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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他的时候,该以何处为家。
1
刘昊然第一次知道深夜食堂,是在大四那年失恋的那个晚上。他苦追级花不得,好容易到手了,却没防住身边交过心的兄弟。夜深人静,他把程子韬约到小树林里痛打了一顿,也算是解了恨。可他自己,眼角、鬓边、鼻梁上都贴着室友倾情提供的创可贴,但还是有隐隐的血色从纱布底下透出来,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一个人走在冬夜的大街上,昏黄的路灯洒在他头顶,有鸣着笛冒着气的摩托驶过他身边,几盏白炽灯底下聚集着三三两两的人群,烧烤和啤酒的气味猛地窜进他鼻尖。
刘昊然忽然就觉得有些孤独。他看着不远处坐在高脚凳上抱着吉他吟着情诗的流浪歌手,甚至有些埋怨起那个娇俏可人的级花,害得他丢了最好的兄弟,也丢了最好的爱情。
他把自己拢进淡蓝色鹅绒的围巾,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就走到了离理工大两个街区远的北蘅巷。这条巷子是很久以前他跟几个哥们发现的,静僻,好吃的小摊子却不少。
操。刘昊然暗暗骂了句娘,不是说好要跟从前说再见吗。
他进去打了几个转,要走的时候却发现角落里开了家小店,暖黄***灯垂在水蓝色防雨布铺开的屋檐下,有轻缓而微哑的女声从影影绰绰的光晕里透出来,镀上层迷离的色彩。
大概是新开张的店,门前还有零零落落铺散的彩色碎屑,空气里隐隐弥漫着放完爆竹的硝烟味,在这阵阵刺骨的寒风里竟平白生出温暖的意味。
他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推门进去。
店面不大,却别有一番风味。小店的装潢简单又别致,米黄色波点的扶手沙发,酒红色铺着花边碎布的木桌,踩上去颇有质感的原木地板,随处可见的小盆栽和插花绿植,精致小巧,还有天花板上垂挂的浅青色风铃和串起来的明信片,随着他的走动而微微摇晃。
然后他目光微转,看见若隐若现的帘幕后,烟火弥漫的厨房里,系着白底蓝边围裙的少年微微扬手,铁质的锅铲在他指间轻巧地转了一圈。
少年笑意盈盈,唇齿微张,清越却又不失磁性的声音鼓噪着穿过他的耳膜。
“欢迎光临,深夜食堂。”
2
王俊凯也曾是个怀揣梦想走遍四方,青春热血熊熊燃烧的少年。他是个流浪歌手。高三最紧张的时候,他跟班里几个热爱音乐的好兄弟组了一个乐队,扬言要火遍整个晏城。
晏城是个极富慢生活气息的城市。晨光熹微的薄雾里,坐在公园长椅上听着音乐遛狗的人们是慵懒的,懒洋洋趴在门口打着盹儿的猫咪是困倦的,就连在小湖长亭边接吻的情侣,看起来也是岁月静好,细水长流的。而这样一个缓慢而优雅的城市对于外界那些鼓噪的金属、电子、混音、朋克,便理所当然地摆出了排斥的态度。
所以当王俊凯想要在慢摇般抒情的情歌里加入一些周杰伦式的金属成分的时候,周围本来还抱着观望态度的寥寥听众几乎是瞬间就带走了鲜花和掌声。
十七八岁的少年,都空有一腔叛逆的冲动。而当残酷的现实血淋淋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
原来大家,都还是要上大学的啊。
梦想喂不饱肚子。他一个热爱音乐的歌手,到最后竟然考上了理工大的土木工程系。
通知书下来的那天,他把自己一个人反锁在房间里,撕碎了那些关于青春的,他亲手铸就却无处安放的梦想。中央音乐学院的执念,孤独的夜晚在笔尖凝成的音符,铺满桌沿的乐谱,全都随着他记忆里的青春消失殆尽了。
大学期间他也试着捡起过扔下的吉他,却发现除了能在校文艺晚会上满足小女生蠢蠢欲动的心之外,跟他最初设想的模样大相径庭。无奈,他只好发展副业,跟寝室的几个朋友筹划着开了家餐馆。这家名为“深夜食堂”的,只在午夜开启的小店,地处偏僻,装潢简单,却凭着它独有的格调和美味的菜肴吸引着繁华都市里疲于奔命的食客。
所以当他时隔五年再次见到刘昊然的时候,他其实是颇有些惊讶的。他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大二那年,深夜食堂刚刚开张的时候,他下了课匆匆忙忙赶过来开门,在厨房准备招牌的竹笋鸡蛋烫面,刘昊然就那样突兀地推门进来,成了他的第一个客人。
他愣愣地盯了愈发成熟英挺的刘昊然半晌,露出了一个像许久之前那样温柔而俏皮的笑意。
“老样子?”
“嗯。老样子。”
刘昊然的声音低沉了几分,随着唇角的微扬而露出的虎牙熟悉却又陌生。王俊凯拿来两瓶散发着浓郁麦芽香气的白啤,就一碟盐煮豆干卤芥菜,和着头顶暧昧的光线轻轻碰杯。
他们像真正的老友一样,久别重逢,天南海北的话题聊也聊不完。刘昊然已经是小有名气的音乐制作人然仔,独立的工作室里签下了许多潜力无穷或是正当红的歌星,前途不可限量。
王俊凯低下头去抿杯沿撒落的松糕屑,听刘昊然在他耳边淡笑着唠叨这些年遇到的人和事。
“小凯。”
“嗯?”
王俊凯抬头去看他。浓重的夜色下,刘昊然的声音晦涩不明。
“有没有人问过你,想他的时候,该以何处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