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
年老的波诺弗瓦侯爵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后背一片冰凉的黏腻,额上满是冷汗。
过了好一会,他缓缓起身,靠在床头,摸索着点燃了一支蜡烛。
烛火摇曳,昏黄的光晕不甚明亮,只能照亮这一小块地方,投下一片模糊不清的阴影,远处仍是一片噬骨的黑暗。
自他与那位西班牙公主结婚之后,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
近来这整夜整夜的梦境,梦里都是相同的场景——
他此生唯一的爱人,亚瑟,在他面前死去的场景。
他心中隐约有种预感,却也不甚确定。
借着烛台微弱的火光,他打开了一个暗格。暗格中是一个雕工精美的乌木盒子,上面还有一个精致的密码盘。
他小心翼翼地捧出木盒,放在怀里。右手轻轻旋转着密码盘,A.R.T.H.U.R,随着一声轻响,盒盖缓缓开启,木盒内是一块祖母绿。
波诺弗瓦侯爵随意地将这块宝石放于身侧,伸手在木盒内周围有规律地轻敲三次,盒子底部近边缘处忽然出现了一个锁孔。
他从衣领内取出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指腹慢慢摩挲了几次,转而将钥匙取下,插入锁孔中顺时针旋转半周,一个小巧的夹层自木盒底部弹出。
乌木质地的夹层中,只有一朵早已干枯的玫瑰,虽然仍维持着盛放的姿态,但花瓣已经干枯至极,边缘甚至有着些烧焦后的黑痕。
看到这朵花,波诺弗瓦侯爵无**制地颤抖起来,做再多的梦,又怎么比得上亲眼所见带来的痛楚?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医生,但如果这位医生只会简简单单地缝合表面的伤口又当如何?那大概会让内部彻底腐坏吧。
当看似完好的表皮被再次残忍的剜开,**已久的痛觉神经又再度开始工作。纵然他已经尽力控制,但那彻骨的思念与悲痛又叫他如何能克制自己?能被理智所控制的,便不会被称之为感情了。
他闭上眼,稍稍平复下翻涌的思绪,右手尽力平稳地拿起那朵干枯的玫瑰,于唇畔轻吻,眼中盛满万千柔情,深情也缠绵。
随后,他握着玫瑰放于胸前心脏的位置,左手轻轻虚盖花瓣上方,似是保护的模样。
他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笑意,露出微笑。
就这样,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然后,就再也没有睁开。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侯爵觉得他这辈子幸也不幸。
不幸的是,他青年时便家破人亡,独自一人挣扎在阴暗的上流社会中。他所厌恶的都是他赖以生存的,而他所深爱的却是他遥不可及的。
幸运的是,早年风流浪荡却有父兄相护,即便父兄死后,两任国王陛下倒都也顾念着旧情,对他多有庇佑。
更何况,他还遇见了亚瑟。
这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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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波诺弗瓦侯爵在早餐时仍未露面,待仆人发现时,已经死去多时。
而让人称奇的是,他的面色依然红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两手交织在胸前,面带微笑。
而当人们试图搬动他的遗体时,才发现他掩于左手掌下的玫瑰。
玫瑰内围的花瓣是不染尘垢的纯白,而外围的花瓣却是如血一般的鲜红,花瓣质地柔软而丝滑,就像最上等的天鹅绒。
他们试图将这朵玫瑰从侯爵右手中取下却无能为力,似乎这玫瑰与他本就生于一体。
最终,无可奈何的他们只得将这朵玫瑰与侯爵一起下葬。
他没有和侯爵夫人葬在一起,而是葬在了被焚毁的老波诺弗瓦庄园。
具体位置还是侯爵还在世时亲自选的,据说从前是一片玫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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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亚瑟,我觉得你这里挺不错的啊,又有花,采光也好,离我住的屋子也挺近的。不如我死后就在你这儿找个地方下葬算了,也给你做个伴,还可以当花肥,多好。”年轻的勋爵懒洋洋地靠在一棵大树上,看着眼前的一株玫瑰说到。
那株玫瑰晃了晃,竟化作了一个有着好看的祖母绿双眸的瘦削青年,娃娃脸上一对粗眉分外显眼。
青年看上去心情相当不好,“走开,谁要你给我作伴、当花肥了,别把我的玫瑰们给祸害了。再说,哪有人死了后葬在自己家里的道理。”
年轻的勋爵依旧调笑着说:“哎呀,小亚瑟害羞了就直说嘛。是不是很期待哥哥我陪着你啊,毕竟你一直都没什么朋友嘛,这也很正常。只可惜哥哥我可是爱的化身啊,要是为早些陪你就放弃了天下的女性的话,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为我心碎呢。”
“弗朗西斯你还要不要脸了,还爱的化身呢。你再不走我就毁了你勾引人家姑娘的那张脸。”
“粗眉毛,你就是嫉妒我比你好看的脸!”勋爵一边说一边作势要跑。
“**胡子,你***!”青年说着就随手变出一朵玫瑰向他甩去。
那时尚还是勋爵的年轻人伸手将玫瑰在半空截住,也不顾被茎上的刺刺伤的手,转回头笑着说:“小亚瑟,喜欢哥哥我就直说嘛,这么扔花多不好。”
说完就加速冲出了玫瑰园。
“谁要喜欢你啊!”青年在园中大喊,却并未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