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
1
8月，北高鲜平壤，总统府，总统办公室。
北高鲜总统金正绪和他的的朋友、政治顾问美国人汤姆辛普森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鲜红的血液正从他们俩身上的各个伤口汩汩流出。
“看来我们是跑不了了，汤米？”金正绪艰难地说着。
注释：汤米是汤姆的昵称。
“是啊，走不了了。”
“不过，那些东西，你把他们送出去了吧？”
“送出去了，我想……万无一失。”
“那就好。”
办公室的门快要被暴乱者撞破了。
“真对不起，汤米，把你拖进来。”
“别自责，金，我们会被人视为英雄。历史留下我们的名字。”
门外暴乱者的吼声更大了。好像一头丑恶的海怪在肆虐汪洋大海中一只迷航的小船。
“准备好了吗？”金正绪问。
“是的。”
两人握了握手，然后一起站起来，右手拿着手枪，枪口指向门。
门终于被撞破了。一群拿枪的暴乱者杀气腾腾地闯进来。
一阵枪声、哀嚎声过后，一切归于沉寂。
太阳落下。黑暗再次降落在北高鲜的土地上。
2
10月7日，中国，青堂市第一高级中学。
今天是学生返校的日子。校门敞开，欢迎着家长和学生。
“快点，李敏，把东西拿进去。”女生宿舍楼前，一个金发女人把手中的大包小包递给一个新生，用不太标准、但还算流利的汉语说道。
“妈，你快回去吧。”李敏注意到有很多人的目光投在她们身上，低声说道。
“你先进宿舍安顿一下，我去找你们的班主任谈谈。回去？噢，别在意那些人，有个美国妈妈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看她们可不这么想。”李敏低声嘟囔着进到宿舍楼里。母亲则去教室找女儿的班主任。在中国多年的生活经验使她明白搞好与老师的关系对自己的孩子是多么的重要。
高一年级十四班教室。
班主任正被七嘴八舌的家长们围得水泄不通。尽管家长们早就在8月学校开学时就和王老师认识了，但一种奇怪的情绪却驱使着他们不知疲倦地和她打招呼、献殷勤、介绍自己的孩子，好像他们和王老师是第一次见面一样。
“王老师，这是我家孩子，成绩特别优秀，年年都是三好学生……”
“王老师你好,今天晚上能请你吃个饭吗？没空？那明天晚上……“
“王老师，我和您父亲曾共事，我家孩子就请您多照顾了……”
“王老师,我丈夫在教育局工作，他对您很赏识……”
……
李敏的美国妈妈在这些能快速发言的家长们面前丝毫找不到插话的机会，最后她懊恼地放弃了和老师套近乎的打算。她从教室里退出来，打算在校园里四处逛逛。
“噢！上帝！”她突然用她的母语一声尖叫。身边的学生、老师、家长们奇怪地打量着这个外国人。
“哦，对不起对不起，只是……我以为我看见了一个熟人。其实……我想应该是我看错了。”她急忙道歉。
人群继续流动着。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用蹩脚的英语问道。美国女人觉得这声音十分傲慢。她转过头来，看见了一张更加傲慢的女人的脸。
“我是学校的老师。”
“哦，没什么。”美国人用汉语回答，“我刚才看到了一张脸，很像我一个熟人，可那个人应该已经死了。我想是我看错了。”
“哦？这可真有意思。”自称是老师的女人诡异地一笑，“跟我好好说说……”
“欣兰回来啦！”教语文的崔老师推开办公室，惊喜地发现她那位请长假的同事——一位教英语的林老师——回来了。
“是啊。”林老师很勉强地笑了笑。“病治好了，就回来工作了。”
“太好了……咦？你变瘦了？”
“你看出来了？很明显吗？”
“当然了！上次见你时你还那么胖……哦,对不起……”语文老师笑着道歉。
“没什么的。”林老师又是很勉强地笑了，之后她看了看自己的腹部，“也许真的是很明显。”
“你到底得了什么病啊，要休息半年这么长时间？”
“你就认为我得了肥胖症吧。”
“肥胖症？怎么可能？不过，你不想说就算了。对了，刚才我看到黄洁了，她正和一个外国女人聊得火热。”
“她？和一个外国女人？”林老师张大了嘴，“她还在这里做老师吗？”
“她当然在了，虽然很多人都讨厌她。怎么了？”
“不，没什么。”林老师黯然说道。
“妈妈！”李敏小跑着来到母亲身边，“你还没走吗？”
“宝贝，来得正是时候，这是黄老师，你的生物老师。能认识她真是太好了。黄老师，这是我女儿，叫李敏，转到十四班了，正好您教那个班。”
“老师好。”李敏微微低了下头。
“你好，”黄老师显得不太热情“晚上学一个多月，落下的功课可不少啊？”
“我会补上的。”
“她一定会补上的，我女儿一向很聪明。”
“我很期待。好了，我要去班里看学生们。谢谢您，女士，您说的话非常有趣，您的记忆力也令人佩服。”
“哦，当然了，毕竟我干过那一行。”伊迪丝眨眨眼。
“再见。”
“再见。”
等黄老师走远，李敏问妈妈：“你又在给别人讲你在CIA工作事的趣事吗？”
“对呀。”
“可您怎么会跟一个普通老师说起这个话题？”
“妈妈刚才看见了一个人，和妈妈的一位老朋友长得很像。但那位老朋友已经过世了。所以，应该是妈妈把长得相像的两个人搞混了。”
“那个人是谁？长得像你朋友的那个人？是哪个学生的家长吗？”
“我想应该是一位老师吧。好了，妈妈要走了，你快去教室吧。”
女儿吻了吻母亲的面颊，然后跑着去教室了。
她没有追问她的妈妈看见了谁，丝毫不知道她错过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没有人知道，在未来的几个月后，学校就会陷成堆的麻烦之中，混乱、不安和谋杀将笼罩整个学校。
没有人知道，某些事件已经开始发生了。

3
9月28日，中国青堂市，伊迪丝辛普森住宅。
“托我带东西？”伊迪丝说，“你是什么意思？”
“他有没有给你一包东西——一个小包裹，托你带回来？”马修布兰森说，他是设在北京的美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专程来此通知伊迪丝她弟弟的死讯的。当然，他的目的并不止这一个。
伊迪丝惊异地摇了摇头：“没有。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那天他到酒店来看过你，我说的是发生政变的那一天。我们猜测你弟弟可能在你的行李里塞了一个重要的包裹。有那样的东西吗？”
“没有发现。”
“那他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便条？写了一些嘱咐你的话？
“也没有那样的东西。”
“哦，好吧。”谈话陷入了困境 ，但布兰森还是不甘心：“你能肯定、能绝对肯定你哥哥没有交给你任何东西，让你带走吗？”
“我可以绝对肯定，没有。”伊迪丝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气。“你们到底想找什么东西？”
布兰森踌躇了下，最后决定坦诚相告。“
“或者交给了你的女儿——你有个女儿，对吗？你哥哥可能把什么东西交给了她。”
“这同样不可能。”
布兰森很想知道问面前这位女士有什么把握能这样斩钉截铁地说话，但他最终没有质疑。
“好吧，女士，还有其他可能。那天他在你房间，可能把什么东西藏在你的行李里面，并且不打算让你知道，于是，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它带回来了。”
“我已经说了，没有发现那样的东西。”
“也许是你没发现。”
伊迪丝听出了对方话中有话，生气地涨红了脸。
“金正绪总统可能把什么东西交给你哥哥保管，而你哥哥认为把这些东西和你的东西放在一起要比他自己保管安全得多。”
“我觉得这不可能。”伊迪丝还是那副不容置疑的口气。
“我想……嗯，你是否能允许我检查一下？”
“你想搜查我家？”伊迪丝提高了声音，一头金发抖动着，像是要发出闪电。“你没有这个权力！”
“我当然没有，所以我现在是在征求您的意见，我知道我不该提出这种无理要求，但这事情极为重要。请您务必答应。”布兰森几乎是在乞求了。
伊迪丝辛普森想了想，最终让步了，“哦，好吧。”她叹了口气，“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极为重要——”
“这当然重要了，”马修布兰森眉开眼笑，“好，现在就开始吧。”
“在这之前，我要搞清楚一件事，”伊迪丝辛普森严肃地说，“你希望在我的、或是我家人的行李里找到什么东西？你一定是有针对性的在找什么东西。”
“这个嘛……”
“告诉我实话,否则我就不予配合.”伊迪丝辛普森威胁道。
马修布兰森为难地跺着脚，最后，他仿佛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您必须守口如瓶。即使是您的家人也不能知道我接下来对您说的话……”
与此同时，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北高鲜前总统金正绪遗孀张秋住所。
一个穿工作服的年轻人惊慌地站起来。
“伙计，你是什么人？”一个穿西装的男人问。“在这干什么？”
“我是修电灯的。”年轻人急忙说，“这里的电灯有毛病。”
西装男人扭动电灯开关。
“我看电灯好像并没有毛病。”他和颜悦色地说。
“一定是他弄错房间号码了。”张秋在西装男人身后说。
“对，一定是这样。”年轻人匆匆收拾好工具袋，想溜出房间，被另一个西装男人伸手拦住了。
“请等一等，朋友。你在哪里上班？”
年轻人想了想，说出一家电力公司的名字。
西装男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喂，您好，请问……好的,谢谢。”
打电话的西装男人挂了手机,看着女主人。
“他们没有派人来检修。”
“那这个人是谁？小偷吗？”张秋惊讶地叫起来。
“也许吧，不过我觉得没这么简单。”西装男人把手伸进衣服里掏什么东西，那个年轻人此刻已经是大汗淋漓，“伙计，说实话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中国青堂市，伊迪丝住宅。
“布兰森先生认为汤姆舅舅把一大宗珠宝放在我们的行李里面？” 刚从外面玩耍回来的李敏听了妈妈的解释后问道，她觉得这事太不可思议了。
“他没有把什么东西交给你吗？你没有在你的行李里发现一些奇怪的东西吗？” 伊迪丝问。
“没有啊。”
“真是令人沮丧。”马修布兰森满头大汗地把最后一个行李箱收拾好，“没有找到那样的东西。”
“我很高兴。”伊迪丝说。
“如果辛普森先生真的像我猜的那样在你们的行李里塞进了珠宝的话，”布兰森先生双手叉腰，很不满地说着，“我很理解他为什么不把他做的事告诉你们。”
“为什么？”
“因为您不善于保守秘密！”布兰森先生吼了起来，“我提醒过您守口如瓶的！包括对家人！可刚才您女儿一进来，您就激动地把我对您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告诉她了。”
“我实在忍不住，”伊迪丝嘟囔着说，“不把这些话倾诉给某个人听，我会憋死的。但是我保证！”她看到布兰森先生又要大吼了，“您的话不会传出这个家的！”
马修布兰森叹了口气：他知道，再叮嘱什么话也不能阻止这多嘴的女人把那些话告诉她丈夫了。事到如今，只能相信她的诺言了。
“女士，我希望你们一家人小心点儿。”
“什么意思？”
“哦，”布兰森含糊其词地说，“总之，有什么奇怪的的事情发生，就打911。”
“110。”李敏立刻纠正他，“这里是中国。”
“哦，对啊，110。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收好它，遇到棘手的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你认为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伊迪丝问。
“我也说不好。”布兰森答道。
“我希望我这一生都没有机会打110或是911。”伊迪丝很不高兴。
事与愿违。两天后，她就打了一次110。
4
“奇怪的是小偷什么东西也没拿走。”伊迪丝辛普森说道，“没有损失。”
“有损失的，妈妈，”李敏提醒她，“我的毛毛熊被划破了。”
“那个本来就很旧了。你不是还有一个吗？在北高鲜买的那个。”
“为什么小偷没有拿比较值钱的东西呢？”李敏说，“为什么小偷对一个毛毛熊情有独钟呢？用刀划破毛毛熊，这是他的癖好吗？有这样的贼吗，爸爸？”她问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父亲。
“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疯子都有的。”李先生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对毛毛熊心怀仇恨的偏执狂？”李敏自言自语着。
伊迪丝恼怒地开口了。
“先别去管什么毛毛熊了。家里给弄得乱槽槽的，东西丢得到处都是，我卧室里的抽屉都拉了出来，里面的东西都倒在地上了。现在，你们两个能不能帮帮我，把这个家收拾得像样一点儿？“
“妈妈，我想把那个毛毛熊带到学校去可以吗？”
“为什么？”
“向同学们炫耀一下——那个毛毛熊可是在朝鲜买的。”
“我觉得和中国生产的毛毛熊相比，那一个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不过亲爱的，你高兴就好。”
5
10月2日，美国兰利，中情局总部，局长办公室。
“那个人已经招供了，他是宾州一个黑帮组织的成员，受雇于北高鲜新政权。”副局长报告说。
“目的，果然是那批珠宝吗？”
“对。他装扮成电工混进张秋的家鬼鬼祟祟，正巧我们的人去拜访那位女士。那家伙被逮了个正着，他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这么说，新政权的头目们认为，珠宝被送到美国了？这与我们的估计相悖啊。”
“但我们掌握的情况比他们多。我们知道汤姆辛普森去饭店找过她妹妹，并在他妹妹外出的情况下逗留了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他给在大使馆工作的朋友打电话说他想到了把珠宝运出北高鲜的办法，并想把藏匿珠宝的地方告诉他的朋友。考虑这些情况，珠宝应该是被伊迪丝辛普森带走了。”
“很可能是这样，但还有其他许多可能。那些东西可能还在北高鲜，也许藏在平壤皇宫饭店里的其他什么地方了；也许辛普森在酒店里遇到了可靠的美国侨民朋友，把珠宝托付给了那个人；即使那东西真的在伊迪丝辛普森那里而她自己又不知道的话，把它连同没有用处的东西扔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真是这样，”局长先生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那就再好不过了，那会省了我们很多精力。”

第二章 校园
1
10月7日夜晚，青堂市第一中学。
某高一年级教师办公室。
黄老师的嗓门本来就很响，现在变得更响了。“不，我不会宽恕他。你的儿子必须在家反省自己的错误，直到他肯在全班同学面前承认他的错误并向我道歉，我才会考虑让他返校！”
黄洁用力按了手机上的红色按钮，结束了通话。“愚蠢的家长！”
“给你的学生留点面子难道不行吗？”一位教语文的赵芝婷老师对她说道。“和女生拉拉手而已，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错误。”
“留点儿面子？我不止一次地揭发过别人的丑事，直截了当、一针见血就是我的作风。我从来不给别人留面子，把他们的丑事暴露在光天化日下——不管是同事，还是学生。”
“做你的学生真倒霉。”崔老师头都不抬地说。
“只有生活上清清白白、心理上心无杂念的人才能留在学校，”黄老师还在高谈阔论，“你说呢？林老师？“她突然向林欣兰老师发问。
“啊？哦……嗯，我同意，是的，清白无瑕的人才能在学校教书育人，没错。”
“你觉得你是这样的人吗？”
“你什么意思？”林老师再也受不了对她的冷嘲热讽了——这种来自黄老师的冷嘲热讽已经持续几个小时了。
“我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不应该再回这个学校任教！有些傻瓜总是不愿面对现实，不愿正视在他们面前发生的事，总是心怀希望，以为事情会有转机。你就是这样的人，可我告诉你，别再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够了！”崔老师看不下去了，冲黄洁喝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你太过分了！”
“如果谁有什么事情想隐瞒，绝不会瞒得了我。如果我把我所发现的事情讲点给你们听听，准保会叫你们大吃一惊。那些事情你们做梦也想不到。”
“揭别人的伤疤使你很快乐对吗？”崔老师说。
“如果你想这么理解那就是这样。掌握别人的秘密难道不是一件令人很激动的事吗？。”黄老师朝四面环视一周，又爽朗地哈哈大笑。
“我很希望这个房间里的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我知道。”她兴高采烈地说。
没人喜欢黄老师，即使是有“灭绝师太”称号的十四班班主任王老师都很讨厌她。可黄老师不是那种能察言观色的女人，或者更准确地说， 她不愿用自己察言观色的本领了解到同事有多么讨厌她的这个事实，原因她自己刚才说过了——人们总是不愿面对现实。
女生宿舍楼，宿管老师办公室。
“人之命运真是不可琢磨，秀琴竟然在家中自杀了。她留下的遗书说她失恋了，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宿舍管理员秦老师——一位老大妈——无可奈何地说着。
年轻的宿舍管理员张慧乔笑了。秦老师以品评一件精美瓷器的眼光看着她。
“你这么年轻，怎么找了份这样的工作？”
“我自己也不太知道。其实做什么都一样，我并没有特别的爱好。现在找工作这么难，我想，就业时不应该挑肥拣瘦的。而且，我也不是太年轻了。”
“说得好，现在的年轻女人，像你这样想的可不多了。”秦老师叹了口气。“我见过很多像你这样年轻的女孩子，仗着自己年轻漂亮，不肯脚踏实地地努力，只想着傍大款，最后还是被人抛弃了，耽误了自己的青春。人呐，可千万不要被欲望蒙蔽了眼睛，做出不理智的事来。”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在一些人看来，为追逐财富而冒险是值得的。”张慧乔若有所思地说。
“她站了起来。“我去看看新生。”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秦老师赞叹道：“新来的这个可真有干劲，比小芹强多了。如今像她这样努力工作的女孩子可不多喽。”
女生宿舍楼，329宿舍。
“我也想按时来上学啊！一中是青堂最好的学校了！高考时我拼了老命才考上的！”李敏正向她本该在8月就见到的舍友们诉说她的恐怖遭遇，“都怪那些朝鲜人！那天，飞机正要从机场起飞，一群朝鲜人——那时候他们还是反政府武装集团，现在他们是朝鲜的新主人——突然冲进机场，把汽车开到跑道上，阻拦飞机起飞。我们那些侨民就在机场上滞留了一个多月。一个多月啊！整天呆在飞机里，闷死我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坐飞机了。我耽误了一个多月的功课，要赶快追上才行……唉，小倩，你也有一个毛毛熊呀？”
“我俩的毛毛熊一模一样呢。”舍友宋小倩笑着说。
“上个月29号小倩生日，”舍友贾庆月向李敏解释道，“小倩的一个老乡送的。”
“男生？”李敏瞪大了眼睛。
“女生啊，别想歪了。”宋小倩笑道。
宋小倩没有像李敏一样把她的毛毛熊放在柜子里，而是一直摆在宿舍的桌子上。
宿舍的门被人推开了。
“同学们好，我是女生宿舍楼新来的管理员，我叫张慧乔。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进来的是一位年轻女子。
“姐姐你好漂亮啊！”李敏首先叫了起来。
“哦，是吗？谢谢你了。”张慧乔笑得合不拢嘴。
“姐姐，你不觉得宿舍管理员的工作枯燥吗？”贾庆月说——看来漂亮的大姐姐很容易地赢得了她们的好感。
“不觉得啊，再枯燥的工作我都做过。我常常换工作”张慧乔微笑地回忆着过去的青葱岁月。
“如今你们这些女人都是这样。”一个叫赵迪的女生摆出一副很老成的样子，不太赞成地说，“老是换工作。”
“我喜欢调换工作，我觉得调换工作会使人感到新鲜。老是做一种工作会使我觉得单调的。” 张慧乔笑了笑，“好啦，拜拜！”
2
10月20日晚，女生宿舍楼。
“我们不能暂时关掉监控吗？”张慧乔有些不耐烦的问，“我觉得这东西一点用都没有。”
“以前我也这么觉得，可学校里发生了谋杀案以后，我就不这么想了。”秦女士严肃地说。
“是校外，”张慧乔纠正说。“那个叫张丽的女生是在校外被人杀死的。”
“即便如此，这也给我提了个醒，要时刻注意校园安全。更何况，你想想，在发生了那样的惨剧后，家长们听说我们的宿舍楼仍然没有开监控，会怎么想呢？前几天有家长来想把孩子领走，听说我们的宿舍楼安有监控设施，才觉得学校还算安全，放弃了原来的打算——幸亏我一直开着监控，今后也要这样。”
注释：“谋杀案”指的是该校女生张丽遇害的案件，案件详情详见拙作《同班生》。
张慧乔失望地叹着气。
“听说教学楼仍然没有开监控。”
“他们这样胡闹，早晚会出大事的！”秦女士非常恼火地说，仿佛是在宣称什么不可动摇的真理。

3
10月20日，晚。青堂一中。
贾庆月回宿舍的路上尽量不顾人们盯视她的目光，以及他们的悄声议论和指指点点。她咬紧牙关，努力装出没看见、无所谓的样子
有四个同宿舍的女生已经先回到了宿舍，贾庆月把门推开时她们在说话，可是一看见她就突然停住不说了，有两个人还虚情假意、过分热情地和她打招呼。贾庆月先是怀疑她们刚才是在议论她，接着又安慰自己这是一种错觉。
注释：在拙作《同班生》中，人们普遍认为贾庆月的父亲是杀害张丽的凶手，因此她在学校的日子很不好过。
“今天一天还好吗，小月？”李敏说。
“还行吧。”贾庆月含混地应付了一句，她不想实实在在地叙述一整天被人非议的感受。接着，她想起了什么，“我刚进门的时候，你们在说什么？”
“啊，那个啊……”李敏看起来有些尴尬，“这个嘛,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有什么话快说。”贾庆月从李敏吞吞吐吐的话语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时，舍友赵迪背冲着她说道：“我想换宿舍。”
“什么？”贾庆月转股身，看着赵迪，怔住了。
赵迪下床倒水，眼睛仍然没看贾庆月。
“为什么呢？”贾庆月追问，其实她大概明白了原因，但她希望自己想错了。
赵迪没有马上回答。她倒满一杯水，抿了一小口，放下水杯，坐回床上才说话。“这还用问吗？“她慢条斯理地说，“还不是因为你。”
“你什么意思？”贾庆月追问道，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快，血压急速冲到太阳穴附近，脸也变得通红，她现在无比坚信自己推开门时这些人正在在议论自己了。“解释清楚！”
“嗯，”赵迪仍然躲避着贾庆月的目光，“准确地说，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你父亲。“
“你相信了媒体的胡编乱造，认为我父亲是杀人凶手？”
赵迪终于抬头看着贾庆月了，李敏担心地望着她俩。“是啊，就是这个意思吧。我爸妈都认为，和杀人犯的女儿共同生活在一个宿舍是很危险的事。”
贾庆月什么也没说。她气呼呼地躺倒在自己床上。她感到疲惫：身体累，心更累。父亲被怀疑是杀人犯、遭遇车祸昏迷不醒已经够糟的了。现在在学校，自己又整天被人歧视，让她感到非常痛苦。有谁能够换位思考，哪怕只是明白那么一点点这么多事情发生在一个人身上的滋味？有谁能对自己宽容一些？理解一些？郑雨薇对自己就很体谅，陈钊也是。除了这两个人，贾庆月就想不出别人对自己表示关心、友好了。赵迪和她的父母显然不是这样的人，这愚蠢冷血的一家人，贾庆月恶狠狠地想。
她活动了一下身体，正要脱掉鞋子，赵迪又说话了：“哎，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是你家和张丽家的事？张丽爸爸的工厂造成的地下水污染弄得你弟弟先天残疾，所以你爸爸才杀了张丽作为报复？”
注释：关于张、贾两家的纠纷，详见《同班生》。
赵迪的声音既紧张又充满好奇。宿舍里其他三个女生也都僵住了，她们也在仔细听着。
“干嘛还来问我？”贾庆月反驳道，“就像你的笨蛋爸妈看电视、读报纸不就行了？”
“不许你侮辱我的爸爸妈妈！”赵迪发火了。
“这是你自找的！谁侮辱我的爸爸妈妈，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她点儿颜色瞧瞧！”贾庆月火更大了。
“不许你这么说话!”
“我爱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贾庆月的火气蹭蹭地往上蹿，“你想搬出宿舍？太好了！我求之不得！赶快去找班主任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让你离开这里吧，少在我面前念叨你愚蠢的爸妈是怎么想的……”
“你敢再说一句试试！”赵迪抓起了水杯——杯子里装着滚烫的热水。正在这时,门被人推开了。
是张慧乔。她睁大眼睛望望坐在床上高举着水杯的赵迪，又望望站在地上抡起枕头准备抵挡的贾庆月。“我在一楼就听到你们在大喊大叫了。你们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在干什么？”
“他侮辱我的爸妈!”赵迪大喊。
“是她先侮辱我爸爸的！”贾庆月立刻还击。
“我说的是事实！”
“闭嘴！”
“老师我要换宿舍！”
“你们是怎么了？你们不是好同学、好朋友吗？“张慧乔还没搞清状况。
“现在不是了！“赵迪直着嗓子吼道。
“以后也不会是！”贾庆月不甘示弱。
“都住嘴！李敏，你说，怎么回事？”张慧乔问李敏。
等李敏介绍完情况后，她脸上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噢，是这样。”
“听我说，老师，”赵迪恶狠狠地剜了贾庆月一眼，气极地说，“她爸爸是个杀人犯，她也是个危险人物，她会杀掉我们的！我不想再跟她住在同一个宿舍了！”
“我可不赞成你用这个理由换宿舍。”张慧乔说。
“这还不够吗？”赵迪喊道，她的脸色越来越白，“难道你认为和杀人犯的女儿住在一个屋子里不是件很恐怖的事？如果是这样，”赵迪厌恶地说，“那你就是傻瓜！”
“嘿！疯丫头！”张慧乔也发火了，“别像条疯狗似的见人就咬！我不管贾庆月同学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我只负责管理宿舍楼的秩序，就凭你刚才顶撞老师的行为，我就应该给你们这个宿舍扣分！”她骄傲地用一根手指戳着自己的胸脯说，“我是有这个权力的！听说你们的班主任很严厉是不是？想想吧，她看到我递给她的纸条上写着由于你的缘故导致这个宿舍被减分后，会怎么‘感谢’你呢？如果你不想明天被你们班主任臭骂一顿，那就赶快闭嘴!别再说这个令同学不快的话题！都给我老老实实地睡觉！”
有那么几秒钟，李敏觉得赵迪像是要把脑子里的想法一股脑儿吐出来，即使被扣分也在所不惜的。可赵迪气鼓鼓地瞪了张慧乔一会儿，最后轻蔑地哼了一声，粗暴地踢掉拖鞋，跳上床，把被子蒙在自己脸上。
张慧乔又看着其他女生。
“还有谁想试试？”她咄咄逼人地问。
没有人吭声。
“那么，等你们宿舍的人到齐之后，希望你们赶快熄灯睡觉！一会儿我还来查宿。”张慧乔说完这番话就走了。
贾庆月心头不由得涌起一股对这位宿管老师的感激之情。
4
第二天去教室上早自习时，贾庆月在楼道里遇上了刘羽。陈成、郑雨薇——她的几位同班同学。她把昨天在宿舍发生的事和他们说了。
“糟糕透了，我在宿舍都不得安生。”
“别担心，小月，事情很快就会过去。而且，至少外班的学生不认识你呀！背地里非议你的人只是少数。”郑雨薇这样安慰她。
她这样说着的时候，两个外班女生从她身边走过。她们不时回头指着贾庆月窃窃私语。
“噢！看看这两个家伙！郑雨薇，看起来众人对贾庆月的熟悉程度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样嘛。”刘羽讽刺地说。
“我们赶快进教室吧，”陈成着急地看着手表，“还有二十秒就打铃了，我可不想再因为迟到几秒钟被‘灭绝’罚站。”
10月27日，晚，翔宇楼——教师们专用来办公的场所，某高一年级教师办公室。
“我讨厌评职称。”赵芝婷疲倦地打着哈欠，“它把教师队伍搞得四分五裂、人心惶惶。”
“我看你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吧。”黄洁老师尖刻地说。
“你说话能不能不带刺？！”林欣兰老师为那位语文老师出头。
“你怎么了，欣兰？人变瘦了脾气倒长了不少。”黄洁调侃道。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黄老师和林老师吵架时，黄洁只要一提起林老师身材的变化，林老师马上就变得非常没有脾气。
“黄洁，”崔老师也开腔了：“积点儿嘴德吧。”
“你还好意思给小赵说话？”黄洁真是来者不拒、见一个灭一个，哪次评职称不是你把小赵挤下去的？”
“什么叫‘挤下去’？我靠的是我自己的真本事！”
“那你是在拐弯抹角地讽刺小赵没本事了？”
这时，办公室的门适时地被推开了。绰号“灭绝师太”的十四班班主任王老师脸色煞白地踱进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赵老师问候道。
“那个女生跟你说了什么有趣的事？讲给大家听听。”黄洁饶有兴趣地嚼着口香糖。
王老师什么也不说，缓缓坐回座位上，花了好长时间平复自己的心境。最后她吐出一句：“我要辞职。”
“什么？”“你说什么？”“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了？”办公室里像爆炸了一颗原子弹。
注释：“那个女生”指的是郑雨薇，她和王老师的对话详见拙作《同班生》，至于王老师为何要辞职，那就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了。
10月28日，下午，高一年级教学楼走廊。
“你不能总让她这么欺负你，欣兰。”崔老师拦住林老师严肃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她抓住了？你跟我说，我会帮你的。”
“如果我说了，你一定会看不起我。”
“绝不会！”
“那你也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林老师无助地说，“你还是多关心关心小赵吧。这次评职称，你又把她比下去了。你还是多向她示好吧。”林老师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人家拒绝了你的好意，是不是？”黄洁像幽灵般出现在语文老师身后，“想缔造反对我的同盟吗？”
“做人别太过分，给自己留点儿余地。”崔老师瞪了黄洁一眼，也走了，留下冷笑着的黄洁。

5
晚上，高一十四班教室。
“安静！安静！”班支书赵成旭坐在讲台后面，努力维持着教室秩序，把手中的黑板擦拍得山响，“你们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灭绝’走了，我们还不能轻松一下吗？用不着像以前假装出一副那样玩命学习的模样了吧？”庞云飞叫嚷着，显然，他很不愿服从赵成旭的管束。
“我不懂你的意思，庞云飞，”赵成旭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道，“难道你是为了王老师才来这里上学的？现在王老师辞职了，你就失去了学习的动力，打算在学校吊儿郎当地过日子了？”
“我才不像你对那个老毒物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庞云飞气愤地挥着拳头，“那个老婆子……”
“别说了，庞云飞，坐下，“班长张晶出面了，“你们收敛点儿啊，把根号二招来可不得了，有事传纸条或者发短信不行吗？非得说话？”
“有事传纸条或者发短信”让同学们哈哈大笑，但笑过后，教室里的声音还真低下去不少。
张晶走上讲台。
“我知道，我不如你有威信。他们喜欢你，爱听你的话。”赵成旭酸酸地说。
“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张晶低声说道。
“真不敢相信说这话的是一位班长。”赵成旭挑着眉毛，“我们是班干部，是leader（领导者）哎，负有管理同学的责任，特别是在现在这种没有班主任的情况下，我们更要发挥班干部的作用。”
“那也不意味着动不动就对大家发号施令吧？”
“这有什么区别吗？班干部不就是管人的吗？”
“班干部是服务同学的。”
“我不这么想。我是王老师任命的，就要对她负责。现在她辞职了，我更要带好她留下的这个光荣班级，不能让像庞云飞这样的讨厌鬼把这个班浓厚的学习气氛搞乱了。”
“哦，你对王老师还真是忠心。”张晶一脸不可救药的样子，“恐怕你是这个班唯一对她的离开表示遗憾的人。听到她辞职的消息时，即使是我这样品学兼优的好人，也有种从她的高压统治下解脱的感觉呢。”
注释：在这个时候，原十四班班主任王老师已经离职了。
“我觉得王老师是我遇到的最好的老师。我要用她的办法管理这个班。”
“你管不住这帮人的。一个庞云飞你都治不住，还管得住全班人？这个班比庞云飞还能闹的人多着呢。”
“那应该怎么管理呢？”赵成旭一副洗耳恭听的请教模样，“像你那样用迂回战术？叫大家不要说话而是传纸条发短信？要是有人……赵迪,你在干什么？”他看见赵迪正离开她的座位。
“我发烧了。”
“要去医务室吗？”张晶关切地问。
“不用，我回宿舍躺着就行了。”
“现在离放学还有二十分钟呢！不能回宿舍！”赵成旭火了。
“我知道。”
“你知道？我看你不知道！要是班主任还在，你还敢这么干吗？”
“哦，那我绝对没胆量，可问题是她不在，而且以后不会再回来了。”赵迪满不在乎地说。不少同学哄笑着。
“可是我还在！就坐在这张讲台桌后面！”赵成旭使劲擂着桌子，接着他又想起了什么，不情愿地加上了一句，“还有她。”他用笔指了指身边的张晶。
可抬出张晶也镇不住赵迪。“那又怎么样？”
同学们的笑声、起哄声更大了。
“去医务室！”
“用不着，我回宿舍休息就行。宿舍里有药。”
“既然在宿舍里休息就能养好病，在教室里一样能行。”
“不一样。宿舍里有床，可以躺着，在教室只能坐着。”
“闹了半天你就是犯懒了是不是？！”赵成旭吼道。
“我要回宿舍休息。”
“我再说一遍，要么去医务室，要么在这待着！”
“我病倒了怎么办？谁负责？”
“我负责！”
“人家要是挂了你还能负责吗？”陈成高声起哄。
“凭什么听你的？”赵迪见有人支持自己，更嚣张了。
“因为我是班干部！”赵成旭的嗓门越来越大。
“班干部怎么了，”一个叫徐晨光的男生也来凑热闹，“给个鸡毛当令箭。”
“猪鼻子插大葱——装象。”庞云飞现在的模样就像是过年一样。
赵成旭被这一干人气得脸色真的快要和猪肝一样红了。这时，张晶又来给他解围：“先去医务室开药，然后再回宿舍。李敏，你陪着她。赵迪？”
“这还差不多，还是班长通情达理。”赵迪白了赵成旭一眼。
张晶让教室慢慢平静下来。
“你干嘛那么放纵她？”赵成旭的火气还没消，“要是其他人效仿她呢？那还不乱套了？”
“再不平息这场风波，教室里的声音大得就真要把年级主任招来了！而且，除非有老师开的假条，否则宿管老师不会放学生进宿舍。亏你还是住宿生，这点事都不记得了？”
“哦。”赵成旭不服气地嘀咕着。
“还有，别再用那古怪的国语腔说话了。你不讨大家喜欢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你很装腔作势。
台下，陈成正在看着他的同桌刘羽鼓捣着什么。
”又在摘抄名言警句了？“陈成问。
“嗯，,这句话不错,我得记到摘抄本里。”刘羽道、
“哪句话？共享一下。”陈成凑过来。
“就是这句，福尔摩斯先生说的……唉？怎么回事？”
教室突然一片漆黑。
停电了。
教室里“提前下课吧”的声音越来越高。有同学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赵成旭竭力叫喊着“安静”，但丝毫不起作用。
张晶也镇不住这些人。
大家在黑暗中等待九点三十分——那令人愉快的放学时间到来——不过看样子今晚不会有下课铃了——带着手表的同学借着手电筒的光，不停地大声向大家报时。
“还有最后五分钟！同志们！坚持最后五分钟！”坐在教室后排的一个男生大声说道。
“安静！”赵成旭大吼着。
“陈成？”在一片漆黑、嘈杂声中，刘羽叫唤同桌。
“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到一声惨叫？女人发出来的。”
“女人发出的惨叫声？”刘羽看到同桌的脑袋在黑暗中摇晃，“没有。乱哄哄的，没听到。”
“那大概是我听错了吧。我耳朵一向不好用。”刘羽自嘲道。
话虽如此，那凄厉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荡，那未解的疑惑还在他心中徘徊。
他总觉得听到了什么声音。
那声音里，饱含着强烈的精神压力造成的颤抖、神经质的紧张……

第三章 证言
1
警车源源开进学校。
正是学校放学的时候，家长们纷纷向孩子们打听着这倒霉学校又出了什么事。
校内，警察在女生宿舍楼进进出出。
“嘿，老徐，这是咱这个月第三回来这学校了吧。”一个刚从宿舍楼里走出的鉴证科人员对一个要走进去的胖警察说道。
“是啊，难得啊，我給我那猴孩子开家长会都没这么勤。”“老徐”微微一笑。
“我们齐活了，接着就是你们的事了。”
“好嘞。”老徐答应了一声，吩咐身边的警员，“把看热闹的学生们劝进宿舍，记住，不要太粗暴，都是些孩子。那些与本案无关的校长、主任、老师、警卫什么的也都劝走，留下该留下的人就行了。”
警员们开始行动，老徐走进宿舍楼，直奔三楼329宿舍——命案现场。
“这宿舍的学生今晚上住哪儿？”老徐问宿管。
“已经安排学生们去空宿舍了。”秦老师哆嗦着说。她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在这种令人心烦意乱的时刻，富有经验的她还算镇定自若，而她身边的张慧乔则几乎要瘫在地上了。
“哦，那就好。死者是谁？”老徐问先赶到现场的部下，同时观察着命案现场。
“学校老师，教生物的，名字叫黄洁，42岁。”
“谁先发现尸体的？”
“喏，那个，”部下朝一边努了努嘴，“一个学生，她住这个宿舍。”老徐顺着部下的目光看去，有个女生靠墙站着，脸色惨白，浑身打颤。
老徐调动着自己的面部神经，竭力让自己的脸上充满慈爱的笑容。他凑近那个女生。
“小朋友不要怕啊，叔叔问你几句话你就可以离开了……”
“我不是小朋友，我有名有姓，我叫赵迪！”
老徐一愣，他没想到这小女生都吓成这样了说话还这么硬气。
“好好好，我叫你的名字。嗯，你……”老徐回头看宿管,“再找间空宿舍好吗？我和这位同学聊一聊。赵……赵迪同学，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就到。”
赵迪离开了。
“怎么样？”老徐问部下。
“被剪刀刺死的，从脖子后面扎进去的。”部下说，“死者应该是想逃走，而凶手抄起剪刀杀了她。”
“剪刀是学生的物品吗？”
“是的，就是刚才那个女生的。”
“看来这不是蓄意杀人。凶器上有指纹吗？”
“没有任何人的指纹凶手逃走前一定擦拭过了。”
“死者死了多久了？”
“估计一小时左右。”
“知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老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宿舍里？”
“不知道。“
“宿管？老师可以随意进出宿舍楼吗？”
“可怕呀，”秦老师说，“真可怕！我一辈子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
“宿管老师，回答警察的问题。”老徐的部下有些不悦。
“不行……”张慧乔哆嗦着开口了,”再说了，也没有哪个老师没事就来宿舍转悠……当然了，班主任来得勤……”
“黄老师是班主任吗？“
“是，但不是这个班的。我的意思是，这个宿舍是高一十四班学生住的，而黄老师是高一十五班的班主任。”
“高一十四班，十四班，”老徐念叨着，“我有个侄子在这班里——所以她应该不是来查宿的。”
“要查宿也太早了。死者被发现的时间是九点半左右，多数学生学生还没回到宿舍呢。”部下说。
“那那个女生怎么这么早回宿舍？”
“她说她发烧了，所以提早回宿舍休息了。”
“哦。有什么东西失窃吗？”
“我让学生们确认过了，没有。”
“让她们在鲜血淋漓的现场确认的？”老徐责备地看着部下，“太残忍了。最起码，把尸体搬走吧？”
“兵贵神速，破案最重要。”部下的语气很冷。“现场仔细搜查过了。”
“什么也没发现？”
“没有发现与本案有关的东西。宿管可能会非常愿意把柜子的一些东西没收——笔记本电脑、手机什么的，有个学生的柜子里还有一个毛毛熊。”
“这书桌上也有个毛毛熊……咦？这个毛毛熊被划破了。”
“两个一模一样。”
“柜子都锁着？”
“对。”
“去看看那个女学生吧。”
赵迪的舌头比刚才更灵活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这是实话。”
不待警察问话，她劈头就是这一句。老徐和部下面面相觑。
“你进宿舍的时候，宿舍门是锁着的吗？”老徐开始问话。
“不，大开着。”
“锁呢？你们宿舍的锁还完好吗？是否被人砸开了？”
“没有。锁是完好的。应该没有人砸开锁强行闯入宿舍。”
“那就应该是用钥匙打开的。去问问宿管都有谁有那宿舍的钥匙。”老徐吩咐部下。
“也可能不是钥匙，有可能是小刀、螺丝……”
“你很擅长开锁吗？赵迪同学？“那个部下不客气地问。
“我只是在提醒你们各种可能性，”赵迪回敬道，“不要妄下定论，冤枉那些手里有宿舍钥匙的人。警察不应该考虑得周详一些吗？”
老徐和部下再次面面相觑。
“真是不可思议，没想到黄洁会被人杀害。”赵迪自顾自说着。
“什么意思？”老徐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东西。“遇害的是黄洁老师，你认为这‘不可思议’？怎么个‘不可思议’法？”
“她是个很强壮的女人，而且脾气火爆，有学生调侃她应该去做体育老师。一般的小毛贼哪杀得了她呀。”
“学生们喜欢黄洁老师吗？”
“才怪。”
“你呢？你也不喜欢她？“
“不。我认为不会有人喜欢她。她是个专横自大、动辄羞辱别人、专门破坏气氛、叫别人难堪并以此为乐的老妖婆！”
“好了，同学，好了，“老徐想把谈话拉回到正题上来，“你发烧了，于是回到宿舍休息——”
“我没有发烧。“
“你说什么？”
“我装病了，我想早点回宿舍睡觉。”
“好，你装病了，”老徐一脸无奈地说，“一个人回到宿舍休息——”
“我不是一个人。”
“这又是怎么回事？”说话的是那个部下。
“有一个女同学陪我回宿舍，她叫李敏，不过一出教室我就告诉她我其实没病，她就去食堂吃饭了。我一个人先回宿舍了，我一开门，就看见……黄洁躺在地上,一把剪刀插进了她的脖子。”
“你进宿舍的时候，宿舍的灯……”老徐又问。
“关着的，那时候学校停电了。”
“停电了？”部下问，“那你是怎么看出死者是……”
“凑近了看自然能看出躺在地上的人是谁。”
“你在回宿舍的路上是否看到……”
“我说过了,我没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同学你能表现得有礼貌一点儿吗？”部下再也忍不住了，他咆哮起来，“等我们把话说完了再说？你父母没有教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吗？”
“我跟对我讲礼貌的人讲礼貌。”
“是吗？你的意思是我们对你很不礼貌喽？”
“难道不是吗？你逼着我们在血溅得到处都是的宿舍里确认我们的东西有没有失窃，全然不顾我们的感受！”赵迪激动地控诉道。
“我就说你不该那么做。”老徐一脸笑呵呵的，“可以了同学，关于黄老师，你不必详细说了，我们会找其他人多了解了解。你发现尸体是什么时间？“
“那时候我吓坏了，顾不上看表，后来李敏来了，她提醒我看表我才看了看表，正好是九点半。”
“你说你没看见任何人？任何可疑的人？“
“没有。”
“没听见有人在楼道里逃跑吗？”
“没有。我说过了我什么也没听见。”
“学校里有没有别人可以提供这方面的线索呢？“老徐望着部下问道。 部下摇摇头，“没有。由于停电，楼道里的摄像头停止运作了，未停止运作之前拍摄的画面中，也没有可疑人物进出那个宿舍。而且，两个宿管都睡着了。”
“睡着了？”
“很蹊跷对吧？我已经派人化验他们喝的茶水了，看看能不能验出安眠药什么的。”
“做得好。两个宿管居然在发生命案的时候睡着了，这可是个很不寻常的情况，我不相信这是巧合。”
“喂，”赵迪提醒他们注意她的存在，“你们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没有的话我可要去睡觉了。”
“没有了同学，谢谢你。”老徐和蔼地说，“你可以走了。”
赵迪离开了。
“我讨厌这个女生，”部下说，“一个自大的小大人。”
“跟孩子较什么劲，而且这孩子不糊涂，她把发生的事情说得很清楚。好了，打起精神来。我们今天晚上有得忙呢。我还想同很多人谈谈。也许有人知道死者说过的一些奇怪的话，看到过她一些反常的行为举止，从而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

第三章 证言
1
警车源源开进学校。
正是学校放学的时候，家长们纷纷向孩子们打听着这倒霉学校又出了什么事。
校内，警察在女生宿舍楼进进出出。
“嘿，老徐，这是咱这个月第三回来这学校了吧。”一个刚从宿舍楼里走出的鉴证科人员对一个要走进去的胖警察说道。
“是啊，难得啊，我給我那猴孩子开家长会都没这么勤。”“老徐”微微一笑。
“我们齐活了，接着就是你们的事了。”
“好嘞。”老徐答应了一声，吩咐身边的警员，“把看热闹的学生们劝进宿舍，记住，不要太粗暴，都是些孩子。那些与本案无关的校长、主任、老师、警卫什么的也都劝走，留下该留下的人就行了。”
警员们开始行动，老徐走进宿舍楼，直奔三楼329宿舍——命案现场。
“这宿舍的学生今晚上住哪儿？”老徐问宿管。
“已经安排学生们去空宿舍了。”秦老师哆嗦着说。她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在这种令人心烦意乱的时刻，富有经验的她还算镇定自若，而她身边的张慧乔则几乎要瘫在地上了。
“哦，那就好。死者是谁？”老徐问先赶到现场的部下，同时观察着命案现场。
“学校老师，教生物的，名字叫黄洁，42岁。”
“谁先发现尸体的？”
“喏，那个，”部下朝一边努了努嘴，“一个学生，她住这个宿舍。”老徐顺着部下的目光看去，有个女生靠墙站着，脸色惨白，浑身打颤。
老徐调动着自己的面部神经，竭力让自己的脸上充满慈爱的笑容。他凑近那个女生。
“小朋友不要怕啊，叔叔问你几句话你就可以离开了……”
“我不是小朋友，我有名有姓，我叫赵迪！”
老徐一愣，他没想到这小女生都吓成这样了说话还这么硬气。
“好好好，我叫你的名字。嗯，你……”老徐回头看宿管,“再找间空宿舍好吗？我和这位同学聊一聊。赵……赵迪同学，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就到。”
赵迪离开了。
“怎么样？”老徐问部下。
“被剪刀刺死的，从脖子后面扎进去的。”部下说，“死者应该是想逃走，而凶手抄起剪刀杀了她。”
“剪刀是学生的物品吗？”
“是的，就是刚才那个女生的。”
“看来这不是蓄意杀人。凶器上有指纹吗？”
“没有任何人的指纹凶手逃走前一定擦拭过了。”
“死者死了多久了？”
“估计一小时左右。”
“知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老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宿舍里？”
“不知道。“
“宿管？老师可以随意进出宿舍楼吗？”
“可怕呀，”秦老师说，“真可怕！我一辈子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
“宿管老师，回答警察的问题。”老徐的部下有些不悦。
“不行……”张慧乔哆嗦着开口了,”再说了，也没有哪个老师没事就来宿舍转悠……当然了，班主任来得勤……”
“黄老师是班主任吗？“
“是，但不是这个班的。我的意思是，这个宿舍是高一十四班学生住的，而黄老师是高一十五班的班主任。”
“高一十四班，十四班，”老徐念叨着，“我有个侄子在这班里——所以她应该不是来查宿的。”
“要查宿也太早了。死者被发现的时间是九点半左右，多数学生学生还没回到宿舍呢。”部下说。
“那那个女生怎么这么早回宿舍？”
“她说她发烧了，所以提早回宿舍休息了。”
“哦。有什么东西失窃吗？”
“我让学生们确认过了，没有。”
“让她们在鲜血淋漓的现场确认的？”老徐责备地看着部下，“太残忍了。最起码，把尸体搬走吧？”
“兵贵神速，破案最重要。”部下的语气很冷。“现场仔细搜查过了。”
“什么也没发现？”
“没有发现与本案有关的东西。宿管可能会非常愿意把柜子的一些东西没收——笔记本电脑、手机什么的，有个学生的柜子里还有一个毛毛熊。”
“这书桌上也有个毛毛熊……咦？这个毛毛熊被划破了。”
“两个一模一样。”
“柜子都锁着？”
“对。”
“去看看那个女学生吧。”
赵迪的舌头比刚才更灵活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这是实话。”
不待警察问话，她劈头就是这一句。老徐和部下面面相觑。
“你进宿舍的时候，宿舍门是锁着的吗？”老徐开始问话。
“不，大开着。”
“锁呢？你们宿舍的锁还完好吗？是否被人砸开了？”
“没有。锁是完好的。应该没有人砸开锁强行闯入宿舍。”
“那就应该是用钥匙打开的。去问问宿管都有谁有那宿舍的钥匙。”老徐吩咐部下。
“也可能不是钥匙，有可能是小刀、螺丝……”
“你很擅长开锁吗？赵迪同学？“那个部下不客气地问。
“我只是在提醒你们各种可能性，”赵迪回敬道，“不要妄下定论，冤枉那些手里有宿舍钥匙的人。警察不应该考虑得周详一些吗？”
老徐和部下再次面面相觑。
“真是不可思议，没想到黄洁会被人杀害。”赵迪自顾自说着。
“什么意思？”老徐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东西。“遇害的是黄洁老师，你认为这‘不可思议’？怎么个‘不可思议’法？”
“她是个很强壮的女人，而且脾气火爆，有学生调侃她应该去做体育老师。一般的小毛贼哪杀得了她呀。”
“学生们喜欢黄洁老师吗？”
“才怪。”
“你呢？你也不喜欢她？“
“不。我认为不会有人喜欢她。她是个专横自大、动辄羞辱别人、专门破坏气氛、叫别人难堪并以此为乐的老妖婆！”
“好了，同学，好了，“老徐想把谈话拉回到正题上来，“你发烧了，于是回到宿舍休息——”
“我没有发烧。“
“你说什么？”
“我装病了，我想早点回宿舍睡觉。”
“好，你装病了，”老徐一脸无奈地说，“一个人回到宿舍休息——”
“我不是一个人。”
“这又是怎么回事？”说话的是那个部下。
“有一个女同学陪我回宿舍，她叫李敏，不过一出教室我就告诉她我其实没病，她就去食堂吃饭了。我一个人先回宿舍了，我一开门，就看见……黄洁躺在地上,一把剪刀插进了她的脖子。”
“你进宿舍的时候，宿舍的灯……”老徐又问。
“关着的，那时候学校停电了。”
“停电了？”部下问，“那你是怎么看出死者是……”
“凑近了看自然能看出躺在地上的人是谁。”
“你在回宿舍的路上是否看到……”
“我说过了,我没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同学你能表现得有礼貌一点儿吗？”部下再也忍不住了，他咆哮起来，“等我们把话说完了再说？你父母没有教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吗？”
“我跟对我讲礼貌的人讲礼貌。”
“是吗？你的意思是我们对你很不礼貌喽？”
“难道不是吗？你逼着我们在血溅得到处都是的宿舍里确认我们的东西有没有失窃，全然不顾我们的感受！”赵迪激动地控诉道。
“我就说你不该那么做。”老徐一脸笑呵呵的，“可以了同学，关于黄老师，你不必详细说了，我们会找其他人多了解了解。你发现尸体是什么时间？“
“那时候我吓坏了，顾不上看表，后来李敏来了，她提醒我看表我才看了看表，正好是九点半。”
“你说你没看见任何人？任何可疑的人？“
“没有。”
“没听见有人在楼道里逃跑吗？”
“没有。我说过了我什么也没听见。”
“学校里有没有别人可以提供这方面的线索呢？“老徐望着部下问道。 部下摇摇头，“没有。由于停电，楼道里的摄像头停止运作了，未停止运作之前拍摄的画面中，也没有可疑人物进出那个宿舍。而且，两个宿管都睡着了。”
“睡着了？”
“很蹊跷对吧？我已经派人化验他们喝的茶水了，看看能不能验出安眠药什么的。”
“做得好。两个宿管居然在发生命案的时候睡着了，这可是个很不寻常的情况，我不相信这是巧合。”
“喂，”赵迪提醒他们注意她的存在，“你们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没有的话我可要去睡觉了。”
“没有了同学，谢谢你。”老徐和蔼地说，“你可以走了。”
赵迪离开了。
“我讨厌这个女生，”部下说，“一个自大的小大人。”
“跟孩子较什么劲，而且这孩子不糊涂，她把发生的事情说得很清楚。好了，打起精神来。我们今天晚上有得忙呢。我还想同很多人谈谈。也许有人知道死者说过的一些奇怪的话，看到过她一些反常的行为举止，从而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

第三章 证言
1
警车源源开进学校。
正是学校放学的时候，家长们纷纷向孩子们打听着这倒霉学校又出了什么事。
校内，警察在女生宿舍楼进进出出。
“嘿，老徐，这是咱这个月第三回来这学校了吧。”一个刚从宿舍楼里走出的鉴证科人员对一个要走进去的胖警察说道。
“是啊，难得啊，我給我那猴孩子开家长会都没这么勤。”“老徐”微微一笑。
“我们齐活了，接着就是你们的事了。”
“好嘞。”老徐答应了一声，吩咐身边的警员，“把看热闹的学生们劝进宿舍，记住，不要太粗暴，都是些孩子。那些与本案无关的校长、主任、老师、警卫什么的也都劝走，留下该留下的人就行了。”
警员们开始行动，老徐走进宿舍楼，直奔三楼329宿舍——命案现场。
“这宿舍的学生今晚上住哪儿？”老徐问宿管。
“已经安排学生们去空宿舍了。”秦老师哆嗦着说。她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在这种令人心烦意乱的时刻，富有经验的她还算镇定自若，而她身边的张慧乔则几乎要瘫在地上了。
“哦，那就好。死者是谁？”老徐问先赶到现场的部下，同时观察着命案现场。
“学校老师，教生物的，名字叫黄洁，42岁。”
“谁先发现尸体的？”
“喏，那个，”部下朝一边努了努嘴，“一个学生，她住这个宿舍。”老徐顺着部下的目光看去，有个女生靠墙站着，脸色惨白，浑身打颤。
老徐调动着自己的面部神经，竭力让自己的脸上充满慈爱的笑容。他凑近那个女生。
“小朋友不要怕啊，叔叔问你几句话你就可以离开了……”
“我不是小朋友，我有名有姓，我叫赵迪！”
老徐一愣，他没想到这小女生都吓成这样了说话还这么硬气。
“好好好，我叫你的名字。嗯，你……”老徐回头看宿管,“再找间空宿舍好吗？我和这位同学聊一聊。赵……赵迪同学，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就到。”
赵迪离开了。
“怎么样？”老徐问部下。
“被剪刀刺死的，从脖子后面扎进去的。”部下说，“死者应该是想逃走，而凶手抄起剪刀杀了她。”
“剪刀是学生的物品吗？”
“是的，就是刚才那个女生的。”
“看来这不是蓄意杀人。凶器上有指纹吗？”
“没有任何人的指纹凶手逃走前一定擦拭过了。”
“死者死了多久了？”
“估计一小时左右。”
“知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老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宿舍里？”
“不知道。“
“宿管？老师可以随意进出宿舍楼吗？”
“可怕呀，”秦老师说，“真可怕！我一辈子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
“宿管老师，回答警察的问题。”老徐的部下有些不悦。
“不行……”张慧乔哆嗦着开口了,”再说了，也没有哪个老师没事就来宿舍转悠……当然了，班主任来得勤……”
“黄老师是班主任吗？“
“是，但不是这个班的。我的意思是，这个宿舍是高一十四班学生住的，而黄老师是高一十五班的班主任。”
“高一十四班，十四班，”老徐念叨着，“我有个侄子在这班里——所以她应该不是来查宿的。”
“要查宿也太早了。死者被发现的时间是九点半左右，多数学生学生还没回到宿舍呢。”部下说。
“那那个女生怎么这么早回宿舍？”
“她说她发烧了，所以提早回宿舍休息了。”
“哦。有什么东西失窃吗？”
“我让学生们确认过了，没有。”
“让她们在鲜血淋漓的现场确认的？”老徐责备地看着部下，“太残忍了。最起码，把尸体搬走吧？”
“兵贵神速，破案最重要。”部下的语气很冷。“现场仔细搜查过了。”
“什么也没发现？”
“没有发现与本案有关的东西。宿管可能会非常愿意把柜子的一些东西没收——笔记本电脑、手机什么的，有个学生的柜子里还有一个毛毛熊。”
“这书桌上也有个毛毛熊……咦？这个毛毛熊被划破了。”
“两个一模一样。”
“柜子都锁着？”
“对。”
“去看看那个女学生吧。”
赵迪的舌头比刚才更灵活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这是实话。”
不待警察问话，她劈头就是这一句。老徐和部下面面相觑。
“你进宿舍的时候，宿舍门是锁着的吗？”老徐开始问话。
“不，大开着。”
“锁呢？你们宿舍的锁还完好吗？是否被人砸开了？”
“没有。锁是完好的。应该没有人砸开锁强行闯入宿舍。”
“那就应该是用钥匙打开的。去问问宿管都有谁有那宿舍的钥匙。”老徐吩咐部下。
“也可能不是钥匙，有可能是小刀、螺丝……”
“你很擅长开锁吗？赵迪同学？“那个部下不客气地问。
“我只是在提醒你们各种可能性，”赵迪回敬道，“不要妄下定论，冤枉那些手里有宿舍钥匙的人。警察不应该考虑得周详一些吗？”
老徐和部下再次面面相觑。
“真是不可思议，没想到黄洁会被人杀害。”赵迪自顾自说着。
“什么意思？”老徐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东西。“遇害的是黄洁老师，你认为这‘不可思议’？怎么个‘不可思议’法？”
“她是个很强壮的女人，而且脾气火爆，有学生调侃她应该去做体育老师。一般的小毛贼哪杀得了她呀。”
“学生们喜欢黄洁老师吗？”
“才怪。”
“你呢？你也不喜欢她？“
“不。我认为不会有人喜欢她。她是个专横自大、动辄羞辱别人、专门破坏气氛、叫别人难堪并以此为乐的老妖婆！”
“好了，同学，好了，“老徐想把谈话拉回到正题上来，“你发烧了，于是回到宿舍休息——”
“我没有发烧。“
“你说什么？”
“我装病了，我想早点回宿舍睡觉。”
“好，你装病了，”老徐一脸无奈地说，“一个人回到宿舍休息——”
“我不是一个人。”
“这又是怎么回事？”说话的是那个部下。
“有一个女同学陪我回宿舍，她叫李敏，不过一出教室我就告诉她我其实没病，她就去食堂吃饭了。我一个人先回宿舍了，我一开门，就看见……黄洁躺在地上,一把剪刀插进了她的脖子。”
“你进宿舍的时候，宿舍的灯……”老徐又问。
“关着的，那时候学校停电了。”
“停电了？”部下问，“那你是怎么看出死者是……”
“凑近了看自然能看出躺在地上的人是谁。”
“你在回宿舍的路上是否看到……”
“我说过了,我没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同学你能表现得有礼貌一点儿吗？”部下再也忍不住了，他咆哮起来，“等我们把话说完了再说？你父母没有教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吗？”
“我跟对我讲礼貌的人讲礼貌。”
“是吗？你的意思是我们对你很不礼貌喽？”
“难道不是吗？你逼着我们在血溅得到处都是的宿舍里确认我们的东西有没有失窃，全然不顾我们的感受！”赵迪激动地控诉道。
“我就说你不该那么做。”老徐一脸笑呵呵的，“可以了同学，关于黄老师，你不必详细说了，我们会找其他人多了解了解。你发现尸体是什么时间？“
“那时候我吓坏了，顾不上看表，后来李敏来了，她提醒我看表我才看了看表，正好是九点半。”
“你说你没看见任何人？任何可疑的人？“
“没有。”
“没听见有人在楼道里逃跑吗？”
“没有。我说过了我什么也没听见。”
“学校里有没有别人可以提供这方面的线索呢？“老徐望着部下问道。部下摇摇头，“没有。由于停电，楼道里的摄像头停止运作了，未停止运作之前拍摄的画面中，也没有可疑人物进出那个宿舍。而且，两个宿管都睡着了。”
“睡着了？”
“很蹊跷对吧？我已经派人化验他们喝的茶水了，看看能不能验出安眠药什么的。”
“做得好。两个宿管居然在发生命案的时候睡着了，这可是个很不寻常的情况，我不相信这是巧合。”
“喂，”赵迪提醒他们注意她的存在，“你们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没有的话我可要去睡觉了。”
“没有了同学，谢谢你。”老徐和蔼地说，“你可以走了。”
赵迪离开了。
“我讨厌这个女生，”部下说，“一个自大的小大人。”
“跟孩子较什么劲，而且这孩子不糊涂，她把发生的事情说得很清楚。好了，打起精神来。我们今天晚上有得忙呢。我还想同很多人谈谈。也许有人知道死者说过的一些奇怪的话，看到过她一些反常的行为举止，从而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

2
“我在这所学校当了十几年管理员了，当然，管理这么多正处于青春期的学生挺吃力的。不过现在好了，有个年轻、漂亮又热情的女孩给我做帮手。以前那个太差劲了，对工作一点儿热诚都没有，总是唠唠叨叨说自己是迫于无奈才做这工作的。像那孩子一样的人太多了，现在的人呐，找工作总是三心二意挑这挑那，还有想傍大款嫁豪门不劳而获的……”
秦宿管滔滔不绝地说着。初见警察时她还很镇定，现在却变得很紧张，不停地啃自己的手指。本来，老徐看她太紧张，想聊点儿轻松的话题缓解一下她的情绪，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能说。不过，有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个宿管是最近才来的吗？”凯尔西警督问。
“这学期初，她叫张慧乔。”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来做宿管？在老徐看来，这事可不寻常。
“整座宿舍楼只有一个出口，你没看到任何可疑人物进出？”
“没有，学校停电我都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案发时我和我同事都在睡觉，而且睡得特别熟，我们是被那个叫李敏的女生叫醒的。”
“你知道黄老师为什么来这吗？”
“像她这种当班主任的老师来宿舍无非就是查宿呗。”
“命案发生时，学生们还没下课呢。”
“哦……说的也是。会不会是有小偷进来偷东西？黄老师看见可疑人物进入宿舍楼，于是跟踪那个人，最后被那个人杀了？”
“不太可能。通常以偷窃为目的的贼不会轻易杀人，因为那样会使自己的罪更重。“
“那么，强盗呢？”
“那个宿舍里有很值钱的东西吗？”老徐的部下讽刺地说。“荒谬！”
“这可不一定！现在的的孩子，尤其是住宿生，带着很值钱的东西来学校。昨天我还没收了一个笔记本电脑呢。强盗或小偷也许就是冲着那些东西来的。现在的孩子们哪！太……”
“即使有学生带来了值钱的东西，肯定也会放进橱子里，并且上锁。再说了，即使是再溺爱孩子的父母，也不会让孩子把特别珍贵的东西带到学校来。”
“嗯，倒也是，嗯，那个……能给我一杯水吗？我太紧张了。”
“谢谢。”张慧乔双手接过水杯，“我太紧张了。”
张慧乔比老徐初见她时镇定多了，但她看起来仍然心有余悸，老徐不由得升起一股爱怜之意。
她接过水杯时，无意间与老徐的触碰到了他的手。老徐觉得有种通电的感觉。
“你们几点睡着的？”
“我想没有人会记得自己睡着觉是什么时间吧？”
“大致时间就行。”
“我真的不记得了。”
“案发时你和你同事都睡着了？”
“是啊，很奇怪。”
“你为什么来这做宿管？像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女人很少做这样的工作。”
“哦，谢谢。”张慧乔听到别人的夸奖立刻眉开眼笑，“我没有那种带偏见的就业观，我喜欢这工作——和女孩们打交道，仿佛让我也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我干得挺欢的。”
“你对黄老师了解多少？”
“我和她不熟，她是老师，我是宿管，我们很少碰面、说话。我对老师们的了解，都是和学生聊天得来的。”
“你有没有听到过什么与黄老师有关的奇怪的事？
“没有。”
“就你所知，没有人跟她有私仇吗？”
“没有。“张慧乔马上回答说，“我觉得学校里的老师都挺招人喜欢的，我认为是这样。”
“可有学生很讨厌她。”
“那也没有发展到非要把她杀掉的程度吧？我觉得黄老师是个很坦率的人。我听学生说，黄老师毫不掩饰掩饰她的想法，有什么说什么，当然这样做容易伤害别人的自尊心。她惹人讨厌，人们常跟她斗嘴，但这算不了什么的。我认为她肯定不是由于她人格上的原因而遭杀害的，没有谁会赌上自己的一生、冒着进监狱的危险非把她杀掉不可。这一点或许她也知道，所以对自己的行为不加收敛——到处管闲事、找人岔子，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处罚学生。她很爱管闲事的，如果她发现了什么古怪的事，她就会彻查到底，令人佩服的是，她还真能查得出来。”
“你很尊重她。”
“我对老师一向很尊重。嗯，我有个想法，黄老师会不会是自杀？”
这想法太荒谬了。老徐的部下毫不客气地指出自杀的人是不可能把剪刀从脖子后面扎进去的。
“可能运用了某些手法，侦探小说里不是常有那样的情节吗？”张慧乔用手比划着，“她可能是先把把剪刀固定住，然后自己再猛地靠上去……”
“自杀的人有必要搞得这么复杂吗？“部下讽刺地问。
“有可能，”张慧乔对自己的设想深信不疑，“自杀的人通常情绪都很不稳定，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有没有使你感到不安的事情？有没有引人注意的事，或者引人注意的人？老老实实的说！”部下很凶地问。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你，我不知道。”张慧乔翻着白眼说。
接下来是李敏。
“是你陪那个叫赵迪的女生回宿舍的？”
“啊，对，但是，她告诉我她其实没生病，”李敏的样子有些局促不安，“所以我就去食堂吃饭了，我肚子有点儿饿。”
“你回到宿舍是什么时候？具体一点。”
“记不清具体时间了，我记得我走到刚进宿舍楼，就听见赵迪的惨叫声。我冲上三楼，看见她在宿舍门口哭，我往宿舍里看……太吓人了，我马上跑下楼去找宿管，可她们俩居然都睡着了……”
老徐又问起黄洁的情况。李敏对黄洁的评价和赵迪如出一辙——黄洁是个惹人讨厌的老师。
“你有没有感觉到一些反常的事？和黄老师有关的？”
“没有。”
“你在食堂吃完饭后，就回了宿舍？”
“是的。”
“一路上看到过什么可疑人物吗？”
“没有。”
李敏提供不出什么重要的情况，很快被打发走了。
“上半年你身体不适,请了半年假？”老徐问。
“对。”林欣兰老师说。
“得了什么病？”
“不好意思，这是隐私,我不想说。”
“不好意思，我们在调查谋杀案，所有事都应该告诉我们。”
“无可奉告。”
“那对你很不利。”部下警告说。
“随便你们怎么想吧。”
“好吧，”老徐揉了揉困倦的眼睛，“目前你告诉我的一切都说明，黄老师是个惹人讨厌的老师。”
“太令人讨厌了，没有人喜欢她。”林老师尽情发泄着她对黄洁的怨恨。
“她结婚了吗？或者，有男朋友吗？”
“谁会愿意跟那种女人结婚？”李老师一脸恶心的表情，“我敢说她学生时代从来就没有男生给她写过情书！所以她长大后变成了一个惹人讨厌的施虐狂！”
“谁和黄老师冲突比较多？老师学生都可以。”
“这我可不能详述，她的仇人太多了。她自己也不避讳这一点，她总是说有人想杀她。我怀疑她有被害妄想症。”
她是否遭遇过什么不幸的事情？”
“她总是向别人挑衅、找碴，给别人带来不幸，她自己可从来没遇上过什么不幸的事。她公开宣称乐于发现别人的丑事，并以向别人施虐为乐。”
“发现别人的丑事？你的意思是她掌握了别人的把柄，对那个人进行勒索？她对谁做过这样的事？”
“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知晓别人的秘密、并用这个秘密震慑人家才是她的乐趣，她并没有利用她掌握的信息向别人勒索金钱。”林老师很有把握地说，“她喜欢给别人造成一种房子随时会塌的感觉——让别人时刻战战兢兢、坐卧不安,唯恐自己的丑事被她公开——而不是真的把房子弄塌。就像……核武器，核武器不是在发射架上最可怕吗？”
“你呢？你和林老师关系怎么样？”
“正常同事关系吧。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毕竟我们教的学科不同。”
“她？！太可笑了，她和黄老师可没那么融洽，她们可不是什么正常同事关系。她和黄老师才不是井水不犯河水，势如水火还差不多。”赵芝婷信誓旦旦地说。“而且黄老师从来没说有人想杀她——至少我没听她说过——她那种人才不会有被害妄想症呢，从来都是她虐待别人。”
老徐和部下面面相觑……
“你认为有谁对黄老师心怀怨恨？”
“那个嘛，那可就太多了。林老师常常被她讽刺，还有崔老师对她也很不满……”
“举例说明，举例说明黄老师惹人讨厌。”
“很多老师都不主动和她说话，因为她不懂礼貌，总把别人当小学生，整天颐指气使的。她说话声非常刺耳，言语刻薄，粗暴无礼，就像那些大早上在住宅区跳广场舞吵得别人睡不了觉还振振有辞质问别人为什么不早起的大妈。”
“嗯，那种大妈的确很叫人恼火。”老徐深有感触地说。
“那么,你呢？你和黄老师关系怎么样？”部下问。
“我吗？我和她的关系还算可以，”赵老师含糊其辞地说，“黄老师对我还算不错。”
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老徐把赵老师打发走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黄老师是什么时候？”
“今晚九点二十分，那时候停电了，我看手机显示的时间是九点二十分。当时办公室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停电后，她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既然停电了，那就赶快回家吧”，她就拿着手电筒和手包离开了。”
“你对黄老师有什么评价？”
“我不能说我不讨厌她。她毫无礼貌，对待同事、学生的方式也很残酷。虽然她去世了，但我不想为逝者添加溢美之词，那样对被她欺辱过的人们不公平。”崔老师很坦率。
“但她对有些人还是很不错的吧？比如，赵老师？”
“小赵？不，她对谁都很冷酷。事实上就在昨天，她还讽刺小赵没本事，总也评不上职称……”
“我的天哪！”两个半小时的询问结束后，老徐痛苦地伸了伸腰，揉着麻木的双腿说，“乱七八糟、相互矛盾的证词！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第四章 疑云
1
对329宿舍的那几个女生来说，这真是难眠的一夜。
赵迪在新宿舍里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她的见闻:“剪刀深深地扎进了她的脖子，贱了很多很多的血……”
“别说了!太恐怖了!”一个女生尖叫起来。
“为什么会有人杀掉黄洁呢？”宋小倩的样子有些悲伤，“谁和她有那么大的仇恨？”她像在问别人，又像是自言自语。
“哈！谁不愿那么干呢？我看那种人太多了。”赵迪，“十五班肯定有很多人想让她粉身碎骨。”
“虽然她不怎么讨人喜欢，可怎么说也不至于如此神秘地遭人杀害。”贾庆月似乎也对黄洁产生了几分怜悯。
“那可不一定。”依然是赵迪，“那老妖精造的孽可不少，尤其是对十五班的人。”
“我认为这没什么神秘的，”一个女生说，“她不过是遇到小偷而已。”
“小偷是吗？想必是来偷我们的衣服的吧？”赵迪讥讽地说。
“宿舍也有更值钱的东西，”那个女生不服气地辩解着，“比如你的笔记本电脑……”
“是啊，可是小偷怎么知道我们的柜子里有什么东西呢？”赵迪不客气地打断了她。
“要是我们知道些什么就好了——关于黄洁的事。“宋小倩似乎很想为案件出力。
“可是我们不知道。”赵迪望着躺在床上的李敏，“是不是，李敏？”
“哦，是啊”李敏说，“我们当然不知道。”
“你怎么了？”
“没什么。”
“大概是受刺激了吧。”睡在李敏上铺的女生说，“亲眼看到了那么可怕的场面……”
“我也看到了，”赵迪打断那个女生的话，“我就好好的，坐在这和你们聊天，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人和人不一样，也许……”宋小倩斟酌着用词,”李敏的心理素质差一点儿？”
“我很好，没事，我只是……在想别的事。”
“什么事？”赵迪问。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事？”
“别问了，快睡觉吧。”李敏翻了翻身，背朝着舍友们，想着心事。
小倩的毛毛熊被划破了。
她的毛毛熊和我的两个毛毛熊一模一样。
会是那个小偷吗？把我的旧毛毛熊划破的那个小偷？他来到学校了？是他杀死黄洁的？
是在追踪我吗？是冲着我来的吗？
李敏身体一阵战栗。
想错了吧。李敏自我安慰着。
也许只是偶然。有个小偷进宿舍楼偷东西，偶然盯上了我们宿舍，又偶然地被来查宿的黄洁撞见了。他们就这样打起来，小偷随手拿起剪刀想逃跑，黄洁随手拿起摆在书桌上的小倩的毛毛熊抵抗，打斗中毛毛熊被划破了。对，就是这样的……
可是这样也不对!李敏烦躁地轻拍头颅。
小偷通常是不会杀人的。而且，黄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宿舍呢？要说查宿，时间太早了，而且，她也不是我们的班主任，没道理来我们宿舍……
李敏觉得脑子好乱。
2
在不到三个星期的时间里，两名学生、一名老师接连死于非命，还有一名学生成为杀人犯。这样残酷的事实对青堂一中这样有名望、有地位的学校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校长和副校长不打算任事态自然发展，必须采取措施。
注释：还没读过拙作《同班生》的读者可能会对“两名学生、一名老师接连死于非命，一名学生成为杀人犯”这句话不太理解。死于非命的老师指的自然是上文中的黄洁；那两名死于非命的学生其中有一人是前文提过的张丽，另一名学生以及那位“成为杀人犯的”学生的姓名则不便透漏，以免泄《同班生》的谜底。
老徐结束侦讯后，让部下们先回去，自己和校长和副校长召集一部分人——两位副校长、高一年级班主任以及代理高一十四班班主任还不到一天时间的崔老师——开了一次小小的会议。
“站在警察的立场上，自然希望这事能不引起公众过多的注意。那样我们就能悄悄地办案，不受舆论压力。但是——”老徐话锋一转，“恐怕这很难办到了。毕竟，在这个月，‘谋杀案’这三个字与这所学校联系得太紧密了一点。特别是这件案子，死者死在了学生宿舍。家长们不会无动于衷的。”
“行动，必须采取行动，”校长杨建利使劲睁着困倦的双眼，同时努力让他的声音充满力量，“想个说法、编个故事什么的……还要联系好传媒，争取对我们有利的报道。对学校的损失要降到最小……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这事不是我们说了算的。”第一副校长嘀咕道。
“你们要尽自己所能，维护学校的声誉！”
“我和上司会要求媒体尽量低调报道这起事件，但希望不大。”老徐说。“我对此事感到非常遗憾，校长，真的非常遗憾，我想这对你们来说真是一场灾难。”
“凶杀害对任何学校都是灾难。”副校长刘志辉一脸阴郁，“可是现在多想过去的事也无助于现实。我们只能硬挺着了，但愿能够挺过去。我唯一希望的是，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那当然，我们办上一起贵校女学生遇害的案件办得很出色，我们没有被表面现象迷惑，没有把全部注意力放在贵校另一个女学生的父亲身上……那女生叫什么名字来着？”
“贾庆月。”崔老师提醒道。
“对，就是这个名字。媒体和老百姓都认为他是凶手，但我们却考虑了全部可能性，最终揪出了真正的凶手——凶手竟然还是贵校的学生。”
“是自首吧？”崔老提醒他。
“对，是自首。”老徐看起来有点窘迫，“但警察的努力有目共睹。”
“真的吗？难道当初你们警察没有把贾庆月的父亲视为唯一的凶手吗？”崔老师还是不吭放弃这个话题，“给那家人的生活蒙上阴影的，难道不是你们警察吗？正是因为你们警察一次次高调的、言之凿凿的新闻发布会，才在全社会制造出了那个女生的父亲是凶手的气氛！”
“小崔，”刘志辉不耐烦的吼道，“别纠缠过去的事了，重要的是现在怎么办——警察同志，能迅速破案，对吧？”
“当然能，”老徐做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我们漂亮地解决了上一件案子，那这个案子也不在话下。小菜一碟。”
“那就万事拜托了。”
“您是否认为凶杀案与我们学校密切相关？”高一年级主任问。 “这次的凶手还有可能是本校的学生吗？”
“我不这么想。”其实老徐更倾向于相信凶手就在学校的师生当中。但为了照顾这些人的情绪，他说了违心的话。
“就是说您不认为这是学校内部的人干的？”第二副校长开心地问。
“不认为。”老徐继续撒谎。
“那就好。”这正是刘志辉想听到的回答和愿意相信的事实，“请您务必在开记者会时强调这一点。”
“可以。”老徐点点头，“请告诉学生们，如果他们有人知道任何可能与黄老师之死有关的事，马上告诉警察。”
“当然。”杨建利说。“但是我先提醒您，有些无聊的学生会把鸡毛蒜皮的小事故意夸大，甚至无中生有、虚构一些事——目的只是为了显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和报复一些比较严厉的老师——那些学习不好的学生尤其是男生们肯定会有人做这种蠢事。”
“这种情况我遇见过。”
“不会再还发生凶杀案了吧？”刘志辉问老徐。
老徐斟酌着自己改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最终他决定还是不把话说满的好。
“这我可不能保证。”
刘志辉看起来很不满。
“请你们尽快破案。我看什么学校都经不住短时期内连出两桩人命案子。”
注释：“两桩人命案子”指的是拙作《同班生》中发生在高一十四班教室的一件命案和本文中刚发生的命案。《同班生》中的张丽是在校外遇害的，所以副校长没把她遇害的案件算在内。

3
第二天．
“非常遗憾您这么想……”副校长陪着笑脸,跟在一名家长屁股后面,想说服她改变主意,可这只是徒劳。
“我也非常遗憾，我竟然把孩子送到一个存在杀人犯的学校上学，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现在，我要纠正我的错误。家强，走快点。”那名家长催促着孩子。
她和自己的孩子登上一辆汽车，离开了。
等汽车走远了，副校长突然骂开了。
“***！混球！丑八怪！你等着，学校会好起来的，到时候你跪着哭着求我我也不让你儿子再回来上学。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老伙计。”有人招呼他。他回头一看，是校长。
“到现在为止，有多少学生退学了？”
“五个。”
“啊！那还不算多——”副校长对这个数字很满意,”看来学校的声誉并没有收到很大影响,家长们对学校还是充满信心的……”
“可是——”校长阴着脸补充道，“已经有超过一百个学生请假回家了。肯定是他们的家长让他们这么干的。”
“你说什么？！”
“请假的学生的数字正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而且年级越低，请假的人越多，高三学生请假是最少的，高一学生最多。‘根号二’的办公室挤满了找他开假条的学生，他上厕所都有人追着他开假条——”
“‘根号二’？”
“哦，这是学生们给老梁（高一年级主任）起的外号，形容他身材矮小。”
副校长觉得自己的血压在不断升高。
尽管副校长和校长再三强调要禁止学生们讨论凶杀案，但崔老师知道那根本是痴心妄想——学生们肯定会非常热烈地讨论这件事，或许还会把事情渲染得耸人听闻，然后讲给现在堵在校门口的记者们、家长们听。所以她根本没有指望能十四班学生的嘴。
“我只希望大家谨言慎行。同时，如果你们有人知道任何你认为可能与黄老师遇害有关的事——比如她说过的一些奇怪的话，或者别人说过的关于她的奇怪的话，你看到她做过的奇怪的事——来跟我说，随时都可以。”她如此对十四班的学生道。
“这么说，羽哥昨晚听到的那声惨叫，”下课时，陈成对刘羽说，“应该是发现黄洁尸体的赵迪发出的了？”
“嗯。”刘羽正闭着眼睛，做眼保健操，“应该是吧。”
“刘羽你是怎么看那件事的呢？”坐在刘羽后面的叫王裴蕾——一个令刘羽很讨厌的长舌妇——询问刘羽的想法。
“为什么你这么在意我的看法呢？你什么时候开始重视别人的意见了？”刘羽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刘羽，你话里一定要带刺儿吗？王裴蕾暗骂道。“你平常不是崇拜福尔摩斯吗——”
“是福尔摩斯先生。”
“好，福尔摩斯先生。你不是崇拜他吗？你不是读了那么多侦探推理小说吗？给我们分析分析这案子怎么回事啊？你可别总是纸上谈兵啊。”王裴蕾的话语里有明显的挑衅意味。
“福尔摩斯先生说，”刘羽做完眼保健操，睁开了双眼，“最最平常的犯罪往往却是最神秘莫测的，因为它没有奇特之处作为推理判断的依据。”
“你想说什么？”
“就是说，像黄洁案件这样看起来平凡的、没什么特别之处的案子，反而不易侦破。”
“就是说你也不知道凶手是谁呗？你对这案件也说不上什么令人佩服的见解呗？还故弄玄虚、也能用别人的话来掩饰自己的不足，切，真是差劲。”
“我干嘛要关心黄洁的死？操心是谁杀了她？我可不是名侦探柯南，一听说发生了命案就兴趣盎然、打了鸡血一般往案发现场跑、想破脑袋瓜也要查明真相。说到底，黄洁的死与我有什么鬼相干？”
“刘羽，”这次说话的是坐在刘羽前面的叫郝莹书的女生，“你真是我见过的、知道的所有混球中最冷血、残酷、无情的一个混球。她是我们的老师啊！”
“哦，是吗？我记得你平时也没少说黄洁的坏话，怎么这会儿又对她一往情深了？伪善的家伙。”
“对刘羽来说，只要历史老师不死就行了。”王裴蕾嘲讽道，“历史老师可是你最喜欢的老师。”
“错！我最喜欢的学科是历史，这没错，但我最喜欢的老师可不是历史老师。”
“那是谁？”陈成问。
“无可奉告。我们不要在宝贵的下课时间讨论案情了行吗？应该把这个话题留到课上去，课上说悄悄话可比在下课时这样议论刺激多了。说到底这是警察的工作。”
“你不应对他们轻易做那样的保证，”青堂市公安局的毛局长艰难地在椅子上扭动着他肥胖的身躯，拿腔拿调地说，“只有我才有权决定公开哪些信息。”
“是的，局长。”老徐低着头，聆听上峰指导。他看起来恭恭敬敬，其实他心里对这位上司很不以为然。
“不过你做的倒也歪打正着。我也打算与媒体沟通好关系，让他们低调报道这件事。学校那帮人希望媒体低调报道，是出于很自私的原因，我让媒体那么干，是为了你们这些侦查员好？明白吗？
“明白，多谢局长。”
“就是不知道媒体会不会听话。谋杀案与学校联系在一起——而且是一中这样本市首屈一指的学校——这可是热门新闻哪。”
“局长，他们一定会听话的。您有这个本事。”
老徐这话并不是恭维，而是讽刺。他面前的这位看起来肥胖到说几句话都困难的上司出身很好——爷爷是开国元勋。有了这一层关系，自然青云直上官运亨通，否则青堂也不会有三十多岁的、晕血的公安局长了。这么一位三世祖的话的分量，媒体自然要好好掂量掂量。
“嗯！”毛局长像是根本没听出部下的话里的真正含义，满足地拍了拍肚子，“说得对！我对媒体还是很有影响力的。”他开心地列举着他在大大小小的饭局上认识的传媒巨头们，一个又一个，最后老徐实在忍无可忍，打断了他。
“不能高调办案。”老徐说，“这是为了给我们警察留点余地。万一我们对公众信誓旦旦地做出保证而最后又无法破案的话……”
“失败主义者!”毛局长生气地把粗壮的左手拍到长长的长方形红木办公桌上,“搜查刚刚开展，怎么可以说这么泄气的话？无能的失败主义者！”
老徐被气得下嘴唇直哆嗦，恨不得朝胖子的肚子踢过去一个窝心脚。可是他不敢，官大一级压死人呢，何况他面前这位胖子比他大了不止一级警衔和职务。
“必须吸取教训，上一个案子，那个女高中生遇害的案子已经让我们丢尽了脸。我们以为那个姓贾的男人是真凶，并在全社会都造成了这样的气氛，可最后真正的凶手却投案自首了。我们已经丢过一次人了……”
“那只是个别案例!”毛局长的右手在空中挥舞着，“不代表这次也会那样。我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警方五天内必能破案。”
“因此我认为还是低调的好。”老徐被毛局长的豪言壮语吓了一跳，“这样我们就能安下心来进行工作，我不想听到那些记者瞎咋呼。要让媒体少关心这件事。而且，五天时间实在是太……”
“上级领导对我们市很重视。这个月发生的与一中有关的案子太多了点，上级领导对你的办案能力产生了怀疑——“
是对你的领导水平产生怀疑了吧。老徐咬牙切齿地想，是影响到你的升迁了吧。
“你要有危机意识，尽早解决这件案子。”
“是，局长。”
“于学校，于我们，案子破得越快越好。”
“局长英明。”
“那个张丽遇害的案件不就是在那学校里的人干的吗？我看你们专案组就按这个思路办案，把调查重点放在校内人员身上。”
“尽管我也认为学校与案件存在着紧密联系，但不能不考虑校外人员作案的可能性。局长，丢人的事我们经历过一次了……”
“你是在质疑我办案的经验吗？”毛局长一脸震惊，就好像老徐要抢走他什么东西似的。
你这胖子哪有什么办案经验。老徐感到恶心，但嘴上还是答着“岂敢”。
“那就按我说的办。”毛局长豪迈地一挥手。“去吧！”
老徐不想再争辩了。还能说什么呢？
他心情郁闷地走出局长办公室，心里觉得不太可能轻松破案。

第五章 灾难
1
星期四，下午。
崔老师推开门，发觉办公室的气氛有些奇怪——所有人都担心地盯着她看。
“有警察在谈话室等你。”林欣兰小跑上前，凑近她说道。
“警察找我？”崔老师环视了一圈办公室的同事，明白了她们看她的眼光如此不正常的原因。
“我知道了。”
她去了谈话室。
“啊，您来了。百忙之中打扰您，实在不好意思。”
谈话室只有老徐一个警察。他站起身，说着客套话。
“今天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崔老师在长方形办公桌的一头坐下。
老徐也在另一头坐下了。“我想请您详细、诚实地说明一下，您和黄洁老师的关系。”
崔老师怔了怔。
“显然，警察掌握到了一些新情况，才会来问我这样的问题。”
“没错。”
“能跟我说说吗？”
老徐从他的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布娃娃来。
“请您看看这个，一个布娃娃，上面还扎着好几十针，最令我感兴趣的是，这里，用毛笔写着‘黄洁’两个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在你的抽屉里找到的。”
“什么？！”
“有人在你的抽屉里发现了这个，觉得这可能和黄老师的死有关系，于是打了匿名电话向警察报告。”
“谁发现的？谁？”崔老师带着丝丝颤音问。
“都说了是匿名电话，我们也不知道。知道了我也不能说，我们警察得为人家保密。”老徐轻笑一声，放下布娃娃。“现在你知道我重新调查你和黄老师关系的原因了？说说吧。”
“说那个之前我还是想谈谈布娃娃的事，”崔老师很快镇定下来，“在我的抽屉里发现这个东西能说明什么呢？也许是有人故意在陷害我，也许那个人才是制作布娃娃、诅咒黄老师的人，甚至那个人还是杀死了黄老师的人。”
“你是在否认这个布娃娃是你的了？”
“当然不是我做的。我讨厌黄洁，但还不至于用这种小儿科的手段给自己出气——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有谁会相信，在布娃娃上写上黄洁的名字，在上面扎几十针就能咒死她呢？何况，她已经死了，这样的东西应该赶快丢掉才对，怎么可能还把它放在抽屉里、等着被别人发现呢？至于我和黄老师的关系，两天前接受警察询问时我就说过了：我和黄老师关系不好。这足够诚实了吧？我没什么要修改、补充的。就这么简单。”
“您不愧是教语文的老师，能说会道的……”
谈了好长时间，老徐也没从崔老师嘴里掏出什么新消息来。
“好了，您可以走了，”他挠着头皮说，“另外，告诉原来住329宿舍的那几个女生，她们可以搬回原来的宿舍住了。”
崔老师“哦”了一声，表情僵硬地离开了。
崔老师推开门,走进办公室。
同事们纷纷上前关心她。
望着她们的关切的表情，崔老师突然觉得这些日日相见、朝夕相处、犹如姐妹的同事们刹那间变得好陌生。
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个用布娃娃栽赃陷害自己的人就在这些人当中……
晚上七点，女生宿舍楼，宿管办公室。
“秦姐，我走啦。”张慧乔说。
“去和那个警察吃饭吗？”
“嗯……对。”张慧乔有点脸红了。
“你为什么会看上那个老男人呢？”秦宿管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才五十多岁，不算太老，何况，我也不年轻了。别看我长得年轻，其实我也是快四十的人啦。”
“你认真地考虑过你们的关系吗？”
“哪有？我们认识才两天而已。”
“还是该认真考虑，如果你打算结婚的话。”
下课间隙的高一十四班教室。
“我听说啊，”陈成一边收拾着桌面上的课本，一边说个不停，“那个姓徐的警察，最近总是有事没事往女生宿舍楼跑，名为查案，其实啊，是在追求宿管老师。”
“啊？！”周遭同学惊讶声一片，刘羽也吃惊地期待着陈成的下文。
这就足够鼓励陈成继续说下去了。
“不是那个年老的宿管哟，而是年轻的那个。”
“那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王裴蕾哧哧笑着，没有说后半句。
“我还打听到，那个姓徐的警察是八戒的叔叔。”
注释:八戒,前文说的徐晨光的外号,他因身材矮小肥胖得到了这个外号.
“真的？他还有当警察的叔叔？我只知道他爸爸是大富翁。”郝莹书说。
“他爸爸有很多兄弟，有当官的，有经商的，还有好几个出国在外的。不过这件事，其实我也是今天早上在食堂听到了那么几句流言蜚语，大家别当真，笑笑算了。”
“切……”王裴蕾和郝莹书向陈成吐舌头。
“我很好奇一点，陈成，”刘羽把下节课要用到的教科书放到课桌上，“你是怎么打听到那些消息的？哪个男生在和哪个女生谈恋爱，哪个老师没来上课，哪个同学的爸爸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那么多消息，你是怎么打听到的？我看你一天除了上厕所去食堂以外也不怎么出教室。”
“说到点子上了刘羽，”陈成得意地踮着脚，“就是厕所和食堂。在这两个地方，一个人绝对会为了炫耀、让自己成为焦点人物而把他（她）知道的一切靠谱和不靠谱的事毫无戒心地说给压根不认识的人听。厕所和食堂在聊天解闷、交流信息、认识朋友方面所起到的作用，绝不亚于没有老师时的教室和下课时的走廊。如果您想知道到最可靠的放假日期和最不可靠的八卦故事，那么，请您上厕所、去食堂。”
“哼，听到两个用途和清洁程度截然不同的场所联系得如此紧密真叫人感到不可思议。”刘羽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火钳刘明

2
当陈成等人兴奋地谈论着这一劲爆八卦时，他们揶揄的对象正坐在一家高级饭店里吃着美味的大餐。
张慧乔身着一件红色外衣，满面微笑，显得很迷人。老徐则一直呵呵笑着。
很呆板的一个老男人。张慧乔心中想着，他总是这么一副傻呵呵的模样。如果我和他结婚的话，这一点可真叫人无法忍受。不过，他也确实挺可爱的。
“工作怎么样？”张慧乔问。“我指的是学校的案子，有进展吗？”
“这个……可不能跟你说。”
“告诉我嘛，”张慧乔嗲声嗲气地撒着娇，“不然这顿饭吃着多闷。聊点你擅长的话题，这样你也能轻松一些，告诉我嘛。”
老徐被她的声音、神态迷得神魂颠倒。
“好，告诉你。”他将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
“那件案子，说实话，办得不太顺利。
“其实，我们从你和你同事喝的茶水里化验出了安眠药。”
“什么？”张慧乔用手捂住因震惊而张得老大的嘴巴。
“没错，有人给你们下了药，让你们在那个时间昏迷不醒，好进行他的犯罪计划。
“同时我们还发现，停电不是偶然的。学校的电力设施被人破坏了。这应该也是给你们下药的那个人干的，为的是让宿舍的监控系统停止运行。”
“这个你们也查不出是谁干的吧？”张慧乔给他倒满酒，“有时，会有一些无聊的、胆大包天的学生去拉闸，人为地制造停电。学校处分过好几个这样乱来的学生。”
“没错，查不出来。”老徐沉重地说，“其实，除了这两件事，还有死者黄洁非常不受欢迎外，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共有二十多名男女刑警投入到这项案子的侦查工作，却始终未能知道到一条真正有用的线索。最初，我们这些搜查员信心满满地认为，由于是在人员众多的学校发生的案件，破案指日可待。可现在，整个侦查队伍都遇到了重重困难，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自然，搜查员的士气也明显低落了。”
“不过你却有意外收获，”张慧乔害羞地笑着，“我。”
“真的吗？”老徐的脸上一扫郁闷之色，他双手撑着桌面微微站起，向前弓着腰问，“我真的收获了你吗？”
“还没有彻底把我抓在手心呢。”张慧乔挑逗着他。
“我会的，”老徐喜出望外，“早晚有一天我会抓住你的。”
崔老师正在办公室批改学生们的作文。
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其他人都下班了或是在上课。
最后一份作文是刘羽的。
“这个刘羽的作文写得真不错，”她忍不住啧啧赞赏，“观点独到，语言犀利，论证充分，可惜就是他思想太不受欢迎了。”
论我们的教育
毫无疑问，我写了一个耸人的大标题。我要说的，则更是一个大话题。
这类话题不具备相当的理论知识和逻辑思维能力是不能说出个令人信服的所以然来的，我并不认为我有那能力，所以这类作文我写起来并不轻松。但这是个令我感兴趣到让我无从回避的重要话题，所以，借完成老师布置的的自由命题作文的机会谈一谈。
人心因其之不可琢磨，堪称世上最深奥的科学。通常情况下，人都是内敛的、和善的、彬彬有礼的，这是因为人多是群居动物的缘故。但人也有张扬的天性，甚至是野蛮的兽性，只不过引而不发，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释放它而已。此所以人皆不愿与他人发生冲突但世界仍然流血纷争不断的原因——盖因人类的血管里从来都流淌着好斗的因子。在人内心深处永远存在着一个魔鬼，人的潜意识里就有着对冲突的无限渴望。
因此，就需要文明。什么是文明？文明就是扬弃兽性——至少要压制兽性——远离弱肉强食的丛林。所谓文明，说到底不过是一堆做人行事的价值观和规矩。信奉这套价值观，遵守这套规矩，就是文明，就可以压制兽性，创造可以和谐运转的社会。而这套价值观和规矩，往往是普世性的，不因社会制度、生活习俗变化而变化的：古代封建社会也好，近现代社会也罢，既然都是人类社会，就一定存在共通的永恒的行为准则和是非善恶判定标准，如诚实守信、廉洁奉公、珍爱生命、与人为善永远是美德，而损人利己、罔顾他人甚至剥夺他人生命永远是恶行。无论时代怎样变化，被人类普遍肯定、一致遵守的最基本文明原则决不能被抛弃，蔑视、践踏、抛弃这些全人类承认并践行千年的原则，就是回归兽性，就是倒退，这是任何有理智的人都明白的。
但不幸的是，人都是自私的，所以才会在清醒状态下不断搞出倒退的蠢事。截然相反的两种天性就是如此和谐的共同生存在人类头脑中。而我们的教育，学校老师、家长教育我们其实就是在有意无意地教唆我们抛弃那些普世价值观，灌输他们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而他们的三观可以大致概括为以下内容：
一，社会是一个弱肉强食、充满阴险的原始丛林，人生如战场，道德，不过是弱者和蠢人聊以自慰的麻醉药，胜利，即压服别人才是最大的道德。除了至亲甚至除了自己之外不能相信任何人，因为每个人都是潜在的敌人，都有可能伤害自己。
二，人生活的目的就是获取幸福，而获取幸福的定义，就是无止境地争取自我利益，这也是人进行活动的唯一动机，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没有不带任何功利目的的好人。要争取到最大限度的自身利益并保证不被他人剥夺，就要先发制人，控制他人甚至是伤害他人，舍此无方。
三，为了追求自身利益并保证不受到他人伤害，无论使出什么手段都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谁心存侥幸有所顾忌，谁就是书生气十足的傻瓜，谁就是活该被宰的蠢猪。道德高尚者必然倒霉，卑鄙下作者容易成功。越是无底线地践踏规则的无耻下作者，越应该受人尊敬、为人所效，这种人，才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
我这三条有一条说错了吗？难道我们的老师、家长不是这样教育我们的吗？可笑又可悲的是他们自己却拒不承认。固执又怯懦的他们明明践行着这样的黑暗三观，又不敢堂而皇之地把这些思想写到教科书里；既不敢否定那普世价值观，也不甘愿按那些标准塑造自己的孩子、学生——他们担心那普世价值观会把自家孩子培养成任人宰割的羔羊。只好搞伪善教育、双重标准。这正是马克吐温说的“人类的独特之处”，他这样说：“人类一向有这个独特之处：它保留了两套法则，一套私下的，一套真正的，一套公开的，一套矫揉造作的。”
我们正在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毁三观”的伪善教育。持这样三观的人，基本上都是妄想型人格障碍的重度患者，说白了就是偏执狂。
指望如此阴暗劣等的三观会培养出人格健全的公民来，岂不是痴人说梦？它哺育出的永远只能是一代又一代的伪君子，这批伪君子建造的国家也只能是伪善之邦。这样一群伪君子们之间当然不会有好人好话好事，只会互相伤害，到那时，愚蠢又虚伪的人们又会感慨：‘啊，社风日下啊！’他们很方便地忘记了自己正是这片恐怖的原始森林的制造者。
我们的教育贯彻的理念，其实是不折不扣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思想，即“生存竞争，弱肉强食”的八字箴言。既然我要驳斥他们的荒谬思想，那就首先要指出社会达尔文主义是怎么一回事，再指出错在何处。
许多人把社会达尔文主义当成是达尔文主义在社会学领域的表现，这其实是对达尔文主义无意的误解和有意的歪曲。他们以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等同于“生存竞争，弱肉强食”，由此得出弱者被强者吞噬、撕成碎片也是天经地义，这使他们伤害他人时获得了道德赦免令。
社会达尔文主义是当年纳粹德国的官方哲学，也是现今中国大陆的隐性国教。
其实，达尔文的生存竞争哪里是那个意思——如果是那个意思，那他也太低级、太没水平了，因为任何一个粗略地观察过动物世界的人都能得出那结论——达尔文提出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当然也包括弱肉强食，但并不是说弱者被强者无情吞噬、淘汰是恒久不变的自然规律。最终被淘汰的不是弱者，而是不能适应环境的生物。最有力的证据便是恐龙灭绝、而某些与恐龙同时代的实力不如恐龙的生物——如鳄鱼——存活至今。
达尔文的生存竞争概念，指的是各种生物在各种外部压力下挣扎求生、比赛适应能力。经过筛选存活下来的，必是与生存环境相适应、具备相当改变自我能力的物种。他如此说：“最后生存下来的，不是最强大的，不是最聪明的，而是最能适应改变的。”各种压力之中当然有弱肉强食，但弱肉强食是不能使弱者绝种的。以老鼠为例，恐怕人类想尽办法也不能使其在地球上消失。
可达尔文的“适者生存”被不明真相的人和别有用心的人胡乱引用到人类社会学领域就完全变样了，“适者生存”变成了“强者生存”。这些人根本就是拜错了祖师爷。
自然界的客观规律是不能胡乱应用于人类社会的，遑论社会达尔文主义思想根本不是什么“客观规律”。就算是，也不能应用。比如说，考虑到大多数人类的生命安全，许多极端社会达尔文主义者就应该被人道毁灭，以免他们祸乱今世或是将他们的邪恶基因流传后世，就像鹿群抛下受伤的鹿给狼群吞噬一样——但文明社会的人不能这么干，因为某些人虽然思想邪恶，但还是有着天赋人权的人，不能随意剥夺他们的生存权。这是一个健全的、践行法制的文明社会必须支付的代价，这代价，是划分人与魔鬼的分界线。
但我们愚蠢、虚伪的施教者们岂能接受如此真实的事实。他们还是会闭眼不看事实，不讲道理，持之以恒地“毁人不倦”。于是，我们就在不停地重复着早已犯过的错误，教育就进入了一个死循环。
听说刘羽在班里也是有名的怪人呢。她想。
学生们的卷子批改完了，她疲惫地伸了伸腰，打算休息一会儿再回家。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上午发生的事。
有人对黄洁心怀怨恨，这不奇怪。可是有谁会天真到用针扎布娃娃的可笑方法去诅咒她呢？
又有谁会心怀恶意得把那个扎满了针的小布娃娃放到她的抽屉里陷害她呢？
如果这样的人就在身边，那真是让人如坐针毡……
办公室里有刘羽说的那类伪善的人吗……
她渐渐在座位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