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Оттепель】
*【解冻】
*国设
*伊万中心
А
外面的风渐渐停了，少女嘶哑的声音因此变得格外清晰。伊万蹲在阁楼上的窗边，掀开一角厚重的窗帘，小心翼翼地向下面看。娜塔莉亚的头发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卷起，像麻绳一样在空中飞舞。——她在外面待得太久了，头发和着雪水和汗水冻成了一股一股的。“开门！哥哥！”门板发出的闷响和女孩的尖叫，隔着老远刺痛耳膜。
“讨厌啊！为什么哥哥可以对着那些人笑得那么开心却不肯见娜塔！”
伴随着一句抱怨，比先前强烈百倍响声在门板上炸开。
一切终于安静了下来。伊万放下窗帘苦恼地用围巾捂住脸。他没有看到娜塔莉亚蹲下身因腿部的疼痛而龇牙咧嘴的表情，也没有注意到接下来的敲门声倒是温柔一点了。长长的叹息，心里只祈祷着她快点离开。楼下的嘈杂声越来越小，最后也消失了踪迹。
“她走掉了？不可能吧？”伊万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里建设，再次掀开一角窗帘准备看到令他诧异或者惊悚的景象，但是他只看到了一个深蓝色的缓缓远去的背影。
天空是铅灰色的，白雪又过于苍白。她深色的裙子几乎要和视野中阴沉的景色融在一起，却总用什么因素让她能够被区分开来。她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里走，突然摔了一跤。单薄的身体在积雪上印出痕迹，她很快地起身，抖落了裙角的冰粒以后继续向视野的尽头走去。伊万已经将脸贴在窗户的玻璃上了，直到蒙蒙的雾气遮住了眼睛他才自知。草草地抹净窗上的白雾后，原先注视的那个深蓝的小点也没有了。
啊，她真的走掉了。松了一口气，又似乎重新背负了更重的负担，患得患失的情感在胸口蔓延，伊万坐在阁楼的粗木地板上，抬头看天花板黑洞洞的角落里垂下来的蜘蛛丝。他好像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执着，又好像不知道。但是他始终是不愿意见到她向自己逼婚的场景。怎么可能对她说“不”呢？家里的门换了一次又一次，他曾逃到很多地方。他最害怕看到的，是终有一天他找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了，面对娜塔莉亚咄咄的逼问，他要亲口给出否定的答案。她会很难过，他也会。
所以相似的戏码一次又一次的重演，即使是厌倦了也没有办法。这是最好的现状了，伊万知道。
Б
在那个温暖秋日的下午，澄黄的白桦林里。局势已经开始严峻起来了，但是他仍能够让他枕在自己的膝上午憩。伊万靠在白桦粗糙的树干上，温热的手掌轻轻抚摸娜塔莉亚的头顶，怀中的少女不再是平日里阴沉的样子，攥着他军绿色的衣角安静地睡着。然后他抬头看阳光从叶子的缝隙中落下，强光让他感觉晕眩。
明明那时候还可以紧紧相拥为什么现在自己见到她会本能地想逃离呢？这个问题有点可笑，但是伊万也没能给出一个让自己信服的答案。
家里的电话响了。从早上八点开始就一直在响，娜塔莉亚很体贴地掐准了自己起床的时间。电铃声尖锐又急促，容易闹得人心烦意乱。就音调来讲和娜塔申卡的尖叫倒是有点相似的。伊万一边刷牙一边想着，然后看着镜子里一脸白沫的自己突然就笑了。如果是娜塔莉亚看到这样的自己，她一定会觉得好笑，然后凑上来吻自己的脸颊。
啊，不知不觉又想到她了。
吃过早饭电话铃还在响，伊万侧躺在沙发上，大脑放空。
“你给不了她承诺，就别给她太多的希望。如果你怜爱她的话。”上司的话突然蹦进了脑海。
伊万闭上眼睛，听了一会儿铃声，起身披上大衣。他走出门，将那个小机器的尖叫关在了门后面。昨天晚上下过的雪，将小屋前的一切痕迹都磨平了。好像不曾有人造访，除了木门上的鞋印和利器的划痕。
走在莫斯科的商业街上，人不多。有风绕过高大的建筑，穿过人群的缝隙，往他脸上刮。风很硬，伊万拉高了围巾。他不怎么怕冷，但是很讨厌严寒。冬将军的眷顾究竟是祝福还是诅咒？他不知道。就好像他不知道娜塔莉亚的偏执的爱是幸运还是灾难一样。
穿梭在大街上的感觉不好，目光扫过的人和事都是灰暗的。莫斯科缺乏活力。也难怪。现在离红旗落下的日子不过四年。伊万沿着人行道往前走着，偶尔抬头看看雪天一成不变的灰蒙蒙的天。心中猜想着莫|斯|科的天空放蓝会是什么时候。目光瞥到远处亮着暖黄灯光的小点，透明的橱窗后面摆放着少得可怜的女孩子的饰品。他看到蝴蝶结，很自然地想到了娜塔莉亚。
她那天来的时候戴的是哪一个？是那个白色的，还是那个黑色的？他皱起了眉头认真思索，终是在记忆里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娜塔，娜塔，娜塔。
想见她。
没办法好好表达自己的情感啊。
对她其实也不是单纯的害怕，更非厌恶，但是他从来没有说起过。他没有资格也没有意愿和任何人在一起，尽管有时候孤独的感觉让他想要失控得哭出来。他害怕事情失去控制。在发生那种事情以后他不得不磨平自己的锋芒去换取一个安稳的环境。娜塔莉亚是自己世界中最为活跃的因素，他始终无法掌控对她的言行甚至态度，逃避着逃避着，艰难地维持着尴尬的，安稳的现状。
他没有走进那家店去买一个蝴蝶结。事后他懊悔了好一阵子，因为再过几天联合国又要开会了。虽然他很讨厌西方的家伙们戏谑的目光，尽管对于他作为俄|罗|斯来说，他们仍抱持着一些畏惧，而联五中的其他三位所展现出来的资|本|主|义前辈的姿态，他也不喜欢。不过啊，撇开那些因素，他又可以见到他亲爱的小妹妹，然后送给她一些小礼物。什么都好，他想他能哄得她原谅自己在下着大雪的日子里没给她开门，运气好的话他们还可以多聊几句。在那样的“正式外交场合”下他与她有相对安全的距离。
В
生活总是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例如在通往会议厅的走廊红毯上，捡到一个晕倒的姑娘。“别碰她，让我来。”拨开围观的人群，伊万抱起娜塔莉亚向工作人员要了一个不开会的房间。她应该是生病了，唇色苍白，但是额头不烫。躺在自己怀里还很不安分，在听到自己的声音以后也就停止了想要推开自己的动作。王耀宽大的袖口里藏着许多稀奇古怪的东方物什，伊万知道他一定有药。
“拜托，我妹妹生病了。”
东方人给了他一个黑色的药包，他接过快速地说了谢谢，便转身急急地去找热水。
“还没给钱呢！唉，现在的年轻人……”长者摇头无奈地笑了。
药汁味道苦甜微涩，他抿了一口试试温度，便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端着杯子小心翼翼地喂给她。放下空杯子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怔怔地看着怀里昏睡的少女，回过神来的时候伊万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比以往长了些许。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触动心里的屏障。她精致的面容在视网膜上呈现出来大脑皮层却感到生疏——他从没有这样平静地、仔细地看过她。
啊，该给她找个暖和的地方躺下。手臂麻木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该做点什么，否则他甚至要无聊地开始数娜塔莉亚像蝶翼一样的浅金色的睫毛了。伊万起身，在空旷的房间里转了两圈，目光扫过寥寥的会议专用的软椅，完全没有注意到怀中的人儿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正用那双与他相似极了的眸子看着他。
“哥哥。”
“哇啊……！”少女突然出声着实吓了他一跳，四目相对，气氛陡然冷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否是俄|罗|斯人的错觉。
“唔，那个……你晕倒了，我、我……”他想要和她解释清楚现在的情况，舌头却像打结一样。
想放下她，然后快点离开。
绕在颈间的围巾猝不及防地被捉住，她强迫他弯下身子然后吻他的唇。本能地往后躲，重心不稳两个人都摔在地上。
“痛……唔……！”两唇分离的时候牵扯出暧昧的银丝，他羞赧地别过头，而她不依不饶地揽住他的脖子。
“哥哥救了娜塔。”耳边少女的吐息温热。
“不，只是、只是……”
“所以哥哥也爱娜塔对吧？”
“啊……那个……”
“娜塔也是哦，娜塔也最爱哥哥了。”心中警铃大作。
“所以我们结婚吧，哥哥。只要结婚了，娜塔就可以一直陪在哥哥身边。”
“结婚，结婚，结婚……”
“我、我们回去开会吧……”强压住慌乱欲跳开这个话题。
“为什么！”原本以为她只会机械地重复原来的话语，却不知为何使她恼怒。
“那些家伙有什么好的！明明只有娜塔才会一直和哥哥在一起！”她霍地站起身，自上而下俯视他。
“我不是……”兄长的威严什么的，在娜塔莉亚面前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啊。
“明明娜塔才是一直爱着哥哥的人，为什么……！”
“可是，什么是爱呢？”他也站起身，问她。她仰头看自己，睁大了眼睛，愣住了。
“真是的，娜塔总是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但我一点都不明白呢。”
的确是不明白啊。可笑的是眼前的少女的反应，没有预想中的愤怒，也没有过分地惊愕，却是整个人都冻结了一般僵硬。
“如果、如果娜塔让哥哥明白的话，哥哥是不是就会爱上我呢？”她的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捏住他的衣袖，声音竟有一丝颤抖。
“抱歉呐，这种事，我不想明白。”伊万抽出衣袖，苦笑了一下离开了，在少女的眼神失去焦距的时候安静地离开了。走出那栋开会的欧式建筑，干燥寒冷的气流灌进大衣里。
——今天她穿的衣服不够多。莫名地这个念头跳进他的脑海里，就好像一颗石子扔进了本就不平静的湖面，于是掀起了更大的波澜，这使他非常地不安，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莫名的不安连同心里没由来的负罪感侵占了他的思维，他走得愈发快速乃至跑了起来，致使他在雪地上狠狠地摔了一跤。爬起身下意识地往后看，视线难以渗透朦胧的雪雾。伊万又意识到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一次逃避她的时候，如果跑得太远，就会停下来等一等那个小姑娘。这是十分冒险的行为，却就是在他无意识的时候发生了。不过，这一次，他想，他的小姑娘怕是不会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