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痴心女鬼的报复（9）
薄欢颜看着卢氏满面泪痕，勾了勾唇。她以为会很麻烦呢，没想到这么容易。
她了解男人，谁能受得了头上有点绿？即便是这次休妻不成，李庭日后也不会给妻子好脸色。被自己丈夫怀疑，也不知卢氏该如何自处。
知道他们夫妻失和，她心里就舒坦了。
卢氏，我不要你的命，可我要你永远都活在不安当中！这是你欠我的！我只不过用了点小手段，要怪就怪你的好夫君吧！是他不信任你，可不是我！
至于李庭么，她眯了眯眼睛，说好要毁他名声，还没毁呢。光卢氏一个人难受，怎么行？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么？
说来也怪，卢氏被送回娘家后，也不见卢家人前来讨要说法，仿佛只是一般的夫妻吵架回娘家。这两家都不声张，外人自然更不知晓了。
——陆文轩此举不过是为了掩女主的耳目罢了。他要在卢氏的身孕被发现前，给卢氏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只有女主以为卢氏被虐到了，她才会暂时停止对卢氏的出手。
薄欢颜细细思索，也是。拿贼拿脏，捉奸捉双。单凭一封信笺就让卢氏被休太异想天开了。好在她所图的并不是让李庭休妻，而是让卢氏不安，让李庭痛苦。
夫妻之间最忌猜忌，如今多了根刺，将来就算卢氏回还，在李家的日子也会很艰难。恐怕不用她出手，卢氏就会终日不安。
听鬼仆说卢氏整日把自己关在房中，大约是在以泪洗面？看来她真的很不开心啊！
薄欢颜附身在李颜身上，去探视李庭。
他醉眼朦胧地望着她，张口就道：“欢颜，欢颜……”
薄欢颜浑身剧颤，脸上黑气忽隐忽现。他说什么？他叫她什么？他是知道了什么？他这个时候借酒消愁不应该是为了卢氏的红杏出墙吗？为什么是为了她？
陆文轩瞥了她一眼，饮了一大杯酒：“原来是妹妹啊！”他苦笑：“也是，她怎么会来？她那么恨我，恨不得从来没有见过我！她怎么可能来接我？”
薄欢颜挥手让丫鬟出去，她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曾经如同骄阳一般的风流才子，如今仿若一滩烂泥。她当时就是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而选择了那样的路吗？
现在想想，还真是不值啊！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放弃她的复仇，看他这样生不如死就好。可只要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她的胸腔就充满恨意。
这点惩罚怎么够？他曾经那样背叛她，背叛他们的誓言，害她在绝望中凄凉地死去，连死后都不得安宁。她怎么可以放过他？
她还没见到他身败名裂，还没看到他在屈辱中死去，她怎能放弃？这对她不公平，对她死去的孩子也不公平。
她温柔地笑了笑：“哥，是我啊！”
若是李庭酒后调戏妹妹再次传出，这回有人不信么？
方法不在于新鲜，管用就好。
她觉得她最近越发心慈手软了。果然是在人身上待久了的缘故吗？连报复，都没最初那般畅快了呢！
不过，绿云罩顶，调戏亲妹。届时看风流才子李庭如何在流言中抽身！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焦头烂额生不如死的模样了。还真是期待啊！
然而，她刚走近他，他就猛地睁大眼睛，一脸惊喜：“欢颜！你真的是欢颜！”他踉踉跄跄向她走了几步，眼中闪过一抹狂喜。
他说什么？他认出她了？他竟然这般笃定？薄欢颜脸色苍白，一颗心狂跳不止。她换了一具身体，他竟也看得出来？他，他……
闻着他身上的酒气，她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不过是酒后的疯话罢了，她竟还当真了！她笑了笑，“哥哥喝醉了。”
心情几次起落，她疲惫地揉了揉额头，真有点怀念刚成鬼时的自己了。
他一把拽住她的袖子：“你别骗我！我认得出来的！你分明就是薄欢颜！”
薄欢颜后退一步，抽出袖子，神色冷漠：“哥哥认错人了，再这样，我可就喊人了。”
陆文轩摇了摇头，固执地坚持：“不是，我知道你是欢颜。我知道你恨我，是我对不住你。”
他想，刻骨的恨大概缘于当初的深爱。
文中曾提到，薄欢颜附身在李颜身上时，每每情绪激动，就感到魂不附体。这是她最大的缺陷。
而每次她情绪激动，都是因为李庭。文中有一次李庭醉后唤了她一句“阿颜”都能让她浑身发颤，气息不稳。
可以说，在她接纳宋怀珉之前，她是很在乎这个男人的。
从感情入手，他有部分把握。毕竟这次，因为他有意无意的介入，男主女主的感情进展缓慢。而他在薄欢颜心中“不是不爱，只是伤害”的渣男形象已经确立。
——没办法，不能武力解决，只能智取了。其实，他对薄欢颜挺不君子的。他是在欺骗她的感情。她要说他渣，也不算过分。
——但凡他有别的选择，他都不愿这样做。风险太大，他在赌，赌他对薄欢颜的理解，赌薄欢颜的心。
诉衷情是很有难度的一件事。根据李庭的记忆，挑挑拣拣，充分发挥：“欢颜，你现在来见我，是想带我走吗？”
跃跃欲试，甚至带着几分期待，似乎离开人世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
薄欢颜想扼住他喉咙的手顿了几顿，终是握掌成拳。指甲掐进肉里，她冷声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有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回响：“杀了他！杀了他！”另一个声音却在反对：“不，要让他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她自己都能感到自己周身汹涌的黑气，她想杀人，想将他碎尸万段……
可是那人却还在哀求着：“欢颜，你把我带走吧！和你一起，和孩子一起……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他紧紧盯着女主的眼，看那点漆般的眸子里有赤色忽隐忽现……

　☆、第28章痴心女鬼的报复（完）
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分开？薄欢颜脑海蓦地出现那样一幅画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充满欢声笑语……
突然，那画面发生了变化。他凭空消失了，只剩下她和孩子……她茫然四顾，他却忽然出现面色凶狠，杀死了他们母子……
不，不，他怎么可以这样！
胸腔翻滚着怒火，那个声音继续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
这样，他就永远不会背叛他们的誓言了……
她以手为爪扼住他的咽喉，只要稍一用力……
陆文轩静静地看着她，温柔无害。他艰难地开口：“真好……你说，你会亲手杀了我……”
能死在你的手上，和你处于同一个世界，能让你不再恨我，能让我从此心安……
设身处地，将心比心，陆文轩正酝酿着感情，想以真情来打动女主……
——没办法，再迟些，李颜的身体受不了，卢氏腹中的胎儿等不了。
薄欢颜落泪了。两人情正浓时，她曾说过：“你若负我，我一定杀了你！”那时，他只作是戏言，她却是认真的。
他果真负了她，可她却杀了自己。
那些过往，她恨他忘却，其实到头来记住的还是她吧！
没想到，她都死了，还是能被他的话搅乱心思。
她向来决绝，死后更是喜欢随心所欲。她一旦下了决定，就不会随便更改。
她手上微微用力，既是如此，那就杀了他好了。
所有的报复，所有的计划，都及不上他甘愿死在她手上来得痛快！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唇畔是一抹满足的笑意。
薄欢颜的手忽的一顿。他是爱她的，只是他身不由己。
或许是她附身在李颜身上太久，或许是宋怀珉平日无意间的劝慰，或许是他现在的神情让她想起了曾经……
她冷硬的心竟然有了丝裂缝，似乎有什么软软糯糥的东西填了进去。
看，他不爱卢氏。他念念不忘的还是她和孩子……
不！不！他负了她！他负了她！
她的心情大起大落，眼眸尽是赤色……
她的一切落在他刚睁开的眼睛里，妖异，凶狠……
从他眼里看到这样的自己，薄欢颜心头竟生出一股荒凉之感来。她端详着自己的手，一直以来，她都在做什么？
她只是借李颜的身体报仇而已啊！
突如其来的一股大力拉扯着她，将她从李颜的身体里推了出去。
李颜身体微晃，被陆文轩伸手扶住。他将妹妹安置到一旁，一步一步向薄欢颜的方向走去。
——方才扶李颜的时候，他往她身上贴了一道镇魂符纸。
李全去请圣惠和尚时，在寺外待了好久。没见着圣惠和尚，却求了道平安符回来。听说是圣惠的徒弟所画，希望能保李颜魂魄平安。
——女主在李颜身体里时，他也试过，可惜影响不了女主。
尽管他看不见她，可他知道她在那里。
“欢颜，我在这里。”他眉目平和，“如果要报复，报复我一个人就够了。”
他捡起李颜掉在地上的簪子，神色不变向脖颈刺去。他冲她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我欠你的命，现在还你可好？”
血从脖颈流出，他也只是笑了笑。仿佛只要她开心，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心里想的却是：等我攒够了积分，再不受这劳什子气！
他也曾是飞扬跳脱的名门少年，丝毫受不得轻慢。现在拜所谓的话本子所赐，竟然这样自我轻贱。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奕瑶的声音忽的响起：“快了，快了。估计这次任务完成就够了。”
她也很想知道，他这次结果如何。如果让女主离开了李颜的身体也能完成任务，那么说明，她一直以来以为的都错了。
陆文轩知道女主现在心绪起伏，魂魄不稳。她见到血，恐怕眼睛更红了吧？
薄欢颜盯着他脖子里的血，长袖甩动，挥落他手上的簪子。
“你要死也得死在我的手上！”
她现出原形来，红衣潋滟，七窍流血，长发逶迤。
他却丝毫不惧，定定地看着她。
——陆文轩嘴角不由得一抽，心说，怪不得卢氏能被吓晕流产。要是没有心理准备，他也能吓得脚下踉跄。
他有点怀疑他是否选错了方法。
好像来不及了。
薄欢颜长袖飞出，紧紧地勒住了他的脖子。她闭上眼，用力。
陆文轩心里一凛，莫非估计错误？现在反悔来得及么？
不容他多想，他就脑袋一痛。再睁开眼时，他已经到了那个花香馥郁的所在。而奕瑶却不见踪影。
“奕瑶？奕瑶！”他任务完成了吗？他低声下气那么久，总不会失败了吧？
薄欢颜看着眼前人倒了下去，他死了，她心头茫然一片，为何不见他的魂魄？
一道白光闪过，一个白衣少女倏忽出现在她面前。
那少女清丽绝伦，薄欢颜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厉声喝问：“你是谁？”
奕瑶叹了一口气：“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这个话本子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她索性搬出了圣惠和尚的话，并适当做了些修改：“姑娘，冤冤相报何时了。他欠你的命，也拿命去抵了。这下，两清了吧？”
想了一想，她又补充：“李庭魂魄无踪，永无轮回之日。他父母老年丧子，痛不欲生。他妻子孤孤单单，也算是一生不安了。你大仇得报，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薄欢颜怔怔地看着她：“大仇得报？因果已了？”
“那是自然。谁家父母不爱子女，谁家妻子不爱夫郎？他们的心头肉没了，日后还能过得快活吗？你已经报了仇了啊。”
薄欢颜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他死了，他的父母生不如死，妻子永不安宁。原来这就报仇了啊！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快活呢？
浓浓的失落涌上心头，她再也不想待在这里了。最后看了一眼李庭的尸体，她转身离去，再不回还。
她要忘掉这一切，开始新的生活。

　☆、第29章番外：卢德锦
园子里的花开了。
卢氏抱着女儿站在树旁，看着开得浓艳的海棠花出神。
那件事已经过去好久了，每每想起，她都不敢相信，仿佛那只是一场梦。
三年前，李家发生了一件轰动京城的大事。风流才子李庭遭恶鬼索命，被勒死在家中。
——这倒不是旁人胡说，而是提前出关的高僧圣惠和尚亲口说的。他说那厉鬼已去转世，此乃因果报应，可不必追究。
他的话无人怀疑，李庭曾经负心薄幸逼死一个官妓的事情浮出水面，众说纷纭。
听到消息时，卢氏是不相信的。因为就在她回娘家的前一夜，他信誓旦旦：“无论发生什么，请你相信我。”
他说他会给他们母子平安幸福的生活，她相信他。可他给她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直到亲眼看到他的尸体，她才确定他是真的不在了。
圣惠和尚说，这是他欠那个女鬼的，合该还她。
卢氏摸摸自己的肚子，那她的孩子又欠了谁，还未出生就没了父亲？
她告诉自己：“我不哭，我不哭，我没有做错事……我还有孩子……”
记得那天晚上，他对她说，不要太激动，不要太难过，对孩子不好……
她会对孩子很好很好的，可他怎么就没了呢？
李家二老痛失亲子，悲痛欲绝。李颜被厉鬼所惊，缠绵病榻。李家上下愁云惨淡。
卢氏怀揣休书，竟不知李庭将她置于何地。
那休书是她亲眼看着他写下，却非他常用的字迹。她很想问问他，他当时到底是什么打算？
李庭入土后，李家二老也问了卢氏这个问题：“孩子，你有什么打算？”
李夫人倚在塌上，握住她的手，未语泪先流：“按说，庭儿刚去，我这做母亲的，不该说这些。可锦儿，娘想问问你，你是怎么想的。”
卢氏微怔，她是怎么想的？她抚上了小腹，这个孩子，一直很乖。
“我们李家对不住你，娘记得，庭儿是给过你休书的。”李夫人拭了眼泪，“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还年轻，模样性情都好。若是想再嫁，我就当多了个闺女，添副妆奁，送你出门……”
“娘……”卢氏闻言，泪如雨下。
李夫人摆了摆手：“原是我们家对不住你，不能再耽搁你。娘也知道，庭儿混账。那休书做不得数。你要是想守，娘给你拾掇出一个院子来。你在娘家也好，陪我老婆子也好……咱们娘俩，守着他……”
她说着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她知道李庭不好，可那也是她的孩子。
卢氏扑进了李夫人怀里，哭道：“娘，我有孩子啦！”
她已经能确定她的确是怀孕了。她记着他的话，隐瞒着怀孕的秘密，唯恐女鬼伤了它。
此刻，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大约是给这对刚经历丧子之痛的老人唯一的慰藉了吧。
“什么？你再说一遍。”
卢氏擦了眼泪：“娘，我有孩子啦，是相公的孩子。他知道那女鬼要对孩子不利，才休妻躲避。从头到尾，他都知道的。”
李夫人仔细看着休书沉默许久，长叹一声：“冤孽啊！”
对于卢氏的话，李夫人并未起疑。她信得过儿媳妇的人品，她也愿意相信儿子还留了血脉在人间。
只是想到她苦心安排下这一切的儿子，她不由得潸然泪下。可惜，她的孩子看不到他的孩子出世了……
大概是知道了李庭有遗腹子的存在，李家二老渐渐有了些精神。
李夫人在无人处对卢氏说道：“你若是想另嫁，娘不拦你。只希望你能把孩子生下来，我们老两口拼了命也会把它养大，不会让它拖累你……”
她何尝就想卢氏改嫁？可卢氏年轻，李家已经对不起她一次，不能再对不起她了。
自李庭过世后，李家修桥铺路，和睦乡里。她是想给李家积点德啊。
圣惠和尚说，他们李家罪孽深重，唯有行善积德，才能免遭灭门之祸。
她不知道他们怎么就罪孽深重了，可高僧的话，她不敢不听。她恨不得将万贯家私都捐出去，来求这一门平平安安。
她哪里还敢因一己之私去左右卢氏的想法？
还好卢氏是想留下这个孩子的。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卢氏挣扎了一夜，生下了一个女孩儿。
李夫人抱着孩子泪流满面：“好好好，女儿好，女儿好。女儿就不会花心，女儿就不会负了人家……”
随着女孩儿渐长，李夫人又旧事重提：“等孝期满，你……”
本朝风气开放，寡妇再嫁并不少见。
卢氏怀孕期间，卢夫人隐约提过的。卢家教女，以温婉贞静为首。可她也不愿女儿后半生凄凉无靠。
然而卢氏却始终避而不谈。
她知道他们是好意，怕她孤单。她一直都知道。
时间一天天过去，李颜的身体慢慢有了起色。她虽然不能像寻常女子一般，但到底是没了生命危险。
李家二老做主，为李颜招了上门女婿，容貌家世都不出挑，是个敦厚老实的后生。
李庭的父亲辞了官职，赋闲在家，每日和妻子一起含饴弄孙。
唯独卢氏，不知在坚持什么。
李家二老都说，她是对先夫念念不忘；说她重情重义，是贞洁烈妇。
可她心里清楚，不是这样的。她只是不知道怎样才能忘记他说那句话时的神情。
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忘掉这一切。谁能说的准呢？

　　☆、第30章重来一次
白衣少女巧笑嫣然：“恭喜你啊，任务完成了，积分够了。你可以给家人一个重新活过来的机会了。”
陆文轩强忍激动，声音隐隐发颤：“够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告诉过他，所谓的积分的计算方法。够或不够，全凭她的一句话。他唯恐这次又失败，或是她一句“改了主线，扣积分”使他的努力白费。
还好，够了。
“那我现在就去。”
“等等，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陆文轩一愣，当然记得。他忙肃了脸色：“只要能救他们性命，我愿付出灵魂的代价。”
奕瑶点点头：“记得就好。所以，即便是救了他们，你也不可能留在你的那个世界了。你若是执意留下，我自有办法强行带你走。”
她说这话时无甚表情，可他还是从她眼中读出了森然之意。
陆文轩心下一叹，是了。温玉、风信之、李庭都是死人了。他和他们是一样的。
“我知道。”他倒没有失落或不满，这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也是他最初就同意的。以一人之命，换家人安危。很划算。
他想了一想，试探着问：“我能选择我回去的时间吗？”
他想回到故事发生前，回到他还没有遇见齐碧华的时候。没有开始，也就没有后来的惨案。
“随你。”
白光闪过，他脑袋剧痛，再睁开眼时，满眼都是黄沙。
无需剧情提示，他就知道这是哪里了。
平辉元年，他随军出征，终是年少气盛，单枪匹马追杀敌军将领，直至荒漠。
就在方才，他斩敌人于马下，自己也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他摸摸胸口的伤，满手的鲜血。如果不是现在的他过来了，原本的陆文轩会被齐碧华救起，开始他们的纠缠。
若是注定了他会身死，那么他更希望他是牺牲疆场，马革裹尸，而不是死于不明不白的负心薄幸。
齐姑娘，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没有见过你。
他解下腰间秋水剑，以剑支地，勉强站起身来，将敌人的脑袋挂在马鞍上。
拼尽最后的力气，翻身，上马，向着跟女主居住地相反的方向行去。
他知道，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失血过多死去。他知道，他已经赶不回军营了。
他严厉的父亲，他慈爱的母亲，豪爽的大哥，贤惠的大嫂，还有他可爱的小妹妹，以及他此时还未曾相见的妻子……
对不起……
这次我不会再连累你们……
他仰头看着蓝天白云，眼前闪过他们的脸庞。或许这才是原本该属于他的结局……
这样，也好。
……
“我以为你会杀了齐碧华呢！”奕瑶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诧异。
陆文轩一惊，怎么又到了这里？“我没死吗？”
难道和上次一样，故事又重演了？陆家上下还是没能免除厄运？
奕瑶漫不经心：“你死了啊！谁说你没死？”她随手扔给他一卷书。
他接过一看，还是齐碧华和段景阳的故事，魔教妖女和名门公子，一波三折，感人至深。他不关注这些，努力寻找陆家的讯息。书里的确也曾提到陆家，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
“陆家二公子为国捐躯，陆老将军这两年老了许多啊！”
他舒了口气，没大事就好。他望向奕瑶：“我的家人都好吗？”
这里只说了他父亲，那么别人呢？
“都好啊，你家人难过了很久。可你们家在战场上牺牲的人多了去了，他们大概看得开？很快就会忘了吧！”奕瑶逗弄着肩上的鸟雀，“你大嫂怀了身孕，可能会转移一下他们的注意力！”
“嗯。”他点点头，奕瑶的话让他有点不舒服，但他感激她给他重来的机会，不敢辩驳。
“对了，”奕瑶像是想起了什么，“你的未婚妻成别人未婚妻了。”
“什么？”陆文轩一愣，努力忽视心里的失落感。
他的未婚妻名叫沈知瑜，养在深闺。收到指婚的旨意后，他也只远远地见过她一面，连名字都是问名时才知道的。他隐隐感觉她是个温柔敦厚的女子，容貌性情都是上乘。
“也好，这次没有我的连累，她应该过得很好才是。”
少年儿郎，对自己未来的妻子，不是没有过期许。成亲前夜，他也曾兴奋得一夜未眠。
三媒六聘，他们只差拜堂了……
不对，这次他在指婚前就死了，他们没关系了。她会过的很好很好。
“你就不好奇，她的未婚夫是谁？”奕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这有什么好奇的，左右与我无关。”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真有点痒痒。会是谁呢？不过她的夫婿，想来不会太差。她会有属于她的生活。夫荣妻贵，琴瑟和鸣。
奕瑶“哦”了一声：“不好奇就算了，本来还想告诉你呢。”
“我……”
“给你，下个任务。”奕瑶眉眼含笑，“呶，你的灵魂已经不属于你。看来你要继续下去了。”
陆文轩捏捏眉心，这是要卖身为奴，不停地被虐下去？——虽然被虐到的人不是他。
奕瑶似笑非笑：“你也不必不痛快，反正前几次证明了主线啊女主啊什么的，可以不用太计较。没那么多要求了，你还想怎样？”
说到最后，她眉眼间一派凛然之色，声音也带着隐隐的讥诮。
陆文轩心下一凛，忙称不敢。他在最初就说过，只要能换家人性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今，不过是要他拯救炮灰罢了，挑三捡四，非大丈夫所为。何况她还说可以不在意主线。他实在不该讨价还价，妄生事端。
如果没有三大定律的约束，其实也没什么难的，不是吗？
就当作是一场奇遇好了。反正家人性命已救，他再无顾虑。
他浑身剧痛，再睁开眼时，已经到下一个故事中了。大量的记忆以及剧情涌入，他揉了揉脑袋。
这是个什么鬼？

　☆、第32章山美人，破镜重圆（2）
“你不会真跟男主女主作对吧？要去挑战主角光环？”
奕瑶心说，可千万别是这样！男主是皇帝，灭掉裴家易如反掌。要拯救炮灰，只能智取，不可强攻。
何况天下刚定，若真的没了皇帝也不知这个世界会怎样。要是像那次一样，救了这些炮灰，再把无辜的人变成了炮灰，那就得不偿失了。
陆文轩微怔：“那倒没有。”顿了一顿，他才又道：“他们男欢女爱，虐恋情深跟我有什么关系？”
——只要不来惹他，他乐得看戏。他不傻，很明显以眼下的情形，以攻为守不是上策。
苏**的心不在裴俊身上，正好他也不是裴俊。如果刘起不对付裴家，他没兴趣千方百计阻挠男主和女主这对命定的恋人，来给自己添堵。
陆文轩低头看看沉睡的裴玉音，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如果他完成任务离开，那这个小女孩要交给谁照顾？
“你还是想想怎么完成任务吧！她不用你操心！”
陆文轩笑着摇头，认真琢磨对策。
刚刚和离，裴俊心里难受，苏**当然也开心不起来。
算算时间，刘起大概已经出手了吧？苏**本来就忘不掉他，他又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出现，或霸气的示爱，或温柔的关怀。苏**一颗心再次沦陷。
可她记得自己的誓言，她一生所求，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裴俊给不了她，刘起又何尝能给得了？
是以，哪怕她明知自己已经失了心，也不肯承认。
她说，她不爱他。
苏**每天都饱受内心的煎熬，情感和理智折磨得她愈加憔悴，更显得楚楚动人，美貌无双。
……
按书里的情景，这个时候裴俊不死心地抱着女儿想求原谅，天天守在别院门口。结果反被刘起的人狠揍了一顿。
——裴俊当然不知道他这一举动有多遭女主厌恶。想用孩子来挽回婚姻，真是可笑至极，这手段也太卑劣了。他凭什么以为她会原谅他？就因为她曾经退让了三年吗？她不是圣母，没他想的那么软弱可欺！
……
所以，这次陆文轩倒没上赶着找打。他正为如何带小孩儿而发愁呢！
裴玉音人不大，声音倒不小，一直哭着找娘亲，听得人心里酸涩。
她还不满一周岁，刚刚学会说话。她不知道她的母亲已经不要她了。
裴老夫人上了年纪，被一连串糟心事气得病了一场，原本要替儿子再议亲的心思也息了。她没心情搭理孙女，看见这个娃娃，就会想起她的娘！
她只对儿子说：“那是你的女儿，你多费点心。不行就再给她找个娘，别惦记着苏氏了！”
陆文轩只是笑笑，他会带好她，至于给她找继母就算了。他没打算在这个世界祸害姑娘。
说来也怪，原本在奶娘身边哭得厉害的裴玉音到了他怀里就会很快安定下来。
莫非是父女天性使然？可他也不是裴俊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奔走在裴家的铺子和内宅之间，没时间理会男主女主的感情进展。
从书中描绘的情形来看，那俩人有的磨呢！
如今天下刚经过动乱，百废待兴。刘起下令轻徭薄赋，令百姓休养生息。相比之下，战火过后的商业发展就有点艰难了。
好在裴家世代经商，根基厚，才让陆文轩处理起来不那么棘手，但也够他忙的了。
他是真的挺待见裴玉音，小小的，软软的，见了他会喊爹爹。她正在学走路，会跌跌撞撞向他扑过来……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心生愉悦。他想他明白为什么性子软懦犹疑不定的裴俊会甘愿牺牲自己的灵魂来换取她的生命了。
这个孩子，值得人对她好。至少她现在值得。连原来对她有成见的裴老夫人如今见了嘴甜的孙女也不由得眉开眼笑。
哪怕裴玉音不是任务目标，他也想让这个孩子过得好些。
……
苏**给裴家递了封信，她说她可以不要回嫁妆，但她要女儿的“探视权”。她要每隔十天，都见一次自己的女儿。
她知道在这个男权社会，和离的女人想带走自己的孩子无异于白日做梦，所以，她放弃了抚养权。可那并不代表她要跟女儿断绝关系。
那是她身上掉下的肉，虽然她因为裴俊的缘故不喜欢这个女儿，但谁都不能抹煞她们之间的血缘牵绊。
尤其是她现在，面对刘起的步步紧逼，心烦意乱，见见音儿也好。
陆文轩见到信笺，有点意外，书里可没这点啊！
苏**想念女儿，不大可能啊！书里裴俊抱着女儿天天站在苏家别院门口，苏**都没出来看上一眼啊！
这才不过数月，就脱离剧本了？
奕瑶忽的开口：“原本不见面，是因为见了渣男心烦，不想惹麻烦，所以忍痛不见。这次你没纠缠，她觉得你可能是放下了……她还是爱女儿的吧？”
对于奕瑶话里的不确定，陆文轩笑笑，不置可否。
苏**是爱女儿，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她对女儿的爱太少太浅。
她爱刘起，为了他，不惜背叛自己的原则；她也爱她和刘起生的子女，为了他们，敢直面后宫嫔妃。
陆文轩不禁想，若是后来裴玉音真的杀死了刘起，苏**会不会原谅她？
他看了一眼正在蹒跚学步的裴玉音，低声道：“也好。”
他早晚是要离开的，裴老夫人年迈，若是裴家未败，苏**仍然当上了皇后，裴玉音能得到她的照拂也不错。
路不能堵的太死。
于是约好了时间地点，他带着裴玉音去赴约。
然而到了约定的地点，看到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考虑欠缺。
他低估了刘起的占有欲和醋劲儿。

　☆、第33章山美人，破镜重圆（3）
才分别数月，裴玉音见到母亲就生疏了许多。她一个劲儿往父亲身边靠，盯着苏**瞧，却拒绝母亲的拥抱。
——这些日子，她最依赖父亲，连奶娘都退了一射之地，更不要说多日不见踪影的母亲了。
苏**美目含泪，说不出的失落。不管她多讨厌孩子的父亲，女儿总归是她的女儿。她们之间成了这个样子，她也很难受。
可是，她决不会因为女儿就改变自己的决定。裴俊若是以为这样就可以逼她回心转意，那么他还是死了这条心的好。对于一个背叛她的人，她永远不会原谅。
她看了一眼因为愧疚而从始至终不敢正视她的裴俊，冷声说道：“你好好待她，别教坏了她！女儿我也看过了，你们走吧！”
陆文轩愣了愣，此时她在苏家别院，几乎可以算作是刘起的外室。她心高气傲，并不情愿。
苏**毕竟是裴玉音的母亲，现在还没发生后来那些事，如果她需要帮助，他不会坐视不理。
他瞥了一眼远处探头探脑的人，笑了一笑：“如果你有需要帮忙之处，可以来找我。我虽然不济，但总比你孤身一人强些。”
可惜女主并不领情，她无限落寞地摇了摇头：“我们不过是陌生人，我能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她在心底冷笑，他以为他这个样子就能藏住自己的心思吗？她在失意时找了他一次，以为他是她的港湾，谁知他却害得她遍体鳞伤。所以，她再艰难，都不会找他第二次。
得，陆文轩也不再多言，告辞离去。
这次的裴玉音对母亲倒没多少依恋，咿咿呀呀笑容满面，在不知不觉中伤了母亲的心。
回去的路上，奕瑶突然问他：“你不怕刘起找你麻烦？好像有人跟着你。”
陆文轩当然知道，他只是笑笑：“你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他出自武将世家，虽然不能像齐碧华那样于千军万马中取人首级，但对付几个连隐蔽功夫都做不好的暗桩，还不在话下。
接连几个世界他都气闷得很，有机会活动筋骨也不错。
不过很明显他们想多了，没经过皇帝的允许，那些人不敢找他的麻烦。
真正想找他麻烦的是刘起。
刘起很郁闷，他好不容易设计使得苏**与裴俊和离，却没想到他们还有联系。
他不担心裴俊，他知道裴俊对他构不成威胁。他心里很清楚，苏**一直都没能忘记他。在她眼中，裴俊只怕连个替身都不是。——这更坚定了他的信心。
可是，他不能不防裴俊的女儿。——比起裴俊，他更厌恶裴玉音，那个孽种，是他曾经能力低微的证据。
当时他年少势微，迫于无奈才牺牲了爱情。可他何尝愿意见到心爱的女人另嫁他人？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如今天下在手，还不能得到心上人的话，他这个皇帝做的有何趣味？
这些日子，他总在迷惑，明明她已动了情，却为何还是拒绝？她说她不愿为妃，他都承诺许她后位了，她还不满意！
现在想来，一切都有了答案。她放不下她的女儿，那个她和别人所生的孽种。
怎么？难道她还想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和那个男人复合？
想都不要想！这次，他绝对不允许她从他身边逃离！
他们之间无论有多少障碍，他都会亲自解决，包括她的女儿。
男主这一怒，他和女主的虐恋很快升级。
他囚禁，她逃离。他逼迫，她躲避。他口出恶言，她反唇相讥。他们互相在对方心口插刀，彼此伤痕累累的同时，感情愈加深厚。
刘起面对口不对心的恋人既头疼又无奈，总有一天，他会成为她唯一的依赖。他会让她正视她对他的感情。
可是，偏偏这个时候，朝中那群人还在给他添堵。
天下刚定，就有人上书请求立太子。哼，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当他不知道么！——那些人只怕都跟郭氏的兄长郭鸣鹤相从甚密吧！
他膝下已有三个儿子，长子是皇后郭氏所出。立嫡立长，若要立储君，肯定立的是郭家的外甥。可他眼下正谋划着收回兵权，怎会愿意下一任皇帝身上流着郭家的血？
其他的孩子，他也不去考虑。他后宫有七八个嫔妃，她们的父兄都是当年陪他打天下的人，个个仗着早年有功，骄横跋扈。
况且那些妃嫔容颜鄙陋，又有哪一个及得上**？虽然她早过了花信之期，但她仍是他一生挚爱。
他们的孩子才配成为太子！
他早年因为种种缘故，不要**，伤了她的心。这次，他决不会让往事重现！
于是，当天夜里，他就狠狠地训斥了郭氏一番，当着宫人的面给她没脸。
“让郭鸣鹤收敛一些！不要以为你中宫稳固，你们兄妹就可以肆无忌惮！若不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
盛怒的帝王挟着怒气离开，留下神色莫名的皇后郭氏。
中宫稳固？他是说她中宫不稳么？他们结发数载，他莫非是动了废后的心思？
郭氏冷笑，刘起，你还真以为你是真龙天子？如果不是有郭家相助，你哪里有今天？你要废后，也得看看我郭秀珠是否答应！
身为后宫之主，皇帝常常往宫外跑，她不是不知道。看来，她得重视了。
苏**无意间知道了刘起在为朝臣大权在握而发愁，她终是看不过去，借着给丫鬟讲故事的机会，说出了“杯酒释兵权”。
——他们如今还在针锋相对，关系尴尬。
刘起大喜，不顾丫鬟在侧，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夸她是贤内助：“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苏**变了脸色：她说过，她永不为妾！可他们现在又是什么关系？

　☆、第34章山美人，破镜重圆（4）
她不要和别的女人共用一个男人！决不！
苏**当即挣脱了他的怀抱，目光凛然，一言不发。她暗暗思忖，她一定要想办法离开他。她不会留在他身边和别的女人争他，尽管她爱他。
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刘起猜出了她的心思，他心痛万分，信誓旦旦：“你放心，**。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这次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不管有多少阻碍，他都会想办法铲除。只要她老老实实地呆在他身边。那么，所有的困难都不足为惧。
为了心爱的女人，刘起加快了收权的步伐。他要妥善布局，将大权紧紧握在手中。届时，他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无人敢置喙。
——虽然现在天下刚定，他还有不少地方需要倚仗老臣。
这一次，他决不放手。
苏**只是笑了笑，她表面答应，暗地里却还没放弃离开他的想法。这几天，她跟刘起派来的守卫熟悉了，也知道他在为储君的事情发愁。
她的心瞬间就冷了，她倒是忘了呢，他都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这更坚定了她离开的决心。
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刘起给不了她。
这夜，陆文轩都已经睡下了，忽听小厮来报，说是有客人求见。
小厮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是夫人，不是，是苏，是苏夫人……”
陆文轩一愣，苏**？她来做什么？书里没这一出啊！莫非她这是来求助的？
她心高气傲，若是低头求助，那一定是无助到了极点。
他迅速收拾了一下，快步前去相见。
苏**身形纤瘦，裹着一袭白色大氅，站在正厅在的屋檐下，翘首以待。
一见到他，她就迎了上来：“音儿呢？”
陆文轩微怔，大半夜的，她这是思女心切，特来探望？她就不怕刘起动怒？
不过提起裴玉音，他心底还是不由得一软。“她睡下了。”陆文轩眉眼含笑，“她如今白天闹腾，夜里很早就睡了。”
这个小丫头最近懂事了许多，甚是乖巧可爱，走路也比前一段时间稳当了。
苏**不耐烦听他说这些，她很急切：“我要见她！快把她抱出来，我要见她！”
陆文轩笑意顿敛：“你现在要让我把她抱出来给你看看？”
如今已是深秋，更深露重，苏**自己都裹着大氅，她要在檐下见自己女儿？
她不担心玉音着凉，他还怕扰了女儿好梦。
“我没功夫给你解释，天快亮了，我得见她最后一面！”
苏**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她想再见女儿一面，就离开京城，再不回来了。
她何尝愿意离开这里？可是，再多留一天，她怕她更守不住自己的心。她怕有一天，他给了她离开的机会，她却失了离开的勇气。
陆文轩恍然，她这是计划出逃啊！
书里有这么一段，她在要离开时发现自己怀了刘起的孩子，她不舍得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便放弃了逃离的想法。
难道说这次她没怀孕？还是她并不介意这个孩子永远见不到它的父亲？夜间出逃穿一身白衣，真的合适么？
他扫了一眼她的腹部，心下一叹，她毕竟是裴玉音的母亲。至少此刻，她还是在乎女儿的。
“她睡了，你跟我来，动作轻点，别吵到她。”
——他知道，以男主和女主的牵绊，苏**即使是离开了，也会再回来。但此刻，他不想剥夺一个母亲看视女儿的权利。
多点相处，多点感情。未来的那些事还没有发生不是吗？
苏**跟着他，遥遥望了一眼沉睡的裴玉音，泪如雨下。
如果不是出于无奈，她并不想跟裴俊打交道。她看也不看他，冷冷地说道：“你好好待她，她可是你的女儿。”
不等陆文轩回答，她转身离开。
“真的不需要帮助吗？”陆文轩的话教她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陆文轩直到她背影消失不见，才摇了摇头，只怕她成功不了啊！
他猜的没错，苏**刚出了裴府，就感到胸闷恶心。
她是生过孩子的人，联系到自己这段时日的异常，她很快便猜到了原委。
她这是怀孕了？算算日子，她确实是有了身孕。
她该怎么办？
“小姐！”忠心耿耿的丫鬟翠芝有点奇怪，“赶紧上马车啊！”
不是说好了看过小小姐就走的吗？
苏**拭了眼泪：“翠芝，我们先回去吧！回苏家别院去。”
“小姐，你……”翠芝瞠目结舌，这是又出了什么变故？机会难得啊！
可是看小姐那样难过，她又不敢问什么，只得听从小姐的吩咐。
苏**的心很痛，为什么在这个时刻她有了孩子？若是出逃，势必一路奔波，她受得住，只怕孩子也受不住。
她自问不是一个残忍的母亲，她怎舍得伤害她的孩子？何况还是她和他的孩子。她真的无奈。
马车顺原路返回，这一夜，就当是她的一场梦好了。
她暗暗发誓，等她生下了孩子，她一定离开。
可惜这一夜，注定不是一场梦。
苏**刚逃出苏家别院，刘起就得到了消息。当听说她费尽心思半夜出逃，只为了去看望裴玉音时，他怒火中烧。
看女儿？裴俊对苏**的心思，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一清二楚！谁知道借着看女儿的机会，裴俊会不会做出点什么！
裴玉音留着，始终是个隐患。她存在一天，**和裴俊之间就多一天牵绊。
最近让刘起为难的是，他的母亲，当朝太后竟也劝他立储君。
她似乎听说了**的事情，言辞之中对**多有轻慢。
那是他的母亲，他不想忤逆，可他还是坚决地表明了态度：“这次，谁都不能让朕放手，母后也不行。”

　☆、第35章山美人，破镜重圆（5）
太后气得摔了茶盏，直嚷头痛。
那个苏**，果然是个狐媚子，既不肯进宫，又吊着皇帝，居然还敢觊觎太子之位了！
刘起捡起碎片，笑了一笑：“母后年纪大了，就好生歇着吧！儿臣的事情，您还是不要管了。”
不理会气急败坏的太后，他出宫直奔苏家别院。
看到她熟悉的身影后，他的一颗心才落回肚子里去。真好，她还在。
苏**犹豫着，终是没有告诉他，自己有孕的事情。她抚上了小腹，孩子，你告诉娘，娘该怎么做？
她现在真是为难啊！
为难的何止她一个。皇后郭秀珠心里也不痛快，太后都知道苏**的存在了，她没道理不知道。
想到刘起居然为了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天天往宫外跑，视后宫如无物，她就觉得可笑。
旧情人是吧？她还真想看看这个苏**有何高明之处，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郭氏是个行动派，说见就见。苏**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倒教她吃了一惊。
苏**也很吃惊，她无意皇宫，怎么还能引起她们的嫉恨？这位郭皇后是来耀武扬威的么？
深宫中的女人，还真可悲。她苏**绝对不会像她们那样。
两人的初次见面，以苏**的拒绝进宫而结束。
没有谈拢，郭氏起身离去。刚一转身，她就冷了脸。不愿进宫？是真不愿意跟皇家有牵扯还是想要的更多？
听说苏**主动和离，放着正妻不做，去做见不得人的外室。说她没一点心思，郭秀珠可不相信。
不过是仗着刘起的愧疚和宠爱罢了，想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只是，眼下刘起不肯立储君，事情有点棘手啊。
她知道刘起想夺兵权，这让她齿冷。当初他借郭家的势利成就大业，如今却想夺走郭家仅剩的东西，哪有这么容易！
可是，事实就这样容易。
刘起采纳了苏**的意见，杯酒释兵权，真正实现了大权在握，他志得意满。
郭氏得知消息，怒气冲冲。哥哥还真是傻啊！怎么就妥协了呢！
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没了郭家支撑，要得到太子之位，只怕不大容易。
——若按规矩，她的儿子是嫡长子，她不用担忧才是，可刘起近来的表现也她不得不多想。
或许，她该做点什么了。
男主女主和女二在这边暗潮汹涌，陆文轩只忙着顾生意、顾家人。
裴老夫人上了年纪，裴玉音年纪又小，他多花点心思才能放心一些。
当然，他还在提防着男主的报复。——没办法，毕竟他是渣了女主的渣男。
无论是出于剧情的惯性，还是男主的霸气侧漏，他们都不可能相安无事。对方是皇帝，掌握生杀大权，小心一点不会有错。
“其实你可以联合郭皇后的，她心里的怨气不比你少。”奕瑶竟然出声提醒他。
陆文轩笑笑，从书里看，郭皇后此人似乎有些蠢笨，并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而且，如果他没猜错，郭皇后大概会主动来找他。郭家的人好像都不是能沉得住气的人。
无所谓了，他们尽管相斗，跟裴家无关。如果能把裴家从剧情中摘离出去，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爹爹……”
裴玉音在奶娘的带领下，摇摇摆摆走了过来。
陆文轩笑了，这小丫头长的可真快，粉妆玉琢，分外可爱，教人忘忧。
“裴玉音有危险！”
他刚抱起她，脑海里就响起奕瑶的声音。她少有的严肃，格外认真。
“你说什么？”
“她颈中所戴的饰物有毒。”
裴家富贵，小孩子脖子里戴着金项圈。裴玉音戴的这个是裴老夫人亲自选的，沉甸甸，明晃晃，分量十足。裴玉音十分喜欢，天天由奶娘挂在颈中。
她这段时间刚断奶，抓着什么都爱往嘴里塞，奶娘嬷嬷须得片刻不离地看着她，生怕她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如果真有人在项圈上下毒，那么……
陆文轩不敢想下去，只觉得此人心思歹毒，连个小孩儿都不肯放过。
“是谁？”他胸中满是怒火，这孩子才一岁有余，乖巧可爱，又能得罪了谁去？
他刚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就清理了裴家的后宅。裴家主人不多，要太多下人，一来浪费，二来易生事端。
——话本子里说，人数多的人家容易开展宅斗。一宅斗就容易殃及无辜。
更何况，裴家下人当中不知道有多少是刘起的人。最初的丫鬟爬床以及日后的谋反证据可都是刘起的手笔啊！
男主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兵不血刃解决掉了情敌。——书中称赞他“腹黑，有奇智，善谋略。”
“你既然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问我？”奕瑶毫不客气，“就你这警惕性，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至于内鬼，你自己查，相信难不倒你。噢，你不会这个也查不出来吧？”
陆文轩给裴玉音除掉了项圈，小心检查她的衣食。如果有人要对付她，不会只用这一招。
他的确是大意了，男主从没在他面前出现过，女主只要一出现就落泪，柔柔弱弱，显示她的慈母情怀。他竟几乎忘了他们生来就是对立的。
只是他没想到刘起会对一个小孩儿出手。——书里刘起杀裴玉音，那是因为裴玉音想杀他。现在的裴玉音对男主没有丝毫威胁啊。
不对，未必没有威胁。陆文轩略一思忖就明白了。
他这次没去纠缠苏**，苏**没有因为他的缘故对女儿避而不见。相反她还表现的颇为挂念女儿。一来二去，她跟他这个前夫的联系也增多了。
刘起多疑，占有欲强，苏**的另嫁一直是他心中的痛。她跟前夫藕断丝连，他又岂会善罢甘休？
“你打算怎样做？”奕瑶的声音凉凉的，“继续这样下去？还是将计就计？”
陆文轩摇了摇头：“即便是皇帝，做错了事情，也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第36章山美人，破镜重圆（完）
陆文轩不是残忍好杀的人，因为曾在疆场厮杀，所以更加珍惜生命。不仅是自己，也包括对手。
可这并不代表他软弱可欺。谁都有逆鳞，都有底线。别人都欺负到头上了，他再无动于衷，那就是懦弱了。懦弱的话，和裴俊又有何区别？一样无法护家人周全。
“你意欲何为？”奕瑶有些好奇，“难不成要夺了他的皇位，抢了他的江山？”
如今他不再顾忌主线，不会真的做出揭竿而起，拉兵造反的事情吧？
战事一起，势必天下动荡，生灵涂炭。若为了救裴家上下，而把无辜的百姓变成炮灰，得不偿失，也太自私。
陆文轩没有回答，这次一开始，他没想着掺和到剧情中去。不再纠缠女主，也没有联合郭家造谣生事，带着一丝侥幸，认为这样或许就可以让裴家安全无事。
其实私心里，他并不想很快完成任务。一旦他完成任务，就会马上离开。那么，裴玉音就再也没有父亲了。
她已然失去了母亲的疼爱。她的祖母年迈，时日无多，他不想她再缺少一个亲人。
在上个世界里，他安抚卢氏时告诉她，等事情解决，他自会去接她，他想要他们母子一世平安。可他还是没能兑现自己的诺言。
他不敢去想卢氏的眼睛，也没问奕瑶后来发生了什么。真奇怪，明明卢氏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他却有种浓重的负罪感。
如今对着裴玉音，他下意识地就会把她当做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去疼爱。
如果他还是陆家的少将军，没有成亲当天发生的事情，他和沈知瑜顺利成亲，他的女儿也该有这么大了吧！大概也会像她一般玉雪可爱。
“你到底想怎样？”奕瑶似乎有点不耐烦，“把裴家上下全送出去，你自己去跟男主拼命？”
——这倒不是她妄自揣测，而是联系他上次的解决办法猜想的。
陆文轩回过神来：“不，这次我想活着。”
以前是因为顾忌太多，他要积分，要家人性命。这次他再无牵挂，又何必考虑太多？
他不再迟疑，雷厉风行，揪出内鬼，严惩不贷。他在裴家公开放话：“敢动裴家人者，决不饶恕。”
他将裴玉音带在身边，躬亲抚养，她的衣食不再假手于人。
裴家是商户，裴俊来往的都是三教九流之人。其中不乏身怀绝技者，重金之下，如果想取谁的命，并不是难事。——这让陆文轩有些不解：裴俊并非庸才，人脉极广，怎会有那样的下场？
男主又如何，皇帝又怎样？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为何要怕这个世界的规则秩序？
逼急了，杀了皇帝也不是不可能。
他想，以刘起的性子，一击不中，他不会放弃，定会卷土重来。
他等一个时机。
可惜，他只猜对了一半。
事实上，刘起接到消息时是在苏家别院中。暗探附耳告诉他后，他勃然变色，豁地站了起来。
他还未开口，就见对面的苏**脸色苍白，干呕不止。
刘起慌了手脚：“**，你怎么了？**？来人！”
苏**知道这次是瞒不下去了，她摇了摇头，心头转过万千思绪，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早晚会知道的，她原也没想瞒他。
大夫诊视的结果教刘起惊喜万分。她有身孕了！是他的孩子！
刘起一把抱住了她，他只觉得他这一生从未如此完满：“我真欢喜！**，我真欢喜！我有家了！”
他颠沛流离半生，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却只想跟她一起有个孩子，有个家。——这是他年少势微时最深切的梦，也是他一生的追求。
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他当年不知道她的可贵，年少气盛，选择了江山。等到大权在握，站在权力的顶端，他才感到无限的寂寞，他才明白，他是真的非她不可。
哪怕是被天下人非议，受万人唾骂，他也要和她在一起，生生世世，再不分离。
还好，还不算迟，他还有拥抱幸福的机会。
他抱着她，滴下一滴泪来：“**，**……”
若是他真的要堕入黑暗，在黑暗中也要有她的陪伴。
刘起在她面前，常常不由自主地自称“我”，这让苏**既甜蜜，又忧伤。他待她，终究是不同的。
刘起志得意满，这是他和心爱之人的孩子，也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孩子。——那三个孩子非他本意，并没有承载他的期盼。
“朕要大赦天下，朕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朕有孩子了！”
随侍的太监小李子抹了一把汗，口中说着：“恭喜陛下，恭喜陛下。”
他暗暗嘀咕：“这是您的第一个孩子，那宫里的三位皇子又算什么？”
嫔妃所生的，不在意也就罢了，中宫嫡子也不算吗？陛下这话不可谓不诛心。
但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说说。小李子是个人精，他自然知道眼前这位苏氏虽然没有分位，却实打实是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万万得罪不得。
苏**拦住了他，一个小孩子，哪能承受得了这么多的福气？她满腹忧愁，她到底该怎么办？
她真的不想和他不明不白，可她又不能让孩子没有父亲……
因为苏**有孕，刘起不得不暂时放过裴玉音。他很重视她腹中的胎儿，生怕有一点意外。若是裴玉音出事，让**心伤，伤到了他的孩子，那他简直不敢想象。
——如今他们也有了孩子，**的注意力该转移了吧？等孩子出世长大，慢慢分去她的心神，他再解决那个孽种也不迟。
毕竟对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他要想办法为他们的孩子铺路。他要为它剔除权杖上的刺，他要将锦绣江山亲手交到他们的孩子手上。
陆文轩做好了准备，等待着男主的出手，没想到那边却没动静了。
“哦，他知道苏**有孩子，为了孩子，自然要容忍一些的。”奕瑶好心给他解惑，“他害怕裴玉音出事后，苏**承受不了打击，伤了他的孩子。唉，父心拳拳，大抵如是。”
陆文轩扯扯嘴角，父心拳拳？刘起的父心全给了苏**的孩子吧！他若真有慈父之心，就不会对一个小孩儿出手了。
男主这般作为，不知后宫嫔妃如果知道了作何感受。不过，那都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了。
两天后，一位自称是刘夫人的女子登门求见，商谈生意。陆文轩心下了然，这是郭皇后。
——此时天下初定，乱世刚过，男女之间大防不严重。
他们在亭子中相会。那女子眉眼秾丽，英姿飒爽，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洒脱之意，并不似他想象中那般粗鄙。
陆文轩见她眉间一点朱砂痣，确然是皇后郭秀珠。
她不表露身份，他也乐得装作不知。他在心底感叹，看似精明的女子为何一碰上男主女主的事情就变傻了呢？
他斟了茶，准备跟她探讨一下生意。
郭秀珠却开口就道：“听说裴相公有一千金，甚是聪明伶俐……”
一提到女儿，陆文轩脸上便露出了笑意，眉眼柔和了几分，谦虚了几句，可心里却觉得郭皇后所言不差。
郭秀珠话锋一转：“可惜了，可惜她生母早逝，年幼失恃，真是教人惋惜……”
陆文轩敛了笑意，放下了茶盏。苏**和裴俊和离的事情，虽然不曾广而告之，但也没有刻意隐瞒。
郭皇后能找上他，说明她是知道他和苏**之间的纠葛的。她这个态度，又是何意？
书里郭皇后找裴俊，是因为他天天去找苏**，闹得人尽皆知。郭氏见他的第一面，就表明了自己合作的态度，极为爽快。完全不似这次还出言试探。
——虽然他无法想象，一国皇后对付一个身份见不得光的女人，竟还需要亲自寻求帮助。看来，这个故事不合逻辑之处甚多啊。
“皇后娘娘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吧！”陆文轩笑了一笑，“草民不习惯拐弯抹角。”
郭氏倒没想过他能认出自己，她微微一怔，也不扭捏，索性大方说道：“本宫想让你们夫妻复合。”
“复合？”皇后娘娘这是要走迂回路线？她还是心太软了些。
“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本宫听闻，你们二人在乱世中缔结鸳盟。结发夫妻，情深意重，实在不该为了一件小事而夫妻分离。”
郭氏心中酸涩，她和刘起何尝不是结发于乱世之中？她虽为女子，却也曾疆场厮杀，护在他身侧。这些年来，他们既是夫妻，又是战友，即使没有夫妻情分，也该有同袍之谊。
她忍了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却忍不了他想越过她的儿子，将皇位留给旁人！
他怎能忘了他当初的誓言？以及他当日求娶时的嘴脸？他和他的那个女人，还真是恶心啊！
——郭秀珠忘了一句话：“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刘起娶她，迫于无奈，万不得已，一直是他心底的耻辱。如今高高在上，若还不能称心如意，他又有什么趣味可言？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出手对付他。所以，解决了那个女人就可以了。
陆文轩笑了：“小事？”
或许这就是女主和其他女性的不同之处了。裴俊和丫鬟有私，在女主看来绝对不能容忍，在郭氏眼中不过是小事一桩。
郭氏反问：“难道不是小事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陆文轩有些同情郭皇后，她嫁给了刘起，助他成事，却在他成功后，被一脚踹开。虽说皇帝三宫六院，或许会有苦衷，但刘起此人太不地道。
奕瑶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又渣男思维了。皇帝三宫六院是不可以的！这是渣男才做的事情！”
陆文轩只作不曾听见，摇了摇头：“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她一生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她不允许自己的夫婿有别的女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郭氏心神恍惚，同为女人，她何尝不想如此？可她是皇后啊，她的身份注定了她必须大度。
“草民不认为她说的有错。女人只能有一个男人，为何一个男人可以有多个女人？”陆文轩笑了，“她说得对，草民负她在前，的确不配与她再做夫妻。”
郭氏活了二十多年，何曾听过这样的话？这话简直是说到了她的心窝里。她喃喃自语：“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她反应这样大，倒教陆文轩意外了。三妻四妾是达官贵人的营生，或是为了子嗣不得已而为之。大多数平头百姓都是一夫一妻啊！
他所在的世界里，平民男子年过四十无子方可在妻子的同意下纳妾，这还得需要报备官府。前几次任务，完全不通逻辑的地方有很多，他也没关注这些细节。
可这次在裴俊的认知里，的确是一夫一妻啊。
奕瑶适时为他解惑：“这个世界的设定是好汉娶百妻，很少有一夫一妻的。所以女主的坚持才更显得可贵，所以男主的废除后宫才深情霸道啊！一看你就是看书不仔细！”
原来如此。
不是，这次不能怪他，裴俊脑海里的观点，可都是女主教给他的。
两人青梅竹马，苏**是胎穿的，从小就告诉他，爱一个人，就要全身心地待她好，不能有丝毫背叛。
所以裴俊才会在丫鬟爬床事件后格外愧疚。——原来不是他特别，而是从小被养成啊！
陆文轩忽的冒出一个念头来：或许在没有遇到刘起之前，苏**也曾把裴俊当作未来夫婿的。从小影响，慢慢调.教。
只可惜世事无常，乱世之中尤为明显。她遇见了刘起。
郭皇后猛地抬起头来，直视着他，动动嘴唇，想说什么，却没开口。
陆文轩叹了口气：“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即使她能原谅草民，我们也不可能破镜重圆了。”
“这是为何？”郭氏诧异，想了一想，她明白过来，冷冷一笑，“你知道了她跟那位的来往？那你还真能沉得住气。你放心，有本宫为你撑腰，本宫身后站的是太后，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瞧不起这个男人，懦弱无能，连自己的妻子都看不住，活该绿云罩顶。现在给他机会夺回妻子，他都没这个胆量！
陆文轩故作诧异：“皇后娘娘不知道吗？她又有了身孕啊！太后心慈，又怎会允许皇室血脉流落在外？”
身孕？郭氏神色大变，怪不得……
这样一来，她所有的疑问都有了答案。难怪苏氏不肯进宫，难怪刘起迟迟不肯立储君，难怪他非要收权……
陆文轩生怕她想多，书里这位皇后刚一听说苏**有孕，就气冲冲地要打杀她，完全不似当年叱咤风云的巾帼女杰。
——是不是所有的女二在遇上女主后都失了理智？
他不知道，不过，这次，他不想郭皇后死得那么惨。
“皇后娘娘震怒，可是要打杀她么？”
郭氏一怔，眉眼凌厉，他如何得知？
陆文轩嘴角一抽，这是要杀人灭口？明明她刚才还英姿飒爽精明果断的啊！
“皇后娘娘三思。”陆文轩连忙阻拦，“您不该冲动的。”
郭氏冷笑：“怪不得你只能做一个商人。你也太能忍些！夺妻之恨，你也无动于衷！”
她是女中豪杰，行事果敢坚毅，最见不得男子磨磨蹭蹭。见对方不如自己心意，她不由得对裴俊就多了几分轻视。
陆文轩心说，男主女主是命定的一对儿啊！您这心态可不对，很需要纠正啊！
“不是夺妻之恨，草民和苏氏是真的不可能了。娘娘可能不了解**，她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不愿和别的女人共用一个男人。”陆文轩眉间闪过一丝愁苦之色，“她嫌草民不洁……”
他越这样说，郭氏心中越怒：不愿和别的女人共用一个男人？她现下跟皇帝有牵扯，难道她还想废除后宫不成？她这是要置后宫嫔妃于何地？还真是痴心妄想啊！
陆文轩又道：“娘娘别误会，她心地善良，不想跟后宫诸位娘娘为敌。她也无意于分位。说句大不敬的话，她在乎的不是皇帝的身份，而是皇帝这个人。”
他瞥了一眼神色莫名的郭氏，叹了口气：“他们相识于微贱之时，感情深厚，非常人所能比。因为曾经错过，所以格外珍惜……”
他有点牙疼，自己说着都快被男主女主之间深厚的情谊给感动了。
“分别多年，不忘初心。”陆文轩一脸神往之色，“纵然已身居高位，后宫佳丽众多，不过是过眼云烟，他心中念念不忘的还是一起患难的旧人……”
“可恶！”郭氏终于忍无可忍，他们深情厚意，将她这个原配嫡妻置于何地？
——她能容忍他有别的女人，却无法接受她只是他争夺天下的棋子。无关情爱，只为自尊。
苏**自诩清高，郭秀珠也是高傲的人。想到自己被别人利用厌弃，她就觉得恶心。
她郭秀珠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当年，她下嫁给他的时候，他可没说他有个念念不忘的恋人！她郭秀珠不是没人要！她没逼着他娶她！
如今娶了她，借了郭家的势，登上了皇位，倒是想抛弃发妻找旧情人重温鸳梦？
郭秀珠冷冷一笑，刘起想得也容易些！不要以为郭家没了势力，她就对付不了他！她当年征战沙场，是父亲麾下得力女将。
她是打不过他，可她有胆量跟他一较高下。
她怜悯地看了一眼侍立一旁的裴俊：“裴相公，你若是对那苏氏还有意，本宫定会还你一个妻子。”
这个男人软弱可欺。想必他也不介意再接手一次。
陆文轩却笑了，这位皇后娘娘，还是性子急躁了些。没关系，慢慢来。
“皇后娘娘其实不必动怒的，**是天下一等一的良善人，最不愿插足旁人家庭之中。如果草民没猜错的话，她更希望一生都不进宫，只与陛下做一对平凡夫妻。自欺欺人也好，她是不想与娘娘为敌的。”
郭秀珠愣了愣，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为苏**求情？难道他一点都不怨苏**？他真是爱她爱到了极点？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他苦笑：“草民从来都没有怪过她，丫鬟事件是有人设计，她自己也曾想过逃离的。只是人有太多的无奈。”
他得让皇后明白，您真正需要对付的是皇帝啊！
在书里，郭氏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她也有很多次杀刘起的机会。可是，郭氏对刘起仍有幻想，她主要对付的是苏**，却不料这才更加触怒了刘起，终于招来祸患。
——在刘起看来，伤害苏**比刺杀他更难以饶恕。
“皇后娘娘还不明白吗？在陛下心里，**是比江山更重要的存在。他要倾尽所有，给**幸福……”
郭秀珠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她造成威胁的不是苏**，而是她的夫君。刘起会努力护着苏**，不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机会。后位、储君都是为她和她的孩子准备的。
这么一想，郭秀珠还真是可悲啊！她助他功成名就，她为他打理后宫，到头来却只是成全了他和别人的爱情。
她从来都不是好欺负的人。既然刘起无情，那就休怪她无义。
郭皇后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有了决断，她理了理心情，又恢复成那个精明的皇后。

“裴相公对苏氏还真是一片情深啊！为了她，竟不惜污蔑圣上。”
陆文轩面色不改：“娘娘说笑了，裴俊不敢欺瞒娘娘。是非曲直，相信娘娘心中自有定论。”
他想，只要郭氏不对刘起抱有幻想，只要她表现的正常一些，不像书里那样傻。她都会避免原本的厄运。
郭秀珠心里当然有数，这些日子刘起言行中透露出的意思，她不是不知道。
她以为是苏**的缘故，想着只要解决了这个女人，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是好像并非如此啊！
若是刘起从来就没有把她郭秀珠当作皇后，那她何必尊他为帝？
别说什么真龙天子，那都是糊弄老百姓的！她可是亲眼见过他半死不活的模样。
郭秀珠屈起食指，轻叩着桌面：“听说这世上有种药，能让人说不出话来。久闻裴相公见多识广，不知可曾听说过？本宫最厌烦多嘴多舌的人。”
陆文轩肃然：“娘娘放心。”

郭秀珠此人甚是胆大自信，她也不怕这个胆小怯懦的男人欺骗她。
停顿了片刻，她笑了一笑：“本宫很好奇，毕竟裴相公并不是胆大的人，甚至有些……怎会跟本宫说这些？”
他说的太多，会让她怀疑话的真实性。
陆文轩敛了笑意：“不瞒娘娘，前些日子，有人给小女下毒。”
“对小孩儿下手？是他？”
“草民听说位高权重者，最不愿遇见故人……”
郭秀珠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那个孩子的存在，会让刘起想到他卑微的过去。
她不敢深想下去，隐隐有些发怵。她没再说话，又待了一会儿才离去。
奕瑶悄悄感叹：“郭秀珠肯定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
“本宫不死，尔等终究为妃。不对，苏**连妃子都不是。”奕瑶停了片刻，“如果郭秀珠地位稳固，没了皇帝当然更好。”
陆文轩虽然没开口，却也同意她的观点。方才他有意无意，也在试图把郭氏往这里引导。
如果郭氏不动手，他不介意亲自出手。麻烦些也无所谓，只要做的隐蔽点就好。人手他都选好了。
不过，看起来郭皇后好像没书里那么蠢。
“你不怕她向刘起告密吗？”
陆文轩对奕瑶的问题颇感无力：“你觉得她会吗？”
刘起刚夺了郭家的兵权，又几次暗示想废除后宫，还迟迟不肯立储君。郭皇后除非傻到无可救药，否则绝不会对刘起推心置腹。
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
——不然，那他真是看错人了。而且看走眼得非常厉害。
郭皇后还是不敢全心全意相信陆文轩的话，她瞅准机会出言试探。
刘起的不耐烦让她心寒。他又一次发怒后扔下一句：“不要以为朕不敢废了你！”
他越来越厌烦郭氏了，只要一看见她，他就会想起那些年的经历。他越发觉得对不住**。
是，当时是他迫于无奈，他不能怪老天，只能怪拆散他和**的郭氏了。
她不住地暗示立太子，是什么意思？她心心念念的不就是那把龙椅吗？
跟**一比，郭氏真是虚伪又势利。他当年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女人？
这皇宫里是待不下了，后宫嫔妃哪一个及得上**半分？好好的宫殿被她们搞得乌烟瘴气，真是恶心至极。
刘起往宫外跑的次数更多了。一来，他挂念苏**以及她腹中的胎儿；二来，他不愿意见到后宫诸人，只要多瞧一眼，他就觉得脏了眼睛。
他要加快步伐，**一直拒绝进宫。他知道她的担忧，他也明白她内心的苦。他不能让他们的孩子没有名分。
这些都不必告诉她，他自会解决。
郭秀珠暗地里打听到的越来越多，促使她下定出手决心的，是刘起在苏家别院说的那句：“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这句话让她彻底心寒，再无一丝侥幸。看来他是真没把他们母子放在心上啊！
不，可以说，他根本就没把她的儿子当作孩子。这是第一个孩子，那岂不是说之前的孩子都不要了？
他能对裴家的小孩子出手，未必不能对自己的儿子下手！——不得不说，郭秀珠脑补的多了点，她几乎一刻都坐不下去了。
为母则强，这句话不仅适用于苏**，放在郭氏身上也同样合适。何况，她本来就不是软弱的人。
陆文轩开始给裴玉音安排后路，在他离开之前，得帮她做好打算。
而此刻裴老夫人的病越发严重了，她怕过了病气，索性不让孙女出现在她面前。
她握着儿子的手，殷切嘱咐：“我这一去，你只管带着孙女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
她虽然病了，可她没傻，苏氏跟皇帝之间的事，她隐约知道一点。苏氏和俊儿已经和离，对皇帝的私事，她不敢谈论。
但是安全起见，裴家确实不应该再出现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在裴老夫人看来，她的儿子近来没那么傻了，可做母亲的，还是不放心。她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都替他打理好，她想确保他一世无忧。
陆文轩心里酸涩，眼前这位老人在书里就是个恶婆婆，她致力于给找女主麻烦。因为苏**成亲三年无孕，没少在她这里受气。她还想着给儿子房中塞人，破坏儿子儿媳原本就不算牢固的感情。
可在原主记忆里，裴老夫人是个很好的母亲。虽然她的许多作为让他为难，可看到她重病，他心里也难受。
陆文轩能清楚地感受到心痛、难过等多种情绪。这更像是原主留下的，在他体内氤氲发酵，影响他的感情。
裴老夫人在一个雨夜去世，裴家上下，沉浸在悲痛之中。
陆文轩料理完丧事，整顿后宅，遣散本就不多的下人。
抄家灭门什么的，可是书里裴家的结局啊！
他望向皇宫的方向，不能再等了。
郭氏再次登门，开口就问：“你可愿意为本宫做事？”
陆文轩笑笑，意料之中，又有几分失望。他唇畔漾起一抹笑意：“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他以为郭氏已经动手了呢！——话说这个故事里的人们做事都很磨蹭，拖拖拉拉，不大难的一件事，也能拖好久。
其实郭氏一早就想出手的，她有好几次杀掉刘起的机会，但她想求个万全之策。
——总不能她杀了刘起，却连累了郭家，连累了她的孩子。为人作嫁的事情她不想做。
她的孩子是中宫嫡子，她要让他名正言顺登上帝位。
这件事，成功与否，她都不想让郭家知道。哥哥忠勇，不会支持她。这样一想，她竟然和这个她瞧不起的男人是一种人。
“娘娘需要什么？十步杀一人的杀手？能让人在睡梦中悄然死去的□□？……”
这些都难不倒他，他可以很负责任地请皇后给皇帝选一种死法。
——仗着对话本的熟悉，他早就找到了男主后来的得力手下——毒圣。据说他下的毒，无人可识，无人可破。刘起不是喜欢毒吗？
郭秀珠摆了摆手：“罢了，一夜夫妻百日恩，我朝多一个太上皇也不错。”
陆文轩点头，明白了。
郭秀珠瞧了他一眼：“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她想，他这么做，肯定有目的。难道是为了苏**？
“草民只想要娘娘一个承诺。”陆文轩倒不推辞，“希望娘娘可保小女一世安稳。不求荣华富贵，只要她一生平安即可。”
郭氏盯了他半晌，终是点了点头。有所求就好。有所求就好掌控。
当夜，刘起离开苏家别院便装回宫的途中遇袭，他身边的暗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自己也身怀绝技。所以，这次袭击并未对他造成太大伤害，小伤罢了。
这件事引起了他的警惕：**住在宫外真是太危险了！他要快些接她进宫。
他不顾身上的轻伤，也不急着去缉拿刺客，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回宫之后连夜下旨，要苏**进宫。至于名分，他将来会给她更好的。
或许是太过疲惫，他刚吩咐完，就睡了过去。
谁都没想到，他这一倒，竟然昏睡不醒。
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太后心急如焚，发皇榜，求名医，却无收获。
得知皇帝受伤是因为他去见苏**，太后大怒，要将苏**凌迟处死，却被郭氏给拦住了。皇帝生死不明，不好处置他的人。苏**被强行带进宫中，着人看管。
皇帝有恙，郭皇后亲自侍奉汤药，忧心忡忡。皇长子日日为父亲祈福，孝心可嘉。
半个月后，刘起睁开了眼睛，却也只能睁开眼睛。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与活死人无异。
无数名医摇头叹息，表示束手无策。
皇后哭成了泪人儿，太后则直接晕了过去。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得了怪病，不能理事，且有损国家威仪。太后在病榻上下旨，奉皇长子为帝。
在她看来，儿子也好，孙子也罢，皇位都是他们家的。等儿子恢复了，孙子再让位也不迟。——虽然不知道刘起何时会康复。但是，决不能让天下动乱，给外人以可乘之机。
太后连下数道懿旨，选好顾命大臣。她看着孙子登上帝位后，就撒手人寰。在临终之际，她命郭秀珠发誓，郭家可以辅政，不能篡位！
郭秀珠自然依言起誓，婆婆真的老了，她怎么会帮外人夺自己儿子的江山？
朝中事多，她忙得不可开交，等听说裴俊过世，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
她难以置信，那个人真的死了吗？

　☆、第37章番外：相殉
那个人确然已经死了。
听说他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死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不知为什么，郭秀珠总觉得其实他是有预感的，他早就料到了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或者说，这一切是他自己所为，是他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记得他说过，他有让人可以在睡梦中死去的药。她想，他是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所以，他才会遣散家人；他才会说希望他女儿一世平安。
郭秀珠叹了口气，说他生性懦弱，果真不假。哪怕是硬气了一次，敢跟刘起作对，还是不敢面对弑君的自己。
不就是刺杀了皇帝还下了药么？又没要他的命！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真傻。
或许他这样做还有另一个好处，那就是刘起的怪病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这样一想，她对他不由得多了一些好感。
裴俊曾请求她保他的女儿一世无忧。他用生命相托，她不能拒绝。
她既然答应了他，自然会做到。只是想到裴玉音的母亲，她有点头疼。
朝中上下有不少声音请求处决苏**。——皇帝被这个狐媚的女子所迷惑，屡屡出宫，才会发生意外。不杀她不足以平民愤。
——人们常常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女人身上，仿佛男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受了她的蛊惑。
让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郭秀珠却以苏氏有孕为由，拒不采纳群臣的意见。她只将苏**软禁在宫中，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不少人夸赞郭氏贤德大度，郭秀珠却笑了。
她倒不是心地善良，而是她知道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更难受。死了一了百了，活着却还要面对许多她不想面对的。
就像是现在的刘起，他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活动。他可以看，可以听，可以目光凶狠地瞪向旁人，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曾经意气风发策马扬鞭的少年，如今只能躺在床上，焦灼地等待着别人的到来。
他无法处理朝政，国家大事有几个顾命大臣商讨决定。他无法遣散后宫嫔妃，她们各自守着自己的宫殿过着小日子。
他很想散尽后宫，和**长相厮守，却连她的面都见不到。他想守着她，等着他们的孩子出世。可惜，他连床铺都离不开……
他身边的宫女太监，真是蠢不可及。他们竟然看不透他眼神的深意！
还有小李子，你平日不是很机灵吗？
他不是太上皇，他没有退位！说他不能康复？庸医，肯定是庸医！
他要坚持，他们的孩子还没出世，他必须要尽快康复！**还在等着他呢！
可惜他日夜思念的人不在他面前，倒是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人老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郭秀珠常常会来看视他，告诉他宫中最新的消息：
苏**孕吐了呢，那小脸苍白的，不知有多可怜……
唉，她哭着要见您。可您眼下的情形，怎么能让她见到？太医都嘱咐了，说她有孕在身，不宜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劝也没用……
您说，要不要给苏氏一个分位？她这不明不白地在宫中也不好……
……
刘起的眼珠子一个劲儿地转：朕要见**！除了**，朕谁也不要！
他“生性多疑”，“极善谋略”，隐隐猜到这是有人在谋害他！
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郭氏。她是最大的受益者，她把自己的儿子推上了皇位，这让他不得不怀疑。
可是，这中间也有很多疑点。如果她真想□□篡位，为何还要留下他的性命？就不怕他康复以后为难他们母子？
斩草不留根，必有后患。他不相信郭氏是这么蠢的人！那又是谁呢？
他无事能做，只能在脑海里慢慢分析是谁在对付他。思来想去，竟觉得人人都有可能，人人又都没可能。
等他身体恢复了，他一定把害他的人揪出来！他不信，他会永远是废人。
他是真龙天子，是皇帝，是天下之主！他会和**，还有他们的孩子一起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他相信，会有这么一天。
所以，尽管每天只能如同活死人一般，睁眼阖目，可他从来不曾放弃。他亲手创建的宏图霸业，怎么能交到别人手上？
上天待他是不薄的，能让他当上皇帝，能让他和**走到一起，就会让他们永远幸福下去。现在的一切风浪，只是考验他们的小波折罢了。
他无比坚信，这些都会过去。
……
郭秀珠不知道刘起的心思，她把裴玉音收为义女，接到了宫里。
刘起不是想杀了裴玉音么？她偏要让她活得好好的！
皇宫里的太妃，有孩子的不多。太上皇成了这个样子，大家都是自己熬日子罢了。突然多了一个有太后撑腰的小女孩儿，她们都乐得显示一下自己的慈爱之心。
——她们知道裴玉音是“那个女人”的女儿，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个女人一点名分都没有，太上皇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内外之事都由太后做主，跟着太后走，就对了。
对这个小女孩儿，郭秀珠并无多少恶感。
裴玉音的眉眼更像她的父亲多些，几乎看不出苏**的影子。——这让郭秀珠对她的最后一丝芥蒂也消失殆尽。
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罢了，才一岁多，没了父亲，母亲又是那个样子。
郭秀珠也是母亲，也有孩子。时间久了，她对裴玉音不由得就多了几分真心的怜爱，命嬷嬷悉心照顾，认真教导。
……
有闲情逸致的时候，郭秀珠会带着裴玉音到刘起面前转转。她就喜欢看刘起双目圆睁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她何尝看不透他的心思，可她为什么要让他称心如意呢？
苏**生下了一个男孩儿，她不停地追问刘起怎么样了。——她是皇宫里，唯一敢直呼刘起名字的人。
她知道他病了，很严重。她知道他成了太上皇。可是她看不到他！
她被囚禁在宫里，连见他一面都不能。她生下了孩子，可孩子的父亲却不在她身边。
得知他重病时，她的心全乱了。什么原则，什么誓不为妃，都及不上他重要！
无论他之前有多对不住她，她都可以原谅他。
只要他好好的，只要他们还能在一起。
她从来都没发现，她是那样的爱他。
苏**请身边的嬷嬷去求郭秀珠，她想见刘起，想陪在他身边。要死，他们也要死在一起。
郭秀珠挥挥手，准了。既然他们相爱，那就让他们在一起。
刘起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他们四目相对，如同被拆散后再聚首的苦命鸳鸯。
他有满肚子的话要对她说。可惜，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注视着她，用眼神表达着他的爱意和思念。
——他们心意相通，她会理解他的。他相信，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她都会爱他，都会陪在他身边。他肯定会好起来的，会给他们母子幸福。
苏**却落泪了，她已经听说了他的病。太医说，他这一生都只能是这个样子了。
她看着他，眼中满是疼惜。他生来要强，又怎能忍受这样不堪的自己？他的心，不知要痛成什么样子！
从他看向她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他的心意。
他想让她帮他解脱。
犹记得初相逢时，他一身傲骨，让她倾心。现在他躺在塌上，眼里的光芒和初见时并无两样。
她知道，他不能忍受这样的他。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宁折勿弯。他怎愿意自己狼狈至斯？可要她亲自结束他的苦难，她又过不了自己心底的那一关。
宫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跪伏在塌前，将头埋在他胸口，喃声说道：“刘起，有句话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爱你，和你爱我一样。”
刘起眸中光芒更盛。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他知道她从没爱过别人，他们的心从未走远。
他好想抱抱她，告诉她自己很开心，很开心。他肯定会康复，他们会很幸福。只有他，才能给她幸福。
苏**泪如雨下：“刘起，所以你要好好活着。为了我，也要好好活着。”
她做不到，她终是无法狠下心帮他解脱。
苏**请求照顾刘起，别人，她不放心。至于她的孩子们，不是还有太后帮忙照顾么？听说郭秀珠待玉音如同亲生，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而刘起，只有她了啊！
对于苏**的请求，郭秀珠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他们感情深厚，非常人所能比。她怎好棒打鸳鸯？
苏**干脆住在了刘起的宫殿里，亲自照顾，毫无怨言。她给他讲他们的过去，讲他们难忘的点点滴滴，她希望他振作。未来的路，她想陪他走下去。
是的，她爱他。从头到尾，她爱的只有他。
无论有多少苦难，她都愿意和他一起面对。
刘起却常拿那种眼光看她，倔强，脆弱，祈求。每每与他目光接触，她都心碎欲裂。
他想解脱！
她不由得泪流满面，她了解他，她懂他。如果他真的不快乐，那么她会如他所愿。
她想到了安乐死，这个世界没有这种东西。她怎样才能帮他？
她不知道，她只觉得很累很累。为什么老天专门跟有情人作对？他们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为什么换来的是这样的结局？难道爱一个人也有错吗？
他想骄傲地死去，她也不想在日复一日的坚持里，失去对他的爱意。
那就如他所愿吧！
她趴在他胸膛，紧紧地抱着他，将发簪的尖端刺进了他的胸口。
看着他惊喜的眼神，她笑了笑，亲亲他的嘴唇，拔.出簪子，转瞬就刺向了自己。
“刘起，我爱你。”

　　☆、第38章一女六男，兄妹禁断（1）
陆文轩对自己的突然死亡已经习以为常。他只是问了一句：“裴玉音后来怎么样了？”
他死得太仓促，还没来得及看她长大。
“她还好，她在宫里谨小慎微，有太后撑腰，又有小皇帝捧着，她的日子不会太差。”奕瑶叹了口气，“她长大后远嫁，丈夫体贴，公婆慈爱，过得还不错。”
除了一生没有回京。
裴玉音和小皇帝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生来聪慧，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对小皇帝的示好从不理会。他会有他的皇后，她也会有她的家庭。
年龄稍长，她接受了郭秀珠的赐婚，远走他乡，再没回过京城。她会把他们对她的好记在心里，可她不要做第二个苏**。
还好，她的夫家和弟弟的封地很近，还能相互有个照应，她已经很满意了。
这些陆文轩并不知晓，他为刘起和苏**的凄美爱情唏嘘了一番，就进入了下一个世界。
刚接收到完整记忆和整本书的内容时，陆文轩简直不能相信。
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
这本书的名字叫《六凤一凰》，讲述了一个在陆文轩看来完全是不可思议的故事。
凤家家主凤还山有六个儿子，一个女儿。六个儿子皆为嫡妻原配所生，只有小女儿凤凰儿是庶出。
孙姨娘靠不光彩的手段上位，并害死了凤家嫡妻。在被发现后，畏罪自杀，留下了女儿凤凰儿无依无靠。
哥哥们恨屋及乌，都恨透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他们从小就想尽办法孤立她，用冰冷如刀锋的语言欺负她，凌.辱她。他们丝毫不顾兄妹之情，认为她跟她的母亲一般淫.贱不堪。
然而久而久之，她容貌长开，美丽动人。他们鬼使神差，竟欺负到了床上去，再后来一个个都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深入骨髓。
冷漠的大哥，热情的二哥，温柔的三哥，花心的四哥，狠毒的五哥，可爱的六哥……无论最初对她是何种感情，后来都倾心爱恋，非她不可。
经过一系列的误会、囚禁、虐恋……以及房事，他们宠她如命，他们七个人最终走到了一起，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凤凰儿肤白貌美，单纯善良，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韵味。几乎所有的男性都想跟凤凰儿有床笫之欢，为她痴迷，为她疯狂。包括她早逝的父亲凤还山，包括她曾经的未婚夫。
所以，这本书的情感基调是以宠为主的，仅有的虐心情节还是她那个渣男未婚夫引起的。
是的，凤凰儿有个渣男未婚夫，名叫卫泽。
这是她第一个真心喜爱的人，是她想与之一生相守的人，可这个男人却深深地伤害了她。
卫泽是凤家二少的好友。他在凤家做客时，与凤凰儿一见钟情，私定终生。
凤凰儿之前深陷不伦之恋中，她痛苦不堪。卫泽的出现，仿若她生命中的一束阳光。他热情大方，开朗幽默，和她的哥哥们不同。他看她面带忧愁，鼓励她，开导她……
她在看清自己的不堪后，对生活又充满了希望。
在哥哥们看不到的地方，他们的心渐渐靠近。
凤凰儿满心欢喜等他前来迎娶，心里充满了甜蜜。她想，她终于可以逃脱这个牢笼了。她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了。

她每天都在等待。因为心中有了期待，哥哥们的欺负似乎也不足为惧了。
卫泽终于来了，他满脸怒容，开口就要退亲。不但如此，他还给了她一巴掌，当着下人的面，破口大骂，说她不贞，骂她淫.贱。他说他宁愿一世不娶，也不要她！
前一刻他还给她希望，让她以为幸福就在眼前。而这一刻，他就残忍地把她推下了万丈深渊。
被退婚，被哥哥们轮番折磨，被下人指指点点……
凤凰儿伤心到了极致，她是被兄长们逼迫的！他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她？他不是说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他说过他不在乎她的身份处境，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他都忘了吗？
如果一开始他没有接近她，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在她深陷之后抽身而去，还狠狠地踩上她一脚？
她心碎欲死，只觉得人生黯淡无光。她心灰意冷之下，偷偷溜出了家，想离开这个伤心地。
然而在路上，她遇到了山贼，因为她的美貌，她惨遭凌.辱，生不如死。后来是她的哥哥们出现，救走了她。
凤家的六个男丁一怒之下，血洗山寨，并把妹妹带回了家。
从此，她开始被囚禁的生涯。
她如同一个破碎了的娃娃，再无一点生机。每日只在房中垂泪。
她这个样子，让哥哥们为之心疼。他们的宝贝，只有他们能欺负，别人敢伤害她，那就是找死！
凤凰儿遭遇这样的事情，归根究底都是由卫泽引起的。若不是他勾引凤凰儿，又负心薄幸，食言而肥，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若不是他当众掌掴她，并出言侮辱，她怎会离家出走，又怎会遇上山贼？又怎会惨遭凌.辱？又怎会有今日这般光景？
这一切，都是卫泽的错。
说起来，凤家六兄弟厌恶卫泽很久了，连老二凤生都跟他割袍断义了。卫泽凭什么得了凤凰儿的心，又不去珍惜？
他竟也配嫌弃凤凰儿？他哪里知道凤凰儿的好？卫泽不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么？还能富得过凤家？
兄弟联手，很快整垮了卫家。卫家上下，男的为奴，女的为娼。
卫泽不是说凤凰儿不干净吗？得让他好好看看，到底谁更不干净？他还有什么资格伤害凤凰儿？
卫泽在绝望中死去。
而凤凰儿在他们兄弟六人的悉心照料下，渐渐地恢复过来，被他们日复一日的深情所打动，慢慢接受了他们的关系。
兄妹七人永远生活在一起。
……
陆文轩过了好久，才从震惊中走出。
他闲时也看了不少话本子，知道女主身边总会有好几个爱慕者。或腹黑深沉，或阳光开朗，都是相貌好家室好的俊伟男子，深情款款，痴心不改。
但他从没想过，还真有一个女子好几个夫君的。——当然，他隐隐听过女尊，知道有些话本子里的设定是女尊男卑，三夫四郎。
当时他牙疼着接受了。——和一些男尊社会相反，不过是男女颠倒了一下而已，本质还一样。都是对弱者的约束多。
不过，这个故事的背景明明就是男尊社会啊，女主也不是强大到可以让所有人却步。
这些都能忍，女主嘛，总归是与众不同的。娇弱可爱温顺善良的女主是六个男人共同的妻子，咬咬牙止住恶心不是不能忍受。
他自认为见过太多风浪，心理接受能力已经很强了。可是，对这个故事，他还是接受不了。
他们是兄妹啊，血脉相连，骨肉相依。这不是乱.伦是什么？怎么就是凤家老三所说的世界上最真挚最纯洁的爱了呢？
或许真是他与这个世界不相容，理解不了这样高贵的爱情。
“这是禁断之恋，很多人喜欢。我想你还是先考虑一下，你该怎么保住卫家吧！”
奕瑶的声音蓦地响起，陆文轩的脸唰地就红了。——不，大概应该说是卫泽的脸。
陆文轩这次附身的对象是书中的渣男角色——卫泽。
在他看来，把卫泽归到渣男的行列，太过牵强。
卫泽去凤家做客，对凤家不受宠的庶出小姐一见钟情。
他听说了她生母的事情，便自以为理解她的忧郁。——她在家受兄长们欺负，过得并不快活。他努力开解她，希望能赶走她眼中的忧愁。
他们感情进展极快，迅速坠入爱河，私定终生。
她曾问他：“你真不介意我的身份处境？”
卫泽拍着胸口承诺，他在乎的是她这个人，旁的，他不放在心上。
他回家禀明父母，却遭到父母的反对。卫家虽不比凤家，却也是富裕人家，没必要去娶一个不受宠的庶女。
卫泽年少气盛，又是第一次心动。他百般恳求，再三承诺，才使父母同意。得到允许后，也不等黄道吉日，悄悄赶往凤家，溜到她的院子里，想给她一个惊喜，叫她心安。
——历来想给人惊喜的，往往都变成了惊吓。
他看到了什么？
他的心上人，娇弱的，美丽的，楚楚可怜的，凤凰儿，她竟然跟自己的五哥六哥一起，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热血上涌，对她再无一丝怜惜。当天，他就退婚了。
按说，他们私定终生，他要毁婚，原不必大张旗鼓。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竟然是这种人。
万恶淫为首。
他大声斥责她，那一巴掌，是打醒她，也是断了自己最后一点念想。
他又怎会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情？如果他早知道他会害了全家，他当日何至于此？
陆文轩苦笑，看来，不是男主命，就不要去招惹女主！