姑娘们最喜欢的风流笑意】
让别人知道你跟了我，好让你知道去哪里给我收尸么？
【我没有说，我亦怕别人知道她的存在，好让我多一条软肋，她是如此的纯洁无暇，实在完全没有必要陪我一同浸身黑暗当中】

【唇瓣轻轻动了动，可最终我只目光蓁蓁的看着他，良久没有只言片语，唯有一双泪珠子似是没划过面颊就已低落在手背儿上。对于自己他总是有千千万万个理由，每一个都可以将自己的嘴牢牢堵住，却恰恰忘了，我的喜怒哀乐早已与他绑在一起，他的愁苦纵然不与我说都早已刻在心上，可偏偏，在他未来的人生里，并没有规划出一个我】
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委屈，特别伟大？可，你问过我究竟是怎么想的么？我没在乎过你是什么人，东兴的小龙头也好，随随便便哪里的穷小子也罢，我喜欢的是你，张震祖这个人，倒是你……
【倒是你，究竟心里拿我当做什么？和她们，你都说是逢场作戏，到了别人面前是不是我连戏都算不了一场。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的眼泪似乎都流到了嗓子里，甚至只说出这么几个字都喉头发咸发甜，隐隐的有着血腥气。可猛的，像是被刺戳在了心上一样，倏然抬起头看着他，肩头都跟着难以自制的颤着，最终在他轻轻挑挑最后几个字结了尾时，小小掌心带着微不足道的力道已掴在了他的脸上。】

【她的巴掌打在脸上，其实并不很疼，对于我们这样早已习惯在枪子底下捡条命的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疼痛能够让人为之变色——回到东兴以后，我见过很多种酷刑，用沾了盐水的鞭子去鞭打皮开肉绽的伤口，用新烧红烙铁去印刚长好的嫩肉，又或者是绑住手脚一枪一枪的打中不是要害的地方，每一个hei帮都有自己不同的手段，并靠着这些严苛的手段去换取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我从一开始的皱眉心惊，到现在能够在旁微笑说个“好”字，早已经能够立于不败巅峰之处。我不曾想过，我竟然会因为眼前这个女人的一巴掌感到羞愧，感到内疚，真正意识到我欠她的实在是太多，多到...可能再也还不起】
【这样也好，既然还不起，那就放她一条生路吧】
【手都没有抬起，眼也没有，刚才想要出口埋怨的暗黄色灯光，此时却成为了我们彼此最好的遮羞布，慢慢从半明半暗的阴影里站起身来】
夜深了，早点睡吧

【他永远不知道自己方才的慌乱，似乎手被千万芒刺刺中一样，几近是颤抖的不能自已，甚至连自己都未曾反应过来究竟做了什么。我看着他，又望了望自己的手，无助的摇着头，嗓子里想发出声响，却都不如蚊呐。只觉一根刺梗在喉头，它让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却又无法言喻，只急急忙忙的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不知所措的抓着他的衣袖】
震祖……震祖……
【没有得到回应，甚至连头都没见他回，心下早已不是不安这般简单，已是彻底六神无主慌了神。咬着牙将眼泪擦干，是不敢显露的哭泣，怕他越发心烦，越发没法子回到先前。和他在一起后，从未像别的女孩子一样耍了脾气一走了之，再等男孩儿来哄，他是自己拿捏不住的风，只有他耍了脾气我去哄，又怎有机会倒过来？一时之间，恨透了自己，为何要那般？总归应该忍得不应该忍得都已经咽了，又怎差这样一遭？】
对不起，对不起震祖，我刚才……我刚不知道怎么了，我错了，我给你道歉好不好？别走，别走……
【是自后紧紧的抱住了他，恨不得用尽了全身力气，可谓恳求。而后来，我也晓得了为何会勃然生愤的缘由，似乎是他谈及了生死，那将自己的记忆带回了那个充满了淋漓献血的夜晚，一时间难以自抑。】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既然日子过得朝不保夕，那干脆就散了算了。我虽然不屑敖仕则的一些手段，但他睡女人的规矩但是没错，一人一面，再不折回，其实何止又是他？东兴乃至所有刀尖上舔血的人，哪一个又不是如此？看似风流浪荡，提枪就战的人，或许心中都是一颗漂浮的野草，但哪一日落下了，或许那就是真正的死期。】
【我不想以一场悲剧收场，但命运的安排让我不得不这么了结我们之间的一切，我突然想起刚到东兴仓皇活着的那半年，想起我第一次开枪以后满手是血满头是汗的晕倒在她面前，她的哭声那么响，居然活生生地把我从乌沉沉的混沌中吵醒，捡回一条烂命——可如今，她竟然也有一日变得如此安静，乖巧的不像是当年那个高扬着手就摔死王八的女流氓。此刻她的一双手抱着我，声声泪泣似雏莺啼血，再不是从前那个嚣张到叛逆的香港女孩，终究是我负了她吧……】
【再不忍，眉头再紧一寸，回身将她反抱怀中，三年了，她仍是初见高低，正好于我下巴处齐高，在她眉心一吻，再皱着眉头俯身予她告诫】
再不许哭

【小小软软的身躯蜷缩在他的怀里，一颗心却还在剧烈的跳动着，我有些后怕，甚至一双手攥住他两臂衣袖都恨不得将那薄薄布料扣出两个窟窿，自己是惊恐的，担心他走了就再也没有转圜余地，而此时此刻仿佛是劫后之生的模样。一层棉一层纱，两者一相触已能感受到彼此的温热，唯有紧紧的搂着他才能再三确定他还在自己的身边】
所以原谅我了么？对不起……
【只在他低头时我方能直视着他的眼，眼圈儿依旧带着红痕，有些委屈，甚至有些可怜巴巴。显然刚才的事情还被搁在心中，因此难以释怀的又小心翼翼的提了起来，目光中的期许似乎要满满的溢出来，可立刻又后悔了，若是他说出些什么冷心冷情的话，自己又要怎么办？患得患失，惴惴不安，已是常态，看着他的嘴张了张，似乎是要说些什么，可无论是肯定还是否定，我都没有胆量去听。】
【脚尖绷着一踮，软软一双手已搂上他的脖子，不由分说吻住了他嘴，只那么一瞬间眸中流露出的倔强似乎印证着自己曾经的模样。】

【以下床戏激烈不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