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安
冷月的光隐隐约约照在塔上,风过掀起的发丝在脚下印上飘舞的暗影,我想不通究竟是前世前世欠下了什么,换的今生与他如此纠缠。
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个人时,我也想不如就此将他掩藏,收做枯魂,永远陪伴在我身旁,可我却没有动手,不是不想,只是突然觉得,这样一个有野心且凌然的人应该让天下人看看他的风采,他是不应该沉寂在岁月的长河里的。
我本以为我是他的劫,真相大白时原来他是我的劫。我以为祸水是因为我才有,究其根源只是因为他我才成了祸水,我以为抛弃引魂师的良知是我内心深处的决然,细看往事才发现是因为他我才抛了良知。
而他那些不急不慢诉尽的话语在耳边撩拨着,看似深含情意,却又有无关风月的戚冷。清风冷月里的暧昧,不清不楚却不想去问,我不懂他,他不懂我。
突然的,就想起了那些禁锢在玉笛里将生生世世永不超生的亡灵,他们没有错,只是不幸遇上了我。错的是天命,它要是想保万生,就不该让我出现,它要是想弃世人,就不该让子措出现。
暨山的火光是我的梦魇,午夜梦回辗转反侧时,我总是记得那些灼热与枯骨噼里啪啦燃烧,从此再也不愿接触过分灼热的东西。我也曾经后悔过毁去自己生存的地方,可现在,什么都没有剩下,我从来不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人,我只是一个我行我素的引魂师。
就如同我此刻毫无章法的话语,这大概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问的,可我还是问了。
“子措你爱她吗?她要是死了,你会不会伤心呢?”
我能看这个人风流浪荡,却瞧不过他明媒正娶一个妻子,大抵是心底固执的认为他这一生都不该是有妻子的,就是有,也会是……
魂牵梦萦的,想要窥探他的记忆,看看他幼年到如今如何一步一步走过,看看他是否有什么信仰支持着他。
我对着他,一字一句的念。
“最后有谁看透轮回中因果,我不回头直到足迹被时间淹没,走过千山万水为一个承诺。”
这是引魂的最后,寥寥几笔勾勒的世事,我记得,却不会唱,不会理解,所以我给他唱了我离开是暨山前最喜欢的几句。
“二十八年梦里水月与镜花,九龙永镇火和血筑成塔,高台月下送魂歌唱到沙哑。”
极其诡异的发音,却嗓音清冽,不是平时的妖媚。
这世间能让我磕下等身长头的人不会有的,我不过是情爱藏在镜中,即使死去,也算计着涅槃的人。
“在数年前,遇上你的时候……我便是要不得好死的了,子措。”
少见的直白,贫添几分好笑。指尖的魂灵在骚动,等待着业火的炼化。
“可即便不得好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去那阎罗殿,问问阿鼻地狱可容得下我二人。”
“救不救不都一样吗?陪着我一起下地狱吧,子措。”
低垂了媚眼,片刻复望他。
“如果我把江山捧到你眼前,你敢要吗?我的命啊,这小小的九重塔还那不去,恶人都是长命的。”
我心甘情愿为你铺下的路,到底是由我亲手毁去。
慧人道:如何是诸佛出身处?
自问自答曰:熏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
我虽不是佛,却与这话何其不似,所有一切,不过是他亲手点下的焚香。
“你的信仰?江山?美人?权力?何其俗气,或者你求一个远居这一切呢?”
缓了语气,温柔与迷茫都是不解。
“到底是求的什么啊……”
不愿修的来生缘,只求今生抵死缠绵。不为情爱,只为毁你江山如画,即便爱我,可你要江山,我终究不会成全你的,这江山,偏偏该为你我陪葬。
“我也不想你死,子措。”
在唇边吹奏起玉笛,魂灵都在翩然,惨烈的哀嚎就这样在清风中流转,我用锁链禁锢的亡灵啊,便是如此的恨意。
张牙舞爪的暗影在三尺之外不敢上前,我望着他,一曲千回百转的断魂送灵,问这个一花一世界里,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什么又是情爱。
我想将自己最后的秘密无声的告诉他,就像飞蛾扑火一般,不顾一切的告诉他。
我来自暨山……是世人求之不得的引魂师,可我还是做不到……
直到魂灵叫嚣的声音完全散去,还这一方天地清净安宁。
“这世间没有引魂师了,很可惜。”
“数年前,我曾经见过暨山大火的模样,受人所托,让这玉笛流传世间,寻找下一任主人,她死了。”
那是引魂师脉谱里最后的传承者,被我喂了慌山枯魂,早已魂飞魄散,如今这世间,说引魂师我是最后的,可我偏偏是一个心怀恶念的引魂师。
指尖挽起他先前见过的枯骨生花的景像,弯着媚眼,不知何处传来的铃铛声不绝于耳。
“我是你要抛下的对吗?”
凌厉了眉间,话语里没有质问,只有毫不压抑的魅惑。
“你知道的子措,有些情会让人迷失了自己。”
我将指尖玉笛递出,染了他的血液,晶莹剔透里的寒冷,鲜血,是登上江山帝王必不可少的东西,可也是能勾起我的欲望情丝的东西。这样一个他,只会想让人毁灭……
“劫还是缘,都不重要了,我留给世人的爱都已经是浮光梦影。”
浅浅的呢喃着,即使爱着你,也不能平息我这心底的烈火。
踏着枯骨以及倒塌的城墙,去换你的江山如画,去抱你的美人如画。我愿,那些陪伴着你的,都魂散山川,那些挡着你的,都魄入地狱。此生此世,但求我生老病死最后凄凉也一并拉着你。
“作一个祸乱江山的祸水也没什么的。”
扬眉对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