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儿与小步吃了趟锅子，便爱上那酸爽辛辣的味儿，铜炉煮汤咕噜噜的香，配上青翠的菜叶猩红的肉，乃人间美味也。嘱咐人一样往水榭摆了席面，高汤是一早煮着的，以人参吊鲜，另置玉兰、茶花、丁香、鸢尾围至环侧，竟仙境矣。
遣人早请九娘来，自往花厅去。
@沈书绥_

：噫，备好了备好了，今儿尽你吃——
素裙翩翩，柔指纤纤。当下揽过她小臂，一并往水榭去。凉风习习来，竹帘敲打着廊檐，空空的响。与九娘一贯儿亲近，有什么好的头先念着她。又瞧她方才带了什么来，便道
：九娘可没空手来， 带的什么？

：无妨，叫厨子半清蒸，半做葱爆，可美味了——
领她去那水榭处，四围隔扇大开，唯以素幔围之，风来即起，飞逸雅致。台面上鱼、虾、肉菜一应俱全，落了座，只等锅子煮热，再动手为之。婢女极有眼力的，当先烫起肉来。另一壶果子酒，淡香适宜，倾一杯与她
：先尝尝这酒，淡的很，不用忧心会醉，且尝个乐趣罢了——

：曼娘伴你多年，是你二人太亲近了。不过若她做事做的好，阿娘定也是有赏的，若是不好，那便当罚。
赏罚分明，心念阿娘定有分寸。小九娘年纪渐长，想不到竟也念起御下之术来，虽好，但并不能往歧路走，改日欲叫阿娘遣一个熟练的傅母帮着管去。
：你若想学着做这些，我便与阿娘说一嘴儿，正儿八经的学起来，日后也好管家。
红白的羊肉熟了，往油碟里沾了沾，轻轻送入口中，再抿一口果酒，逍遥乐哉。

锅子一样分了白汤与红汤，那红辣一处我是不敢碰的，只见红油滚滚，辛辣传来，竟也诱人。遂舀一勺红汤，参进白汤一起，有滋味且又不太辣人。拣一只红虾，堆进九娘的碗里
：喏，尝尝这个——
素腕沾了些油渍，横也不恼，取帕子擦了擦，随意放在桌旁
：你呀莫偷懒，以后总得嫁人持家，到时想学可来不及了。

鱼片如霜，落在滚烫的骨汤里，顷刻间便绻起了，像一只只白色的蝶。送入口中又是极鲜美的，混着猪骨的醇愉的香。翠绿的菜叶浸在其中，透出明艳的色，青涩的香。竹筷在沸水中滚三滚，拎起一块牛肚丝。
：嗳，可不远——
又笑，遣人冲一盏酸梅汤，洒进澈碎的冰，端来消辣
：近来在家做什么呢？

：嗳，婆母即管着，你又怎好松懈，小心做了睁眼瞎叫人诳了去
摇了摇头，底下几个小妹妹皆单纯好骗，家里宠着捧在手心里，那提防人的心思总少些，虽是这般娇宠最好，但若嫁了人可不由自家心疼，总多个心窍好些。打定了注意要往阿娘处走一趟，早早给他们教育一番好。红炉翻滚起想，叫人去拿蒸好的螃蟹来
：女红就是勤练，没什么难得，若上了心思，自然心灵手巧。旁的，琴可在练？

：啧，胡闹，可怎得以这个做准来选夫婿？
若不是手上有油渍，早想戳她脑门了，年小不知愁，无甚烦忧。大抵绣牡丹用什么色的配线，便是天大的苦楚了。手侧白煮鸡烹香，侍女来撕了鸡腿儿给她，自个儿舀了汤，悠悠的饮。
：四友的琴师很不错，我还想着去瞧瞧新到的琴。在我这儿消磨半日，也不用做功课，可是乐哉？

：听闻柳娘茶艺一绝，倒是想去见识的，不过一人独去没什么意思，改日叫上十娘，咱们姊妹三个一同去可好？
转眼间小童玉立婷婷，及妙丽晏影，是我从没见过的风情。怀念还在闺中的日子，久了也挂念，最好的是同在长安，无事也可相见。若说有甚憾事，那便是膝下尚无儿女承欢，硕大的燕园没有孩童的欢笑声，总归寂静了些。
垂眸抿茶，娇颜笑浅，柔色倾柔
：嗳，儿女缘分未至，急也急不来——

蟹膏味美，可惜含凉不能多事，玉勺舀住姜醋，细细的浇进腻黄，曳昵送入口中，酸与腥，融合的恰到好处。菊茶偏甜，抿一口微凉，覆灭这半狭留香。
：阿娘那是要训你们听话，才总拿我作伐子——
笑意盈盈，添半碗骨汤
：这锅子可不错？改日宴请阿耶阿娘，可也添二筐螃蟹助兴才好——

家中兄弟姊妹几个，我与阿兄先后成婚，皆与这明宫有了牵连，故而阿娘对下面几个姊妹要求甚严，无非也是希望沈家枝繁叶茂，高鼎缵缨，虽说有些辛苦，可也是值当且必须做的。捧了她幼嫩的手，左右仔细瞧瞧，却笑道
：细白嫩肉的，可没看出来——
闻之后话，心底一沉。去年此时，尚与三郎把臂同观戏，今朝却白幕皑皑，凄苦古棱，可惜俊才陨落，痛失至亲。不过活着的我们，还需走的远，走的久。便也道
：正是如此，这气氛太沉了，阿耶阿娘的身子也要紧，你与十娘筹划一次，且需要什么，尽管来寻我。

论起玩乐来，几个小的一合计妙思便来，望这蓬勃的生气，可洗去沈门黯然的乌云。娇嫩的孩童是新世界，缈掩逝去的魂。欲往慈恩供一盏往生，身后事哀，不愿耶娘和几个弟妹再添忧愁。
：你说的合情，湖鲜自不用娇小姐来愁，一会儿我嘱咐人下去，到时自有活蹦乱跳的鱼儿虾儿来。你便替耶娘请公主来罢。几个小娘子小郎君，我还没见过几次呢——
娇儿带福，若多见见可爱活泼的小娃儿，是不是也会给我带来缘分呢。

：齐国主是顶有福气的，这几年为长兄添了四个孩儿，我们确实少见，不过若是熟悉了，会不会好些？正好这次宴席咱们也好生见一见。
养胎皆需时日，故而近几年不过年节见上一面，平日长兄亦忙忙碌碌的，大抵也顾不上这边。若她亲和，我又何必等她来呢，我自往前便是。怕两家疏忽了，自此不论亲疏，却是血缘相近的遗憾了。
叫人拿了面来，就着骨汤与辣汤分别落些，待铜炉咕噜滚滚，又是一碗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