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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重生】弃江山(嵩淳,小甜饼,骨科慎入,不虐不虐不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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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以后你会知道的。总之你记住,”元嵩并不直接回答他,反而再一次加重了语气,强调道:“我给你的第一个命令,就是保护她。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证她毫发无损——这不仅是你身为暗卫的职责,也是你应该还给她的一条命。”
“若是她有丝毫差池,那么无论你是否已经报仇,我都会杀了你。”
朗风看着元嵩过分认真的表情,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知道这话不是威胁,而是实实在在的命令,如果他不够优秀,无法保护救命恩人和自己,那真的有很大可能在报仇之前就命归黄泉——朗风消化着元嵩的意思,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答应的是不是太快了?
可沉默良久,他还是抬起头认真回应:“朗风不是忘恩负义之徒,我明白了,主人。”
尚且稚嫩的嗓音蕴含着坚定,称呼的变更象征着身份的不同,从此之后,朗风就不再是那个统领府贱若尘土的小小奴隶,他是十三皇子的暗卫,有着自己的职责与任务,也将拥有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元嵩点了点头,这是另一份契约。
从淳儿救下朗风开始,他就在思考着这件事的可行性——自己总不能时刻待在淳儿身边,可府中原本的暗卫全都已经成型,纵然个个武艺精湛优秀熟练,但来日方长且不可捉摸,到底不合适。
可朗风就不同了,年纪尚幼又是救命之恩,纵然几年以后他们无法一起脱身,他也会是自己留给淳儿,最忠诚且坚固的一面盾壁。
希望朗风不要让人失望啊。
“咚,咚,咚。”
门扇被轻轻叩响,枯苓很快急匆匆的进来,带着些不可言说的凝重:“主子,宫里传消息来了。”
“嗯?”
“贵妃叫您过去。”
……
四周用黑漆匣子放着夏日降温的冰块,瓜果清新自然的香气替代了宫中贵人偏爱的熏香,提拉隔扇半开半掩挡住了过于炽烈的日光,同时不会影响到建筑室内的通风换气,纵然是在已经开始闷热的夏季,贵妃的宫殿也总是比旁人那里要更加清凉舒适的。
门口随侍的小婢沉默着递上被冰块隔料冷敷之后的冰毛巾,元淳用它轻轻在暴露出来的双颊、颈部及手背处稍微擦拭,除去了一路走来被闷热笼罩的不适,而后笑眯眯将毛巾还给小婢,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里面,怎么样?”
那小婢下意识朝着珠帘之后的空间望了一眼,也跟着一同压低了声音:“回公主,十三殿下进去一炷香的时间了,就……听不见什么很大的动静。”
“好。”随手拍了拍小婢的肩膀,听见前方有些响动传来,她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风骚潇洒的紫衣男子优哉游哉走了出来。
“裴湛?”有些疑惑的唤住了那人,元淳有些疑惑:“你怎么来这边了?”
贵妃平时惯用的大夫可不是这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家伙,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母妃出了什么事?
裴湛见和元淳恰好撞了个脸对脸,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药箱与刚得的硕大锦囊,还是十分欢乐的模样冲着她打招呼:“哟~小淳儿早,好巧!”
“我母妃……身子不舒服吗?”
元淳皱着眉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却看见那人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小事,小事,开点清火丸就好咯!”
说罢他不再等她问话,大跨步广袖飘飘走路带风的飞快离去了,速度快的像是平日里被师父追着骂的模样,又像是急着去做什么事。
……奇奇怪怪的。
元淳没什么心思去深究,一路绕过绣着红梅凌雪的纱橱屏风,有些急切的提着裙子加快了步伐。
她一大早还懒洋洋的缩在被窝不想动弹,正迷迷糊糊间,采薇就跟被夹了尾巴的兔子一般呼叫着冲了进来,说什么贵妃娘娘因为元嵩之前在花楼闹出的动静十分恼怒,竟然破天荒将元嵩叫过去好一顿责骂说教——都怪这事闹得太大。
那天皇兄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可元淳回了宫好几天,才又从风言风语中得了信。那吴公子可不仅仅是被他揍了一顿,要紧的是被硬生生从二楼扔下,摔断了左腿,礼部吴大人一边请遍了全城所有说得上名头的骨科大夫,一边涕泗横流着深夜进宫,将正和贵妃赏月闲谈的皇帝哭出了后宫不说,一把年纪扯着皇帝的袍子哭哭啼啼控诉着元嵩的惨无人道,也足以窥得是十分疼爱自己的小儿子了。
这吴大人多年兢兢业业在朝为官,从来不掺和着那些高门大族弄些站队争权的把戏,是以皇帝虽然敏感多疑,仍然将他视作难得的清流看待。可这么一个家伙偏偏管不好家里事,后院窈姬美妾不知凡几不说,儿子们个个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当然,是在风月场所多年闯荡累积出来的“好”名声。
这事原本不过是花楼里常有的争风吃醋,可因为当事人双方的特殊身份,不仅在宫中已经传遍了,甚至连城中茶馆酒肆间玩笑闲聊的话题也向这边扯上了关系。奇怪的是原本应该处于风暴中心的“阿椿”却丝毫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人的议论之中,想来其中关节,也不乏宁姑的涉入。
元淳原本想着皇兄这次弄出这种事,无非就是借着吴公子一家子来给自己安个不求上进目光短浅的名头,好让皇帝失望然后赶紧把七哥弄回来,便也听之任之的看着十三皇子风流名头随意流传,可没想到那吴老头闹归闹,偏偏选了个和贵妃抢人的好时辰……
好端端的将母妃扯进来,元淳这才觉得有些小小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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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元淳放轻了步伐小心翼翼的走进去,便看见她的母妃正斜靠在小几边,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捧着一本封面暗黄的书籍慢慢读着。
魏贵妃保养得当的身段依然如同二八少女一般修长玲珑,相比起年轻时候的艳色迫人,此时的她更多了一丝为人母的温和恬淡。她神情冷淡,只是垂着眼默默看书,对元淳身上环佩玎珰的打扰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常年的宫廷生活令她身上染满了属于上位者的慵懒怠惫,总是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遭一切,没有咄咄逼人的威压与气势,但只会让人感觉到更多捉摸不定的惶恐不安。
不过元淳还是知道,这样的母妃更多是那个权倾后宫的魏贵妃,而不是从小无条件疼着宠着她和皇兄的母妃,所以——她一定是生气了。
魏贵妃面前五步处端端正正跪着一人,青白长袍用银线绣着云纹鹤影,看上去十分的素雅干净,正是元淳眼巴巴跑过来想看的做错了事被罚的皇兄。
贵妃不说话,元嵩也不开腔,只是老老实实脊背笔挺的跪在原地,不卑不亢平视着前方,不像是做错了什么,倒想理直气壮的拿罚跪当放假——连元淳走进来的动静也没有让他回头半分,不知道那脑子里胡七胡八的已经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母妃,方才我在门口碰见裴湛了……您还好吗?”
面色忐忑的行了礼,元淳看着贵妃难得严肃的模样在原地踌躇,还是没敢如同往常一样扑过去撒娇。
“嗯,夏日有些烦闷罢了。”
“那就好……”
等了半晌,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回应,她眼巴巴望了望贵妃手持书卷稳如泰山的身影,又扭头看了看自家皇兄坦然自若的姿态,微微有些无奈——感情这两人是先前说了什么,都在赌气呢?反倒累的无辜的自己受了罪,这下被两个人无视,也不知道是该笑他们幼稚还是该叹自己不赶巧。
元淳心安理得的无视了自己才是那个凌香楼的罪魁祸首,歪着头想了片刻,干脆一撩裙子一挪位置,膝盖一弯身板笔挺就跪在了元嵩旁边。
“淳儿?”
“你这是做什么?”
两个方才还僵持着不肯说话的人同时出了声,元淳笑着又往元嵩那边靠了三分,挺了挺胸膛好像在示意自己比他跪的还要好:“母妃生气了,淳儿也替哥哥跪一会儿,这样母妃消气就会快一点啦。”
贵妃定定看了她半晌,似是有些头疼的捂住了额头:“胡闹!你哥哥做错了事,你来掺和什么?”
“淳儿帮母妃教训他,不要生气了嘛?”说着,她将上半身转过去,曲起食指与中指,狠狠在元嵩额头上一敲,又笑嘻嘻的拽住他宽大袖摆微微靠向他肩膀,扭头只对着贵妃眨眼睛:“母妃消消气,哥哥知道错啦!”
“唉。”
贵妃看着元淳小孩子气的动作,微微蹙眉叹了一口气,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向她伸出一只手,示意她过去。
“母妃,别生气啦。”
元淳就自觉起身牵着贵妃的手走过去,乖乖的依偎在她怀中,声音软软的劝着。
她知道母妃还是心软,见不得自己插科打诨撒娇卖痴的样子。其实对于贵妃愤怒的原因她不是不清楚,还记得上辈子自己疯狂追着燕洵跑、皇兄傻兮兮追着楚乔跑的时候,曾经也是被叫过去语重心长训话的,其言种种当时自己只是随意听听过耳既忘,甚至还在心中偷偷抵触反驳了一阵,可后来千帆过尽再回顾往事,竟然发现只有贵妃所言才是最真实可靠的。
可如今事情的发展无论如何也不是当时能想象的,甚至连母妃本人,也不一定能相信接受……元淳想起过往种种与现今情状,有些不安的阖起眼帘,想要将外泄的负面情绪全部掩藏,却感受到母妃温暖柔软的手缓缓的抚摸着自己的背部,带来一阵阵久违又舒适的安心。
“她究竟是谁?”
元淳听见母妃终于开口向皇兄问话,语气平稳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问着“什么时辰”这样简单平常的话。没有明指,但在场三人均是心知肚明,贵妃想要明确的只是一个名字,一个被称作“阿椿”的人。
她抬眼看着元嵩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他唇角还微微带着温柔笑意:“这不重要。母妃,您放心,儿臣知道该怎么做。”


2025-07-27 11:2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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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听,这就是你哥哥的知错。”
贵妃依然是那种平淡无波的口吻,她将元淳的手放在掌心拍了拍,颇有些感慨的模样:“嵩儿,这么多年来我对你们向来没有什么过多的干涉,我知道你不喜朝政,就放任你去做你的闲云野鹤;知道你无心争权,就替你说服你父皇早日将彻儿宣召回都;你想要重新入朝,我连魏家的底子都给了你……你一向是稳妥的,为何在这种事情上出了岔子?”
“母妃的心意,儿臣自然知道。”元嵩抬起眼眸直视着魏贵妃,恍惚间,元淳竟然觉得他们有着如出一辙的冷静深邃:“儿臣不愿意隐瞒母妃……的确是为了暂敛锋芒。”
话不用多少,魏贵妃自然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明白了。还是那句话,既然你无心与此,只要日后不再后悔,想好自己的每一个决定,我没有什么好阻拦的。”
“既然事出有因,那母妃是不是不再生气啦?”元淳却并未感觉到一丝一毫的轻松,因为魏贵妃说着这样的话,却依旧用那种仿佛要穿透人灵魂的眼神定定注视着元嵩。她只好下意识继续劝着,希望这件事能够就此了结:“要是母妃不喜欢哥哥去那种烟花之地,以后哥哥不去,不就好啦。”
魏贵妃将视线转向她,眼中雾蒙蒙看不清情绪,只是浮起一个既微妙又温柔的笑意,捏了捏元淳柔嫩白皙的脸颊:“淳儿,我生气不是因为你哥哥在那种地方闹事,也不是因为什么伤了人。”
她重新看回元嵩,十分耐心,却带着斩钉截铁誓不罢休的确定:“你告诉我,她究竟是谁?”
这句话已经是第二次出现了。
元淳下意识捏紧了拳头,心脏在瞬间收紧,拼尽全力控制着自己全身不正常的僵硬与冰凉。阿椿出现过的所有踪迹应该已经被宁姑掩盖完美才是,可是魏贵妃却如此执着于那个“她”的存在,让元淳在刹那间有了一种被看透的错觉与恐慌,甚至想要赶快逃离母亲身边,以躲避这样令人无法接受的突然曝光。
母妃知道了什么?母妃知道了多少?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元嵩的神情,唯恐看见什么暴露真相的刹那。
可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她只是听见元嵩依然平淡温柔如流水潺潺的声音:“母妃怎么一定要这么问?”
魏贵妃并不直接回答,而是用温暖柔软的双手缓缓将元淳鸵鸟似的躲在她怀中的脸颊抬起来,唇角笑意盈盈:“淳儿,你天天跟着你皇兄,怎么,不知道要有个皇嫂了?”
脑海中一片空白。
元淳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百骸,她觉得整张脸面仿佛都被糊上了一层坚硬外壳,连一个眨眼、唇角的牵动都不再受自己的控制。而那个外壳,毫无阻碍,笑的十足无辜又毫不设防,天真烂漫反问着魏贵妃的疑问:“母妃是说阿萝吗?”
魏贵妃看着元淳的神色只是笑了一笑,重新将她搂回怀中安抚的拍了拍,对着元嵩继续循循善诱:“嵩儿,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长这么大,这段日子的表现很不一样?”
“愿闻其详。”元嵩依然纹丝不动的跪着,甚至跟着魏贵妃一起笑了,仿佛听到的不是对自己的咄咄逼人,而是关于旁人的八卦轶事。
元淳突然觉得十分佩服自家傻皇兄,明明自己只是被母妃旁敲侧击问了一下,就已经心虚的不得了甚至要失去常态,可元嵩却全程都是如此的坦然冷静……他难道不担心吗?又或许是,担心,却不能表现出来?
“我见过很多情窦初开的小孩子,你也没什么不一样。”魏贵妃的笑容中突然增添了几分欣慰:“动不动跑出宫,对六公主不予理睬,突然的情绪无常和小心思——嵩儿,你是我儿子,这么多年来我看着你长大,怎么可能瞒过去呢?”
元嵩只是笑,并不接话也没有丝毫羞赧尴尬。
魏贵妃继续说道:“这次的事情,原本应该有一个“起点”才对,没错吧?可是无论我怎么查也查不出那人的身份,你父皇并不在意,可仔细想想,如果是寻常女子或者逢场作戏,哪里值得你裕王殿下亲力亲为替她抹去麻烦?虽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什么,但……直觉。”
“你还是不打算说什么吗?这么多年你跟着那群纨绔胡闹,我从未约束过你,就是因为你心里到底还是懂分寸的。”魏贵妃面对元嵩的沉默也没有丝毫不虞,依然优雅慵懒的喃喃着,也不知道是在跟自己分析,还是在质问着元嵩。
“嵩儿,为了那个女子,真的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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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沉默,一阵又一阵的沉默在三人之中蔓延。
元嵩尚且泰然自若毫不畏惧,元淳却觉得有些复杂的情感逐渐漫上心头。
是愧疚吗?如果没有自己的所作所为,原本母妃也好,皇兄也好,根本不用为这种事情操心,皇兄会顺应父皇的意思迎娶一个家世显赫品貌双绝的世家小姐,然后当他想要的闲散王爷,一辈子平平安安无波无澜。而母妃也可以安稳的待在宫中陪着父皇走完最后的时日,不需要为了不成器的女儿送命,依然是后宫叱咤风云的魏贵妃。
可是……
她喜欢皇兄,很喜欢很喜欢,想要用这辈子余下的一生去陪伴他,缠着他,理直气壮占据他的所有。但如果自己的存在让他偏离了原本的命运轨迹而不得不放弃更多的东西,值得吗?
如果母妃知道了一切,会原谅她的任性与残忍吗?
元淳只觉得心底里的冰凉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她不敢抬头看自己的两位亲人,只是垂着头无力的依偎在母亲怀中,等待着这一场煎熬不知何时的结束。
……
……她在害怕。
元嵩只用看一眼小姑娘现在的样子,就知道她在害怕。强烈的心疼瞬间迸发,他下意识产生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立马将淳儿揽进怀里,藏起来,让她不用再面对一切外界的烦恼伤害,安安心心继续做他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可是魏贵妃冷冷的眼神却阻止了他一切不理智的想法。
元嵩心知肚明,母妃不知道“阿椿”的姓名和身份,但女人的直觉却让她对“阿椿”的存在深信不疑,这是十月怀胎之后无法割断的心灵感应,甚至自己为何重入朝堂,为何拱手让权,为何暂避锋芒,魏贵妃都明白,什么都明白。
但她尚且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大魏的皇子,裕王,竟然为了一个平凡的市井女子乃至一个低贱的花楼歌女去做这些事。
从一开始就错了,元嵩做事的出发点应该是自己,是利益,是亲人,甚至是家国天下,但绝不可以为了一个女子。
“母妃,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您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保全您和淳儿,也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大魏的事情。”
魏贵妃皱了皱眉头,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个情绪:“你还是不懂。”
她站起身来走到跪着的元嵩面前,居高临下看着自己挺拔俊朗的儿子:“你是大魏的皇子,无论什么情况下,绝不可以为了一个女子,为了所谓的情义爱恨而行事。我要你抛却情爱,坦坦荡荡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切莫因为那些一时的冲动影响你的理智和判断——无论何时,这是生在皇家,唯一应该做的。”
“……没有了喜欢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元嵩也微微皱眉,仰头看着自己一脸坚毅的母亲。她是如此的冰冷淡然,仿佛常年的宫廷生活已经磨灭了身为凡人的嬉笑怒骂——理智,冷静,正确,却也绝情。
元淳听见了似曾相识的回答。上一次他说这话,为的是楚乔,是他心中自信美丽光芒万丈的太阳;可这次说出这话,为的却是……余生只能躲在黑暗中度日的自己。
不能说不在意,但她只是有点难过,一点点罢了。
恍恍惚惚的,元淳脱口而出:“如果喜欢的人和该做的事冲突了,还能保持理智吗……?母妃,我不懂。”
魏贵妃说的没错,理智,的确是让一切顺遂的最好选择。人生不过是由无数条岔路与选择组成,如果能永远保持理智,也就能永远做出那个更加有利的选择,从不出错,从不后悔,这才是最完美的人生。母妃对元嵩说这样的教诲,同时也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因为一时的倾慕与迷醉就做出未来可能会变得很糟糕的事情……
如果当时听话就好了。
如果当时听话,就不会跟燕洵走到那一步,后来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
她的问题,魏贵妃并没有回答,甚至转过身不再看神色各异的兄妹俩。她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平静,连神色也再一次回到波澜不惊的冷淡外壳:“好了,你们回去吧。嵩儿,去跟六公主陪个不是,最近的流言也太多了——人家到底是客,咱们不能失礼。”
情绪复杂的对视了一眼,元嵩与元淳双双行礼告退。
“嵩儿,淳儿。”
将要离去时,那边魏贵妃孑然独立的身影再一次传来了轻柔的话语:
“……不要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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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出柜现场……每个元氏骨科的视频里都会有贵妃的日常说教2333说到底还是跑不掉这一关啊不过稍微再往后挪挪吧,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理和长辈之间的剧情呢唉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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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在山西出差半个月,每天六点起来干到下午七点太崩溃了争取悄悄咪咪趁导师不注意这周更一次嘤嘤嘤我没弃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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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烟雨蒙蒙的庭院中碧树环绕、花光满路,元淳很喜欢这样湿润微凉的环境,让她觉得很安静,且安心。
两人漫步在建筑外侧朱红大柱支撑的檐廊之下,这里距离宴会厅并不远,偶尔有几个说说笑笑的宾客路过,也算是暴露在众人视线范围之中,坦坦荡荡无所遮掩。元淳依旧小口小口抿着杯中不再冰凉的果子酿,半靠在廊柱上,伸出另一只手感受着空气中潮湿的水汽。
宇文怀就在旁边看着她。
没有嘲讽,没有攻击,这样沉默的宇文怀倒是十分不常见,若是燕洵在这边,也不知道会不会想起当年他们尚且混迹在一处的时候那些不消停的唇枪舌剑?
“淳儿公主,最近你好像……不大一样了。”
也说不出具体是哪里的变化。不只是容颜身姿更加美丽动人,也不只是跟着贵妃久了,气质愈加雍容成熟。
是什么呢?
宇文怀神色复杂的看着元淳兀自眺望的侧颜,既熟悉,又陌生——以前的淳儿公主,总是吵吵闹闹跟在燕洵身后,也从来……从来都不会有这样安静到苍凉的目光。他总是自诩护花使者,每一次她跟着燕洵东跑西追的时候,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身后的他,可不知道从何时起她仿佛从这个圈子消失了,甚至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一些没有人知晓的事情,变得越发不同。
元淳听到他略显迟疑,仿佛自言自语,却充满了疑惑的话语,偏过头微笑的看着他:“以前淳儿不懂事,确实有很多事,胡闹啊。”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加深了唇角意味深长的笑:“嗯,很多事。”
在宇文怀要开口之前,元淳突然脸色一变,有些不讲理的刁蛮凶悍神情替换了方才温柔的笑意:“干嘛?觉得我变了?变丑了还是变无趣了?你宇文玥以前不是很能说嘛?怎么今天这么老实这么安静,奇怪!”
宇文怀这么多年早就养成了她生气赶紧服软的坏习惯,下意识语气也软了下来:“不是不是!我没别的意思……”
“哼!”元淳这一发火,像是又变回了那些年那个任性刁蛮、忽嗔忽喜的小祖宗,先不说别的,倒是让宇文怀觉得方才眼中看见她的深沉苍凉像是幻影一般,心里也放下了几分。
“你别生气呀……我是觉得,跟着魏贵妃这段日子,淳儿公主越来越厉害了才是。”如同以往那般捡着好听的哄她,宇文怀拱手冲小公主行礼。
元淳挥挥手将他有模有样的姿势拍乱,丝毫不见外:“哎呀哎呀,行了行了。”
她左右看了看,冲宇文怀勾勾手指,压低了声音,摆出一副严肃正经的表情:“哎,我问你个正经事儿。”
“在下,必定认真作答。”
宇文怀揣着手低下头,笑眯眯看着她神神秘秘的模样,却在下一刻听清楚整个句子的时候冷了脸色——
“你一定要和宇文玥,不死不休?”
元淳定定的注视着宇文怀双眼,不放过他任何一个情绪变化。宇文家的事情她本来不想管,横竖都是宇文家,青山院也好红山院也罢,哪一个都是大魏的情报机构。可是从萧萝那次下毒开始,断断续续知道萧玉对青山院的敌意之后,她便觉得宇文玥还有用,无论如何不能让宇文怀给萧玉送了份大礼。
宇文怀沉默良久,终于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这种事情,淳儿公主不应该操心吧。”
他被元淳直勾勾的目光盯得心慌。她难道发现了……
“我明白了。”元淳无所谓的耸耸肩,叹了口气。
宇文怀这边撬不动,暂时只能拜托皇兄多盯着点,祈祷一下宇文玥那家伙在双重夹击下能完好无损的活长一点,但她很快又想起来另一件事:“那……我知道你一向对燕家心怀芥蒂,但无论理由是什么,如今燕洵要回燕北了,燕伯伯会在长安一直一直待下去——这样的情形,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她旁敲侧击,只是想让宇文怀警惕而暂时收敛对燕世城的敌意,至少在短时间内不要横生枝节。原本只是随口一提,但元淳很快看见宇文玥的神情起了变化——从方才的惊慌、不悦,变得愤怒、胆怯,很快,演变为一种下定决心的坚定——
他突然朝着元淳迈进一步,咬唇仿佛在克制着什么,还是不徐不疾的开口了:“淳儿公主,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燕洵吗?”
不好。
不知怎么的元淳隐隐约约能猜到他接下来的话,但无论如何这样的话绝对不能被说出口,后退一万步讲,也不能在此时此地,人多眼杂之时爆发出不应该存在的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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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了。”
萧萝冷笑了一声,右手慢悠悠顺着元淳垂落的手臂往上滑动,毒蛇一般冰凉发痒的触感叫元淳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始作俑者却将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目光冷酷的看着那边垂首静立的白衣女子。
许是察觉到萧萝不善的目光,楚乔陡然抬头往这边看来,目光中雪亮刀锋几乎让元淳有一瞬不适。
萧萝倒是飞快转移了目光,仿佛不胜酒力一般偏过头在元淳雪白脖颈上轻轻浅浅的呼着气,毫无形象的靠在她身上,酥软惑人的姿态足以叫任何一个男子心神摇曳。
“偷看人家被发现了吧,活该。”
元淳知道楚乔的身份,也知道她内功深厚,十分幸灾乐祸的嘲笑着萧萝。
萧萝拉长了尾音:“我不喜欢她——算了。功夫太好了,不像这个年纪的小丫头啊……难道宇文玥私藏了什么好东西去养着?呵,男人。”
“嗯,我也不喜欢。”
“下手也狠,还追着不放……老娘辛辛苦苦养的宝贝,损了好些……”
元淳开始还任由她靠着,一边慢慢饮酒一边由着她絮絮叨叨抱怨着不高兴,忽然坐直了身子:“别装了,皇兄看见了。”
潜台词就是,你再吃我豆腐,才是真真正正被逮个正着。
“噫!”
萧萝下意识从元淳身上弹了起来,还避嫌似的往旁边又挪了挪,这才一脸若无其事的唤着旁边经过的小丫鬟过来倒酒。
她倒不是真的害怕元嵩对自己做什么,只是那个家伙护起犊子来简直是丧心病狂,眼神阴恻恻的跟换了个人似的……她瘆得慌。
……
太阳西沉,混沌的夜色很快开始覆盖过长安城的每片土地,潮湿的空气依旧阴魂不散的纠缠在每一寸肌肤,新砖铺砌的道路明明已经被仔细清扫过许多遍,也总去不掉从砖缝中无限浸出来的雨水,被宾客踩在脚下又高高飞溅,将华美的衣袍鞋袜沾湿成脏污不堪的模样。
所谓的乔迁宴终于结束,有心的无心的,上道的无知的,都在推杯换盏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算是宾主尽欢。
待到一个个笑容满面的宾客被枯苓亲自送出府门,他长吁了一口气,将大门紧闭。
面上突然感到一丝湿润,枯苓移动到屋檐边缘,抬起头就着檐边悬挂的暖黄方灯,朦朦胧胧的光影浮动间是漫天纤细的雨丝飘零,原来不知从何时起,这夏日难得缠绵不尽的阴雨再一次将整个长安侵袭。
陌生的庭院,陌生的屋宇。
旁边身量尚小的小厮见他抬头望灯,怔愣许久,还是忍不住悄悄凑过去,提起手中的黄纸灯笼:“枯苓哥哥,还有客人吗?”
枯苓下意识朝着内院的方向看去,挥之不去的复杂心情让他有些沉默,但还是笑着摸了摸小厮的脑袋,随意吩咐着:“没有了,你们先散了吧。”
说罢,他从小厮手中亲自接过那盏明灭不定的小灯,待众人散去之后,想了想,还是朝着内院的方向走去。
从小到大生长在皇宫之中,无论是如今身处的环境、陌生的建筑亦或是身边新鲜的面孔,都让他感受到挥之不散的虚幻之感。如果说皇宫是一个金雕银铸的牢笼,但这个牢笼既带来囚禁的苦痛,却也隔绝了外界无法想象的伤害,但如今,他们获得了自由,却也不得不面对需要独自前行的现实。
突如其来的自由并没有想象中的欢喜,与之相伴的惶惑却如影随形。
枯苓不知道该如何快速接受这样的改变,但他依旧选择跟随自己的主人。
穿过层层深院,是元嵩在裕王府东北角特地建造的书楼。说是书楼,东西两侧携加两座小斋,以厢房相连,围合出一进私密偏僻的小院。整座府邸都随了皇帝与贵妃的意思装修设计,唯独这东北角一隅之地坚持了自己的意思。
他不说,枯苓也能隐隐的感觉到,自从半年前……不,或许更早之前开始,自家主子心里装了事,这事情不动声色的隐藏在最深处,却仿佛土壤中经过雨水润泽终于苏醒的种,慢慢挣脱了予其束缚的黑暗封闭,朝着四面八方伸出自己纤细虚弱的枝条,在所有人察觉之前便已攀附上了周遭的一切,留下自己无法磨灭的痕迹。
很快他遥遥的能看见书楼了,院门上悬挂黑底朱批的牌匾,眠雨二字静悄悄的躺在那里,而一人黑衣纱袍,高靴束腰,撑着油纸伞立在门口,无声而安然的注视着前方。
西厢房窗口透出暖黄色诱人温柔的盈盈烛光,破开这缠绵黑暗的雨夜,慢悠悠投进了那人幽深冷静的眼眸之中,带着让人不敢出声的力量——仿佛打破了这一刻的平静,就毁掉了所有的美好。
“主子。”枯苓手中的提灯为元嵩照亮了身后道路,犹豫片刻,他还是小声对着那个守望的男子提醒道:“客人都走了。”
“嗯。”元嵩知道他的意思,也不着急,只是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那个温暖而明亮的窗口:“我会注意时辰。”
枯苓还要说些什么,元嵩却将食指竖在唇边,声音低沉了几分:“她在休息,再过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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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元淳艰难的睁开尚且有些酸涩的双眼,从床上坐起,呆呆的看着床头泛出朦胧光晕的烛火在纱面灯罩中微微跳动,陷入了沉思。
怎么会在……床上?
她忍不住伸出双手揉了揉双眼,试图用这样的压迫让自己清醒起来。
最后的记忆断裂在一个个宾客离去的身影,她拖着萧萝避开所有人绕到花厅背后,原本只是喝着小酒嗑着瓜子等着皇兄作为主人送走所有人,好单独说上两句话。可是……明明自己酒量一向还不错,怎么迷迷糊糊的就失去意识了?
对了,皇兄呢?萧萝呢?
元淳又呆呆的眨巴了几下眼睛,突然一个激灵跳下了床。
这是一个空间精致的小室,四顾之下,隐隐有些奇异的熟悉闯入她的记忆——无论布局,装饰,摆件或是小物植株,竟然与她在宫中的寝殿内室无比相似,仿佛有人依着她的喜好复制了第二间卧房,只是被褥簇新的味道,不断提醒着此时此地的境况。
双脚赤裸着踩在地毯上,大概是酒劲未过,柔软的触感带来一阵阵眩晕与虚弱。元淳依稀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回头看见紧闭的窗户,就这样拖着长裙有些趔趄的慢慢挪到了门口,然后用力一推——清新的空气带着有些冻人的雨夜寒风在刹那间扑了过来,顺着轻盈的裙摆卷席而上,缠绕在少女的肉体上带来一阵阵寒冷与清醒。
她满足的半眯了眼睛抬起头,脑子里晕晕乎乎的混沌仿佛也随着寒冷的到来而逐渐消散了。
皇兄呢?
怎么还没回来?
院中唯一的光亮来自于自己身后温暖的室内,元淳环顾四周,干脆一拎裙摆,往前踱了几步就这么毫不顾忌的抱膝坐在了台阶之上。起翘的屋檐恰好将雨丝隔绝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她将下巴搁在膝盖上,侧过头,盯着远处屋脊下沿悬挂着的金属风铎发着呆,有凉风轻轻撩起散落在肩上的乌黑长发,吹着倒是十分舒服。
若不是顾念着还得趁宫禁时辰之前赶紧回宫,知道这是皇兄的宅子,哪怕就这么安安静静坐上一天一夜不挪窝,元淳也觉得很开心。
元淳小小的打了个呵欠,那边的风铎不时摆动着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面前却静悄悄的出现了一双深色靴子,听惯了的温柔嗓音传入耳中,却带着些许严厉:“怎么就这么坐着?”
随后眼前的世界突然摇晃起来,身体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纳入怀中,赤裸着的双足离开冰凉地面,元淳整个人被元嵩打横抱起,下意识惊呼一声便赶紧用双臂搂住他温暖的脖颈,稳定住了自己悬空的身子。
“你回来啦~”
趁着两人姿态亲密,元淳笑眯眯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贴了一下,感受到那人急着把自己往屋内送的动作,她赶紧蹬着腿挣扎了起来:“里面好闷,不要回去嘛~”
“好。”
感受到小姑娘温热的呼吸呵在自己耳边,暖暖的带着屋中熏香清新的气味,元嵩不知为何就有些脸颊发烫。
拗不过她挣扎的厉害,只能老老实实将淳儿抱回原先的台阶,先放下她的身子,让她踩在自己的脚背上,然后利落的解下披风外罩,一股脑在地上铺了个小小的坐垫,看着元淳乖乖在上面坐好,赤裸的小脚也给衣服盖了起来,这才稍微掸了掸头发上沾着的雨雾水汽,在她身边坐下。
这么大个宅子都是他的,却偏偏依着她的任性席地而坐吹冷风,十三殿下的日子也算是有滋有味。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元淳不满的念叨着他的迟到,却口是心非的朝着他那边又挪了挪,拽着他的前襟将身子凑过去,仿佛小猫咪一般自动自觉的钻进青年怀中乖乖靠好。
元嵩一只手将她揽紧,注视着漆黑的庭院:“没办法,有个傻姑娘不胜酒力睡的跟小猪似的,只能等等了。”
“喂!”元淳炸毛似的想要反驳,却觉得无从说起,只能嘟着嘴抗议的瞪他:“那我要是今晚醒不过来,你就不放我回宫啦?”
她没料到那果酿如此醉人,醉倒在萧萝面前已经是丢人万分了,只是一晚上都掰着指头算回宫的时辰,心中原本就是抱着能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的想法来度过最后的时间,可是这一睡,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偏偏这个家伙还傻守着不愿意叫醒自己……
怎么想,都亏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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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谁再让我出差我就……我就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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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呸呸呸!”萧萝要不是身上有伤痛得厉害,几乎就要跳起来把这个“盟友”也捅上一刀,为了他的口不饶人。
宇文怀半句话都不想多说,自顾自脱了衣袍上了床,屋内很快再一次陷入一片安静。除了偶尔压抑不住的痛哼声与挥之不散的浓厚血气,倒也算是祥和安宁。
萧萝后肩阵阵剧痛阴魂不散,虽然宇文怀用了最上等的伤药,但宇文玥下手一向毫不留情,如今所有的伤痛还得她自己咬牙撑过来。那宇文怀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竟然就这么将她扔在榻上自生自灭,自己跑去一边高床软枕享清福……
越想越有些不甘心,若不是萧玉那边催的厉害,她才懒得动这么一次手。说来说去折腾这么半天,还不是因为他宇文怀?!
“诶,诶!”萧萝气不顺了就开始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觉得不能一个人彻夜难眠:“醒醒!”
“……说。”宇文怀其实也没有睡着。他虽有美妾佳婢一大堆,却早已习惯了独居,身边待着这么一个血淋淋的大活人,睡得着才奇怪。
“你是怎么想的?就算宇文玥死了,然后呢?”
萧萝其实和宇文怀并不相熟。在她看来,他只有两个身份:一是萧玉埋在大魏朝廷的一颗暗棋,除了帮着扳倒燕世城、针对青山院,就是没事哄哄魏帝,让他老来更加昏庸无道——佞臣贼子不外如是;二是大魏皇后派过来亲近自己的陪衬……堂堂男子掺和什么后宫置气,听起来就很愚蠢。
对了,还有一个身份。他好像很喜欢元淳?
“这些事情和你没关系吧?”宇文怀也觉得奇怪。
在他眼里原本也是瞧不上这么个惯于用毒的狠辣少女。说是公主,可南梁皇帝生性风流,最不缺的就是皇族血脉,什么公主皇子,在后廷也不过是些玩物。这点从萧玉愿意将自己所谓的妹妹培养成杀手、谍者,甚至直接送过来当和亲的工具,就可见一斑。
可碍于计划,他不得不跟这么个心思莫测的小丫头携手作战……也时常觉得心情复杂。
对于他的冷淡态度,萧萝也不气恼:“不要这么冷漠嘛……毕竟,我们现在才是盟友啊。”
“盟友……?”宇文怀在黑暗中摇了摇头,并不以为意:“我的盟友是萧玉。至于你……不过也就是她送过来的一把刀。”
“太直白了是不会讨女孩子喜欢的。”
萧萝静静地趴在榻上,对他的嫌弃也没什么反应。相反,她的眼睛在夜色中反而透出亮晶晶的光泽,隐隐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兴奋:“你了解萧玉吗?说什么你是她的盟友,是可以和她谈条件的人,可是你明明很清楚,对她来说,你不过是一个尚且可用的棋子,需要你往哪里放,就去那里体现一下存在感,若是不需要了……”
月光清辉之下,宇文怀仿佛一尊塑像一般毫无反应的躺着,她懒洋洋眯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那边。
“我知道,所以呢?”
半晌,宇文怀毫不意外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从宇文席的死亡开始,他就已经看透了萧玉的本质——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抓住身边所有可用的资源往上攀登,仿佛无孔不入的毒蛇,磨掉鳞片、挣断本体也会将最后一颗毒牙刺进对手的体内。唯一不同的是,他无法抗争,而萧玉,仍然是把握着他七寸的那个主人。
“所以……我说过了啊,我们现在才是盟友嘛。”
萧萝不轻不重的强调了第二遍。
她暗示的如此明显,宇文怀也只是不咸不淡的语气:“六公主,你知道我宇文怀,为什么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吗?你知道我红山院,为什么能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旁支分系,直到今天能和青山院相提并论吗?我要得到的,可不止是现在这些。”
他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凝视着萧萝玲珑修长的背影:“既然萧玉给了我这些,也并没有过分的要求,目前为止,我看不出什么终止合作的必要。”
他说的是如此冠冕堂皇,如此理所当然,萧萝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怀公子你还真是贪心不足~自欺欺人的能力也不错。你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足够去得到你最后想要的了吗?”
“怀公子啊我的怀公子,我就直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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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她也将头转了过来,和宇文怀隔着浓重的夜色与朦胧的月色,遥遥相对:“你没得选。你爹就是萧玉的棋子,他死了你也就是萧玉的棋子,什么家国什么权位,你所作的一切只不过是让她暂且替你保守这个秘密,若是有一天你没有用处了,不能为她带来利益了,她只需要将一切不着痕迹的公之于众,那时候你宇文怀拥有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可是你只要一天被她挟持,你就始终只能呆在黑暗里看着元淳。”
她满意于自己说话的简明扼要,缓缓露出一个混杂了甜蜜与毒药的微笑:“你再安于现状多久都无所谓,萧玉永远你顶上的一把利剑——你自己不在意生死,我也无所谓,可是你想想你的小公主。”
“那日我拦着你,都替你担心呢——她会接受你这样一个背叛了元氏,满口谎言的虚伪小人吗?”
眼前一阵恍惚,紧接着传来的是脖颈被紧扼住的窒息痛楚——宇文怀如阵风一般飞身冲前,突如其来的滔天怒意驱使着他对萧萝下了狠手,死死掐住了她纤细脖颈,竟是意图将她扼杀当场!
宇文怀暴怒的眸子锁紧了萧萝波澜不惊的神情。
纵然如此痛苦,她依旧强撑着面上诡异的微笑去看他,浑身都颤抖着榨取能获得的最后一丝空气,但偏偏没有任何挣扎与反抗,蝶翼般脆弱,罂粟般凄艳。
不知怎么的,看着这样一个人,宇文怀心中的疲惫逐渐蔓延盖过了所有愤怒与不甘。
他的五指逐渐松开,不知过了多久,才看着剧烈咳嗽与喘息的萧萝再一次开口:
“你在挑唆我?”
“是不是事实,你心里都清楚,不是吗?”
宇文席死亡的画面不知怎么的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一面,是萧玉成竹在胸不容置疑的坚毅眼神,另一面,是元淳对着自己毫无芥蒂的微笑,交替轮换着直到最后,却统统变成了萧萝诡谲莫名的嘲讽神情——他也不知道萧玉最后究竟要走到哪一步,这么多年来,出卖,背叛,仿佛已经成为生活中习以为常的手段,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交换,与恶魔的交换,早已做好了失去一切的准备,可是如今看来……也许,不会那么糟糕?
宇文怀突然笑了:“看来,萧玉身边的虚伪小人也不少。”
“彼此彼此。”
“我不会让她威胁我很久的。”
“但愿如此。”
萧萝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可是……宇文怀,果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好东西。她伸出手揉了揉自己尚且疼痛未散的喉咙,感受到后肩伤口撕裂的剧痛,忍不住恼怒的咬紧了唇。
下一秒却感觉到自己肩膀一凉,衣服再一次被硬扯到蝴蝶骨以下,宇文怀不耐烦的看着那边鲜血崩裂的景象,紧紧皱起了眉头:“我说过了,不希望看到盟友过于**……****还早。”
“你下回若是再怜香惜玉那么两三分……我一定能比你活得久。”
咬牙切齿憋出一个想要杀人的媚笑,萧萝由着他撕掉绷带重新上药,却迷迷糊糊的阖上了眼睛,就这么缓慢的陷入了混沌之中。
毕竟天亮之后还有新的事情要做,可没功夫陪着他继续闹。
……
五月廿四,晴。
阴雨连绵了半个月之后的第一个晴天,元淳不得不一大早梳妆打扮,出门。
近来不知为何,魏贵妃将她拘的愈加严苛,轻易不许出宫不说,就连平时与宫中女眷的来往也少了,日日带在身边耳提面命,十分的……无聊。
元淳维持着得体端庄的笑容,唇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正是长辈最喜欢的柔和贤淑,步履盈盈体态婀娜,十足的乖巧作态。
她双手亲密的挽着魏贵妃微抬的右臂,不时偏过头去看魏贵妃与左侧夫人谈笑风生。
“说起来,往日母妃……太后娘娘还在的时候,最是喜欢这园中的合欢树,每每花开时节总要带着我们前来摆酒设宴,赏花论典。如今想来,却是已经过去许久了。”
白笙夫人一袭紫色轻纱笼身,月白长裙轻盈飘然,都是极为温柔的颜色,正与她面上恍惚怀念的笑意混在一处,显得格外温婉亲善。
白笙往日是太后养女,与元淳的父皇、定北侯燕世城从小一起长大,也算得上是兄妹一场。后来她嫁给燕世城远赴燕北,就很少回到长安了。在元淳模糊的记忆之中,与自己母亲的强势宠溺、皇帝的霸道多疑不同,白笙姑姑更像是一个温柔的引导者,在为数不多的相聚中承担着教养的责任……
也许三个孩子的母亲,的确会不大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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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是啊,已经过去许久了。孩子们已经这么大了。”
魏贵妃纵然人到中年,依旧维持着仿佛永不衰败的美貌,与白笙夫人身上温柔如水的气质不同,环佩叮当间不仅留存着少女般耀眼的容光焕发,更多了一丝多年养尊处优的慵懒与威压。
“还好你回来了,我也能有个人说说话。”魏贵妃感慨般的叹了口气,看向白笙的眼神,也不知是悲是喜:“你也知道,这些年过去那些老人都沉寂的七七八八,你又远在燕北,有的时候重新想来,竟觉得这宫里反倒越来越陌生了。”
两人边说边行,到了后花园一处石亭旁,便携手歇在了这里,元淳连忙后退两步让相随的宫女们回去取些茶点果盘,然后不动声色落座一旁,继续听着她们闲话家常。
“有时候我倒是羡慕你,去了燕北草原,天高地阔风光奇妙,也算是遂了你当年的心愿,也正好顺着你的性子。若是像我一般一辈子拘在宫中,反而过的难受罢——可这么多年,我倒也时常私心想着,若是当年把你留在我身边,怎么着也不至于太寂寞。”
魏贵妃这话是以前不常说的。元淳垂着头默默将宫女刚端上的凉瓜取来,耳朵却竖的老高,去听她们难得的缅怀过往。
白笙夫人面上只是温柔的笑,声音也清清淡淡的:“贵妃娘娘快别说些玩笑话了。”
她见元淳吃的香甜,顺手也从蛊中取过一瓣凉瓜,笑意盈盈的:“您看这凉瓜,在咱们燕北,可很少能有这么好的成色出产……这人呐,也是一样的,像我,就只适合操心一下每天的油盐酱醋和家里那几个不省心的儿女,倒是贵妃娘娘常年操持后宫事务,那些事情,我光是听一听都要头疼的紧……”
魏贵妃幽深的眸子牢牢盯着白笙夫人毫无破绽的表情,也绽放出一丝虚幻的笑意:“也是。只是不知在燕北这些年,你过的可好?”
“世城待我极好。”
许是说起夫婿,白笙夫人多了几丝放松:“您也知道,当年我性子野,脾气也燥……都是世城纵容惯了,闹出来不少笑话。”
“可不是。别说定北侯了,当年母后,陛下……谁不都把你放在心尖尖上宠着呢。”
魏贵妃用手绢半掩着口,轻轻地笑了两声。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年的岁月,忍不住出口揶揄着白笙夫人。
白笙夫人不知怎地就没有接话,只是跟着贵妃一起掩口微笑,很快,便重新拾起了方才关于合欢树的讨论,将话题引到了别的方向。
很快这句在小辈面前欠妥的话就随着她们的打趣说笑随风而逝了,元淳却静悄悄啃着凉瓜,对这句话难以释怀。
嗯……这么些年自己看着母妃亲手将一个个年轻貌美的小宫妃娶进来,可是方才那种话,怎么像极了隔壁美人贵人们争风吃醋时候的刻薄话语呢?!
自家母妃从来都是隔岸观火的一把好手,可从未表现过这种略失分寸的态度。
哎呀呀,那可是白笙姑姑!
元淳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大胆想法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可很快,她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及了。
“淳儿?淳儿?”
“嗯……在!母妃,怎么了?”
“这孩子,想什么呢?方才你白笙姑姑还夸你懂事多了呢。”
元淳下意识浮出一个乖巧懂事的微笑,点着头冲着魏贵妃示意:“淳儿只是在想,太后娘娘喜欢合欢花,母妃喜欢牡丹花……白笙姑姑喜欢什么呢?仿佛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魏贵妃无奈的摇了摇头,将手抚上她微凉的额头,白笙则在旁边慈爱的将一盅绿豆冰递了过来:“让淳儿跟着我们两个晃悠,估计也闷坏了吧。”
她看着元淳乖乖舀起一勺绿豆冰的听话模样,与魏贵妃对视一眼,心情还不错:“是凌霄花,你姑姑我最爱的便是凌霄花,下次淳儿要是给姑姑送礼呀,可得记好了?”
“嗯!淳儿记住了。”
笑眯眯点着头,元淳自然是一口答应。她还是很喜欢这个姑姑的,往日喜欢,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燕洵的关系,可后来见过她血溅九幽台的骨气……这样一个决绝热烈、外柔内刚的女子,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
同时也有点心疼,对自己这么好的人……原本也不应该是那样的结局。
三人和和气气说着话,不多时,一个小宫女垂着头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附在魏贵妃耳边小小声通报了一句话,而贵妃听后思量了一会儿,很快便命人将桌上残食撤下,笑着对身边安静端坐的白笙道:“你儿子这是担心你呢,这么早,就来接你回家了。”


2025-07-27 11: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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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鹰与凌霄
“……找我?”
元淳顿住了脚步,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依然带着无辜的疑惑反问了过去:“为何?”
不及燕洵接话,又刻意加上三分刻薄讽刺:“只听说近日你天天往那青山院跑,我还以为燕洵哥哥,近日没什么心思想起我呢。”
往青山院跑,可不是为了他的好兄弟,她顺口又换了个称呼。想起上次在宫宴上二人短暂的交谈,这才不过短短半个月……燕洵就沉不住气了?这可不像是他的作风啊。
“公主,别闹了。”燕洵无奈的扶住了额头,想起今晨收到的消息,决定对元淳适当的无理取闹采取放任态度:“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考虑的如何了?”
“燕洵哥哥为何如此着急,这不是还有一个多月?”
“我……我有我的理由。”
元淳不动声色将他一闪而过的焦急记在心头,依然好言相劝:“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说到底,回到长安是你父亲自己上表请求,身为人子,你也应该去做你应做的事情,而这些都是父皇已经下了明旨的……纵然我能在父皇面前说上两句话,但后宫向来不干政,皇帝金口玉言,我又如何能改变?”
她不信这些事情燕洵想不清楚,说到底,还是跟上辈子一样,大丈夫为情所困罢了。可笑他蛰伏多年隐忍于世,关键时刻竟如此执拗糊涂。
但这次不同于之前。若只是白笙夫人一人前来赎人,皇帝看在她的面子上心软放人,那也只不过是私底下的一桩交易,燕洵想要留在长安,只要说服自己的母亲便可;可这次连定北侯也主动搅进来不说,她与皇兄更是撺掇着父皇下了明旨昭告天下……抗旨不尊、心怀不轨的罪名,怕是燕洵一人承受不起,他更不敢拿父母双亲的安危做赌注。
元淳便是要借着他一家人的性命,仗着皇帝的威势,逼他远离长安!
往后在燕北天高海阔随心自在,也算是她偿还了他一世苦痛。
“……”
燕洵听了她一席话,沉默了很久很久。待他重新开口,面上神色却带了几分出乎意料的诧异,完全不似元淳想象中的悲伤无奈:“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淳儿在你心中是怎样的?”元淳初次听闻他这么说,不禁气笑了,恍惚间又觉得无奈。是啊,留在他印象中的自己一直都是那个娇蛮无理、肆意妄为的小公主,他以往没有关注过自己,又谈何了解?
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还被他人推着往前走的人,不该被同情吗?
于是元淳再一次看向他,“燕洵哥哥,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优雅的转过身,脚下不紧不慢往前行去,只有声音轻轻的传到燕洵耳边:“你既然找到我,想来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可是很抱歉,我真的无能为力。”
“……你可知,昨夜青山院又有刺客潜入,若不是星儿舍命相救,如今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就是宇文玥。”燕洵垂下眼帘,掩去了一闪而逝的焦虑与不适:“淳儿公主既然心下明白,自然也知道如今大梁在侧心怀不轨,朝中奸臣兴风作浪,青山院尚且狼狈至此,若我就此一走了之,父亲乃是燕家的支柱,若是出了任何差池,他日我将如何自处?!”
“星儿,重伤了?”
元淳下意识喃喃重复了一遍,心中涌上的怀疑与震惊使得她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几乎沉浸在自我中的燕洵。
是皇兄的人……?不,他们只是做做样子,绝不会下死手!况且星儿本身内功深厚,宇文玥又是那般护着她,寻常刺客如何能伤她至此?
还有谁?
燕洵警惕的观察着元淳的反应,见她是真切的意外震惊,心中不知怎么的反倒舒了一口气:“是。重伤,天还没亮宇文玥就将裴湛从太医院拽了过去,如今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他顿住了脚步,双手握住元淳的肩膀,将她的面向掰了过来,不由自主压低声音:“淳儿,我知道你对星儿……一直有芥蒂,可是现在已经出现牺牲者了,你叫我如何就这么逃开,将自己的朋友和亲人留在这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元淳微蹙了眉头,肩头传来滚烫的热量让她几乎在一瞬间感受到了不适——不是……不是这样的气息,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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