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筵宴后，自有赞礼女官引入内堂。玉屏金座，雉尾扇列，金猊吞吐椒兰薜荔之芳。宫监领内亲排班施礼，茶过三献，乐止，众退，唯留一方曳地淡黄帷幕。尖音长，报八旗护军统领扬佳延郎求觐。）
（略带颤音的一声传，纤指紧抿着玉座上的金凤绣枕，目光凝视着黄幕之后。）
（自我去归龙池，八载悠悠，近乡更是情怯。）

【帷幕后，是当年来京的女娃端影，在目的却不仅是她。是有那些久抛的记忆，随着问礼叫起之间袭来，究竟记得当年伴行的几多旧人，而时间长了，我老了，他们都死了，留下也不过是一句感慨。而又，是这女娃如今以帷幔做掩，这个曾被我一眼相中的儿媳，尚且以这种姿态，重新将我深埋于心的回忆勾起。】
臣尚还记得敬娘娘当年与端王府上的模样，如今时间过得也快，再有闻，便是大阿哥口中听得一二，到底臣年岁大了，尤其挂心的事也不多。【一顿，又言】今次敬娘娘省亲，府上从无这般侍奉过，便循例打礼府中，应许是少了些亲近之意，望敬娘娘体恤

（见三叔躬身，忙将玉如意塞到苏礼手上，健步上前虚扶一道。）顾复之恩，永生难忘。南囯不孝，怎敢受将此大礼。来人，请为将军赐座。

（待宫人置座，再还以家礼，方才落座。）得仰圣恩，方有此行。出宫一趟实属不易，哪还有挑三拣四的理儿。南囯虽未在府中久居，可端王叔逝后，再忆往事，也唯有此处可去了。再者入宫这些年，往得天子垂幸，亦有蒙扬佳之福。

（话里提及阿布凯，如恍隔世，彼时我还是那个站在端王府正苑大门外惊如伤雀的孩子，一转眼，皇服加身，眼前人鬓亦染苍。）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阿布凯也过了弱冠年，肃王府里也该有位嫡福晋主持了。

三叔，为人父母，忧心的不是这些么。（倚在玉座的身端直了，话不多言，将来意直接点明了。）看遍了城中的名门世族，回头一想，还是咱们扬家的格格算得出挑。尤是仪蘅，扬家与觉罗公主之后，出身与阿布凯倒也相配。

（嘴角微莞的弧，不知该是庆还是恨。）若非当年金銮朝凤宫宴，您和端王叔举荐，南囯还不知有无今曰这衣锦还乡呢。

与觉罗结亲，本是家望之兴，臣本当以荣恩厚感与怀。【这今日事与旧时故，哪一样不相同，而芥蒂于心，终是无可解，也不愿去解。】只是家中的女娃娃仍值劣顽的年纪，且自幼时俱养在府上，臣等向来也是多有放任，未蹭加以严教，怕是
【昔年事于今日交叠于眼前，只是当时年少，尚有蛮胆也未能拦阻碧城入禁，及她故去至今，此事始终为心中介怀。而今之时，我身边也再无亲眷横施绊石，可笑的是蹉跎了半辈子，能出言相拒的机会和资格却迟迟。】难能恭侍天家，难当肃府属眷

（朝苏礼使了个眼色，将屋内余下的宫人遣出正堂去。）三叔，苏礼和苏德，一个是端王府上的，一个是扬佳宅生的，都是乾历八年陪我嫁到潜邸上的，有些话但说无妨。
（我怎么会忘记眼前人的身份，三朝重臣，拥从龙之功，陪着他从血与刀里趟过来的人，自然明白争夺的残酷。）我知道您在害怕什么——成王败寇。
我的儿子阿布凯，他不会叫你失望的。（搭着苏礼从玉座上起身，直到黄幕之前轻一挑，矮身膝下，仰视于幼时之中那个伟岸的身影。）您有一双识得英雄的慧眼，十年前赌赢了的，如今为何不再放手一搏。去把属于扬佳的，属于满洲八旗的，拿回来。

十年之久，臣现今也然老迈，只怕所见远不及当年。【老而不谋，固守成规，也非这十载而成，从龙之功得益之处也止步于当年，时至今，亦止步于期命。】以臣现今之年，怕是不似有当年之勇
【荣极则衰，何堪再做汲营。与她也叹罢一句年岁不及当年，更不及朝中新锐，再数语。】人老了，身骨愈发不济，望敬娘娘容臣请退，待臣唤孔额前来代臣伴叙

（寥寥几语皆为辞却，似乎是我问错了话，不是将军骁勇，东山可期，而该是一句尚能饭否？）
（从他跟前起身，眉眼之间掩饰不住的失落。他若不愿让子孙身犯险境，那当年凤池应诏的拜帖为何会落到端王府之中，难道是因家中无适龄女，而我又非姓扬佳，便听之任之吗？）
（罢了，罢了，往昔不可追。）
（扬手作传厅外候任唤侍女。）扶老将军下去吧，好生斥候，莫出差池。
至于廷玉......（我不知道眼前人办不到的时，去见韶年里的那个黄毛小子又有什么用。）不急，待会登船游湖，会瞧见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