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这是独属于冒险后夜晚的故事。
白天发生的事情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飞速闪过。天羽、闪驰、异能锁、狮王、敌人、玄易子、空间穿梭……信息爆炸让火麟飞的睡眠呈现极为短促和质量低下的状态。短短半个晚上,他已经和房间里有点儿科幻气息的天花板混了个脸熟。
再怎么说我也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啊。
为自己有失水准的行为稍加辩驳,跨过半睡半醒的界限,结果一睁眼发现玄武号机舱内部的纹路全部黯淡下去,身上盖的被子完全失去了温度,甚至变得没有触感。
又是做梦。
被迫第一人称视角享受VR游戏还自带直播,他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翻身下床,推开房门,能一眼望见大屏幕上绚丽的星河已经坍缩成了不明不暗的亮点。寂静时分,传送台旁大马金刀地坐着个穿铠甲的人。没有光线旋转,那个人全身都湮没在阴影里,半不明晰。
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明朗地响起来,“龙戬?你还不去睡啊?”
“……你没去休息?”
被称作龙戬的人语气冷淡地反问,清冽的嗓音回荡在空气中,有种莫名的独特质感。他感觉自己迈步朝声源方向前进,最后一屁股坐在那人旁边,闲闲地回答道:“是啊,睡不着。”
如果天天都被莫名其妙骚扰的话,很快你也会夜不能寐。
火麟飞冷静地腹诽。而梦境中的视野从单色调的黑白点上挪开,视角轻度摇晃,面前的机甲景观像洇了水的画一样飞快褪去颜色,从中间重新显露出来的是高耸的城墙和锐利的塔尖,最下方是平滑如镜的地面反着天光。在远处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树木直插云天,庄严死寂,无甚鸟鸣。
这儿是那个谁的故乡。潜意识里他这么认为。此时此刻,他、天羽、胖墩儿三个人形成一个三角状的小团体站在玄武号前方,跟前是带着逮捕入侵者气质的青龙族人。
“你不是那个……龙戬?”顺着梦他张嘴喊道对面人的名字,没曾想对方瞬间露出戒备和疑虑的神色:“你怎么会认识我的?”
我怎么不认识你?我们不就是在……在哪儿认识的?
有蹊跷。脑中飞速传来警报的信号,各式各样的片段回闪更加令人疑虑重重。气氛开始剑拔弩张,双方都显得来者不善。在龙戬沉着张脸给苗条俊下马威的时候,火麟飞的怒气瞬间飙升至百分之二百。
管你怎样,胖墩儿是你能欺负的吗?
脑中有什么东西传达来和原先一模一样崩毁的错觉——对方的拳头好险擦过他脸颊,而火麟飞的手指使劲拽住对方腕骨用力撞击其腹部,一避一退,机动性超强的敌人侧过身抬腿踹了他一脚,硬生生挨了一下的火麟飞嘴里发出不太清晰的啧声,很快又找到翻盘机会重重压住对方手臂。
“你可真不友好。”他用尽力气断断续续地说,指尖的嫩肉被盔甲边缘嵌得生疼。下方的人胸口剧烈起伏,然后还是赏给他一个清楚短促的冷笑:“不是你太卑鄙了点吗?”
“那只是你太相信我会光明正大地打架。”他嘶着嗓子做出想放声大笑的嘲讽姿态。
正处于僵持之中,对面士兵却一脸从容不迫地保持着风度,完全没有觉得少主有危险上来一对多的意思。暗叹果然是梦的同时,火麟飞压抑住所有狼狈的细节,突然露出一个“大人有大量”的假笑:“算了,这次就放过你。”
真假。对方漂亮的眼睛流露出鄙视的意味,不过退后了一步没有再做出具有攻击性的行为。火麟飞扭头,装作不经意地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
那里正传来阵阵刺痛。越来越重刺得他连眼前的人都看不清了。眼前就像被生理性的泪水糊满了,似乎唯一能发出些微光亮来的——对方的蓝眼睛,像一块春季来临因而熔化了半边的冰块,外表模模糊糊裹上一大层雾气,内心却仍然一点都不可动摇。
莫名其妙地,就有些失落。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龙戬沉默了很久,犹犹豫豫地问他。
火麟飞听到的这句话都一卡一卡拖拽着长长的尾音,仿佛延迟,他愣了一会儿才笑逐颜开地回复道:“怎么,想和我做朋友就直说呗。”
就做朋友就行啦你小子,还想和本帅哥发生什么超出友谊的关系吗。
对方的脸好像显而易见地黑了下来。幸亏有可爱的天羽上来劝架。
气呼呼地摸了摸被一拳打中的脸颊,他把目光从失去色彩的天羽身上拔下来,顺带忽略了胃里翻腾不休的不祥预感,听着天羽的话,把视线投向冒出滚滚浓烟的城堡——
那个是……?
画面陡转,刚刚还盛气凌人的龙族少年失去希望地跪倒在地上,铠甲和地面相撞发出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
“喂你——”
他还没能说出口。梦境和现实的边界被冲散了。
蓝眼睛里蜂拥而出的痛苦像海潮般褪散殆尽,海面上的光鳞浮沉几下没入最深处,边框模糊不清糊成一片不明朗的光晕,最后沉淀。
火麟飞刷地一下睁开眼睛,似乎祈求能保留住点什么。眼前还是被吐槽有点儿科幻气息的天花板,他盯着看,嗓子干涸到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直盯着看的是……?家里熟悉的天花板才对吧。起床的时候说不定还会多看几眼前任女神的海报。然后叼着老妈热过的牛奶,在餐桌上一阵逡巡准备大快朵颐。窗外会有骑着单车的妹子互道早安路过。听着老爸放的早间新闻吃完早餐,风风火火地骑着山地车踩点儿进校开始昏昏欲睡的一天。这就是日常。
在遇见天羽之前毫无变数千篇一律的日常。
在遇见天羽之后,也不过是真心真意地想逗她开心,想阻止冥王毁灭所有人的生活,就这两个,没有其他企图。
但他明明记得还有什么非常重要的回忆,是在梦里出现过的。可惜他忘记了。
越安静反而越没办法顺利地想起来。
只剩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胸腔中高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